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拉住唐四爷的手,心花怒放,“黄三丫和她闺女想到齐国公府赴个宴都费劲巴拉的,要是知道咱们福儿要嫁给阿勆了,黄三丫会不会气死?”
唐四爷失笑,“娘子,你一直忘不了跟黄三丫比较。”
黄氏哼了一声,“哼,黄三丫这些年不知跟我炫耀了多少回所谓的侯府富贵,提起她闺女就是什么侯门千金,我嘴上不说,心里憋着气呢!”
唐四爷见妻子这般孩子气,颇觉好笑。
黄氏神气了一会儿,认真的和唐四爷商量,“我不同意梦龙娶含黛,不是我不喜欢含黛,就是觉得输给王家了,没面子。现在福儿要嫁给阿勆了,这桩婚事足够让我扬眉吐气的了,那梦龙娶谁都行。你说呢?”
唐四爷不反对,“咱家和张勆隔着何止十万八千里。张勆和芙儿只见了一面,便能不顾门第之见向芙儿求婚,情深不悔,梦龙和含黛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咱们还反对什么?不过,这个话不必现在告诉梦龙,等到明年春闱之后,不管他考上没考上,都让他娶媳妇儿。”
“那咱们说定了呀。”黄氏很满意。
唐四爷又道:“张家央媒提亲之前,谁也不要告诉,就连大哥二哥和岳父岳母那里都不要说。”
黄氏不大乐意,“为什么呀?我恨不得现在就告诉所有的亲戚朋友。”尤其是告诉黄三丫。
唐四爷耐心的给黄氏讲着道理,“咱们是女家,而且唐家论门第论官职比张勆差太多了,这桩婚事在尘埃落定之前,唐家不宜张扬。”
黄氏被说服了,“四爷说的对,暂时都不要说。就算张家央媒提亲了,也要下过文定之后,再知会亲朋好友。”
虽然黄氏暂时被说服了,但她心里实在太得意,一家人共用晚膳的时候她瞅着唐梦芙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弄得唐梦芙莫名其妙。
回房后黄氏拉着唐四爷兴奋的说了半天话,直至深夜,方才解衣安寝。唐四爷困的不行了,挨枕头就着,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头上被人重重打了一下,唐四爷一个激灵坐起来,只见黄氏在睡梦中激动的捶着枕头,“黄三丫,我闺女让我扬眉吐气了,你服不服?服不服?”
唐四爷哭笑不得。
第二天唐梦芙一大早就起来了,梳洗打扮,穿了唐梦龙的旧衣裳,到偏厅陪父母哥哥一起用早饭。
“福儿你这是打算和爹爹哥哥一起到街上看张勆了?”唐四爷见她这么穿,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福儿要看阿勆还要到街上看呀。”黄氏小声嘀咕。
黄氏声音太小了,除了她自己,别人谁也没听清楚。
唐梦芙早就把行程想好了,“爹,娘,咱们才到京城没多久,我还没玩够呢。今天我先和爹爹哥哥一起到街上瞧瞧热闹,然后我找个地方换了女装,和谈姐姐、七姐姐她们到茶楼坐坐。”
“姑娘的衣裳我都带好了。”含笑忙举起手里的包裹。
唐梦芙眼巴巴的瞅着唐四爷和黄氏,“爹,娘,这样行不行啊?”
黄氏看不得宝贝女儿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不由自主的道:“行,行。”
唐四爷仔细打量几眼,“暂时还可以。芙儿年龄还小,扮成小子应该也看不出来。”
再大可就不行了,姑娘和小子差别越来越大。
用过早饭,唐四爷便带着唐梦龙、唐梦芙兄弟二人出了门。
除了含笑之外,诚勇伯送的仆人也带了两个,一个叫阿威,一个叫阿广,这两人功夫都不错。
这天街上到处都是人,车没法赶,况且成贤街离进城大军要经过的朱雀大街、洒金街不远,所以唐梦芙等人步行去了。
一路之上游游逛逛,也不觉得累。
到了洒金街街口,只见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再往街里走简直就走不动了,熙熙攘攘,水泄不通。
不过路中间划着醒目的一条道路,道路两旁每五步便有一名兵丁守着,不许行人经过。
这是进城大军专用的道路,别说一般的行人,就是官员也不许走。
唐梦芙一开始觉得热闹好玩,后来就叫苦不迭了,“爹爹,哥哥,我又累又热。”
唐四爷:“如果你再小十岁,爹还能抱着你。现在是没办法了。”
唐梦龙:“妹妹若再小五岁,哥哥能背着你。”言下之意,也是没办法。
唐梦芙唉声叹气,“早知道我不来瞧这个热闹了。爹爹,哥哥,这不好玩,到处都是人,走都走不动,我现在只想出去……”
但是到了这会儿想出去也难,因为后面一拨又一拨的人挤上来,想往前走固然困难,想后退也非常费劲。
“早知道我不看张勆了。”唐梦芙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开始后悔了。
专道上大摇大摆来了一拨人。
这拨人大多是家仆打扮,但是气焰嚣张,一眼看上去好似额头都写着两个大字:豪奴。
众星捧月般走在中间的是个红衣人,二十岁上下,眉眼生的倒不丑,但是走起路来跟螃蟹似的,就差真的横着走了。
“这谁啊?他为什么能走专道?”路人议论纷纷。
有人呸了一声,“那不就是崔家的独苗苗崔青云么?崔太后娘家就这一个侄孙,其余的十九个全是侄孙女,这个崔青云寸功未建,才十五岁就被封了侯,也美其名曰建功侯了!”
