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不过区区五品,还是个外乡地方小官,在这个满是王孙权爵的贵人们眼中,分明是不够看的。
原先这里头有人不知秦玉楼的底细,瞧着这通身做派,还以为是出自哪家权贵之家,却不想,竟仅仅只是个五品知州的女儿?如此,原本有些想到过来交好的人,便彻底没了动静。
桌上一旁的宋氏与宁氏见状不由对视一眼,那尹氏语气虽有些意有所指,但其实也并未多说什么,二人不好过多干涉,且这尹氏性子历来有些尖酸刻薄,很是难缠,不好与之起争论。
倒是那蒋氏忍着气正要说道些什么,却见那秦玉楼只不卑不亢的微笑着道:“是啊,我确乃是元陵五品知州的女儿···”
话音将落,只见那尹氏勾了勾唇,周围的女眷一时面色各异,纷纷扭头瞧了过来,似正在等着看好戏似的。
哪知片刻后,只又见那秦玉楼话音一转,面上却依然笑眯眯的继续道着:“爹爹品级虽不高,却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对了,我爹自打升做元陵知州那日起,便有个心愿,他曾立誓说定要效仿前几任知州大人的勤勉作为,清廉自守,绝不能辱没几位前辈们打下的青天衙门这块招牌,定要竭尽全力将元陵城给治理得妥妥当当的——”
见众人听得一知半解,秦玉楼不由再次柔柔笑了,微笑间只抬眼看着一旁的尹氏笑道:“对了,忘了跟三少奶奶说了,之前那位清廉勤勉的知州大人便是当今贤名在外的董太尉——”
秦玉楼话音将落,便听到一旁的蒋氏率先只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
周围原本正在瞧热闹的人似愣了一阵,随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董太尉可不正是这尹氏的外祖父么?
屋子里先是静了一阵,随即,便见有人用帕子捂着嘴转过了身子去,不多时,只见双肩细细的抖动了起来。
这宁国侯府势力犹在,大家不好明着发笑,但这尹氏性子素来骄纵,不得人心,自有人早早盼着看她笑话呢。
没想到此番奚落不成,反倒是引火自焚,取笑旁人不成反倒还卖了一身骚,讥讽旁人品级低,身份低下,诸不知原来自个的外祖父当年便是从这个位置上过来的?何曾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笑过后,便也有人惊醒,岂止是这董家,在座的哪个世家大族又何曾不是从底下一层一层的爬上来的呢?
再次瞧见那秦玉楼,只见她依旧满脸笑容的袅袅婷婷的坐在那里,态度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端得一派大家风范,哪里又有那末流小姐畏手畏脚的姿态?
又见她面上始终带着笑意,说话酥酥柔柔,一颦一笑间直令人移不了眼,话里语气十足真诚,没有丝毫挑衅及反讽,好似说的分明皆是些实打实的大实话似的。
一时,原本一直忍着发笑的几人笑容霎时止了几分,再一次相看秦玉楼的目光隐约中带着些许不同。
唯有尹氏气得整张脸一白一红,尹氏此人相貌平平,偏生丈夫风流好色,屋子里头莺莺燕燕的妾氏一大堆,她历来厌恶这类生得妖妖艳艳的狐媚子,是以,见到秦玉楼第一眼便是极为不喜,又加上那蒋氏从中作梗,便忍不住逮着她落一落面子,消消气,却不想竟反被人给下了个套。
现如今瞧着秦玉楼那张黑白分明,仿佛十分清澈真诚的双眼,尹氏顿时一阵气结。
恰逢,那头颜明锦领着丫鬟过来给诸位打声招呼,见这边竟如此热闹,不由笑着问着:“老远便瞧见大伙儿都在这里了,大家聊些什么呢,如此热闹···”
秦玉楼一见颜明锦过来,忙起身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着:“颜姐姐来啦,快里头坐着···”
说话间只冲颜明锦调皮的眨了眨眼,方下意识的笑着道:“也没有什么,就是与几位夫人聊着咱们元陵城的风土趣闻呢···”
秦玉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隐隐强调了“咱们”二字。
听秦玉楼这样说着,众人这便反应过来,得了,这孟家长媳颜氏的父亲,可不恰瞧正也是前任元陵知州嘛?
