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娘的目光慢慢地转下来,扫过赵氏,再到段鸿渐,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表哥一表人才,人也知礼,你嫁给他,也不算是委屈,姑姑一直视你为亲女,咱们娘俩成为婆媳,也许是老天爷注定的。”
赵氏劝说着凤娘,凤娘似乎有些松动,依旧不言不语。
房间外,传来黄嬷嬷的哭喊声,“县主,奴婢来请罪了。”
赵凤娘木木地道,“让她进来吧。”
黄嬷嬷爬着进来,伏在地上,“县主,是奴婢失察,没能辩清县主,实在是二小姐心机太深,她的盖头和喜服,与县主的瞧着别无二样,到了侯府,她和平公子拜过天地后,便送进洞房,将奴婢等人赶出来,平公子进去后就熄了灯,奴婢实在是…早该想到,县主岂会如此轻浮。”
赵凤娘的手紧紧地抓着锦被,死死地盯着上面的绣花。
黄嬷嬷痛哭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奴婢无颜再面对县主,求县主责罚。”
她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立马渗出血丝。
塌上的女子还是无神地看着空中,喃喃地道,“哪里能怪你,燕娘一心谋算,早就存了替代之心,是我失察,早在燕娘将盖头和喜服做得和我一般无二时,就应该心生警剔。”
“县主…”
“嬷嬷,这也许就是凤娘的命。”
赵凤娘说得哀伤又无力,黄嬷嬷死死地低着头,眼里有一丝怜悯。
刘嬷嬷冷眼看着屋内的情形,眼珠子转了一下,悄悄地离开段府,往常远侯府走去,常远侯府正乱做一团,倒是让她轻易进了府门,摸到新房处。
赵燕娘看到原来侍候凤娘的两个宫女就来气,让她们守在外面,不要打扰她,等看到刘嬷嬷,她喜出望外,“嬷嬷,快进来。”
刘嬷嬷低着头进去,压低声音,“恭喜二小姐。”
赵燕娘昂着头,一脸的得意,看着屋内精致的摆设,想着还有赵凤娘的那些嫁妆,这一切,如今都是她的。
“多亏嬷嬷计谋无双,让我如愿以偿,以后莫要再叫我二小姐,我现在可是堂堂侯府的少夫人。”
“恭喜少夫人。”刘嬷嬷谄媚地行礼。
赵燕娘眉开眼笑,眯成一条缝儿。
第71章 心意
祁帝派人问过段府, 得知昨日迎亲时人多手杂, 将两位新娘子挤错位, 才酿成如今的局面。
赵凤娘跪地痛哭, 声称自己和段家公子虽无夫妻之实,却已有夫妻之名, 愧对皇后娘娘的厚爱, 对不起平家, 她眼神坚定,一头往房柱上撞去。
被身边的赵氏死死地拉回来, 姑侄俩抱着哭成一团。
太监回报,祁帝沉默,梅郡主急道, “陛下,娘娘,既然赵凤娘已和段公子拜过天地, 虽未失贞, 却不能再成为我们侯府的孙媳, 那赵燕娘出身太低,不如就做个姨娘吧,也算是抬举她。”
赵燕娘和晁儿有肌肤之亲, 想撇开不太容易, 让她当个姨娘,以后在内宅之中,她有的是法子处置。
皇后对于梅郡主的话不太赞同, 她摇摇头,“不妥,赵燕娘虽然出身低,可却是你们八抬大轿抬进府的,又出了这样的丑事,若是让她做姨娘,天下人只会耻笑我们侯府以势欺人,事到如今,不如将错就错,陛下,你看如何?”
“就依皇后所言,成亲不是儿戏,两姓结亲,不是结仇,不如就让那赵燕娘当平家少夫人,凤娘正好可以陪在她姑姑身边,就做她的段家夫人,只不过终究是赵家惹出来的祸事,总要有些惩罚。”祁帝略一思索,“要让郡主出口气。”
“陛下,那赵燕娘粗鄙不堪,毫无半点规矩,怎么能当平家的少夫人。”梅郡主可不想孙儿配那个丑女,急得满头大汗。
祁帝冷着声,“他们已经圆房,又是妻礼迎进门的,贬妻为妾,不是世家所为。”
“可她本就不是我们要娶的孙媳。”
“那你们去段府接赵凤娘吧。”
“这…更不行,她已是段家媳,如何能当晁哥儿的正妻。”
皇后看着冷着脸的陛下,朝梅郡主轻轻地摇头,“陛下,不如就这般吧,凤娘和燕娘是姐妹,嫁妆什么的就不用换过来,也是下人们失职,说起来还是臣妾的错,黄嬷嬷和刘嬷嬷都是臣妾赐给凤娘的人,不如各罚她们十大板子,长长记性。”
“就依你,再者赵家不能不罚,否则郡主意难平,不如收回赵凤娘的县主之位。”
皇后有些不忍,“陛下,这对凤娘来说,是不是罚得太重,毕竟事情也不是她惹出来的。”
“她是赵家女,她身为县主,竟然被人算计出丑,丢了皇家的颜面,不罚她罚谁,再说朕已是开恩,此事就这样吧,休得再提,梅郡主也请回去。”
“陛下…”梅郡主哪里肯依,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可祁帝已经拂袖离开,她只得跪在地上恭送。
皇后叹一口气,也离开大殿。
梅郡主独自留在殿内,不知回去要如何对晁儿交待。
常远侯府内,世子夫人转醒后,急切地拉着平湘的手询问,“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赶出去了吗?”
