雪莱目光动了下。
“那么你的回答呢。”
“不可以。”
“而实际上呢。”
“人可以,神不行。”
临走的时候,伊南娜拍拍雪莱的肩膀,又说了另外一件八卦。
“据说在宁孙孕育吉尔伽美什的时候,众神都给予了吉尔伽美什祝福。乌图用太阳的光辉将他的头发染成了金色,我的父亲安努赐下如同野牛般健壮的身体。杂七杂八的我就不说了,轮到他这个爹的时候,他就说了‘希望他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双眼’这么一句话。”
雪莱觉得她听到了满满的带着恶意的问话。
“是不是特别的有意思?”
不得不说她有点被伊南娜堵到了。
在圣婚举行前的几日,王宫里都是一派的繁华。雪莱冷眼看着这些,就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一样——她本来也就是个局外人。
趁着圣婚当日,吉尔伽美什会同时宣布成立下议院的事情,而在这时,即便是议院的长老们有再多的不满与抱怨,也不敢在那时候提出来。
毕竟在圣婚的时候做这个事情,几乎等同于得到了神的支持。
雪莱不得不称赞吉尔伽美什的算计,尽管她当了一次枪——长老们多半还记得她曾经带着人血洗了恩美尔卡遗脉的事情,所以只要她在那群人绝对会怕。
怕她下一次抹掉的是他们的家族。
“你看起来心怀不满,雪莱。”
银发女人叹了一口气,想起伊南娜对她那个傲慢的评价。
该让她来听听吉尔伽美什对她说话的口气的。
如今年轻的王者无论对谁都是那样轻蔑的态度,即便是对待城邦的主神也毫无一点改变。雪莱想想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宽容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
“就是觉得吵。”雪莱眯起眼睛:“我不喜欢热闹。”
无论是以前在神庙过还是在王宫里住着,雪莱都喜欢清净,所以以前神庙里的人走路不带声音,而她宫殿即便身处中心附近也几乎无人来往。但她身边也总是有人陪着的,以前是那个黑发黑眼的温和男人,现在则是那个温和男人曾经的主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被芬恩看透了。
讨厌喧嚣,但又害怕寂寞。
下颌一痛,雪莱被强迫地抬起头。
“是不喜欢热闹,还是借着这个发泄其他的不满?”
雪莱拍了一下吉尔伽美什的爪子,对方毫无反应。她有点恼火,冷下脸推开他的手。
“你希望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吗。”
金毛的手顿了一下。
“本王不想听谎话。”
“那就是我真的觉得烦。”雪莱叹了口气:“吵得我睡不好。”
如今已是秋季,本该是她生命力最旺盛的季节,但即使如此她也需要休息。王宫里人的说话与走路时大地的震颤完全不是平日里的节奏,雪莱就算是可以忽略也还是能够感受得到。
而她习惯了安静与独来独往,这种日子让她非常不快。
她甚至觉得委屈死了。
明明知道这并不是那些人的过错,但睡眠不足的状态让她总想发火——圣婚这件事也让她总是联想到以前卢伽尔突如其来的事情上,雪莱一想到或许有可能有什么没眼色的来砸场子就更是暴躁。
她绝对不是希望跟吉尔伽美什进行类似结婚的仪式,而只是经过上次的事情觉得被打脸了而已。
那种惴惴不安的兴奋感也好,对于卢伽尔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心动也好。
已经是成年人的家伙现在微微撅着嘴,扭着头不肯看她眼前的那个人,无论从那种角度看都像极了是在撒娇。她拽着自己的裙角泄愤,随即发丝被人撩了一绺。
“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就敢给本王脸色看,嗯?”
“这是大事。”雪莱纠正道:“睡眠不足我死给你看。”
“……呵。”
他有些灼热的手指缓慢地梳理着她的长发:“这倒算是个有分量的威胁。”
主神于是成功地用一哭二闹三上吊中的第三项成功地让王宫里安静了下来,手段之低俗,让前任女神伊南娜啧啧称奇。
“我都从来没用过这种方法让恩美尔卡屈服。”
“那是当然的。”雪莱说:“他巴不得你去死吧。”
雪莱成功地噎到了伊南娜:“圣婚你要来看吗?”