颜明锦只见大伙儿面上的神色不由变得怪异起来,而一旁的宁国侯府的三少奶奶面色发黑,心情瞧着似乎极差。
颜明锦一时只有些不明就里。
因着秦玉楼性子随性和睦,前有长公主的主动近亲,后又有小王氏与颜明锦几人的主动引荐作陪,在加上与户部尚书庄家的三少奶奶瞧着也颇有些交情,身份不高的秦玉楼这日倒也顺顺利利的打入了京城这个上流的贵族圈子,交到了几个兴趣相投的知心朋友。
譬如那宁国侯府的二少奶奶性情爽快,二人便一见如故,相约改日定要约着串门玩耍。
一整日脸上的笑都没停过,直到用完晚宴,前头戚修打发下人们前来知会,这一日的行程总算是结束了。
马车驶到杨家府外时停了一阵,隐隐约约只听到那戚修似在与人说话,见自家马车出来了,戚修便立即止住了话,往马车那头瞧了一眼,与人就此别过。
下一瞬,只听到另一道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低低道着:“戚兄,告辞——”
那声音听在秦玉楼耳朵里,只依稀觉得有几分耳熟。
却说回去的路上秦玉楼只累得闭着眼小憩了一阵,裘氏与戚芸二人亦是累得够呛,难得一路整个马车里安安静静的,竟无人开口说过话。
戚修在前头侧耳听着,倒是一路引得他频频扭头往后瞧了好几遭。
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中,秦玉楼只想着立马飞奔到霁修堂沐浴、洗漱,然后倒头便睡。
自打成亲那日去往开福寺劳累了一整日后,已有好些时日不曾如此操劳过了。
然方一掀开帘子,便瞧见自个丈夫戚修正立在马车外等着她。
裘氏与戚芸二人已先行离去了。
秦玉楼见了戚修,好脾气的她,难得昨夜的气还没消了,今日白日里又新添了一桩,是以这会儿见他背着个手长手长脚的杵在那里,秦玉楼心里便有些恼,只想装作没有瞧见。
戚修摸了摸鼻子,许是察觉到妻子还在生气,不由咳了一声,半晌,只对着候在马车下正欲搀扶着秦玉楼下来的芳苓芳菲二人摆了摆手,自个上前走了几步,竟难得主动伸手搀扶,抬手间只低声道了句:“当心点儿···”
秦玉楼见状似有些诧异,不过面上未显,见丈夫定定的瞧着她,秦玉楼犹豫了一阵,总不好当众落了丈夫的面子罢,犹豫了一番,只默不作声的将手搭在了他的手掌心。
由着丈夫半扶半搂着扶着下了马车。
哪知,待秦玉楼站稳后,丈夫手掌心里还握着她的手未松。
秦玉楼挣了挣,竟一时没有挣脱开来。
戚修仿若未闻,只扭头瞧了她一眼,方低声催促了一声:“回屋罢···”
然后,秦玉楼的手臂便忽而被一道力量拉扯着,身子迫不得已的随着一路向前。
于是,秦玉楼被迫由丈夫牵着,一步一步回了霁修堂。
泡在浴桶里的时候,想起方才自个的心慈手软,秦玉楼顿时又有些后悔。
分明已经想好了,这日无论如何都得板着张脸行使一下作为受害者的权利的。
可是只要丈夫稍稍放软几分,她便没了脾气。
秦玉楼顿时一阵气馁,只将水面拍得哗哗作响,不行,这也太窝囊没用了。
什么时候竟任由着那个呆子为所欲为呢?
被压榨够了,她定要···翻身做主人呢?
第86章
正当秦玉楼沐浴到一半的时候, 只听到外头丫鬟们的声音忽而响起了, 正齐声恭恭敬敬的道着:“世子爷···”
浴房里头的秦玉楼微愣,这晚丈夫倒是回屋早。
不多时,只忽而闻得那戚修似低声应了一声。
紧接着便又听到了似乎是那锦瑟的声音忽而响起了,只隐隐一脸殷切的道着:“世子今个儿倒是回的巧,夫人刚好在里头浴房沐浴了···”
锦瑟说着忙扭头往屏风那头瞧了一眼, 又偷偷瞧了戚修一眼, 方小心翼翼笑吟吟的道着:“许是还得有一会儿,世子爷您请坐,奴婢立马给您沏茶去···”
戚修闻言,亦是随着往屏风那头瞧了一眼, 少顷, 只低低咳了一声,方只手捏着手中的书坐在了太师椅上。
锦瑟立马泡了杯茶递了过来,戚修没有接,甚至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锦瑟也不气馁,只双手将茶轻手轻脚的搁置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见世子爷正垂着眼一本正经的在读书。
锦瑟在霁修堂伺候多年, 早已熟悉了戚修的脾性及习惯, 便也不曾多话, 只默默地退到了一侧,轻手轻脚的未曾发出丁点声响。
只偶尔悄然抬眼,悄悄地瞧上一眼,只见世子爷通身贵气, 英武不凡,往日里大伙儿皆有些发憷,不敢轻易靠近,可是锦瑟历来便仰慕通身威严的戚修。
这会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世子爷微微低着头,许是夜里的灯线较暗,只觉得那刚毅的面部线条好似比往日里柔和许多,锦瑟目光有些痴,心登时砰砰直乱跳了起来。
世子历来警觉,锦瑟不敢多瞧便立马收回了目光,待戚修吃了口茶,锦瑟便又立即眼明手快的提着小银壶轻手轻脚的前去添满。
戚修的心思不在书上,便也一直没有察觉。
倒见那芳菲悄悄的立在那屏风后头,伸着脑袋往外偷偷瞧了会子,旁的燕兰茹兰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做着手中的事物,偏生只见那锦瑟双眼只冒光,两只眼睛恨不得黏在世子爷身上,芳菲见状不由低声“呸”了一声。
忙转身几步走在浴桶跟前,伏在秦玉楼小声愤愤不平的禀了几句:“姑娘,那个贱蹄子果然没安好心,这会儿那两只狐媚眼只一个劲的往世子爷身上偷瞄着,您这会儿还在屋子里呢,便这般勾勾搭搭的,那小贱人也忒张狂了罢,甭以为有那乔妈妈撑腰,便没人治得了她,姑娘定好好生惩戒一番,挫挫她的锐气才好···”
戚修历来不怎么理会内宅之事,因着乔妈妈守院,锦瑟以往在这霁修堂一贯是横着走,直至秦玉楼嫁进来后,瞧着倒是收敛了不少。
但仅仅也唯有在知湫、芳苓芳菲几个跟前忌惮几分,在旁人跟前依然还有几许轻狂。
秦玉楼闻言,脸上神色倒是未变,只隔着模模糊糊的屏风下意识的往外瞧了一眼,心里却又愤愤不平的想着:得了,这不又添了一条?