平湘摇摇头,哭起来,她刚才趁机带了几个丫头去撵人,谁知赵燕娘那个不要脸的,赖着不走,还说什么长嫂如母,拿她和太子的婚事说事,说如果太子知道她是这般连长嫂都不看在眼里的人,还怎么让她当太子妃。
她被唬得吓一跳,想想也是,此事自然有祖母和母亲做主,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不要去做这恶人。
“娘,女儿无能,那赵燕娘着实可恶,还说什么长嫂如母,要替母亲教训女儿。”
“什么?”世子夫人气得翻白眼,“这不要脸的…竟敢说什么长嫂如母,我还没死呢,这府里还有郡主,哪里轮得到她。”
长嫂如母?她是哪门子的长嫂,真是不要脸,这个媳妇打死她都不认,她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却四肢无力,头晕目眩,倒靠在塌上。
她急促地咳嗽起来,平湘拍着她的背,“娘,你莫要急,等祖母从宫里回来再说,姑母会为我们做主的,这可是事关我们平家的脸面,姑母哪里会容忍那丑女做平家的媳妇。”
世子夫人被女儿劝住,气均一些,“湘儿说得没错,不愧是要做太子妃的人,看事情比娘还清楚,且由得她再张狂一会,等你祖母带着旨意出宫,定将她赶出去。”
母女俩千盼万盼,盼到梅郡主进门,望着梅郡主难看的脸色,两人心往下沉。
“婆母,陛下和娘娘怎么说?”
“怎么说?”梅郡主咬牙切齿,皇后分明是心存报复,置家族不顾,“还能怎么说,让我们平家咽下这口气,由得那赵燕娘嫁进来,当平家的少夫人。”
“不行,祖母,若是有个那样的嫂子,湘儿以后在东宫还怎么抬得起头?”
梅郡主心疼孙女,恨声道,“湘儿别急,容祖母再想想法子,定然不会让赵燕娘占着那位置不放。”
“还是祖母疼我。”
“婆母,媳妇没用。”世子夫人挣扎着要起身,梅郡主有些看不上她,动不动就晕倒,关键的时候半点用也没有。
“你休息吧,看好晁哥儿,莫要让他再着赵燕娘的道。”
“是,婆母。”
梅郡主回到自己的屋子,眼里凶光毕露,召来自己的婆子,“少夫人昨日劳累,你让灶下多炖些补汤,替她调养身子。”
婆子低着头,“郡主,可是还用老方子。”
“换个方子吧,那老方子怕是没什么用。”梅郡主阴着脸,想着当初用老方子给庶女调养身子,却半点用也没有,明明每日端进去的汤碗都喝得空空的,却还是让她产下一女二子,荣宠不衰。
婆子会意,弓着背退出去。
平家乱成这个样子,常远侯却没有出面说一句话,等婆子出去后,梅郡主气得砸碎屋里所有的东西。
侯爷半点作为也没有,当年宝珠婆家出事里也是这样,她苦苦哀求侯爷去将宝珠带回来,与翟明远和离,可是侯爷说什么夫妻贫贱不相弃,死活不肯去,还警告她也不许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宝珠跟着翟家回祖籍,一晃多年,都没有归家一次,前日里,宝珠来信,说翟明远欺人太甚,竟然娶平妻,那平妻身份还不低,是当地知府的嫡女,可怜她的宝珠,背景离乡,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又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哪里比得上新娶的平妻,还不知要受多少气。
她又召来一个婆子,如此吩咐下去,很快婆子就带着两个丫头,还有几车的东西离京。
陛下的旨意传到段府,赵氏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猜得果然没错,皇后定然是给燕娘出气,谁让凤娘占着那位置好些年,如今也该还回去。
凤娘也罢,燕娘也罢,都是赵家女。
只要皇后相信那孩子是燕娘,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想起方才凤娘说过的话,迟疑问道,“凤娘,你和鸿哥儿…?”
