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嫁到——春温一笑
时间:2017-10-08 18:27:57

  杨氏崇拜的、满怀希望的看着定国公。
  现在她的希望就在定国公身上了。
  定国公踌躇片刻,温声道:“唐姑娘,那幅石榴图你可以开个高价给我。总之价钱方面,我一定让你满意就是了。”
  杨氏心里哗哗的流血。
  钱啊,这些都是钱啊,好大的一笔钱啊。
  唐梦芙巧笑嫣然,“好教你得知,我-不-缺-钱-”
  我不缺钱这四个字她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满满的挑衅之意,虽是位美丽的小姑娘,却盛气凌人气焰万丈,涵养不好的人能生生被她气死。
  定国公碰了这么个大钉子,面皮紫涨。
  张洢在旁边忍了很久了,这时再也忍耐不住,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我爹爹是国公爷,超一品大员,岂是你这种平民百姓家里的穷丫头能顶撞的?”
  唐梦芙眼神清澈,天真无邪,“顶撞个普通人有什么意趣,当然要顶撞个贵人,那才好玩儿呀。张洢姑娘你说是不是?”
  “你,你大胆!”张洢气得跳脚。
  杨氏把张洢拉到一边,委屈的红了眼圈,“你这个小姑娘也真真太厉害了,我家国公爷好心好意要跟你买画,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无礼?”
  “我不愿意也就罢了么?”唐梦芙反问:“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你若重复一遍,我扭头就走,再不跟定国公府的人废话一句!”
  定国公急了,一把将杨氏推开,努力堆上笑脸,“唐家小姑娘,内人信口开河,你莫放在心上。石榴图我要,一定要,你开多高的价都行。”
  定国公心里着急,手下不知不觉就用了力气,杨氏被他推得倒退了好几步,撞到厅中的柱子上,背上一阵巨痛。
  杨氏不敢叫出声,眼里噙满了泪水。
  定国公低头弯腰跟唐梦芙好言好语商量,一脸的巴结讨好。杨氏看在眼里,咬碎银牙。
  唐梦芙脖颈高昂,如天鹅一般骄傲优美,“在我看到真的快雪时睛图之前,石榴图的事我便提都不爱提。”
  定国公呵呵笑,“快雪时睛图就在这里,小姑娘爱看,那便看看,不值什么的。”亲手取过快雪时睛图,徐徐展开,“唐姑娘,这是道勆大师那年冬天唯一的画作。整整一个冬天,他就画了这一幅画。”
  杨氏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眼巴巴的瞅着定国公手里的画,杨氏嗓子发干,脑子发晕,恐惧到了极处。
  唐梦芙凝神看画。
  张洢在旁边喘匀了气,又轻手轻脚回来了,轻蔑的小声道:“看什么看,她看得懂么?道勆大师的名作,她连赝品都没福气见过,还说什么收藏过假快雪时睛图,糊弄谁呢。”
  “闭嘴。”杨氏浑身冒冷汗,厉声呵斥。
  张洢自出生以来还没有被杨氏这么疾言厉色的骂过,呆了呆,捂住了脸,无声痛哭。
  若是放在平时,杨氏早心疼的去哄她了,这时却仿佛没看见一样。
  杨氏目光紧盯定国公手中的画卷不放。
  定国公、雄武侯夫人等也专注的看着这里,看着唐梦芙。
  唐梦芙纤纤玉手指着快雪时睛图下方的落款,笑了,“没想到在堂堂定国公府,竟然也能看到假的快雪时睛图!”
  “什么?”定国公失声惊叫,“你说这画是假的?”
  杨氏面无人色。
  发现了,还是被这个可恶的小丫头发现了……
  雄武侯夫人和成王妃备加关心,就连一直稳稳当当坐在上首的齐国公、齐国公夫人、太夫人也变了脸色。
  “何以见得?”三位老人家异口同声。
  定国公和杨氏都死死看着唐梦芙,“你说这是假画,有何凭据?”
  唐梦芙不慌不忙,“当年先祖父跟那位好友买了假的快雪时睛图之后,曾跟我讲过,这假的快雪时睛图不止一幅,而是一批。这批假画摹制水平很高,无论从题诗的书法或绘画的风格上,均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境地。但是,假画的毛病出在落款上。”
  “请看这里。”唐梦芙指着快雪时睛图上的落款。
  就连齐国公都坐不住了,踱过来展目观瞧。
  雄武侯夫人、成王妃更是格外关切。
  唐梦芙细细解说,“在画作之上记写年月,签署姓名或别号,钤盖印章,称为‘款’。诸位请看,这画上的落款年代是壬申,别号为拾得。由此可见,这一定是假画了。”
  定国公对字画还是有些研究的,忙道:“拾得正是道朗大师的别号,又有什么不对了?”
  唐梦芙微笑,“拾得是道朗大师的别号不错,但道朗大师这个别号是自乙亥年方才启用的,是在壬申年的三年之后!壬申年,道朗大师都还没有启用拾得这个别号,闲章也未刻成,怎么可能用在画作之上。”
  定国公大惊,“这个,这个……”
  唐梦芙步步紧逼,“命人到书房取一份道朗大师的年谱过来,不就清清楚楚了么?”