面上却是瞪了芳菲一眼,漫不经心道着:“怎地一口一个贱蹄子,好的不学尽学些不着调的···”
芳菲不由急道:“哎哟喂,我的姑娘,这些都不是重点好吧,再说了,您以往哪瞧见奴婢说过这么不着调的话,若非实在是瞧不上眼了,怎会如此——”
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那锦瑟的厌恶。
这霁修堂大大小小的事儿如何能瞒过秦玉楼的耳目,那锦瑟虽为人有些张狂,但行事间并无过多差池。
往日里她的跟前大抵皆是由着芳苓芳菲几人近身伺候着,若非这日芳苓染了风寒,打从杨家回府后,便立即打发人下去歇着了,不然也用不着将这锦瑟顶上进屋伺候着。
秦玉楼默了一阵,方靠在了浴桶的壁上,只悄然闭上了眼,半晌,方懒懒的低声道了句:“尽管将心落到实处吧,你家姑娘心里有数了···”
芳菲听罢,这才满意。
过了一阵,便听到向来胆小话少的归昕忽而鼓起勇气小声道着:“姑娘,泡了有一刻钟了,该起了···”
秦玉楼闻言眼睛只眯开了一条缝,想到丈夫这会儿在外头,秦玉楼只皱了皱鼻子,便又漫不经心的说着:“再去添点热水来,多泡会儿···”
心中却是哼了一声。
芳菲归昕对视了一眼,方领命称是。
却说外头戚修侧耳听着,方才明明还听到里头正窸窸窣窣的说着话,本以为人稍后便要出来了,可等了一阵,里头却又悄无声息了。
戚修翻了一页书,苦等了一阵后,视线只百无聊奈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只见东侧的梨木镂空花雕大床上铺着那张鸳鸯戏水的大红色锦被,床罩换成了猩红色纱织锦罩,床榻上床头床尾还各摆了两个大红方形软枕,一瞧便是女子喜爱的装饰,与原先他一整套青乌色的喜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又见整个屋子,不知何时,早已被秦玉楼的私物给填的满满当当的了,原先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屋子空荡得紧,这会儿却觉得便是再大上几分也够得着似的。
屋子里少了些许冷清,多了些温馨及···温暖···
戚修瞧了一阵,眉眼中不自觉的渐渐染了抹极淡的笑意,然下一瞬却又忽而下意识的宁起了眉,只频频抬着眼直往屏风那头扫去。
那里头静静地,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了,便是连方才那些个哗啦啦的水声都彻底销声匿迹了。
戚修心中不由有些担忧,该不会是泡着泡着睡着了罢?
这般想着,意识还未来得及跟上,身子反倒是下意识的立马起了,随即,戚修只将手中的书往一把往旁边几子上一扔,只立即踏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浴房走去。
步子虽快,但戚修自幼习武健身,步伐其实很轻。
以至于,待戚修人已经立在屏风旁时,里头归昕正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在替秦玉楼揉捏着太阳穴,好替主子缓解这一整日的疲惫。
而芳菲这会子正背对着在整理着秦玉楼的衣饰。
并无人察觉到他的到来。
浴房里光线昏暗,雾气缭绕。
远远地只瞧见妻子懒洋洋的靠在浴桶上,闭着眼,头往后仰着,将那对仿若削成的玉肩裸·露在水面,只见那修长的脖颈,如玉般玲珑细腻的香肩,及微微荡漾的水面下,那对饱满浑圆而玲珑剔透的高耸。
戚修双眼一眨不眨,只见那目光似有些发痴,不多时,喉咙微微吞咽了一下。
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芳菲将衣裳整点好了,双手捧着一转身,便被突然出现高高杵里在那里的黑影给唬了一大跳,尖声呼着:“我的天···”
差点没将手中的衣饰给一把抖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