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楼一脸错愕从贵妃榻上翻身起了, 狐疑的问着身侧的芳苓:“凌薇的儿媳妇是?”
芳苓赶紧小心翼翼的扶了她一把,嘴里道了声“当心”。
身后的芳菲见状,只忍不住插嘴笑道:“还不是昨儿个, 夫人您睡得迷迷糊糊的, 被人家下了套都不知, 人家啊早已猜到您有了身子,一问一答间便也已坐实了,这不——”
说着, 往秦玉楼肚子上瞧了一眼, 颇为无奈道:“若是个小少爷还好,倘若是位小小姐,这小小姐还没生下来怕是便成了旁人家的了, 昨儿个夫人已应下定给庄家五个月的小少爷了···”
说着,便又皱着眉小声嘀咕了句“若是让世子爷知道了,那便又有好戏瞧了”。
秦玉楼闻言,只呆了一阵,半晌,却只一脸哭笑不得道着:“好个凌薇,下回瞧了看我不撕了她···”
昨儿个分明听她围着她那位大姑姐絮絮叨叨着,她迷迷糊糊眼皮子发沉,便不知人事了,却不想,这里头竟还藏着这样的猫腻?
秦玉楼从贵妃榻上下来,揉了揉后脖子,许是昨儿个着实累着了,今儿个一早起来便有些发酸,这会儿缓缓的踱步到梳妆台前,只瞧见嘴上多了一道口子,秦玉楼不由伸手抚了抚。
疼却是不疼。
只这日闷在屋子里闷了大半日,连房门都未曾踏出半步,见不得人,委实闷得难受。
虽说她性子向来懒散,尤其是有孕后,镇日光明正大的赖床不起,便是起了,也懒得四处晃悠,唯有用完膳后到院子外走走消消食,不见得多爱出去溜达。
可不愿,与不能到底是不同的。
想到早起,丫头几个各个是齐刷刷的盯着她的唇,便是到了现如今,说话闲聊间,那目光还时不时往她嘴上扫着,便是秦玉楼的面皮不算薄,多少也有些不大自在。
尤其是早起,顾妈妈像往常一般前来查探,第一时间便发觉了她嘴上的异样,当即脸色微变,冲几个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将屋子里打杂的下人们都悉数打发下去后,便又开始语重心长的与秦玉楼唠叨上了:“虽说过了头三月,只要稳当些,也并非不可,但世子到底生得五大三粗的,若是兴致上头难免一时没了轻重,若是伤了身子便不好了,夫人,您可的硬气些,可万不得由着世子的性子来···”
秦玉楼本是有些不耐烦听顾妈妈这般唠唠叨叨的,不过晓得老人家难免话多,奶娘不比旁人,秦玉楼对她到底存着几分敬意,却晓得顾妈妈都是为了她好,便也一直笑吟吟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期间,倒也无意听进了那么一两句,秦玉楼一脸诧异的看向顾妈妈:“这···有了身子也可以圆房么?”
顾妈妈闻言嘴角微抽,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瞧着秦玉楼。
秦玉楼话刚说出后,便有些后悔了。
脸微热。
过了半晌,顾妈妈只一脸无奈的凑到了秦玉楼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传授了秦玉楼一溜稳妥的闺房之术,末了,只连身叮嘱着:“夫人,可千万记下了,倘若····如此便是了···”
秦玉楼闻言,脸烧得慌,半晌,只用帕子捂着脸,红着脸应下了。
这···还真是开了眼了。
原来,这夫妻之间,还有这么多门道可钻研啊···
只不知,丈夫可知?
若是以前那个呆子,秦玉楼尚且还有几分信心可以保证,可换成了现如今这个滑头,秦玉楼心中却是微微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秦玉楼伸手摸了摸唇,这般想着。
而秦玉楼今儿个嘴里的这个滑头,却要比往日回得稍晚些。
却说这日戚修回府已是到了掌灯时分,戚修现如今回来习惯第一时间往霁修堂的方向去着,只这一日走了一阵,微微皱了皱眉,却又冷不丁调过了头,改道去了老夫人的寿延堂。
进了院子,几个婆子丫鬟纷纷请安问好,戚修也只微微板着脸,未曾搭腔。
翠柳闻得动静,忙出去查看,见世子面色微微凝重,赶忙迎了上去:“世子,老夫人用完膳后胃里积了食,闹了一阵肚子,方嬷嬷帮老夫人揉了一阵,方才好点儿,这会儿老夫人刚歇下了,世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戚修闻言微怔了片刻,忙问着:“祖母身子可有大碍?”
