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吻玫瑰——云拿月
时间:2017-12-09 16:14:06

  两人错开,各自去拿需要的东西。本就无言的厨房,沉默越发泛滥。
  肖砚那边燃气灶火苗跳跃,方明曦用电磁炉,锅里油烧开,滋滋作响。
  不安静,又仿佛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呼吸。
  ……
  肖砚煮了两道菜,反倒比方明曦更先结束。方明曦后他几步将菜端上桌,肖砚只看一眼,登时欲言又止。
  犹豫几秒,到底还是说出口:“……这样的伙食在我们队里,厨师是会挨罚的。”
  方明曦对着那盘颜色不对的菜,也略显尴尬,“我用不习惯这个锅,我家里一直用的是炉子生火。”
  肖砚听她的后半句,唇线压平,没说话。
  两人要坐下吃时才发现没煮米饭。方明曦看着肖砚,轮到他尴尬。
  “……我现在去煮。”
  他走进厨房,几分钟后出来。
  方明曦坐在桌边,道:“我十点要回去。”
  肖砚点头。
  外面风雨缠绵,雨声时大时小,偶尔透进几声闷雷。
  方明曦找话题打破沉默,环视半圈,问:“你一个人住?”
  肖砚说是,“有的时候寸头会过来。”
  提到这个,方明曦想起来,“你那天说的……他是怎么跟你一块的?”
  肖砚见她有兴趣,讲给她听。
  寸头掉进井盖洞里之后,被肖砚一个电话送进警局,关了好几天。后来肖砚就没有碰见过他。再见是又过大半年,第二年他放假,那时候寸头改邪归正,已经不和那些混混来往,勤勤恳恳在工地上搬砖赚钱,晒得黝黑,练出了一身结实肌肉。
  肖砚刚好去那个工地,找他们的承包工头谈事,遇上寸头。寸头认出肖砚,别扭地横鼻子竖眼睛,没给他好脸。
  那次没说上话。
  当天晚上在夜宵摊上,寸头被人诬赖偷钱,怎么说都说不清。他面红耳赤跟人吵架,眼睛都气的充血,差点被围起来打一顿。是肖砚给他解围,作证他没偷,还替他赔了五十块钱,赔偿他气急踹坏的一叠塑料凳。
  打那后寸头就黏上肖砚,从工头那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见天给他打电话。一张口就是问:“哥,你身边缺人不?我什么都能干,你带上我呗!”
  肖砚跟他说过很多次,自己是当兵的,寸头每回“哦”完,隔几天照旧打给他。
  之后,每当肖砚和邓扬他哥放假回去,寸头就会来找他们。直到邓扬他哥出任务去世,肖砚退役,寸头辞了工作,彻底跟在肖砚身边。
  方明曦听得津津有味,感慨:“这确实,听起来像是寸头干的出来的事。”
  他的莽撞粗神经有目共睹,但最大的优点是心眼实。
  “是啊。”气氛因寸头莫名变得松快,肖砚弯了弯唇,恰好厨房里电饭锅滴地一声跳响提示,他进去盛饭。
  方明曦胃口不大,半个小时不到,两人搁下碗筷。
  外头的雨差不多快停了,雨势已小,稍坐一会儿,肖砚送方明曦回家。
  雨天开车比平时慢,坐在车里,隐约也似能听到车轮碾过小水洼的声音。一路上话题随意,你一言我一语,车内氛围倒是极符合雨夜。
  开到目的地,下车前,方明曦忽地道:“那道菜本来不是那样的……下回有机会,我给你尝尝它原本味道。”
  肖砚见她还惦记这个失误,失笑,“这么在意,是你的拿手菜?”
  方明曦解开安全带,低头抿了下唇角,“不是啊。”
  开车门前,她侧眸朝他看了一眼。
  她说:“只是我想和你有再见的机会。想有下回。”
  .
  在东成酒楼里推销现榨果汁的短期工作结束,方明曦迎来期末考试。对于她来说没有太大难度,她一向都不需要担心挂科之类的问题,而周娣因为考前被她抓着复习,难得也轻松了一次。
  考完是下午,时间还早,方明曦回家吃了个晚饭。
  金落霞的工作很顺利,夜宵摊出得也少了。她们许久没有一起在家吃饭,金落霞煮了好几个方明曦喜欢吃的菜。
  锅里炖着汤,香味盈满小厅,方明曦把火调小,上楼换了身舒服的衣裳。
  下来一看,汤锅前没人,金落霞在里屋,坐在电视柜边数着什么。
  方明曦进去,“你看什么?”
