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修儿素来是个稳重,却不想于这桩事儿上竟如此莽撞。
这子嗣可是天大的事儿,可不能由着小两口胡来。
孙媳妇现如今是惩不了,孙子又如何能放过?
差的将他们戚家的香火给折腾没了,自个去给底下的列祖列宗交待去吧。
第97章
大家本以为自家姑娘定是伤心欲绝了, 第二日一大早各个皆已对好了口供, 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哪些可以提,哪些是万万不能提,皆已里里外外的合计了一遭。
哪知, 第二日秦玉楼除了睡到自然醒外, 心情仿佛与往日并无多少异处, 非但没得任何异处,反而——
说道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立马便开始行驶了孕妇的特权, 直接道着:“菲儿, 却吩咐厨房且先将早膳送过来, 你家主子我肚子饿了···”
“···”
以前姑娘还在玉楼东的时候, 便是镇日如此,每每醒来,都是懒懒的赖在了床榻上, 朝着屋子里的丫鬟们调侃逗乐。
眼下, 芳菲闻言只瞪大了眼, 又愣了片刻,只觉得肚子里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竟毫无施展的余地。
不过听到这几日向来食欲不振的姑娘说饿了,芳菲顿时将所有有的没的皆给抛在了脑后,天大地大,姑娘胃口最大,只欢天喜地的去了。
因着往后不必去寿延堂请安,秦玉楼睡了自打进戚家后的头一个懒觉, 这一切皆是托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的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秦玉楼倒是难得心大的这般想到。
你爹娘如此都没能将你给折腾去,往后怕定是个金刚不坏之身。
早膳其实用的并不多,许是渐渐地开始有了些许孕吐反应,胃口并不好,但秦玉楼却强自压着将各类都用了些许,又吩咐厨房重新依着时间的间隔,每日多送了两趟。
用完膳后,先在软榻上歇了会子,后经由人搀扶着到院外走了走,散散食,然后闲暇之际,偶尔翻看着府中的账本,偶尔闲来无事翻看翻看话本子解解乏,或者由底下几个轮番念,她闭着眼边听边闭目养神,委实惬意。
虽是初有孕,实则秦玉楼对孕妇并不陌生,想当初袁氏有孕,还是经由她手把手在一旁打点着呢。
便是没吃过猪肉还没闻过猪肉香么?
或许在之前方成亲的时候,对于孩子,着实没有多少心里准备与打算,可现在既然已经有了,秦玉楼定会竭尽全力去保护,及以最好的心态去迎接他的到来。
于是,在底下一众丫鬟们的眼底,瞧见到的便是:自家姑娘好似又恢复成了往日里在闺阁中那般懒散、懒惰、但却又无比轻松、惬意的生活状态,整日吃吃喝喝,寻着法子找乐子。
姑娘每日还要求几人可不能忘了给肚里的宝贝肉疙瘩说说话,万不可冷落了他。
大伙儿整日只顾围着自家姑娘与姑娘肚里的那块宝贝肉疙瘩打转,至于院子里的另一号主子?
唔,有听到她们家姑娘提及过吗?
话说距离那日过去已有好几日了。
这日戚修回得早,往日,妻子定会牢牢记好了他每日当值下值的时辰,有时也会早早的到院子口迎着,可眼下甭说迎着他,便是过了好几日了,都没能正眼瞧过他两眼。
话还是会与他说,他主动说一句,她便应一句。
笑还是会冲他笑,却是端得那种端庄又秀丽的浅笑,在外头与人应酬时敷衍假笑的那种。
他打量着她的神色解释说是那日是他的不对。
妻子淡笑着说:“夫君是不会出错的···”
他皱眉说那日是他喝多了。
妻子淡笑着说:“妾知道···”
她自称“妾”,而非“楼儿”。
他沉吟了许久,只说不知道孩子的事儿,他并非有意。
妻子淡笑着说:“所幸孩子无碍···”
然后,他不说话了,妻子再也不会主动与他说话,不看他,借着有了身子的缘故,吩咐下人们伺候他,人却也一直候在一侧,半点未曾失了礼数。
以前,戚修觉得妻子围着他打转,虽精心,但有时也会觉得因为他是丈夫,伺候他是理所当然的,而非因着是他,所有才想要精心伺候的。
觉得有时会···有些刻意···
可直到现如今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刻意与表面···
这几日,戚修只觉得日日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第一次发觉日子原来有时会这般难熬。
却说这一日,老远便在院子里听到由屋里头传出来的阵阵说说笑笑,也不知正说着什么,只忽而听着妻子笑吟吟的道着:“是该罚,是该罚,犯了错就想这般蒙混了事,这是哪个教你的···”
那声音酥酥软软的,戚修听了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扬了起来。
可下一瞬,却是无意中意识到那下意识的话语中的意思,戚修嘴角的淡笑便一把生生的凝固在了脸上。
