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同心，离德。”金齐盛字字清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何为同心，何为离德？”秦娥急切问道。
“闻曲楼遭此大难，想要度过难关，必要你们上下一心同心同力。此为同心。”
“但，首先却要与黄岚，这个闻曲楼的缔造者划清界限。赶她出楼，闻曲楼从此与她再无关系，背情弃义，此，为离德。”
金齐盛话音刚落，秦娥便皱紧了眉头，大声说道，“不可能，我秦娥怎会做如此小人！”
“哪怕为了闻曲楼？”金齐盛连声问道。
……
厅中陷入了沉默。
秦娥面上由愤恨，变为哀痛，金齐盛于心不忍，又开口说道，“若有其他办法，你断不会找到我。闻曲楼是你们所有女子的希望，不论是你、她们，或是黄岚，都不会看着她回到原来的样子。”
“我明白。我都明白。为何直到现在，你都不明白，有时候，我只是需要一个安慰……”秦娥怎会不明白，只要黄岚在闻曲楼中，那宰相便不会放过闻曲楼。
她走投无路……才来了这。这个伤心之地。
若不是黄岚那些诗词曲调，她也不会有如此勇气，可如今她却要放弃黄岚。
为何面前这个男子，她的丈夫，却依旧只会以理服人。
秦娥泪如雨下，看着她曾经深爱过的男子，她再也做不到坚强，勇敢。
“夫人……”金齐盛眉眼微动，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了思念和悲伤，伸出手，将面前这个他一直深爱的女子拥入怀中。
“夫人……你受苦了。今后，便让为夫与你一同承受这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秦娥感受到被包裹的温暖怀抱，终于不再强忍，张开了嘴，嚎啕大哭。
将这些年，她一个人所受的所有悲与苦都哭出来。
两日后，宰相府。
“大人，门外有一个白发童颜的男子求见。”
冯复正在写奏折，一听是白发童颜，便抬起头，“可有说姓名？”
“没有。只说你一定会见。”门人弓着身子回道。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来拜访宰相的人，问了几次也一言不发。
“白发童颜……莫不是他！”冯复一拍桌子，连忙穿衣束髻，往门外直奔而去。
“究竟来的是谁，竟让大人如此重视？”门人摸了摸脑袋，更为困惑了。
“真的是你！金相！”冯复拱手将金齐盛请入门内。
“莫要再如此称呼，我不过是一平头百姓。”金齐盛摇摇头说道。
“金相！当初你毅然辞官而去，究竟去了何处，为何这十多年杳无音信！”冯复仍旧微微低着身子。
“你如今才是我尚国之相。我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金齐盛将冯复虚扶到正位坐下，这才说道。
“请说！”冯复连忙回道。
“我夫人这些年苦苦经营的闻曲楼，现在难以维系，还望冯相高抬贵手。”
“你夫人……”冯复一脸震惊，他只知闻曲楼楼主是那个小丫头黄岚，前身是个**，怎么会跟金齐盛的夫人有关。
“不错。我夫人十二年前负气离开后，就在盛城中开了一个红粉楼，前些天更名为闻曲楼。”金齐盛点点头，说道。
“那黄岚……”冯复现在陷入了两难之地，若要继续为难闻曲楼，必然就是与金齐盛决裂，可若放过黄岚，自家夫人处也难以交代。
“金某也不让冯相如此为难。金某只请求一事，若他日，黄岚离开了闻曲楼，放过闻曲楼。”
“那是自然，害得小女落水的只是黄岚。与闻曲楼并无关系。”冯复这才松了口气，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对付闻曲楼，只不过就是想让黄岚失去闻曲楼这棵大树罢了。
“那便好。金某告辞。”金齐盛点点头，拱手便往外走。
“金相，金相不再坐坐，我们久未曾见，朝堂之事还有许多想请教金相！”冯复追赶在后，连连说道。
“我夫人还在家中等候，不便久留。告辞。”金齐盛再次拱手，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开了这个多少官员想进却进不得的地方。
第六十七章 离开
一出门，金齐盛的脚步便快了许多，快步疾走，连神情也不像刚才那般板正严肃，一脸笑意暖融融。
“夫人，夫人，那冯复答应了。”临进门，金齐盛便喊了起来。
“知道啦！”秦娥从门内走出，笑意盈盈，“你亲自去，他怎么也要答应。”
“只是……小岚儿……”
“夫人，莫要担心，白城那边我也已经打点好了，虽然那里穷困了些，可百姓淳朴善良，以黄姑娘之大才，想必那里才是用武之地。”金齐盛连忙说道。
“嗯。我这就回去告诉其他人，即便如此，闻曲楼想要重振也要花一番心思。”秦娥听后微微一笑，说道。
“嗯，有你们在，还有那些曲词，重振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金齐盛将秦娥送到门口，出言鼓励道。