  金落霞闻声转身,手里是记账的小本子,她脸上显出点期待的笑,说:“再还不久,我们欠的钱就能还清了。”
  方明曦问:“还差多少?”
  金落霞把本子给她看,道:“就差个四千多就还完了。”
  从方明曦记事起,她们家就欠着债,十几年的负累,犹如压在胸口的大石,不可谓不沉重。
  方明曦合上本子,“我那攒了一千五,要不你先拿去……”
  金落霞一愣,“你哪来的一千五?”
  方明曦顿了顿,说:“我前段时间到朋友家开的店里兼职,赚的。”
  她打工挣自己的开销,就不用管金落霞要钱,每次金落霞问她生活费够不够,她就说上次给的钱还没用完,多少能减轻金落霞的负担。
  但是怕金落霞担心,这些她从来都不敢过明路。
  “你朋友?”金落霞追问,“你朋友家开的什么店?”
  “就是卖饰品的店。”
  “真的?”
  “真的。”
  金落霞再三确认,方明曦都是同样说辞,如此她才放下心来。
  只是说完,金落霞不免又要叮嘱:“你把心放在读书上,别的不要管。”她不肯要方明曦的钱,“既然存下了就留着,要么给自己买几件好看的衣服,知道吗?”
  方明曦说:“老师跟我说了,这次校庆晚会,会颁几份优秀学生奖学金。我有一份。等我拿到钱,你就拿去还了。”
  金落霞一听,先是愣,再是高兴,而后又要拒绝。方明曦抢在她前天打断:“没什么我的不我的,都是我们的。”
  这一茬揭过,金落霞许是心里愧疚,又犯了唠叨毛病,桌边就听她一个人讲话。
  “要多吃蔬菜!”
  “吃饭的时候不要喝水……”
  “哎,汤别拌饭,对胃不好!”
  方明曦拿她没办法,只得连连点头。
  .
  三十周年校庆当晚,方明曦少见地打扮了一回。因为想穿得正式些,特地拜托周娣帮她借了一身女士黑西装,配一双小矮跟。周娣还摁着她,给她化了一层薄妆。
  很久没有碰见立大的人,他们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期末考很顺利,拿了奖学金以后就能还清家里欠的最后一笔债。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方明曦上台领奖,致辞时比以往多说了好长一段。下来后周娣抱着她,忍不住连声恭喜。
  晚会结束,方明曦收到肖砚发来的消息。他最近很忙,自从上一次在他家里吃过饭之后,他们有段时间没有见面。
  他问的直截了当:[想吃夜宵吗?]
  方明曦看着短信笑笑,回他:[不想吃。]
  发送过去,没等他回什么,她又追加一句:[但是我可以请你吃点别的。]
  ……
  校门口都是晚会结束后出入的同学,方明曦便和肖砚约在一条街外的一家店门口见。她步行过去只用几分钟,比他更早到。
  寒风凌冽,方明曦的脸颊却被吹出热意。
  将车开到她说的位置,从车上下来,便见她等在路边。
  肖砚顿了一瞬间。
  一身黑西装束出她的腰身臀线,她安安静静站在那等,抬手撩起被无聊夜风吹乱的颊侧发丝,她的眼角眉梢,都是往日所不曾见的温和喜悦。
  绮艳容颜,青涩风情,矛盾又和谐地融为一体。
  肖砚敛神走近她,没等他问,她先开口:“我拿到奖学金了!”
  “恭喜。”他道,“很高兴?”
  “对。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还是很高兴。”她不吝笑容,第一次在他面前大方弯唇。
  “今天是我们学校三十周年,办了个晚会。不过都不好玩,没有人找我跳舞。”方明曦耸肩,朝他伸手,“你要不要邀我跳一支?”
  这不是个恰当的地点,她的玩笑话也并非认真。肖砚却鬼使神差地,迎合着伸手去牵她。
  没能触碰到,她把手收回去,笑说:“骗你的,晚会没有这个环节,我也压根不会跳!”
  肖砚淡定把手放回兜里,问:“你说要请我吃别的,吃什么?”
