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从村民口中听到的那些话,宋朝歌唏嘘道:“原本你说你在村中不受欢迎,我还不信,以为是你随口编的瞎话。可是如今我亲眼见到,那些村民确实过分了些。”
“我都习惯了,你不必因为这个同情我。”凤青浑身麻酥酥的没有力气,想来是因为身上余电未消。
她低头想了想,觉得宋朝歌肯定也从村民口中知道了她经常被雷劈的事情,况且他也亲眼看见她和那些刺客被雷劈中后的惨烈景象,于是不等他开口问,便主动说了起来。
“我自小体质特殊,容易招惹雷电。加上我刚出生父亲就去世了,后来姐姐走丢,母亲改嫁,我连狗都养不活。村里的乡亲们躲我避我,也正是因为因为这些原因。他们觉得我是不祥之人,若是与我亲近,定然会惹祸上身。”
凤青这样说着,着实觉得这些事情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定然是极其悲惨的。她虽做不出悲痛欲绝的样子,但也不能表现得太云淡风轻不当回事,于是干脆又将头使劲低了低,不叫宋朝歌看见她的表情。
不过她歪打正着,这副样子给宋朝歌瞧去,心中难免又生了几分怜惜之情。连旁边他的随从陆遣都听不下去了,心疼道:“你那村子里的人未免太愚昧了些,不仅不可怜你,反而疏远你,委实无情。”
凤青心里猛点头:小哥哥你这助攻太棒了!
宋朝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瞥见她被雷电劈焦的指甲,心中不曾多想,便将她的手拾起,问她:“疼不疼?”
掌心传来的温暖将凤青心头倏忽一烫,本能地将手抽了回来。
她这样的反应叫两人都很尴尬,凤青这会儿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见宋朝歌的动作凝固,骨节分明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便知晓是方才自己做得不对,于是脑中一抽,又将自己的手搁在他的手掌上,说:“不疼……”
场面登时更尴尬了。
陆遣憋着笑,对宋朝歌说他要先行退下,宋朝歌摆摆手,他便麻利儿地出去了,留下凤青与宋朝歌,相顾无言。
为了缓解气氛,凤青主动问他:“那什么,你还有想要问的问题吗?”
宋朝歌干咳两声,在脑中搜寻了半天,才挤出一个问题来:“对了,我听村里的人喊你‘陈小草’,可你不是说你叫凤青吗?”
凤青:“……”
宋朝歌一脸求知若渴地等她回答。
凤青表情僵硬道:“你能不能选择性失忆一下,忘掉‘陈小草’那个名字?”
宋朝歌一个忍俊不禁,笑了。
宋朝歌嘱咐她,因为军营中不好有女子出现,所以给凤青找来了一件最小的军装。饶是这样,凤青穿着仍是有些肥大,风一吹,衣服就鼓起来,颇有些滑稽。
凤青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一向对外表看得不甚重要。只是宋朝歌看着她这幅样子,偶尔会皱一皱眉,问她:“我命人找些针线给你,你把身上这衣服改得合身一些?”
凤青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摆摆手:“不用不用,这样就挺好,风灌进来凉快。”
宋朝歌不同意,执意叫人送来针线,递给凤青。凤青捏起针就犯了难,迟迟下不去手。宋朝歌客气地站起身来,说男女有别,他先出去。
凤青一把抓住他,小声道:“我不会女工,不会改衣服……”
宋朝歌起初因为她的含糊不清而没有听清楚,不过看她那羞赧扭捏的模样,片刻之后也便明白了。
凤青以为他会嘲笑自己,但是并没有。宋朝歌虽是笑了,却是无可奈何地笑,而后叫来陆遣,命令他给凤青改一下衣服。
陆遣也很为难:“殿下,你叫我拿刀拿剑我不愁,可这等细腻的活,我实在做不了。有句话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殿下您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就别来难为我了。
宋朝歌觑了他一眼,干脆换了个方法:“你拿着衣服去村里找个会女工的民妇,照着凤青的身量,给她改一改衣服。”
“这事好办,”陆遣笑嘻嘻地应下了,盯着凤青看了起来。
凤青是个脸皮厚的,她活了三万多年,自然不惧他这目光,可宋朝歌却莫名其妙地不乐意了:“你看够没?”