“我在家中等你。”金齐盛站在门口，看着已经离家的秦娥，开口说道。
秦娥已经走了几步，听到这一句不禁莞尔，出嫁这么多年，她竟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牵挂的幸福。
秦娥转过身，又跑回家门，轻轻抱了一下金齐盛，在他耳边回了一个字，“好。”
旋即垫着脚尖，如蝴蝶一般从他怀里溜走。
又过了几日，黄岚依旧在元府中拔草写书，仿若对外界的事情全然不知全然不顾，一次也没有问过元田闻曲楼中的事。
元田也一直没有找到时机同黄岚说白城的事。
也不知是黄岚突然拔草勤快了，还是元府的草一夜之间都搬了家，总之，一天清晨，黄岚照例早起扎马的时候，发现院子中寸草不生。
绕着元府转了两圈，她竟然都没有找到一颗青草，干净的像是换了一片地。
正纳闷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既然黄姑娘已经将院中青草除尽，今日便可以离开元府了。”
黄岚回头，元刚站在一旁微微点头。
“多谢王爷！”黄岚福了福身，这王府中的草一夜之间消失殆尽，除了王府中人，还能有谁能有此能力。
“早些回闻曲楼吧，她们都在等你。”
黄岚心中一震，点点头。
这些天，虽说她一直忙于写课本，可还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关于闻曲楼的事情，她早已经定下了主意。
现在，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了。黄岚抬头望了望头顶的蓝天，笑道，“我黄岚无愧于心，今日的离去，不过是为了明日荣耀归来。”
黄岚将这几日所有书写之物尽数带上，头也不回的出了王府，直奔闻曲楼而去。
元田早上去寻黄岚才知道她原来已经出府，连忙收拾好行装，同双亲辞行。
童浣二人似早就知道他今日要走一般，又将一个行囊塞给他，默默无言，只是相对而立。
“父亲、母亲，多加珍重，田儿有空便会回来看望你们。”元田长拜在地，道一声珍重，绝尘而去。
闻曲楼中，秦娥也早就备好了行囊，只等着黄岚出现。
……
“闻曲楼，我黄岚回来了。”黄岚一脚踏入闻曲楼，轻声说道。
“岚儿……”
“黄姑娘！”
……
众人一拥而上，将黄岚团团围住。
“闻曲楼，就只剩下你们了。”黄岚抬头，都是熟悉的面孔，那些文人竟一个都没有留下。
“还有我！”李小白从后面钻进来，抓着黄岚的手，小脸粉白。
“谢谢你们还留在这。”黄岚微微一笑，拍了拍李小白的头。
原本她想高高兴兴的离开闻曲楼，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可是当她一走进这里，鼻子里就满是酸涩。
当她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容，她就不想走。她就想留下来。
“岚儿……”秦娥原本还在想怎么开口，可看着黄岚的神态，她却明白这剔透的丫头早已看清了一切。
她是抱着必走的决心来的。
“秦姐姐，芸姐姐，还有俏儿，珊儿，林叔，小白……我黄岚，能认识你们，三生有幸。”
“这闻曲楼，今后，也要全靠你们了。”
“说好的，一起过好日子，你们千万要好好经营这座闻曲楼，让她成为天下女子的避风港。”
黄岚的声音越来越颤，越来越低，可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只是紧咬着唇，瞪大了眼睛，哪怕眼泪就在眼珠子里转，也不让它出来。
“拿酒来！”黄岚喝道。
众人这才手忙脚乱散开，各自背过身伸着胳膊抹了一把脸，又若无其事凑了过来。
“早就备好了酒！”竹斐将浓郁的葡萄酒倒在杯中，递给黄岚。
“干！”黄岚仰面喝下，重重放下茶杯，豪声说道，“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殇。”
那般豪气干云后，她又垂下头玩笑道，“可惜我不能再喝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哈哈哈……”黄岚又开怀大笑。
这样的人生还有何不满，从三十岁活到十一岁，这别样精彩的人生，谁能有！
舍我其谁！
黄岚将秦娥备好的包裹揽在身上。
“岚儿，我已托人在白城帮你安顿好了，一切都在这封信中。”秦娥将信交给黄岚。
“对，还有这个，是叶肃叶将军带来的，说要交给你。”
黄岚将一切收在行囊之中，朝着众人点点头，背过身去，挥了挥手。
众人在她身后，一言未发，躬身行了三次礼，恭恭敬敬的三次谢师礼。
依旧是同样的阳光撒在黄岚脸上，不同的只有人的心境罢了。
黄岚翻身跃上早已备好的马，轻抽马鞭。
上辈子为了应酬那些客户才学的骑马，没想到这辈子也派上了用场。
身下白马仰头嘶鸣，踏蹄远去。
双眼中翻涌的泪珠随风飘落，不留一丝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