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商素洗完澡，坐到床上，刚捧起约翰·厄普代克的《马人》，才翻了两页，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滋滋滋地振动起来。
她坐直身，将书放到腿上，伸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跟着表情一顿。
只见来电显示上跳动着“陈先生”三个字。
商素轻叹了一口气，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几秒钟，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和以往咋咋呼呼的兴奋劲不同，她的声音带着些倦意，懒散疏离。
那头纠结了一上午外加半个下午的骆丞，一听到她那明显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声音，心口猛地被扯了一下，生疼。
他沉默了半秒，张口：“是我。”
“嗯。”商素懒懒的应道，忙了一天她是真的有些累，骆丞的电话也没能让她提起太大兴致。
骆丞张了张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还没睡吗？”
“在看书，一会儿就睡了。”
“嗯，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听着骆丞那没什么营养的话，商素有些恹恹地动了一下眉头。
骆丞：“那我挂了。”
“好。”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摁掉手机，骆丞的神色少见的有些茫然。
商素的反应，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在他身上。
刺骨的冷。
他静立在落地玻璃窗前，沉默了许久，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C：等你睡醒，我们谈一谈。】
过了半响，他才收到商素的回复。
【商商：好。】
简单一个字，看不出一丝情绪。
第37章 拒绝
清晨。
六点整。
商素的生物钟一向比闹钟还准时, 六点一到眼睛已经先意识一步睁开。
坐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意识缓缓归位，她才翻身下床，赤着脚走进洗漱间。
洗漱完出来，双脚刚踩到床侧的毛绒地毯上,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
想到某人昨晚说的话，她伸手拿起手机, 只看到上面显示着一条消息。
【C：起床了吗？】
商素歪着脑袋, 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 眼眸中划过一丝暗光。
【商商：起了。】
【C：先把早饭吃了，一会儿给你电话。】
【商商：可我一会儿得去片场。】
【C：去的路上也可以接电话。】
说得好有道理，那就不反驳你了。
心眼贼小的商大小姐，这会儿心情指数蹭蹭蹭涨到满分，慢吞吞走下楼吃饭。
这边的骆丞可就没她那么心情愉悦了。
也亏得两人有十五个小时的时差，如果在一个时区，估计等她睡醒这一晚骆丞得失眠到天亮。
二十分钟后, 终于等来了商素回复自己空闲下来的消息。
骆丞没有片刻停留地拨通电话, 乍听到电话里稍显精神的声音, 微微有些怔神。
商素：“不是说要跟我谈谈吗？”
骆丞动了动嘴角, 到嘴边的话一转，问：“微博上说的那个人是我？”
“不然咧？？？？”商素气结, 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这个人心里就没点数的吗？
她又坏心眼地加了一句：“原来你知道我的微博？是不是微信消息也每天都看得到？”
骆丞呼吸微滞，点头承认：“嗯。”
“很好。”商素一字一顿的回, 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很生气。
结果骆丞非但不就这件事道歉忏悔，反而问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商素没什么好气地回。
“为什么是我？”
商素一听，乐了。
“为什么不能是你？难倒喜欢你还得找一堆理由告诉你，然后再由你进行一番辨证，觉得我的喜欢达到你的标准才算是喜欢？”
她就是这么简单的直觉性动物，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骆丞却和她截然相反：“一个没见过面，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不清楚他的工作，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你为什么会喜欢？”
我特么还真跟你见过面，知道你的长相，清楚你的工作，甚至还能倒着写你的名字。
但是，我就是不说！
气死你！
大小姐撇撇嘴，张口就怼：“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还要打电话过来？不是已经消失两个月了吗？继续消失不是挺好的嘛！”
“你说，你怕我出事。所以……”
“所以你过来报个平安？”商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跟着放狠话：“那你报完了，继续消失吧。”
骆丞呼吸一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明知道她会生气，可真当听到她冷嘲热讽，胸口仍会不受控制的滞涩。
明明这次想跟她谈的不是这个，自己却……
骆丞无比烦躁地抬手揉了揉额角，原本还挺着脊梁站在卧室的落地玻璃窗前，这会儿已经连着后退了几步，颇有些懊恼地坐在床上。
商素见他久不做回应，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当即开口就是一句：“如果你想谈的是这个，我觉得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我是喜欢你，可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要脸吧？咱们好聚好散。”
老实说，商素是真的有些失望。
看到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还暗暗窃喜是不是想明白了。
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挂了。”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乍听到骆丞声音里的那一丝慌张，商素微微有些闪神。
她妥协：“你说。”
骆丞：“我们试试吧。”
试试吧？
商素面色愕然，“试什么？”
“在一起。”骆丞沉着声，左手紧紧抓着床单。
在一起试试吗？
“要怎么试？”
骆丞抿唇，“以男女朋友的方式相处，互相了解对方。如果你回国之后，觉得可以继续，那么我们再见面决定之后的……”
“不用了。”商素径自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听起来好像是想明白了，选择权也在她这里，可她却一点不觉得开心，甚至心口发酸，难受得很。
在一起就在一起，觉得不合适可以分开，试试是什么心态？
觉得亏欠她，勉为其难在一起看看？
全程就她一个人在发电发热，他就被动承受好了，她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在一起？