陆遣无辜道:“男女有别,我不好动手去量凤青姑娘的尺寸,只能多看看了。”
凤青往他面前一站,大方的说:“没事,你量吧。”
陆遣用眼神去询问宋朝歌的意见,没想到宋朝歌将凤青扯回自己身边,说:“我来吧。”
“嗯?”凤青扭头去看宋朝歌。
宋朝歌面上微微有些不自然,不看她,而是对陆遣说:“我来量,你记下。”
陆遣抿嘴露出一抹笑来,当即了然地去找了纸笔,只待宋朝歌将凤青的身高、肩膀、手臂都量了一遍。
身高怎么量的呢?
宋朝歌将凤青拉到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她到自己肩膀的位置,于是让陆遣记下。
肩膀和手臂,宋朝歌摊开手,用拇指到食指之间的距离,大概估量了一下,并未真的碰到她。
陆遣坏笑地提醒:“殿下,还有腰。”
宋朝歌瞪了他一眼:“腰的地方不需要合适,毕竟是男装,不能叫人看出女子的身形。”
“是,姑娘一会儿将衣服换下,我再过来取。”陆遣捏着纸退下,只留宋朝歌和凤青两人,面对空气中莫名染上的尴尬。
宋朝歌咳嗽一声,说:“你换吧,我出去看看那些士兵。”说着便负手走了出去。
凤青对他这般反应有些奇怪,但想想司命给自己编的命格,这一世宋朝歌根本不喜欢她,甚至到后来会嫌恶她,心中也便释然了。
左右他不会喜欢上自己,她也不需如此关心他的情绪。
而天宫里的司命,则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编写的命格一点点变化,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出现在宋朝歌和凤青的名字中间,登时好一阵捶胸顿足。
第5章
两军剑拔弩张,马上就要开战了,宋朝歌每日忙得无暇顾及凤青。凤青也不多事,老实地呆在军营里,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陆遣有一次忍不住问她:“打仗哎,流血哎,要死人的哎,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
“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凤青撇撇嘴,蛮不在意地说。
陆遣扑哧笑了一声,打趣她:“小丫头片子,装什么大人呢。”
凤青抬头望天,已是黄昏之际,夕阳归西,天际隐隐泛出几分阴沉。凤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表情倏忽一紧,转身往宋朝歌的营帐跑去。
宋朝歌刚和几位主将商议完打仗的事情,正一个人坐在营帐里发愁,凤青掀帘要冲进去,被守卫拦住。
宋朝歌抬头看见她,便让守卫放她进来了:“怎么了?这般着急的样子?”
“今天晚上似乎会下雪。”凤青边走向他边说。
宋朝歌点头道:“今日温度骤降,是要下雪的征兆,我已经派人去林中多砍些柴来御寒。”
“听说林中有狼,要不你还是让他们回来吧。”凤青欲言又止,在想要不要泄露一个天机给他。
凤青模糊记得,向来处居深宫的宋朝歌虽然有着过人的谋略,但总归有些纸上谈兵,眼下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而他所经历的第一次巨大的流血与死亡,约莫就是今晚。
司命神君的命格上写着,这一晚将成为宋朝歌心中磨灭不掉的阴影,但这也使得他从一个聪明开朗的太子殿下蜕变得更加成熟与睿智。
凤青知道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情,但是不好明明白白地告诉宋朝歌。虽然之前她告诉过他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也只不过是为了套近乎,且在不改变他命格的前提下,取得他的信任罢了。
所以凤青不敢提前把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只是隐晦地想提醒他一下罢了。
只可惜宋朝歌并未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以为是她胆小怕狼,安慰她道:“无事,他们都带着刀剑,且有武功傍身,狼群不敢靠近的。”
凤青忧愁地叹了口气,默默走出去生了一堆火,盘腿坐在地上念往生经。
不一会儿宋朝歌也出来了,坐在她旁边,听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不禁问了一句:“你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呢?”
凤青停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准备先给他做一下心理疏导,免得等会儿打击太大他承受不住:“殿下,你知道人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吗?”
“嗯?”宋朝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又没死过,怎么会知道这个。”
凤青深吸一口气,向他徐徐说教起来:“佛家有云,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比如一个人出门,就是走出了家门,那么在家的那个人就算是死了,家门外的那个人就是生了,但是那个人不记得自己曾经在门内。这就好比轮回,虽然在这一刻死了,但是在下一刻他就会重生了,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宋朝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许久,才说:“你这是要劝我皈依佛门吗?”