翠柳忙回着:“应当是无大碍的,只自打这入了秋后,许是天气变得忒快,老夫人前几日受了些凉,风寒还未曾好透,这便又闹了肚子,虽并不算严重,难免伤了神···”
垂柳说着,便又将这几日老夫人的情形一一细说给了戚修听。
戚修听了直皱眉。
少顷,翠柳这才晃过神来,忙道:“对了,世子爷可是有要紧的事儿,需不需要奴婢前去通报一声···”
戚修默了一阵,方道:“不必了,明个儿一早我再来吧,你精心伺候着,明儿个去将大夫请来给祖母切切脉,莫要大意了···”
戚修这般说着,复又往里瞧了一眼,方微抿着唇,直接回了霁修堂。
到了霁修堂,却是没有直接进去,反倒是立在院子外立了好一会儿。
还是归昕双手小心翼翼的端着托盘,到厨房去将秦玉楼的夜点端来了,她走得极慢,低着头头瞧着脚底下的路,走到院子口,冷不丁差点撞上了戚修的背,托盘里的汤食也险些洒落出来了。
归昕向来畏惧这戚修,顿时吓得一阵哆嗦,险些魂不附体,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只一脸战战兢兢的道着:“世世···子爷饶命,奴···奴婢该死···”
戚修只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归昕一眼,摆了摆手,归昕忙不迭端着托盘便要往里去,却又见戚修忽而沉声的道了声:“等等。”
归昕忙停下脚步,咬牙转过了身子。
只见戚修伸着长臂,淡淡的道着:“给我罢···”
说着,动作生涩的接过归昕手中的托盘,抬眼往里头瞧了一眼,方踏着步子往里去了。
留下归昕拍了拍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第110章
且说当戚修双手端着托盘进屋时, 一时可惊坏了屋子里一干人等。
众人瞧着世子手上的物件, 一时接也不是, 不接也不是, 全体愣了片刻。
还是芳苓淡定,冲众人使了个眼色, 赶紧打发丫鬟们前去端茶倒水。
不多时, 屋子里倒也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了。
秦玉楼此刻正百无聊奈的趴在窗头赏月, 闻得动静,扭头便瞧见丈夫正大步流星的往这边来了。
秦玉楼往他手中瞧了一眼, 亦是微微怔了怔,不过很快神色如常。
犹豫了片刻,复又默默的 将头转了过去, 继续赏月。
不过,嘴角却是微微勾着。
戚修咳了一声,默不作声的在秦玉楼对面的软榻上坐下, 亲手将托盘摆放在了中间的小几上。
芳苓赶忙给戚修上了一杯茶, 戚修接了瞧了秦玉楼一眼, 少顷,只抬眼对芳苓淡淡的吩咐着:“外头风大,将窗子落下罢···”
秦玉楼:“···”
芳苓瞧了瞧世子, 又瞧了瞧此刻赏月赏得正欢的自家主子, 倒还算淡然。
片刻后,只凑到秦玉楼跟前小声道着:“夫人,该用宵夜了, 世子夜亲自给您端来了···”
秦玉楼闻言咬了咬唇,这才转过了身来,芳苓赶紧作势前去关窗,秦玉楼见了却挑眉道着:“屋子里闷得慌,甭关了,敞开些且先透透气罢···”
芳苓心里暗道了声:哎呦喂,我的个好姑娘。
面上却只作一脸为难的看向戚修。
戚修微微抿着嘴,看向妻子。
二人对视了片刻。
半晌,只见戚修冲芳苓摆了摆手。
秦玉楼得意的挑了挑眉。
戚修向来寡淡的面上不由泛起一抹无奈之意。
芳苓心下一松,福了福身子,赶忙领着屋子里的丫鬟们悉数退下了,临行前,还颇为无奈的扭头瞧了她们家主子一眼,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自从肚里有喜开始,她们家姑娘便开始变得有恃无恐了起来。
十来岁时,少年老成,如今都当娘的人的,有时反倒却跟个小孩似的。
不由想起了早先顾妈妈那句:上无婆婆刁难,中无妾氏通房膈应,下头底下丫鬟婆子各个忠心耿耿,现如今肚里又有了娃娃,女儿家家的一辈子过到这份上也算是值了。
可不是么?这般貌美倾城、玲珑玉质的女子,合该幸福美满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后,戚修随手拿起了一只茗碗,举着勺子一勺一勺往碗里盛着鸡丝粥,随着他的动作,味道更加香浓,空气中散发着阵阵肉粥香。
秦玉楼忍不住悄悄抬眼瞧了一眼,便见戚修已盛满了一碗,然后递到了她的跟前,低声道着:“吃罢···”
秦玉楼倒也不再矫情,见好就收的接下了。
相处久了,脾性差不多也都摸透了。
刚成亲时,丈夫是永远不会犯错的,便是当真错了,也都是她这个妻子不够贤惠大度,不够温柔小意,这才导致丈夫犯错,低头的,永远都是妻子。
可现如今,戚修若是犯了错,虽性子刻板,不会轻易认错,但每每主动开口搭话时,便意味着在求和了,倘若秦玉楼触了逆鳞,伏低做小间准能和平了事。
虽未曾开口言明言,但俨然已养成了二人之间的默契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皆了然于心。
秦玉楼用勺子舀着粥一口一口的吃着,间或抬眼打量对面之人两眼,半晌,只随口打趣着:“夫君今儿个怎么这么好?”
