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回陛下,臣女是原渡古县令赵书才的三女儿,凤来县主是臣女的大姐。”
祁帝定定地俯视着她,半晌,又朝旁边的凤娘扫去,不经意扫到巩氏,愣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往德昌宫而去。
赵燕娘想出声,被赵凤娘死死地盯着,撇下嘴,低下头去。
祁帝的身影消失地宫门内,众人才敢起身,巩氏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软得提不起半点的劲,这宫里真太吓人,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同时心里也在犯嘀咕,她长得像皇后也就罢了,一个像也说得过去,可雉娘也像,两个人都像皇后,怎么会如此这巧,这是怎么回事?
祁帝往德昌宫正殿的内殿走去,外面的宫人说娘娘在里面小憩,他挥手示意宫人不必通传,迈着步子自己走进去。
皇后正闭着眼,听到脚步声,睁开眸子,似乎有些彷徨无助的样子就落在祁帝的眼中,祁帝心神一晃,连声音都不由地放轻。
“怎么,可是哪里不适?”
皇后挣扎着下塌,祁帝按往她,“夫妻之间,何必如此多礼。”
“臣妾失仪了。”
“无防,你这样子倒是让朕想起许多年前,像个受惊的幼兽一般,方才朕在外面见到一位小姑娘,长得和你当年可真像,恍惚间还以为在做梦。”
皇后笑起来,“那陛下您就是白日做梦,刚才是凤娘的母亲和妹妹们进宫来,臣妾也是听说和她母亲长得有些相似,将人召进宫里,没想到,竟真的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赵夫人所出的女儿,看到她臣妾仿佛还是在闺房中照镜子一般。”
祁帝的目光深沉,似痛惜般地看着她,“你若喜欢,就常将她召进宫来说说话,若是她能入你的眼,你就多给她一些体面。”
“谢陛下。”
“你又多礼了。”
“陛下…”
皇后偎进他的怀中,他的手紧紧地搂着她。
凤娘一行人到段府,赵氏有些坐立不安地等着,段大人不悦地道,“你如此紧张做什么,凤娘常去宫中,能出什么事?”
赵氏摇头,不敢回答。
好不容易看到凤娘她们回来,连忙拉着手问情况,赵凤娘一路上都在细思,琢磨不透皇后娘娘的态度,不知道让巩氏她们进宫是对还是错。
“姑姑,没事的,皇后娘娘也只不过是随便见下而已。”
“那就好,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说什么,就让我们出宫。”
段大人背着手过来,“我就说过,能有什么事,你姑姑一直在担着心。”
“姑姑就是这个性子,哪怕我天天进宫,她也是天天跟着担心。”
赵凤娘说得亲热,没有看到赵氏眼里的担忧,不过赵燕娘却注意到,心里恨不得大笑,“姑姑,我大姐说得没错,宫里能有什么事情,皇后不过就是好奇谁和她长得像,还说头一回发现我大姐长得像姑姑呢?”
“什么?”
赵氏惊叫出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她稳住心神,挤出一个笑意。
巩氏母女稍一停留,就起身去宅子,赵氏没有心情留客,也没有多做挽留,还有坐下来好好细问凤娘,就接到宫中的口信,说皇后娘娘召她进宫。
她慢慢地梳洗更衣,面无表情地坐轿进宫。
第52章 责问
赵氏一踏进德昌宫, 外面的门就关上了,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硬着头皮走进殿内,只见皇后独独一人坐在当中, 殿内再无他人。
皇后冷着脸,表情如霜冻一般,入鬓的眉越发如利刃般让人胆寒, 寒冰似的眸子睨着她, 冷艳孤绝。
“跪下。”
赵氏双腿一软, 膝盖直直地跪在地上,一个白玉青墨的茶杯飞过来,正好砸在赵氏的额头上,又骨碌碌地飞开,摔在地上裂成碎片。
血立马涌出来,她不敢擦, 伏贴在地, “娘娘息怒, 不知娘娘为何生气,奴婢该死,不知哪里出了错,请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冰冷的语气仿佛寒霜一般,“不知错?柳叶, 你莫要和本宫装糊涂,本宫问你,凤娘究竟是谁?”
“娘娘,凤娘自然是奴婢兄长的女儿。”
皇后娘娘怒急反笑,“哈哈,好好,柳叶,你长胆了,不愧是少卿夫人,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倒是和姓段的学得不错,本宫倒是小瞧了你。”
赵氏面如土色,眼里又惊又惧,仓皇地望着她,“娘娘,奴婢不知您在说什么,究竟发生何事?”
皇后缓缓地弯下腰,近近地俯视着地上的赵氏,冷眼如刀,犹看死人,“什么也没有做,那本宫问你,当年那个孩子是谁,凤娘和你长得像,分明是你们赵家的种,你们用她来代替,真是胆大包天,是吃准本宫不敢声张,还是另有所图?”
