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夫人谬赞,蔡公子人品出众,没能成为您的儿媳,是我二妹妹的遗憾。”说完赵凤娘将自己碟中的一块鸡肉夹到她的碗中,“三妹妹想必是饿得不轻,中午吃得少,船上的饭菜不合胃口,眼下莫要辜负蔡夫人的盛情,多吃些。”
蔡夫人闻音知意,忙道不是,“看我,一心想着和县主说话,都忘记你们一路辛苦,必是腹中略空,来,尝尝这些临洲的菜,也不知合不合县主的口味。”
“蔡夫人客气,菜色都是极好的。”
赵凤娘说着,她身后的黄嬷嬷有眼色地布菜,其它的丫头们也都布起菜来,一时间,只见筷子动,不闻说话声,连咀嚼声都没有。
雉娘心下暗叹,幸好她在家中有意地模仿巩姨娘,若和前世一般吃饭随意,怕是要闹笑话。
赵燕娘忿忿地剐着雉娘,就知道吃,害得蔡夫人都没有再接着夸奖自己,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活该没人喜欢。
她的眼神不加掩饰,赵凤娘警告地看一下她,她这才移开目光,蔡夫人似没有看到一般,不时地介绍菜色。
一顿饭毕,众人去园子里边逛边消食,赵燕娘拉着蔡知蕊的手,亲热地说着话,蔡夫人和蔡知奕一左一右地伴着赵凤娘,只有雉娘一人落在后面。
她看得分明,那蔡家的二小姐几次想挣脱燕娘的手,却被燕娘抓得死死的,心不甘情不愿地走着。
心中好笑,这些官夫人们真会睁眼说瞎话,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让人真假难辨,什么赵燕娘举止没得挑,不过是看在赵凤娘的面子上,做人情罢了,就赵燕娘那德行,哪会讨人喜欢。
蔡府比起渡古的县衙后院,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倍,园子里还有假山池塘,池塘中还有锦鲤在欢快地不时冒着水泡。
赵燕娘来过一回,已不再感到吃惊,凤娘自小出入宫中,蔡府在她眼中不过是一般而已。
蔡夫人不经意地回头看一下,见雉娘脸色平平,似乎并不稀奇的样子,心中暗道怪哉,一个小小县令家的庶女,居然有这样的定力,真是少见。
眼见日暮天凉,蔡家人体贴地让她们去休息,姐妹三人回到阁楼,各自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蔡家就热闹起来,夫人们陆续地来到,还有一些未出阁的姑娘,为了这次宴会,蔡夫人可是准备许久,城中的官家夫人们也早就等着这一天,谁都想和凤来县主攀上交情。
蔡府的下人们将马车引到外面的侧边,然后领着她们进入园子,园子的早就被装饰过,焕然一新。
临洲城的夫人们以蔡夫人马首是瞻,蔡夫人又讨好着赵凤娘,赵凤娘被众人拥簇着,如星绕月。
她身着粉色的流仙百花裙,妆容淡雅,梳着高高的飘云髻,上面簪着宝石珠花,髻子微微地向后弯着,如幕的长发散开,像流水一般。行走间,裙摆似金光闪现,层叠如波,整个人飘逸如仙。
众夫人赞叹着,这才是皇家的作派,不愧是县主,一行一动间,全是高不可攀的气势,恰当好处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赵燕娘被排挤在外面,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更是妒火中烧。
为了这次宴会,蔡家可是下了血本,请来声名远播的今朝喜戏班子,今朝喜的台柱子柳老板也会登台,戏台子早已搭好,众人落座,赵凤娘和蔡夫人坐在最前最中,其次是身份高些的夫人和蔡家的两位小姐,边上是燕娘和雉娘,后面才是其它的夫人和女儿们。
座位之间的小桌上,早就摆好花茶点心还有果盘,点心精致,香气盈鼻,夫人们相互地谈笑着,却无人顾得上吃一两块。