犯了错就想这般蒙混了事?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不多时,便忽而听到屋子里的说话一时猛地止住了,里头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了,凭着这几日的经验,戚修知道,定是屋里的人发现他了。
果然,不多时,便见一个瓜子脸面十分胆小的丫头正探头探脑的出来查看,然后,一个个皆迎了出来,纷纷给他行礼,然后各自开始有条不紊的忙活了。
戚修立在原地立了一阵,只垂着眼,打量着手中提着的这个小食盒,打量了一阵,又将手握成拳置于唇边轻轻的咳了一声。
这一回,没有直接交到厨房,而是由自个亲自拎着进了屋。
屋子里秦玉楼见戚修回来了,只由着归昕轻手轻脚的扶着起了,秦玉楼双手置于腹前,远远地立在原地朝着戚修福了福身子。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方才戚修在外头还听着她一脸笑吟吟的声音,可眼下细细瞧着,那眉眼间自带的流盼目光、婉转多情哪里还能瞧见半分,有的皆是刻意透漏的生疏与疏离。
戚修微微抿着嘴,不多时,只又轻轻地咳了声,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前人一眼,方道着:“我···我听闻夫人胃口不佳,上次见你喜爱这道酱肘子,这···日便特意去同福楼给夫人捎了一份回来,夫人待会尝尝——”
话音将落,便见秦玉楼又朝着戚修福了福身子,礼遇有佳的道着:“妾多谢夫君——”
戚修只将手中的食盒捏得紧紧地。
第98章
结果, 用饭时,饭桌上由始至终安安静静, 未曾发出丁点响声。
其实按照戚家的规矩,历来是食不言寝不语该是正理的,整个饭桌上须得静悄悄的,整个过程除了碗筷间发出轻微碰撞, 便无一丝声响, 这历来是常态。
可自成亲后,每每妻子皆会温柔小意的殷切给他添菜,也会偶尔轻声道几句“夫君多吃些”、“夫君尝尝这个”, 话虽不多,但两人每每如此, 在加上偶尔视线碰撞在一块儿, 眉来眼去间,便是夫妻间的情意。
可眼下,这些全都没有了。
秦玉楼端坐着, 姿态、仪态尽显一派大家风范, 便是要添菜了, 也没有自个动手, 只眼睛轻轻往某处一扫, 便自有她的贴身丫鬟眼明手快的将菜给夹到了她的碗碟中。
由始至终, 她都是微微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用着饭,没有往他这边瞧过一眼。
期间, 戚修忍不住主动夹了一块她爱吃的酱肘子放到了妻子的碗碟中,轻声道着:“你尝尝这个···”
结果这秦玉楼当即便放下了筷子,目光堪堪只落在了他的下巴处,淡笑道着:“多谢夫君——”
一直等到他起筷了,她才不紧不慢重新拾起了筷子。
这一段时日,霁修堂的气氛颇有些怪异。
便是连院里负责跑腿洒扫的丫鬟婆子都瞧出了些不同寻常,夫人倒是与往日并无多大异处,若非得说有,便是镇日欢欢乐乐、吃吃喝喝,日子反倒是要比以往滋润清闲不少。
倒是那世子爷···
每日回来时,无论下值回来时,还是前去给老夫人请安回来时,或者夜里打从书房回来时,总是要在院子里徘徊许久,方才进屋。
瞧在旁人眼底,总觉得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似的。
且观世子爷这几日脸色瞧着隐隐也有些不大好,进了屋还好,在院里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黑着张脸的,所有的下人们瞧了都躲得远远地,生怕触了霉头。
话说这脸色不好的戚修下值后竟一连着几日都先且去了一趟同福楼。
只这一日,戚修立在同福楼门外,徘徊犹豫了一阵,久久没有进去。
墨玉在身后见了,忍不住提醒着:“大少爷,这任凭再如何喜欢的东西若是日日尝的话,总会有腻歪的一日,您就与小的说实话罢,究竟是夫人嘴馋,还是···您嘴馋?”
戚修闻言,只眯着眼侧眼瞅着他一眼。
墨玉便立马禁言,只紧紧地闭上了嘴。
戚修见状脸色没有好转,反而只紧紧的皱了皱眉。
实则不由想到这几日他每日亲自绕到城南买的酱肘子,除了头一日妻子尝了一口外,前日只淡淡的瞧了一眼,到了昨儿个倒好,却是连眼尾都没有扫过一眼了,结果,那满盘子酱肘子到最后都原封不动的进了戚修的肚子里。
便才有了方才墨玉那么一说。
于是,今儿个戚修便有些犹豫,不知妻子不喜的是肘子,还是···他···
戚修分明清楚的记得,第一回听妻子念叨时,他捎回来后,妻子那满心欢喜的模样···
可眼下,自那日后,两人实则已有好些日子未曾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妻子分明还在恼他。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再真心搭理他了。
墨玉见戚修这神色,只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半晌,一阵语重心长的道着:“大少爷,这哄人除了耐心是远远不够的,还须得多花些心思,您说您这日日给夫人捎酱肘子,甭说夫人,便是连小的我瞧着也有些腻歪了,要不,要不咱们···换一招罢?”