“不是凤娘?”赵氏惊恐地抬头,拼命地摇着,也不顾什么礼法,愣愣地直视着皇后,“怎么可能不是凤娘,奴婢亲口叮嘱过嫂子的,让她将那孩子送上京,怎么会不是凤娘?”
皇后紧紧地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你当真不知情?”
赵氏又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若不是凤娘,那会是谁,难不成是燕娘?难道是奴婢的嫂子…?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皇后定定地看了半晌,赵氏每一下都磕得极重,很快白玉砖上就染上一小滩血,她眼底又暗又深,慢慢地直起身子,“你是该死,本宫如此信任你,还替你谋得好姻缘,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宫的,怎么对起本宫对你的期望。”
“娘娘,奴婢该死,奴婢真的没有想过,奴婢的大嫂竟然会偷梁换柱,让凤娘进京,奴婢失察,求娘娘赐罪。”
“你真不知情?”
赵氏抬起头,眼里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娘娘,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恨不能掏心挖肺,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异心,即便是娘娘让奴婢去死,奴婢二话不说,立马自行了断,可这件事情奴婢当真不知,虽不知情却是奴婢的一时大意造成的,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辜负您的托付,求娘娘降罪。”
皇后语气变得缓和了些,似痛惜无奈般地叹口气,“好,既然你不知,那你告诉本宫,还有谁知道当年那孩子的事?”
赵氏感动得泪水流得更凶,额头上的血流得满脸都是,分外的恐怖,“回娘娘,除了奴婢的嫂子,没有人知道。”
她往前爬一步,又伏地不停地磕头,砸得汉白玉的地砖“咚咚”作响。
“娘娘,此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当年让那孩子跟奴婢大嫂回乡,后来托娘娘的福,奴婢嫁给老爷为妻,又不能生养,膝下空虚,求得老爷同意才能接那孩子上京,奴婢的大嫂本是乡野村妇,没什么见识,定然是她想让自己的女儿进京享福,换了孩子,奴婢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大胆,一个婴儿的变化太大,奴婢没有认出来,请娘娘重重地处罚奴婢。”
字字在理,声声落泪,饱含着自责和痛苦。
皇后眼底沉痛,已经相信她的话,柳叶是她最信任的丫头,幼年时,她身边的人都是母亲安排的,她们阳奉阴违,常常让她吃闷亏,十岁那年,她使计除掉最坏的一个丫头,然后央求父亲重新买一个。
那一次,父亲破例依她,亲自买回一个丫头,就是柳叶。
柳叶入府时也不过是十来岁的样子,两个半大的姑娘在内宅中要躲无数的暗箭,柳叶替她挡了无数次,可以说主仆俩是相依为命过来的,在常远侯府里,除了父亲,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柳叶。
最严重的一次算计就是临出嫁的一个月,母亲接连让厨房天天炖补汤,说是调养她的身子,她不敢喝,可母亲派人在门口守着,连窗户那里都有人,想倒都没地方倒,明知汤药有问题都不敢挑明,最后还是柳叶挺身而出,那些补汤全进了柳叶的肚子里。
她入祝王府后,私下请人替柳叶看脉,果然宫寒如於,不能再生养,柳叶还高兴地说,自己不想嫁人,只想永远侍候她。
这样的丫头,若说真有二心,她如何能相信。
赵氏还在不停地磕头,她的心软了一分,“那依你看,当年的孩子是谁?”
“娘娘,不是凤娘,应该是燕娘,雉娘是巩氏所出,母女相似,又小上半个月,日子也对不上。”
燕娘?
皇后娘娘眼前浮现起那丑女的模样,又想另一张和自己年轻时极为相似的小脸,不自觉地皱起好看的眉。
她慢慢地往里面走,空旷旷的宫殿里只留下跪在地上的赵氏。
赵氏不敢起身,伏在地上,等到近黄昏时,才有小宫女来通知她可以出宫,赵氏如蒙大赦,喜极而泣,不停地磕头谢恩。
另一位小宫女端上银盆布巾,她道声谢,抖着手拧干布巾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待清理得差不多才放下。
琴嬷嬷出现在宫门口,略弯腰道,“段夫人,皇后娘娘已经歇下,让您不必前去跪安,现在天色已晚,夜路难已看清,夫人一路小心,莫要摔倒。”
“多谢嬷嬷提醒。”
赵氏慢慢地走着,膝盖和腿仿佛都不自己的一般,一脚深一脚浅地出宫,刚出宫门,一下子摔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守门的小太监惊呼,“段夫人,你怎么摔倒了。”
赵氏扶着他的手,努力地站起来,腿膝盖打个弯,又使劲地站好,“刚才有些眼花,没有看清楚路,这一跤摔得可不轻,仿佛浑身都疼。”
小太监又惊呼起来,“段夫人,你头都磕破了,还在流血,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请太医看看?”