台上的大幕慢慢地拉开,甩着水袖的花旦袅袅飘飘地上台,点翠头面青乌发,画着极其艳丽的妆,眼睛水盈盈的,一回首,一抛眉,一甩袖子,万般风情。
婉转的唱腔绕在周围,看众夫人陶醉的神色,就知花旦唱功了得。
雉娘听不懂戏曲,但不防碍她欣赏美人,台上的旦角身段柔媚,眼睛里全是戏,就那么轻轻地一抛眼,让人神魂颠倒。
夫人们沉醉其中,渐渐无人再说话,蔡家的二位小姐都看得专注,尤其是二小姐,跟着那花旦的唱腔,嘴巴也在一张一合。
一曲毕,其它的角色接连登场,余音不绝,众人已经入迷,蔡夫人认真地听着,赵凤娘也含笑认真地看着台上。
“柳老板果真名不虚传。”夫人们小声地议论着。
等一出戏进尾声,管乐停止,戏子们纷纷转入幕后,大幕拉上。
夫人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议论起几才的精彩桥段,满口地夸着柳老板的功力,雉娘不知哪位是柳老板,心下猜测。
不一会儿,一位仍旧未卸妆的戏子走出来,白色的直裰,前胸平坦,正是刚才让人惊艳的花旦。
他躬着身朝夫人们行礼,口中说着吉祥话儿,蔡夫人欢喜地让人打赏,赵凤娘也让人备上赏银。
听到别人的议论,雉娘方知这位就是柳老板,能被称为老板的,必然都是戏曲的大家。
柳老板再三道谢,才转回戏台,临走时眼波勾转,雉娘打了一个寒战。
大幕重开后,又换上另一队人马,赵燕娘有些坐立不安,偷偷地起身,雉娘心不在台上,小心地留心着周围,见那蔡家的二小姐也悄悄地离开。
好大一会儿,第二出戏都快要落幕,赵燕娘才回来,脸上神神秘秘的,带着嘲弄的笑,不时地瞄着蔡家的二小姐的位置。
雉娘心下纳闷,转头一看,蔡家的二小姐也已归位,脸色红红的,眼神迷离,嘴角噙着笑。
台上在演绎着悲欢离合,台下人也如痴如狂,动情之处,用帕子拭泪。
看完戏,蔡夫人引着众人回到厅中,府中的下人们早已布置好,大家依次落座,蔡夫人一拍手,丫环们就端上烹好的佳肴。
先是冷盘,后是热菜,菜色精致,无论品相还是色泽,都让人食指大动。
赵凤娘自然又是被人众星拱月般坐在正中间,燕娘和雉娘被安排在另一侧桌,席间众人谈笑风生,都是围绕京中的事情,女人们在一起,免不了要谈论一些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比如衣饰面料,美容膏子,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赵凤娘轻声慢语,一一道来。
京中繁华,流行的料子花样都未传到临洲,赵凤娘对于这些,如数家珍,往往廖廖几句,就能形容出华美的东西。
夫人们带着讨好,认真地听着,姑娘们眼中透着神往,熠熠生辉,恨不得插翅飞到京中,全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赵凤娘,感叹着对方的好命和福气。
雉娘依旧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认真是听着赵凤娘的话,侧面了解着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慢慢地,她感觉到已经有好几位夫人用打量的眼神看向这边,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赵燕娘插不上嘴,凤娘说的那些,她闻所未闻,有心也想显摆几句,几次张口,都无人搭理,越发的气闷。
蔡家的二位小姐和别人一样,都听得入神,都没有注意到她。
等赵凤娘说得差不多,蔡夫人也带头说起临洲的一些事情,临洲与京中自是无法相比,每每说到差距之处,众夫人又是感慨。
“京中热闹,哪里是咱们小小的临洲能比的。”
“是啊,咱们临洲,一年都难得有几回盛会,此次若不是县主驾临,哪有机会让我们聚在一起。”
赵凤娘随意问道,“临洲城中,最近可是有什么威望的老者要举过寿诞?