那还不如找个AI机器人男友，起码人家还会温柔体贴的说一箩筐甜言蜜语。
这头的骆丞呼吸骤停两秒，漆黑的双眸划过一丝晦涩，他完全没料到商素会拒绝。
却听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带着些骄傲和一丝失落的声音：“叔叔，什么时候你觉得不用试了，再来找我吧。”
骆丞木在原地，浑身散发着冷气，他张了张口，欲要发声问一句为什么。
商素却又道：“你可以继续消失，也可以像过去一样，我们继续做朋友。直到哪一天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至于我等不等你，那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她又不是傻子，听他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想告诉自己，他就是骆丞的事实。
其实，商素完全可以当面说穿这件事情，可说穿了之后呢？
骆丞会怎么想？
何况，她自己说穿和骆丞坦白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连坦白都不愿意坦白，将来该如何相处？
说白了，大小姐还是习惯性作。
但是，这一次她作得没毛病。
觉得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商素也不管骆丞什么反应，径自把电话挂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天大半夜，骆丞不仅自己喝了个烂醉，就连在夜场嗨的秦三少都没能幸免于难。
……
第二天。
喝趴下的两个人，从客厅的沙发上爬起来。
秦嵩茫然地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此时刚坐起身的骆丞身上，操着一口酒后干哑的京腔，问：“你丫到底什么毛病？？？”
这种喝法早五六年前还正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身心聚创的骆大BOSS，没什么生气地瘫在沙发上，张口便是：“商素……”
他只说出这两个字，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秦嵩瞧着他整个人都垮棚的样子，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也没见谁能把这小子祸害成这样，商家那丫头也是绝了。
“你丫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别光顾着丧啊！”
大概是觉得自己真的走进死胡同了，借着宿醉后那还有些混沌的意识，骆丞居然老老实实把前一晚的事情说了出来。
秦嵩一边听一边暗自叹息，都这把年纪了还跟个愣头青似的，这么多年怕是白混了。
身边的兄弟哪个不是女朋友一月一轮，稍微长情一点的也就三五个月半年顶天了，就这家伙，凡心迟迟不动。
这会儿好不容易动了，又跟个二傻子似的。
听骆丞的描述，商家那丫头这会儿铁定还在气头上。
他当即说：“你丫赶紧先去道歉赔不是，然后老老实实跟她说，不是试一试，就是想跟她在一起不就行了？”
关键结症根本不在这里，而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事情。
骆丞长睫低垂：“她不知道我是骆丞。”
“啊？？？”秦嵩一脸懵逼。
直到听完骆丞的解释，秦嵩的表情还是一脸懵逼，怔怔看了骆丞几秒，秦三少伸出大拇指，一脸哭笑不得地感慨：“你们城里人真会玩，这种操作我也是第一次见！佩服佩服！”
“不过，你要是现在就告诉她你是骆丞，事情估计就大发了。”
“嗯。”骆丞低头，淡淡应了一声。
秦嵩蹙眉片刻，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她不是说还愿意跟你做朋友吗？好歹先别断了联系，等她回国了再好好追求也不迟，起码先让人小姑娘看到你的真心不是？”
要知道，女人这种生物可不是一般的记仇，这会儿再去跪求原谅肯定是行不通的，有可能还会引起更大的反弹，最好的办法就是循序渐进，曲线救国。
可惜。
他们算漏了，商素知道某人就是骆丞这个事实。
第38章 相亲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一眨眼便到了第二年的一月末。
当初谈崩了的两个人，这会儿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那种相处模式。
当然，也不是完全和最开始时一样，起码，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有了些不同的变化。
每天一个电话从不间断, 只是主动打电话的人变成了骆丞。
这天夜里，骆丞打电话过来, 商素正开心地喝着从自家老爸那里偷来的好酒, 一边翻着《落水鸟》。
骆丞：“又喝酒？”
商素：“唔, 你别又开始说教了，听着烦。”
骆丞：“…………”
遇上这么一个刁蛮任性的小酒鬼，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骆丞：“什么时候回来，快过年了。”
商素歪了歪脑袋，反问：“我要是回去，你来接机吗？”
骆丞哑然，“万一我长得是你讨厌的类型呢？”
商素：“那你别来了。”
骆丞：“…………”
商素：“你不也没见过我, 万一我长得特别丑呢？会不会见光死啊？”
骆丞：“…………”不会, 你够好看了。
商素：“叔叔啊, 你到底叫什么？我到现在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总觉得很傻。”
骆丞：“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
商素：“我叫商素啊，我爸爸叫商诩, 我爷爷叫商有为。你在杭城工作，应该听过我爷爷的名字吧。”
骆丞：“…………”
万万没想到，商素就这么老老实实把自己的身份给交代了, 骆丞心里那个虚啊。
这种时候要是告诉她，自己就是骆丞，这丫头估计会气得直接回国痛骂他一顿。
毕竟作为骆丞的自己，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太好。
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骆丞头痛地摁了摁太阳穴，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这件事情。
还是等她回国再说吧。
可惜。
骆丞等不到商素回国过年了。
……
《虹与黑》的拍摄时间大概要到四月中旬才能结束，原本商诩夫妇和商素打算春节期间抽出一周的时间回国，毕竟夫妻俩整整一年没见家里的老人家，这年还是得回去过。
商诩和郁敏是回国了，商素却没能回去。
因着今年的柏林电影节恰好和春节的时间撞上，原本贺铮和楚余是准备带沐媛一起去参加的，毕竟商素一早就说过，自己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在媒体面前。
可不巧的是，沐媛过年要跟随家人一起回新加坡。
其实贺铮和楚余两个人去也没多大问题，毕竟只是短片，两个女主过去了也拿不到什么奖项。
反倒是商素知道情况后，有些不放心他们，才决定跟着他们一起去柏林。
上一世的贺铮和楚余在《晨跑者》之前并没有拍过短片，最开始就是把《晨跑者》投递给柏林电影节，贺铮的导师关系过硬，片子也顺利进入了主竞赛单元。
然而，谁也没料到，当两人带着主创团队前往德国参加电影节的时候，却被告知片子从主竞赛单元退了出来，只能参加影展，不能参加评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