赵氏一抹脸上的血,“看着骇人,其实也不是很疼,不必惊动娘娘,也不必请太医,我自己回去让大夫瞧瞧就行。”
小太监有些忧心,将她扶好。
等候在宫门外的段府下人看得清楚,谢过小太监,连忙上前来扶着自家的夫人,赵氏被人扶上马车,一路疾行回府。
段大人一见,忙问发生何事?
下人们依实禀报,赵氏笑着安慰丈夫,“无事的,不过是没看清楚路,摔一跤罢了,让大夫让些药就行。”
大夫瞧过后,直说这跤摔得可真重,许是要留疤,赵氏自嘲道,“留不留疤的没什么紧要,许是我年岁渐大,不仅眼花,手脚也不利索,看来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
段大人埋怨地看她一眼,她比自己年轻许多,又保养得好,哪里称得上老,“别胡乱说话,哪里就老了,不过这跤摔得不轻,你可得好好养养,近日就不要出门。”
赵氏满口答应。
梳洗包扎后,凤娘也来看过,一脸的心疼,赵氏抚着她的头,叹了口气,“人天天走路,哪有不摔跤的,爬起来就行,好在也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凤娘守在她身边,等姑姑睡着后才离开,等门关上,赵氏的眼睛就睁开,无神地望着顶上的帷幔,一夜无眠。
同样失眠的还有德昌宫的皇后娘娘,她一闭上眼,就出现雉娘的脸,还有凤娘燕娘的,交替着变来变去。
按柳叶所说,燕娘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可是那燕娘长得实在是丑,她的亲女儿永安公主,因为长得像陛下,谈不上美貌,但也不算是丑,只能说是普通。
燕娘的长相,怎么看也不像是她和陛下能生出来的孩子,那雉娘倒是像她,却也像赵夫人,究竟谁才是当年那个孩子。
她坐起身,乌幕般的发散在肩上,祁帝迷糊间见她起身,咕嘟一声,“怎么还不睡?”
“陛下,臣妾吵着您了,您睡吧,臣妾有些口干,下去喝口水。”
“嗯。”祁帝应着,又睡过去。
皇后蹑手蹑脚下地,守夜的宫女轻声地问道,“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无事。”
她披上斗篷轻声打开门,悄悄地站在外面,冷风寒气,让人一下子清醒过来,皎月当空,清辉如银,细细地撒在地上。
宫女哪里敢睡,起身悄悄地跟在后面,琴嬷嬷听声出来,见到她,吃了一大惊,“娘娘,夜寒霜冷,您怎么在外面?”
“睡不着而已,你去将芳姑唤来。”
“是。”琴嬷嬷退下去。
芳嬷嬷是皇后娘娘在祝王府里的心腹,娘娘的很多事情都是吩咐她去做的,她和琴嬷嬷各司其职,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倒也相安无事。
很快,芳嬷嬷就赶过来,跪在地上,皇后挥手让其它人都退下,慢慢地走到园子里,芳嬷嬷弯着腰跟上。
“芳姑,此事本宫需要你亲自去办,你去一趟渡古县,查清楚赵家那原配的事情,还有赵家三位姑娘的所有事情,从小到大,一桩一件都要清清楚楚,另外,顺路将临洲的方大儒请上京,本宫有话要问他。”
“奴婢遵命,娘娘,奴婢今夜就启程。”
“好,带上令牌,自己挑几名御卫,路上多加小心。”
“谢娘娘,奴婢定当不辱使命,万死不辞。”
芳嬷嬷消失在夜色中,皇后才慢慢地回去,殿内,祁帝依然熟睡,她轻手轻脚地爬到里面,躺在他的身边,他翻了一个身,侧身向外,眼睛似是睁开一下,又紧紧闭上。
这注定是一个无人安睡的夜晚,宫外的阁老府,胥良川听完许雳的话,陷入沉思,前世里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皇后一直都是常远侯府的庶女,从未改变,也没有听说过她生母是谁。
按许雳查探的事情来看,皇后的生母是常远侯的原配,嫡长女变成庶长女,皇后自己应该并不知情,究竟是梅郡主的意思,还是常远侯恼羞成怒将她由嫡变庶,这些暂且不知。
梅郡主性子霸道,前世里,新帝登基后,平家依旧受宠,只不过梅郡主却无福消受,很快病逝,还有她的亲生女儿,听说一生无所出,最后还被夫家休弃,连祖坟都进不了,皇后娘娘也没有去为妹妹讨公道,只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不宜插手。
如今来这么一出,那这些就能解释得通,皇后必是后来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所以才会对梅郡主所生的女儿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