“县主问得不错,明日是方大儒的六十大寿。”蔡夫人回道。
赵凤娘点头,带着仰慕的神色,“原来是方大儒,凤来一直久仰大名,倒是赶巧,明日正好去拜访。”
方家是书香世家,虽比不上胥家那么名扬四海,但也是几百年的大世家,和北方的文家齐名,两家都低调又有底蕴,从前朝到现在,如长青树一般屹立不倒,方家人不爱官场,隐于市井,方大儒年少成名,风姿卓绝,只不过他和先辈们一样,视科举如无物,寄情于山水,反倒深受读书人的景仰。
雉娘心下一动,赵凤娘必是想起胥家人上府城做客,才有此一问,能和胥家是故交的,必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愧是常出入宫中的人,这般心细,常人难及。
第35章 方家
她们这一桌坐的都是姑娘, 都是各家的嫡出姑娘,姑娘们交头接耳, 大家都是相熟的, 赵燕娘和蔡知蕊坐在一起,也有说话的对象, 只有雉娘, 一个人也不认识,也没有人搭理她, 除了埋头吃东西,再也找不到其它的事情做。
她是庶出,蔡夫人是看在凤娘的面子上,将她排在这一桌, 听说知府家里也是有庶女的, 不过都没有出现。
嫡出的姑娘们不会主动找她说话, 看她的目光带着敌意,一个庶女, 还长成祸水般的模样,也难怪嫡女们不喜。
蔡知蕊可能是心情极好, 与赵燕娘说起话来, 脸上都透着兴奋。
赵家的三姐妹都没有定人家,在座的夫人们家中有子的, 都有些小小意动,仔细一思量,又似被冷水淋头, 灭了心思。
县主身份高贵,以她们的家世,再是嫡子也高攀不上,赵二小姐身份倒是相配,只不过长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虽说娶妻娶贤,可也不能委屈自家的儿子,赵三小姐,美则美矣,却是小妾所出,看起来娇怯怯的,不堪为大妇。
要是替家中庶子说亲,赵三小姐倒是可以考虑,做为嫡母,为庶子结这门亲,又心不甘,赵三小姐虽然好拿捏,但她有个高贵的嫡姐,轻易不能苛待。
细观县主的做派,是个护短的,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庶出的妹妹出门做客,以后的事情也难说,就怕千方百计取个庶女进门,反而成为庶子的助力,将自己亲生的儿子比下去,想想都不划算。
雉娘不知这些夫人心里已经将她想了个遍,她从未存着让别人相中的心思,男女之情,对于她来说,从未想过,前世今生,所求不过是安稳的生活。
赵燕娘更是一无所知,她一面和蔡知蕊说着话,一面频频地望向主桌,见赵凤娘淡然温和的样子,众人都满口的恭维,顿时觉得眼前的佳肴都失了味道。
临洲靠水,菜色是河鲜居多,雉娘留心着他人的举动,乌朵不声不响地替她布着菜,主仆俩被人忽略,倒也自在。
宴会结束,夫人们携女各自散去,蔡夫人一一送别,此次宴会很成功,她觉得很有面子,满脸红光。
赵凤娘是客,宴会结束后便回到阁楼,将燕娘和雉娘召到一起,说明日要去方大儒家贺寿,让她们做些准备,莫要失礼人前。
赵燕娘这才反应过来,心中高兴,“胥家大公子不是说要去参加故交的寿宴,可是指的这家?”
赵凤娘闻言,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眼皮盖住眸光,“嗯,兴许是吧,方大儒可是当世大家,你们明日不求出采,但求无过,行事稳重些,切莫招惹事非。”
这些话,赵燕娘都没有听进去,她心心念念地想着明日就可以见到大公子,心里美得冒泡,脑子只想着明日要穿什么,戴什么才能吸引大公子的眼睛。
等燕娘和凤娘离开,赵凤娘神色淡下来,带着漠然,黄嬷嬷见机道,“县主,是否要提点一下二小姐?”