凤青一噎。
宋朝歌继续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办法做到六根清净,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费心了。”
凤青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哼,算我多操心了。
晚上果然下起雪来,夹杂着寒风,大片大片地往下落,不一会儿便白茫茫地铺了满地。吃过晚饭,那几个去林中砍柴的士兵还没回来,宋朝歌有些担忧起来,陆遣劝他先睡觉,说那几个士兵许是因为下雪走得慢些,若是他们回来,陆遣会及时向他禀告。
宋朝歌却是在这时看了凤青一眼,约莫是在想是否真的有狼在林子中。他不肯睡,执意要等着他们回来。
陆遣还要劝,被凤青拦住,凤青已有所指地对宋朝歌说:“那姑且先不睡了,万一雪大压塌了帐篷就不好了。”
宋朝歌觉得她说得对,便下令让士兵们先行检查一下帐篷是否稳固,同时也增加了一批巡夜的士兵。
凤青一直在宋朝歌的帐篷里陪着他,其实宋朝歌是想打发她回去睡觉的,但是凤青不肯:“你是不是担心我在你帐篷里会坏了你的名声?那我去帐篷外面赏雪好了。”
宋朝歌拉住她,有些哭笑不得:“外面冷,你还是别出去了。还有,我方才就想问你,你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是要做什么?”
凤青扬了扬木棍,笑着说:“你不觉得它很适合做打狗棍吗?”
“打狗棍?”宋朝歌好笑地看着她,“哪里有狗让你打?”
“有的有的。”凤青说着,走到帐篷边上,撩起帘子向外看去。
黑漆漆的夜色下,地上的雪已经没人脚踝,远处的丛林与夜色融为一体已是看不见,凛冽的空气中却似乎有几分不寻常的血腥味。
“殿下你看。”凤青指着远处的丛林。
宋朝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却是什么也看不见。“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地上的雪在动?”凤青表情严肃起来。
“雪在动?”宋朝歌的眼睛又用了几分力,过了有一会儿才察觉到异样,“似乎真的在动?那是什么?雪崩?”
“是雪狼!”凤青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有些跃跃欲试起来,“殿下,那东西凶残得很,但皮毛用来御寒再好不过了,我正缺一件毛毯,还有一条围脖……”
宋朝歌脸色一变,未听完她的话,立即叫来了陆遣:“雪狼来了,快叫醒大家!”
陆遣大惊失色:“雪狼?在哪里?”
话音刚落,远处巡夜的士兵忽然大声喊了起来:“狼来了!狼来了!”
那一波滚动而来的白色波浪,不多时便冲到了眼前。饶是凤青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雪狼。
密密麻麻的绿色眼睛,尖利的獠牙与垂涎的口水,无一不昭示着它们的凶狠。
有人登时吓软了腿脚,为首的狼王一声长嚎,那些雪狼便扑了过来,霎时将几个反应慢的士兵按到在地,直咬喉咙,迸出的鲜血染在狭长的狼脸上,又添几分可憎可怕。
人狼交战,士兵们一开始并不占优势,毕竟对方是见了肉就不要命的凶畜,士兵们心中到底是恐惧的。
好在宋朝歌反应快,立即派人取来浇了油的火把,一股脑地往狼群里扔,总算是暂时压制住狼群,让士兵们有了喘气的机会。
凤青的眼神比他们的都好使,她从一开始就瞄准了那个狼王,她知道只要把狼王干掉,剩下的狼也就散了。
再说那狼王一身雪白的狼毛锃光瓦亮的,看着就很暖和有木有?
所以当狼群再一次涌上来的时候,凤青趁乱窜了出去,拎着她的“打狗棍”,悄悄念了句咒语,一个闪身来到狼王身后。
那狼王刚扬起脖子“嗷”了一声,就被凤青一记闷棍打在后脑勺上,长嚎变成了呜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四肢直抽抽。
凤青心中一乐,按捺不住激动地心情蹲下来使劲揉:“好毛,真是好毛!”
忽然听见宋朝歌一声疾呼:“凤青!”
凤青本能地抬头去看他,余光瞥见有另一头雪狼自背后向她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天上忽然降下一道细雷,笔直地向凤青射来。
而那只狼刚好扑在凤青的背上,刚张开了血盆大嘴……
宋朝歌和陆遣他们亲眼看着,那只狼浑身一抽搐,从凤青背上滚了下来。
而毫发未伤的凤青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指天狂笑几声:“哈哈哈,没打到!”然后低头踹了那只狼一脚,“该!叫你背后搞偷袭!哈哈哈,我又多了个狼毛坎肩……”
宋朝歌:“……”
陆遣:“……”
第6章
因为狼王被凤青打晕,狼群没了主儿,不一会儿便纷纷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