“原来是他。”众人都明白了,“怪不得他能走专道。”
崔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先帝在世时独宠她一人,后宫并无嫔妃,称得上前无古人。鉴于做皇帝的人向来是三宫六院妃嫔众多,所以也差不多可以断定是后无来者了。崔太后有这样的专宠,娘家人仗着她的势就横行起来了,她娘家两个弟弟都有魔王之称,欺男霸女无所不为,先帝虽是明君,到了崔皇后的事情上就糊涂起来了,每回她的弟弟犯错只管劝,只管骂,却很少处罚,于是崔家两位国舅越来越无所顾忌,越来越坏。到了崔青云这一代,两家合起来只有他一根独苗,更是惯得要上天。
譬如今天吧,这专道是早就清理出来只供大军进城的,别的官员都不敢走,只有他建功侯敢高视阔步勇往直前。
唐梦芙又累又热,浑身不舒服,这时更是浑身出汗,“爹爹,哥哥,张勆怕是要有麻烦。”
唐四爷和唐梦龙都是一惊,“是么?”
唐四爷对张勆自然是关心的,唐梦龙虽不明内情,但张勆救过唐家人,听到张勆的名字便异常关切。
“爹爹,哥哥,这专道是给张勆率军进城的。现在崔青云占了,张勆如果跟崔青云计较,便得罪了崔太后;张勆若是当作不知道,则威名受损。”唐梦芙秀眉微蹙。
设身处地为张勆想想,还真的是左右为难。
崔太后能纵容娘家弟弟为恶数十年,一定不是个明理的人。张勆如果管了崔青云,崔太后不记恨才怪;若是不管呢,那世人肯定以为张勆畏惧外戚,被崔青云这纨绔子弟欺上头也不作声,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崔青云一直是目中无人的,忽然之间,他脸上现出狂喜之色,殷勤的冲着路边笑起来,“小兄弟你是哪家的孩子?人太多,太热了,快过来跟青云哥哥一起,青云哥哥这儿又凉快又松散。”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唐梦芙又是羞愤,又是恼怒。
“这谁家的孩子,长的也太俊了。”有人惊呼。
“就是长的太俊了,才会被崔青云那个纨绔看上啊。”有人可惜。
唐四爷和唐梦龙忙拉着唐梦芙,含笑和阿威阿广更是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崔青云挥挥手,豪奴过来抢人,两边儿动了手。
路人惊呼,抱头躲闪。
有抱着孩子来看热闹的,孩子尖声哭叫,十分凄惨。
含笑和阿威阿广功夫好,可崔青云带的人多,唐梦芙还是被崔家的人抢到了专道上。
崔青云拿出扇子讨好的替唐梦芙扇了扇,“小兄弟你热不热?现在天气虽然凉快了,可是人太多,你看你都出汗了。”见唐梦芙脖颈细长,白皙如玉,心中一荡,借机想伸手过去替唐梦芙擦汗,被唐梦芙挥手甩开了。
“芙儿。”唐四爷大惊,奋力往这边跑。
“芙儿。”唐梦龙着急上火,本是弱不禁风的少年,这时也抬起脚想要把拉着他的崔家人踹开,“芙儿莫慌,哥哥这就来救你!”
含笑一脚踢翻两个崔家豪奴,“小少爷别慌,我来救你啦!”
崔青云仆从甚多,早把唐四爷父子和含笑等人都拦住了,胡搅蛮缠,嘻皮笑脸,就是不放他们过去。
崔青云色咪咪的笑,“别说得那么难听啊,什么救不救的,我对小兄弟可没坏心。我这不是见小兄弟又热又挤的,想让他透口气嘛。”殷勤的给唐梦芙打扇,“小兄弟,我没坏心,真没坏心。”
“没坏心就放我回去。”唐梦芙气咻咻。
她肤色本就如瓷如玉,这一生气,白皙里透着淡粉,更是清丽绝俗。崔青云看得呆了,“行,行,我放你回去,放你回去。”嘴里虽这么说,哪里肯真的把人放了?
