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如果不介意，还请与我同坐一辆马车。”
冯复叹了口气，他昨日还觉得这位姑娘不同常人，今日居然见她要跨马远行，全然没有姑娘该有的矜持和礼节。
黄岚看了一眼卓力，将马交给他，朝着马车里的冯复福福身，“多谢冯相。”
说着，钻进了马车。
她不是很喜欢坐马车，又闷又颠簸，走的还慢，可她总不能要求冯复随着他们一起骑马，只得也进了马车。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小女子家父姓黄。”黄岚只说自己姓黄，却不说自己的名。
“黄小姐年轻有为，若我家小女也有你一半聪慧便好了。”冯复点点头。
黄岚听冯复提起他的女儿，知道这只是他为了打开话题找的一个切入点，便顺着他的话说道：“冯小姐想必也是蕙质兰心，只是冯相在前，光芒太盛，反而掩盖了小姐的华彩。”
这种场面话，以前黄岚是绝不会说的，可工作几年以后，听得多了，即便她是个榆木疙瘩，也学会了一些，此时正巧用上。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冯复笑着抚了抚掌，越加满意的看着黄岚。
一路上，冯复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偶尔会同黄岚说些平常的话，毫无波澜的进入了白城的地界。
他们的马车一进白城，城门口一前一后便有两个人骑马离开。
黄岚也开始时不时掀开窗帘往外张望。
果然如她所料，往常路上徘徊的流浪人，还有那些孤儿们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街道看起来虽然破败了一些，可干净整洁，也不算太差。
黄岚暗暗一笑，既然曹县令依旧用的这种老掉牙的手段，那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面了。
“冯相，小女子斗胆请冯相到黄府小憩片刻，再去往农田。”
冯复本打算借住到县衙，如今听黄岚的建议，也觉得不必惊动官衙，在黄府中也可更深入的体察民情。
“也罢。那便引路吧。”
黄岚心中窃喜，如此听话的宰相，可难找了。
不过这也说明这冯复可能心中还有百姓，没有太重的官僚作风。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告状
马车刚停到黄府门外，黄岚等人便听着一阵吵吵嚷嚷。
黄岚连忙下了马车，自己门前涌了几十个衣衫破烂的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青青正在施粥给这些人。
虽然这些都是黄岚第一个锦囊中的安排，可此时看到，仍要假装异常惊异，大声叫道：“青青，青青，这是什么回事！当朝宰相前来，还不快让出地方！”
本来那些人正围着粥汤，此时一听宰相来了，众人捏着手里的碗往黄岚的方向涌了过去。
“宰相！宰相来了？”
“宰相救救我们啊！”
“救救我们啊！”
众人一拥而上，围着冯复的马车叫屈不已。
“大家听我一言！冯相今日前来必定会为大家做主，只是你们这样围堵着马车，争争吵吵，不如选两个代表，我们进屋详谈！”
到了自己的地界，黄岚也不再小心翼翼，走出马车大声说道。
众人看面前这个这个丫头虽说话也在理，可年岁太小，也不当回事。
在黄岚的示意下，青青连忙上前，“诸位，这位是我家小姐，还请看在这碗热粥的份上听她一言！”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丫头竟然是黄府的小姐，他们方才喝了他们家的粥，拿了他们的包子，现在在他们家家门口，也只好听了黄岚。
他们只是穷了些，可该懂的都懂，恩情就是恩情，要感恩。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选了两个年长一些的人做代表，其他人则蹲在黄府的门外继续喝汤。
冯复坐在马车中，从黄岚开口起，便察觉到自己此次怕真是被人算计了，只是这一计赶一计，如此精准的把他算计到这里，这背后怕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马车的门帘打开，黄岚站在马车外笑意盈盈，“冯相，请下车。”
如今，也由不得冯复不下车了。
进到黄府，冯复也有几分诧异，他原本以为这黄岚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小姐，可是这宅院却颇为气派，尤其是这其中的布置，有些意蕴。
黄岚将冯复请到客厅，奉上好茶，如今闻曲楼的茶叶已经开始往外贩卖，她这里有些好茶也就不足为奇了。
将另外两个人也请到厅中，只是摆给他们的却不是茶水，而是两碗青青做的包子，和两碗白水。
两人一看有吃的，而且还是专门准备给他们的，立刻伸手抓了一个。
“冯相，等他们吃饱再说吧。请喝茶。”黄岚微微一笑，这冯复自从下了马车便一言未发，而且面容清肃，似乎对她的计谋已经有所察觉。
那两人两三口便吃完一个包子，青青本来就一碗两个，不能让他们一下吃太多，撑着胃。
不过半盏茶，两人的包子就已经吃完，喝了水拘谨的坐着不敢说话。
“冯相爱民如子，你们有什么便说吧。”黄岚打破空气中的尴尬的气氛，开口说道。
“宰相大人！为我们做主啊！曹县令把我们今年所有的收成收走了一大半，还让底下的衙役收我们的保护费，我们都活不下去了啊！”