  方明曦今天是真的很高兴,冲他挤眼,“去了你就知道。”
  ……
  大晚上的糖水摊,尤其在这个季节,生意无比冷清,总共也就方明曦那一桌。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身子骨挺硬朗,在这条路上摆摊已经摆了十多年。
  两份糖水上桌,方明曦和摊主道谢,对肖砚说:“我来瑞城的第一年就吃过这里的糖水,后来每回有空就会来,尤其是夏天。”
  “嗯。”肖砚不嫌她“寒碜”,坐在对面静静听她说话,一勺一勺慢慢品尝。
  吃完糖水又开了两罐水果罐头,方明曦吃到牙齿打颤才停下。
  两人沿着马路散步。
  方明曦的情绪终于稍稍回落,沉淀下来。她道:“谢谢你今晚一直听我废话。”
  肖砚说:“很少看你这么高兴。”
  脚下踩过细砂,声响轻轻。
  方明曦转而和肖砚聊起他工作的事,大多是关于她去过两次的那个基地。
  “每天早上五点训练,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包括吃饭时间。”
  “不可以迟到,也不可以早退,训练不达标就加训。”
  “不分寒暑,每周一天假……”
  肖砚给她讲队里的规定。
  走过缺了一块的地面,鞋底和砂砾摩擦声特别明显。方明曦停下脚步,正正好在路灯旁,光线直直落下来,将那一小块照得尤其明亮。
  肖砚侧头,“怎么?”
  “你们队里有没有别的什么规定。”她的话没头没脑。
  肖砚不解,等她的下文。
  她垂下眼,而后抬眸,认真直视他。
  “比如,朋友的弟弟追过的女人不能亲……之类的。”
  空气安静一秒。
  肖砚微滞。
  方明曦靠近他,踮起脚,唇瓣落在他的唇角。
  短暂瞬间,很轻的一下触碰,转瞬即逝,时间又仿佛被无限拉长。
  脚跟放平,她站定,夜风吹得她的脸泛起浅薄的红。
  “我就当你回答的是,‘没有’。”
 
 
第26章 廿六朵
  方明曦先转过身,她走在肖砚前头,和他之间距离一步半。
  夜行后半段路,谁都没再提会让空气变得粘稠的话题。
  这一晚方明曦睡得很好。
  期末考结束,瑞城本地的学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方明曦亦是其中一员。
  和肖砚再见是隔天中午,方明曦在宿舍整理东西,周娣给她搭手,其余几个床的舍友如常出去聚会,不见踪影。
  她接到肖砚电话,他在她学校外街尾的咖啡店等她。
  肖砚点了一杯黑咖啡,方明曦到的时候,咖啡飘着袅袅热气,尚未动过一口。肖砚另给她点了杯牛奶。
  服务生的托盘只在桌沿旁搭了点边儿,手持杯身下半,将圆径口杯底座轻放在桌上,“您的牛奶,单齐了。”
  方明曦看向肖砚,他的坐姿端正得一如既往,总是让人怀疑背脊里是不是嵌了根钢筋,永远没有一丝松懈的时刻。
  她低下眼,视线停在桌中央,唇边隐约勾起一点,“你特地跑来一趟,就是为了给我这个?”桌上躺着一根黑色的皮筋。
  肖砚倒是一本正经,道:“你昨天落在我车上。”
  方明曦不束发的时候,皮筋大多戴在手上。昨晚他送她回来,她在副驾驶座上小憩,头发被风吹乱,她用皮筋绑起,后来松松落落滑到发尾,没留神落在座位上。
  方明曦拿起皮筋,戴在手上。
  肖砚问:“这个学期结束了?”
  “结束了。”方明曦说,“宿舍楼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
  “你回家么?”
  “回。”
  “刚刚在收拾东西,不过冬天的东西厚,可能要两三次才能弄完。”她说。
  肖砚注视她,问:“寒假什么打算。”
  “过年啊。”方明曦笑了,“还有……大概会去打工。”
  “你明年打算参加专升本考试?”
  她点头:“对。”
  他沉下嗓,“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没什么时间出来。”
  方明曦挑眉。
  “有什么能帮忙的,可以打电话给我。”肖砚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叫她的名字:“方明曦。你记得,向人求助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OK,OK。”方明曦无奈耸肩,“我知道了,有事我一定找你,拜托不要再说教了老师。”
  身旁有人走动,桌上的两杯热饮,白雾越飘越淡。
  方明曦答完安静几秒,右手食指指尖轻点桌面,忽地问:“没事也可以找你吗?”她抬眼觎他。
  半秒不到,她蓦地又阖下眼皮,笑着掩饰,“啊呀,说笑的。”
  肖砚未言。
  方明曦敛了敛坐姿,瞥他面前的咖啡,换话题:“不喜欢吗?一口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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