戚修闻言只抬眼冷冷的看着墨玉。
墨玉双眼躲闪,却仍壮着胆儿与之对视。
良久,便见那戚修收回了视线,壮似无意的低声问了句:“何种?”
墨玉见状顿时咧嘴一笑,只颇有些洋洋得意,不过一张嘴倒是微微噎住,少顷,便又有些尴尬的讪笑道:“呃,这小的若是有主意,不早就巴巴给少爷支招了么?这墨玉又没哄过人,如何晓得?”
见自家主子脸慢慢的黑了,墨玉忙不迭继续道着:“墨玉虽心里没招,却晓得有一人定有法子···”在戚修如利剑般的目光下,只如实道:“那人便是游少爷!”
戚修闻言,面上的表情却一时只有些古怪,似有些不大情愿。
墨玉却乘胜追击道:“游少爷此人虽有些不大正经,但花招历来最多了,少爷您是晓得的,以往咱们还在福建时,这上至太夫人下至府里的那些个洒扫的婆子丫鬟,无一不被游少爷给收拾的妥妥帖帖的,以往但凡是游少爷惹了祸,全府上下想着法子兜着偏袒着,便是连表小姐那样刁蛮任性的都给收拾得乖乖顺顺,现如今少爷面对的这些毫无头绪,在游少爷眼中定全然不在话下的···”
墨玉边说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主子的脸色,最后,便又下了一剂猛药,直道着:“少爷您这一不会放软性子低头认错,二又不会甜言蜜语的哄人,甭以为小的不知,便是凭着您对夫人对小少爷做了那等事儿,还想让夫人既往不咎当做没事一样么?那定是不可能的,眼下与其日日跑到这同福楼来买肘讨夫人欢心,倒不如寻了法子将与夫人的心结彻底解开了方是正理,不然这夫妻间的矛盾拖得久了,便会离心了···”
墨玉可谓是费心费力、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十八般武艺悉数皆给用上了,见自家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说到最后那一句,只见主子两颊的肌肉都直绷了起来。
墨玉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不由道了声:成了。
得了,这两位闹上了,苦的可不是他这个苦命跟班的,墨玉只盼着这二位赶紧和好如初,给他一条活路,不然,便是没被他们主子的冷脸给冻死,也该被夫人跟前那几个丫头片子的白眼给翻死了。
于是,这一日,霁修堂得了个消息,今儿个不必给世子留膳了,世子今日在外与友人相聚,晚归。
秦玉楼闻得这一消息时,倒是实实在在的愣了片刻,这丈夫戚修素来不爱与人为伍应酬,往日里除了必要的宴会宴席,一律早出晚归的,片刻不在外头逗留,更别说出去与人相聚晚归了,这还是成亲以来打头一遭。
秦玉楼垂着眼,默了片刻,便又抬起了眼往院子外瞧了一眼,方面色如此的吩咐着:“如此,那便摆饭罢···”
芳苓前去招呼,芳菲只一连着将秦玉楼瞧了一眼又一眼。
秦玉楼察觉到那道炙热的视线,却头也未抬,只懒懒的道了句:“有话便说罢,又或者···憋回去···”
归昕闻言偷偷忍笑,芳菲脸上一抽,方苦口婆心道着:“姑娘,奴婢听说男人在外面应酬都喜欢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去喝花酒,您说世子他今儿个会不会——”
秦玉楼闻言只微微眯起了眼,面上却是笑吟吟道着:“那感情好啊,若是回头在往咱们这霁修堂添上一位主子,可不就热热闹闹了么···”
若是那呆子有此等觉悟,她也不该被气得镇日脑瓜子生疼了。
芳菲听到秦玉楼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打趣,不由心急道:“姑娘,您知道奴婢想说的不是这个,奴婢是觉得——”
只小心翼翼的瞧了秦玉楼一眼,方道着:“那日···那日虽世子爷有错在先,可这毕竟不知者不罪,那日世子吃了不少酒,想来定不是故意的,现如今姑娘与肚里的小少爷皆乃是平平安安的,奴婢又冷眼瞧着这些日子世子镇日愁苦,瞧着怕是也有些不好受,姑娘何不原谅世子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