“不用,随她去吧,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让她碰个钉子,她就会知难而退,免得以后惹出更大的麻烦。”
她的声音冷冷的,胥家的声望和胥大公子的人才,怎么可能看得上燕娘,若是她从中阻挠,以燕娘的性子,不会领她的情,必然会怀恨在心,这个恶人,她不想做。
就燕娘这性子,长在远离京城的地方还好,一旦父亲进京为官,全家势必要搬到京中,京中贵人多如牛毛,随便都能碰上世家子弟,以燕娘愚蠢的个性,万一冲撞哪位贵女,必然带来麻烦。
说是嫡女,还不如姨娘养的雉娘省心,雉娘虽懦弱,却不轻易招惹事非,也不爱多说话,少说多看,多舌必失,这样的道理燕娘不明白,可她年纪已有十七,性子已生成,再纠正的可能性不大,若放任下去,就怕到时候拖累自己。
索性让她吃些苦头,在男女之事上栽个跟头,碰下钉子,或许能让她醒悟过来,不再这么蠢。
母亲一死了之,丢下一堆烂摊子,不仅有个坏名声,还留下燕娘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赵凤娘离家时,尚是婴儿,对董氏没有半点印象,谈不上母女情深,如今董氏背负那样的恶名死去,她也没有什么其它的情绪,只觉得头疼,不由地伸手按抚额头,黄嬷嬷立马接手,替她捏起来。
片刻过后,头疼有所舒缓。
“明日你盯着点二小姐,我怕她在方大儒的寿宴上失礼。”
“是,县主。”
黄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赵燕娘的那点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她,她心中讥笑赵燕娘不自量力,竟然敢肖想胥家大公子,同时又有些自得,自家的县主身份上配大公子倒是够的,只不过县主有更好的人选。
京中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最为看重县主,县主又深得皇后娘娘的宠爱,说不定以后会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
她以后身为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将来太子登基,自己的主子被封后位,那么她就会重回宫中,成为中宫之主跟前的第一红人,风光无限。
对于县主交待的事情,她定然办得妥妥的,明日她必定要一眼不错地盯着二小姐,以免她举止太过轻浮,招来闲话。
赵燕娘不知道凤娘的打算,还在做着明日要怎么样引起胥大公子注意的美梦,她将随身带来的衣物都试了个遍,还是不满意,每件衣服放在渡古县都算是上乘的,可和凤娘的衣服一比,都黯然失色。
她眼珠子转了一转,起身朝凤娘的房间走去,黄嬷嬷见又是她,脸上精彩万分。
赵燕娘才不理她,径直坐到凤娘的身边,“大姐,咱们姐妹一体,燕娘不想给你丢人,可是我带来的几套衣服都上不了台面,不如大姐你随便匀一身给我。”
黄嬷嬷黑了脸,这位二小姐,真是不知所谓,县主的衣服,哪是她一介平常女子能穿的。
赵凤娘用眼神看一下嬷嬷,缓缓地道,“我的衣服,很多不太适合你,倒是有两身,或许你能穿。”
黄嬷嬷会意,将两身没有绣金边的衣服拿出来,赵燕娘一看,嘟起嘴巴,老大的不高兴,这两套衣服看起来普通,简单地绣着小花,根本就不华丽,哪能让人眼前一亮。
她满脸的不高兴,黄嬷嬷还不乐意,县主的这两身衣服,别看绣花简单,料子可不寻常,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鲛丝织绡锦,一般的官家小姐终生都未见过。
“大姐,这衣服太过素净,与我不太相配,你不是还有很多华丽的衣裙,是不是舍不得,所以才不拿出来,光拿这样的衣服出来打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