竟然还亲自给她盛粥,他是大丈夫,这些世家子弟向来严格遵守着“君子远庖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典范。
只戚修性子使然,不爱与人过于亲近,除了更衣解带这一茬,余下的,也不比旁人强多少。
往日用饭时,往她碗里夹一筷子菜已算是天大的恩典了,像今儿个这般温柔体贴,除了那日动真格那一回,还从未有过的。
戚修闻言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微微抿嘴嘴,没有说话。
秦玉楼觉得这日丈夫有些奇怪,从进屋起便一直眼不离身的直盯着她瞧着,秦玉楼瞧了一阵,心中一时感到大奇,琢磨了片刻,只嘴上柔声笑着:“这般瞧着我作甚,夫君该不会也想吃了罢···”
说着,只忽而举着勺子往戚修嘴边递了去。
戚修看了她一眼,竟默不作声的低头就着她的勺子吃了。
这下,秦玉楼心中的怪异却更甚了。
匆匆用了几口粥,随手拿起了一旁的巾子擦手、擦脸,末了,只难得正襟危坐的坐直了身子,抬眼看着戚修问着:“夫君可是有话要说?可是发生了何事?”
戚修惊讶妻子的敏锐,略微垂着眼,默了良久,屋子里一时静默如水,好半晌,只闻得那戚修低低道:“北方这几年有些异动,陛下欲派人前去查探一番——”
说到这里顿了顿,忽而抬眼看着她,目光微微闪了闪。
秦玉楼呼吸陡然一轻。
屋子里静悄悄地,静得连院子外丫鬟们来回走动的声音都好似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许是,这事儿来的太过突然了,一向淡然的秦玉楼听了都愣了好一阵,许久,这才找到自个的声音,却只不急不缓的问着:“陛下是要指定了夫君前去?”
“嗯···”良久,戚修低低的应着,顿了片刻,却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是···是我主动应承的···”
说这话时,似乎有些心虚,目光却紧紧锁着妻子的神色,没有放过她一丝表情。
屋子里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
“何时出发?”秦玉楼惊讶于自个此时此刻的冷静。
“三日后。”
“得去···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多则半年至一年···”
“有···危险吗?”
“······”
就这般一问一答后,屋子里便开始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屋子里灯光摇曳,仿佛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似的。
因秦老爷是文官,职位也鲜少调动过,至少在秦玉楼的印象中,她爹由始至终便是乘着轿子去当值的,这般周而复始,他的一生都是围着元陵在打转。
以至于在秦玉楼的印象中,家中的顶梁柱便是一直像根定海神针似的,永远镇守着他们的家门。
成亲前,便听得母亲袁氏打探来的消息,只说戚家世子爷常年在外,鲜少归家,还是老侯爷病重时,回来守孝,这才留在了京城。
成亲伊始,秦玉楼也曾打探过,原来丈夫那些年一直在外游历,曾是个走南闯北的人,后在福建待了几年,具体详情秦玉楼却并不大清楚明白,戚修话不多,秦玉楼便也未曾过问过。
而在她的印象中,丈夫起先是驻守城外京郊军营中的一名将士,每三日一回,每月沐休两日,再后来便是皇宫里那位九五至尊的贴身护卫了,日日方可回府了。
她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丈夫这一走兴许便是长达一年之久。
若是搁在方成亲之时,秦玉楼听到这样的消息,怕是做梦都给笑醒了。
可现如今,脑子里却只有些空,脸上分明还算淡然,可心里却说不上来是啥感觉,明明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明明人又不是不回了,却莫名有些难受,秦玉楼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腹处,心里头只有些堵得慌。
夜里,落了灯,屋子里一片漆黑。
秦玉楼枕在戚修结实的胳膊上,身子一动未动,像是睡着了似的,可黑暗中,她分明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