“看你如何带着风华正茂的小狮子向我炫耀吗?”伊南娜翻着白眼:“我不想再提及唯一一次亲临圣婚现场可恩美尔卡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时候的场景了,简直令人发指。”
“不来拉倒。”
圣婚当天雪莱穿着那件丑死了的白色长裙,宽大的裙摆在风中如同展翅般飞扬。被乌鲁克居民簇拥着,带领着一众神庙的祭司,雪莱缓缓地走到了那个一脸等得不耐烦的金毛身边。
然而在距离他还有几米的时候,他开口了。
“站住别动。”
雪莱只觉得不好。
“在乌鲁克臣民面前,本王问你。”吉尔伽美什勾起嘴角,猩红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意:“身为乌鲁克的守护者,今日你可愿意嫁与本王为妻。”
雪莱心里一个卧槽,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
“何必今日在此一问。”
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我不愿意。”
第60章 时之沙
“神者之职,在乎明察天理世事,平衡生死轮回。”
祭台之上,银色的长发被骤然而起的风吹得散乱。赤红的眸子在阳光下渗出温暖的气息,可挺拔的身形远看去犹如长弓般凛然。
“自守护乌鲁克起,我早已将此作为不可动摇的根本。”
她缓慢却不容置疑地说着。
“若嫁与乌鲁克之王,无外乎自毁神之根本,为神不察,再无法行神之事。”
对面站着的人在她拒绝之时脸色一片冰凉,只有与他同处在一个位面上的雪莱才知道那一瞬间扬起的杀气有多可怕。锐利得几乎能够具象的冰冷气息携裹着威压飞过,如同风一般。
那一瞬间,雪莱有种或许会被他杀掉的念头。
不过她还是坚持说了自己的话。
虽然是他不按照流程在先,但雪莱没打算在城邦几乎所有臣民面前把王的面子往地下仍。
【明明你已经跟往地下扔没区别了。】
闭嘴。
雪莱强迫自己自然地微笑,抬起了自己的手。
“可我愿在你君临乌鲁克之时,倾尽全力,繁荣每一寸的土地。”
少年王者抬起头,神色莫辨地看着她。那双与她相似的眼睛此刻带着漠然的审视,漠然到雪莱想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
一旦遇到给脸不要脸的那种人雪莱就特别想大家一起砸场子好了。
但吉尔伽美什最后握住了她的手腕,只说了一个字。
“好。”
圣婚的仪式之后继续了下去,大家热热闹闹地庆祝着女神又将带领乌鲁克走向新一轮的丰收与繁荣,丝毫不觉得王的求婚是个什么特别重要的插曲。
当完成仪式回到宫殿后,雪莱看着自己已经有些淤青的手腕,目光暗了下来。
“这小鬼长本事了啊。”
“你答应他不就没事了吗。”
伊南娜明显早就知道了,正坐在那边,腿搭下来,一摆一摆:“你又不吃亏。”
“我觉得我吃亏。”
雪莱面无表情地将手腕伸过去给伊南娜看:“疼死了。”
伊南娜吹了口气。
“不疼啊,乖~”
哄小孩一样地将雪莱的委屈哄了回去。
说起来雪莱觉得这并不算什么事儿,在她曾经的二十年人生中遇到的打击比求婚失败严重多了的简直数之不尽,最有代表性的大概就是她和雪利还年幼的时候,双亲去世的事情了。
简单来讲就是车祸,这让雪莱严重意识到了交通安全是多么的重要。
从此之后她不敢任何带着轮子的东西,如果一定要出行那就是走、地铁和火车。
飞机那种东西那没有机会做,因为她和雪利从小到大都没有需要坐飞机的机会,比如旅游什么的。
但吉尔伽美什似乎不这么想。
自尊心受挫的少年在圣婚结束后就根本没再来过她的宫殿,雪莱每天跟伊南娜插科打诨聊八卦的时候伊南娜偶尔会问一句,然后被雪莱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雪莱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但是晚上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单调。
伊南娜那个五行缺男人的家伙出去泡男人了,她最近的目标是拉格什的尼努尔塔,战争之神,曾经镇压神界之乱。雪莱听的时候乐得不行,问伊南娜怎么一个鸟精都能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
伊南娜是这么说的。
“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之道,遵循本源才能维持一切的有序,虽然祖只是个鸟精,但它影响的也不仅仅只有鸟类。”
雪莱竟然觉得伊南娜也有哲学家的气质了。
宫殿之内空空荡荡,雪莱若是屏住呼吸,就连唯一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所有的侍女都在很远的地方等候着,为的就是不打扰她所喜欢的安静。
她本来应该睡着的,但是突然间就睡不着了。爬起来找到了侍女,雪莱想想,最后要了一大壶葡萄酒。
还有一个杯子,用来自斟自饮。
抬头就是高悬的圆月,弧度扭得毫无缺陷。雪莱靠在门板上看着,突然间就开始想家。
【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这种事情哪有晚的。
雪莱小口小口地饮着杯中酒:“嗯,举头望明月啊。”
【你不是滴酒不沾,一闻就醉吗。】
现在又没人。
雪莱一杯下去已经觉得有点迷糊,放下杯子吹着风试着醒酒。
“麻烦死了啊。”
“哦?”