崔青云正在跟唐梦芙歪缠,耳边传来鸣镝破空之声,不禁身子一颤。
“谁敢放箭,谁敢放箭?”崔家的豪奴一个一个跳了起来。
“张将军,张将军,张将军!”围观的百姓齐声欢呼。
一匹白色骏马如闪电般飞驰而至,马上之人盔甲皆用纯银打就,盔甲上雕刻着古朴纹路,简单大气,映衬着他那张俊美非凡又冷峻萧肃的面庞,直如天神下凡一般。
“张将军?张勆这就来了?”崔青云吃了一惊。
“张勆来了。”唐梦芙大喜。
“你认识张勆?”崔青云惊讶的低头看她。
唐梦芙嘻嘻一笑,“我当然认识他了,他救过我呀。”脸上笑得甜,脚下用力一踩,崔青云应声惨叫,抱着右腿,左腿不停的在地上转圈儿。
崔青云这是疼的。
唐梦芙方才这一脚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踩的那叫一个疼。
“张勆来了。”唐四爷、唐梦龙、含笑等人大喜。
众人欢呼声中,张勆跃下马来,一脚一个,将崔家豪奴踹飞数十丈,平平整整的躺到了远处的专道上。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直到十个,十人躺一排,接下来的十人再躺一排,总共六十个豪奴,整整齐齐躺了六排,煞是好看。
张勆这功夫着实惊人,不光一个人能踹倒六十个人,还能让踹倒的人保持队形,躺下的姿势如军人一样,如此整齐,如此规矩。
“好,好,太好了!”老百姓拼命叫好,手掌拍红了,嗓子叫哑了。
崔青云傻呼呼的站在路中间,“小兄弟,这个张勆他……他是人么……”
“呸,你才不是人。”唐梦芙大怒。
张勆大步流星冲这边过来了。
崔青云腿一软,“小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张勆他不是人,是神……”
张勆修长的腿抬起来,眼看崔青云就要成为第六十一个躺着的人了。
崔青云平时横行霸道的,这时到了张勆这煞神面前,吓得战战兢兢,“你,你别动粗,别动粗……咱们都是勋戚子弟,斯斯文文的,有话好好说……”
唐梦芙心思一转,脆生生的喝道:“崔青云你不想挨踢,就自己躺下吧!”
这崔青云还真听话,赶忙平躺在地上,“小兄弟你说的对,我自己躺下,张勆就不踢我了!”
众人哄笑起来。
第20章
张勆凝视唐梦芙, 目光深沉。
唐梦芙颠儿颠儿的跑过去,笑的很讨喜,“你不用直接踢这个臭纨绔呀, 今天这进城仪式是礼部主持的对不对?你把这臭纨绔交给礼部, 让礼部尚书给你个交待。那些个豪奴你也不用费心思,这清道不是五城兵马司管的么, 把人交给五城兵马司,让他们头疼去。”
张勆双眸幽深如潭, 嘴角轻勾。
这小丫头人不大, 鬼心眼儿不少, 礼部尚书夏敬之是崔太后的姨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卢仁孝是崔家的干儿子。把这些明摆着犯了罪的人交给崔太后的人,如果依法处治, 是崔青云这混蛋吃亏。如果轻而易举的就放了,那崔家、崔太后就要负责向皇帝陛下解释、负责平息百官的怒火了。
唐梦芙笑的很甜,唯恐张勆不答应她似的。
这事跟她有什么相干,她完全是替张勆着想。
张勆那颗原本坚硬的心, 瞬间柔软。
后面黑压压的来了一队兵。
张勆挥手示意,命令他们停下。
张勆又挥手示意,让围观的老百姓安静下来。
“请夏尚书、卢指挥使。”张勆吩咐。
大军凯旋, 百官出城迎接,礼部尚书夏敬之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卢仁孝也在其中。
兵士得令,很快请了一文一武两位官员到前面。
文官自然是礼部的夏尚书,武官是五城兵马司的卢指挥使。
张勆声音如疾风吹碎寒冰, 清澄明净中带着凛冽之意,“大军进城专道被这六十一人强占。豪奴六十人由本将军放倒,交由卢指挥使处置。主使一人,自己畏罪躺平,交由夏尚书,劳烦夏尚书依律治罪。”
夏尚书心里暗暗叫苦。交给我处置?我怎么处置啊,这严了也不好,松了也不好,治崔青云的罪固然不妥,轻易放了他也说不过去,对天子对百官都不好交代啊。
卢指挥使也很为难。这六十名豪奴倒是不像崔青云那么棘手,但崔太后的家人就没有不蛮横的,只怕依律处分奴仆崔家也是不许的吧?
这两人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正要出言推辞,唐梦芙率先拍掌叫好,围观的老百姓欢声如雷,弄得他们想推辞都推辞不了。
“哪家的倒霉孩子。”夏尚书和卢指挥使带着怒气瞪唐梦芙。
卢指挥使灵机一动,大声质问,“这人是谁?他怎会在专道之上?这个人五城兵马司也要一并带走!”
卢指挥使看出来唐梦芙是帮着张勆的,他是成心想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
“别,这小兄弟是我硬请过来的,他不愿意……”崔青云在地上抬起头。
“你闭嘴,规规矩矩躺好,躺不平用脚踹!”唐梦芙没好气。
“哦。”崔青云赶忙躺好,不敢再抬头了,唯恐张勆真的踹他。
张勆一脚踹过去人飞出去那么远,重重落地,那得多疼啊。
崔青云坚决不吃这个眼前亏。
卢指挥使没想到崔青云会这么说,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还是得把水搅浑才行,大声道:“来人啊,把这擅入专道的小子抓起来!”
唐梦龙和含笑在人群里着急,“怎么能胡乱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