年长的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额头抵在地上，哭道。
“是啊，宰相大人！我们种了一年的地，好不容易收了粮食，就被曹大人收走了！这让我们靠什么活！”
另外一个人也跪在地上，连声哭道。
“赋税本就是你们应当交的。”冯复淡然说道，他看多了不想交赋税的农户，以为这些不过就是他们贪婪的本性。
“大人，不是这样，该交的我们都全部交了！除了那些，我们种树有种树捐，卖鸡蛋有鸡蛋捐，上个茅厕有茅厕捐，就连家中死人也有棺材捐！”
“大人，这么多捐，我们真的捐不了啊……这才刚入冬，家里就没了存粮，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娃儿，这让我们咋过活啊！”
冯复眉头微拧，如果真如这两人所说，那这白城的曹县令当真是胆大包天。
“你们所言可有证据！”冯复寒着脸，这些人若胆敢有一句欺瞒，就是诬告朝廷命官。
“证据……证据是啥？”年长的老汉根本没有听过什么证据，此时跪在宰相脚下，本就胆战心惊，一听如此严厉的问话登时懵了。
“我们！我们所有农户都能作证！”另外年轻一些的人连忙说道。
“此事本相知晓了，你们且先回去，本相自会查明真相！”
“大人，大人，我们今天早上本来都在城里想讨饭的，没想到曹大人派官兵打我们，把我们都赶出了城！”
年轻一些的人趴在地上，将袖子撸起来，露出青紫的胳膊。
“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冯复眉头拧得更紧，竟然驱打无辜百姓，看来这曹县令确实有问题。
“下去吧。”
黄岚知道此时让他们跪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连忙示意青青搭把手，将他们两个扶起。
“青青，去拿些伤药发给他们。”
虽然冯复没有任何表态，她心中却是已经心疼不已，若不是她设此计谋引冯复前来，他们也不会被曹大人驱打成这样。
青青将两人送走后，黄岚才说道：“是小女子招待不周，竟让冯相一入府便公务缠身。这便请大人去后山一观。”
冯复微微点头，却不言语，只是冷冷的看着黄岚。
察觉到冯复探寻的目光，黄岚没有丝毫畏惧，大方的回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本就年幼，此时一个懵懂的笑容让冯复又有了几分迟疑，莫非是他自己想多了，这一切只是巧合？
“你家中父母呢？”冯复问道。
“父母早逝，故而才比同龄的女子早懂事些，可却无人相教，许多地方都欠妥，还望冯相见谅。”
黄岚福了福身，黯然说道，她当下还是个小丫头，不论她表现的如何早慧，只要一看到她还如此年幼，也该有几分同情怜悯。
只要有几分怜悯，便不会太过深思熟虑，才能让她钻了漏。
冯复心中一惊，若她背后无人指点，这些事情便真的只是巧合吗？
若不是巧合，一切都是这个女子所为？
冯复起身，他不信这环环紧扣的设计会出自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之手，难不成还真是个妖孽？
“走吧。”眼下，还是先去看看这女子口中的后山。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地方能让冬天能长出青菜！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证供
“山路崎岖，不过路途却也不远，还请冯相与我徒步前往。”黄岚福了福身，恭敬说道。
“也罢。”
黄岚这才走在冯复身侧略靠前的地方，冯复此次随行保护的有六人，都跟在冯复身后寸步不离。
黄岚与冯复两人踏出府门，原本围在府前的农户已经散开，虽然仍有几个蹲在门口，可看到他们两人却也没有再围上来。
两人行至闹市，刚从盛城回来的黄岚忍不住感慨这白城与盛城差异太大，车水马龙的景象在这里绝计是看不到的。
甚至连盛城一半的热闹都没有，虽说比起平日里要好一些，至少有些人在街上买些东西，可大多仍旧只是看看。
“大人！”
一声惊呼乍然响起，一个精瘦的男子跪在地上，双手盛着一个黑色的纸包。
冯复的随身护卫如闪电般将突然出现的男子架住，手脚被护卫牢牢抓住，另外一个护卫则飞快的将男子的全身搜寻了一遍。
“大人！小人是曹县令的记账先生，姓王名铁。曹县令为官不仁，贪污受贿，鱼肉百姓，还望大人明察！”
王铁虽然被两名护卫架住无法动弹，可仍旧奋力的想要将掉在地上的纸包护在身边，生怕冯复转身离开，大声叫道。
“嗯？”冯复摆摆手，示意两人松开手。
“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有何后果？”冯复厉声说道。
“大人，小人不敢，小人手中有账册为证！”王铁将纸包拆开，露出里面青色的账册，战战兢兢的呈过头顶。
冯复接过账册大致扫过一眼，便将账册合上，缓缓转过身，对着黄岚说道：“本相今日有公务，后山之行改日。”
黄岚福了福身，正色道：“公务要紧！”
“去县衙！”冯复将账册捏在手中，眼中锋芒渐渐如波浪一般汹涌，即便是黄岚也感受到冯复身上来自上位者的愤怒。
先是一波难民诉苦，再便是确凿的证据，这样的人证物证，由不得他不信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