雪莱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冒出来了。
“所以愁苦到要饮酒消愁了?”
她抬起头,正好吉尔伽美什低头看着她。赤红色的眸子有些发飘,雪莱扭过头,将伸出去的腿收回来,用手臂好好地圈住。
“你不是生我的气,不来了吗。”
蛇少女嘟囔了一句。
“你以为本王跟你一样,终日无所事事。”
少年坐在她身边,就着她的杯子饮下了杯中的残酒。
“下议院的事情最近才有些眉目,本王才有空闲。”
“哦。”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蛇少女额头顶着膝盖:“没有生我气啊。”
她难得地带着点幼稚的口气,平日里见他都是笑眯眯的柔和模样——自从他接任王位之后就没变过。偶尔吉尔伽美什有些怀念起以前雪莱无所谓的闲散俏皮,但现在这样的怯生生倒也算得上新鲜。
“既然怕本王生气,”他抬起她的下巴:“你竟然也敢拒绝本王?”
“麻烦死了。”
雪莱往旁边蹭了两步。
“乌鲁克的王一个比一个麻烦。”
年轻的王掂了掂酒壶,发觉也就是少了一杯的样子,但身边号称乌鲁克之神的存在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眼看就有在地上打滚的趋势。他觉得今天有点倒霉,抱起缩在地上已经有点冷得发抖的家伙,回到了燃着暖炉的寝殿。
雪莱被放到床上的下一秒就将自己裹了起来,嚷嚷着头疼。
全然不知道身边的金毛比她头疼得多。
“为何嫁给本王,会毁了你为神的根本。”
吉尔伽美什的手覆在额头上,温暖的触感让她暂时安静下来。雪莱嗯了一会儿,眨眨眼。
“我就是不想嫁给你。”
金毛的手一顿。
“嗯?”
“你还小呢,才十五六岁。”雪莱觉得冷,向热源蹭了过去,最后躺在了少年的腿上。
“你不用这时候为了集权向我求婚。”她的手盖在他手上,凉得让人有点受不了,但少年毫无表示:“虽然现在艰难点,但以后整个乌鲁克都是你的了,你喜欢谁都可以娶,为什么要做一个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决定。你看你父亲,”雪莱眼神有点迷茫:“一个决定做错了,结果之后包括他在内谁都不好过。”
腥红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
“你因此讨厌父亲吗。”
“我不讨厌他,但是我也不喜欢他。”雪莱笑了一下:“谨慎过头的男人太讨厌了,试着想找万全之策,但是万全之策是永远也找不到的。如果不想冒风险,就只能受委屈。嗯,就是这样。”
雪莱的话说的不明不白,但听她话的人却像是都能懂。少年捂暖了她的手,拍拍她的脸。
“你的神官,也很谨慎。”
“我的神官又不是王。”雪莱迅速地反驳着:“他啊,不需要关心国计民生,只需要全神贯注地看着我一个就好了。我开心他比我还开心,我难过他比我还难过,整个人就是围着我转的。”
微微抬高的语调让她听起来很喜欢那段和神官有关的回忆,这让另一个人很不快。
“他已经死了。”
“但我还记得……”
剩余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少年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他带着警告意味地轻咬着口中柔软的唇,舌尖轻而易举地探入了对方的口中。陌生的气息让身下的人下意识地反抗,但被捏住的两颊也好,被制住的身体也好,只能任凭意识清醒的对方毫无道德感的侵占。
他吞下了含糊的呜咽,甚至在银发女人身体发软之后直接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裙之中。触手滑腻的身体如同熬煮精炼后的羊脂,却带着更高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