“姑姑,表哥并没有碰我。”
“傻孩子,你还是清白之身,为什么不和姑姑说清楚。”
赵凤娘轻轻地摇头,“姑姑,没有用的,无论我和表哥有没有圆房,在外人的眼中,我们已经是夫妻,侯府不会再接纳一个有污点的媳妇,日后凤娘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别人瞧不起,与其以后日日受人诟病,还不如陪在姑姑的身边,凤娘也好在姑姑的膝下尽孝。”
赵氏动容,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心中有一丝愧疚,“你放心,没有县主之位,你还有姑姑,姑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赵凤娘将头埋在她的怀中,看不见表情。
一会儿,赵氏将她放开,派人去赵家,将燕娘替凤娘嫁入侯府的事情说清,赵书才愣立当场。
巩氏连连惊呼,“这怎么可能?”
雉娘问来人,“陛下真的没有怪罪,只让大姐和二姐将错就错?”
来人摇头,“陛下有旨,大小姐被夺回封诰,没了县主之位。”
“什么?”赵书才喊出声来,凤娘失了县主的名份,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陛下如此,已是法外开恩,若真要追究,恐怕凤娘和燕娘都落不下好,段府也难以逃责,说不定我们赵家,也会受牵连,不过是县主之位,本就不是我们的,失了也就失了。”
巩氏的一番轻言细语,将赵书才安抚下来,陛下许是看在妻子的份上,才没有降罪,还让燕娘当平家的少夫人,燕娘和凤娘都是他的女儿,倒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不过,他的眉头皱起,想前成亲前一天发生的事情,觉得很是不妥。
巩氏也想到这一点,轻声地问来人,“常远侯有什么动静吗?二小姐那里怎么样?”
“回舅夫人,二表小姐和平公子已经圆房。”
赵书才和巩氏视线碰一下,已经圆房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出来,说不定…
他们不敢细问,赏了几个银钱,报信之人便离开。
巩氏心里庆幸,幸好听了雉娘的话,没有去段府送嫁,否则她摘不干净,谁让她是凤娘和燕娘的母亲,如果她在出嫁当日留在段府,出事后,难辞其咎。
“老爷,都怪妾身,要是妾身去看着,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哪里能怪你,是燕娘这死丫头一直存着心思,就算是你在,又哪里能阻止得了她,你莫要自责,陛下将此事轻轻带过,想来都是娘娘的功劳,为夫还要多谢你,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娘娘哪里会说好话。”
赵书才看着她,心生感激。
巩氏满脸通红,“老爷言重了。”
雉娘眉头深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见青杏守在外面,她心一动,让乌朵也留在外面,自己推门进去。
果然,她的未婚夫正坐在里面等她。
出尘如玉的长相,修竹般的身姿,清冷的眸子直直地望过来,眸深如海,海底暗流涌动,情意翻滚。
雉娘解下斗篷,露出里面交襟绣花的小袄,还有齐脚踝的长裙,她比起在渡古时,个子高了一些,身子也调养好了不少,看起来水嫩嫩的,和以前瘦弱的美态不一样,现在整个人都仿佛含珠带露的花苞,春风一吹,就要迎风绽放。
胥良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一弯腰一抬头都似画般美好,他垂下眸子,终于明白自己听到换亲之事,就急着赶来的缘故,不是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杂事,而是他,想见她。
她将门轻轻地关好,心里暗思不是说婚前男女不宜见面,怎么离婚期只有几天,大公子还要来一趟,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
会不是会凤娘的事情?她在心中揣测,大公子会不会是替凤娘难过?
凤娘本可是成为侯府的少夫人,却被收回县主封号,还嫁给段家表哥,大公子是不是替她报不平?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起来,垂着头坐在他的对面。
“怎么?可有什么棘手的事?”
“没有,大公子,家中两位姐姐成亲又换亲,幸好陛下没有怪罪,否则…大公子依你之见,这事是赵燕娘做的吗?”
胥良川低头一笑,小骗子,明明自己心里有数,还来套他的话,可是为何他就喜欢这么表里不一,爱装爱骗人的小姑娘呢?
前世里,在阆山上,那么多静心养性的日子,直到看透人性,看破一切,心如止水,为何重活一世后,因为这凭空冒出来的小姑娘,如此的心绪难宁,牵肠挂肚。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意还在,原本冷清的眸子里也是宠溺的暖色,“这事是谁做的?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雉娘抿唇一笑,她是隐有感觉,如果凤娘和燕娘都不是皇后当年的孩子,皇后定然会有所行动,报复回来。
而这换亲一事,若不知内情,仅凭动机,燕娘的嫌疑最大,可如果知道当年的内情,那么不难猜到其中有皇后的手笔。
她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明明和大公子初次见面时,大公子就已经看清她的真面目,她又为何还要在他面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