  定国公呆了许久,没办法,只好命人到书房取年谱。取来年谱一对照,事情就很明了了:道朗大师的拾得别号,确实是乙亥年方才启用的。拾得的那枚闲章是友人所赠田黄石所刻,当年冬天方才刻成。
  厅内有片刻静寂。
  这幅快雪时睛图是假画,定国公亲手取来的快雪时睛图居然是假画……
  太夫人嘴唇颤抖,“阿勆母亲的嫁妆我早就收走了,就是怕你留在手里出什么岔子,让定国公府闹笑话。只有这四幅图,自成亲时候就挂在你书房了,你央恳我想要留着,我一时心软,便由了你的意。没想到,就只四幅画而已,你也能出了问题,给我弄了幅假画出来!”
  定国公心神大乱,“母亲,不是这样的!这四幅画一直好端端的挂在我书房,我……这假画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那又是谁?”太夫人人虽老迈,一声怒喝,也是威风凛凛。
  定国公额头全是汗,烦恼的道:“我也不知道啊。”
  杨氏眼中闪过不甘之色,努力放柔缓了声音,“这可怪不得我家国公爷。他为人光风霁月,又生长于富贵之乡,不将银钱放在眼里,这辈子从没买过假画。太夫人,或许这幅画……或许这幅画一开始就是假的呢?”
  杨氏这话,是把脏水往已经过世的宋夫人头上泼了,说她陪嫁过来的就是假画。
  雄武侯夫人登时大怒,一巴掌呼在杨氏脸上,“你敢污蔑阿勆已经过世的母亲!”
  杨氏捂着热辣辣的面颊,泪水不停滚落,“我,我也是为了我家国公爷着想……”
  定国公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夫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也不能这么说话啊。宋家怎么可能陪嫁假画?”
  杨氏声音弱弱的,柔柔的,“那,那万一宋家看走了眼,没认出来是假画呢?方才这幅假画拿出来,国公爷不也没认出来么?”
  定国公语塞。
  是啊,一开始他也没认出来,这幅画真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唐梦芙轻笑,“这事好办。拿宋夫人的嫁妆单子过来看看,便会清楚了。嫁妆单子上会列得很明白,字画的作者、题诗、落款全有。”
  “对对对,拿嫁妆单子过来看看。”齐国公夫人一迭声的催促。
  嫁妆单子由太夫人保管,取出来一看,落款年代写的是乙亥。
  事情很明白了:宋家陪嫁过来的是真画,定国公拿过来的是假画。
  定国公呆了,杨氏傻了。
  唐梦芙往他俩伤口上撒盐,“我再看看另外两幅,说不定另外两幅也被有心人掉包了呢。”太夫人忙取过孔雀竹石图和芙蓉芦雁图,唐梦芙仔细看过,也认出落款、题诗、印章有问题。也就是说,这两幅也是假画!
  太夫人气得直啰嗦,“张克,你可真有出息啊,你可真给定国公府长脸!”
  定国公心慌意乱,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辩起,一片茫然。
  让他说说画是如何掉包的,他吱吱唔唔,就是说不上来。但是他也没把杨氏供出来,咬紧牙关,硬是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齐国公夫人、太夫人一再逼问,他也没说出真相,没说到书房取画给张洢的人是杨氏。
  一直沉默不语的齐国公发了话,“把管书房的人叫过来,把他家人全部锁了,我要亲自审问。”
  雄武侯夫人咧咧嘴。
  齐国公要是亲自审案,包保那管书房的人屁滚尿流,当场招认。齐国公可比定国公可怕多了。
  “老国公爷,不用这么麻烦的。”唐梦芙笑咪咪,“不用审问下人这么麻烦,换掉假画的人就在这里,我知道是谁。”
  “真的么?”众人愈觉惊讶。
  杨氏本是低着头的,这时却蓦然抬头,眼睛赤红,仇恨的盯着唐梦芙。
  唐梦芙歪头看看她,笑容温柔和煦,“我和张洢赌棋,我出的赌注是芙蓉头钗,张洢要出的赌注自然必须和芙蓉头钗价值相当,这才公平。张洢差人回定国公府要赌注,定国公府给她拿画的人,在四幅图之中独独取了石榴图。诸位不觉得很奇怪么?明明有芙蓉芦雁图,正好和芙蓉头钗相对应,为何那人要取石榴图?”
  包括齐国公在内,人人专心听唐梦芙说话。
  唐梦芙脸色转为凛冽,小脸一板,声音清清脆脆,“原因只能有一个,那人早就知道芙蓉芦雁图是假的!老国公爷不必审问了,定国公府那个取画给张洢的人,就是知道真相的人,就是把真画掉包成假画的人!”
  定国公面色如土,汗出如浆。
  杨氏低叫一声,再也支撑不下去,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第29章
  唐梦芙轻盈转身, 深红色十六幅罗裙洒扬开来,美丽如画。
  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向瘫在地上的杨氏,眼神清洌幽寒, “就是这个假装晕倒的人!诸位想想, 我和张洢赌棋,当时蒋夫人、雄武侯夫人、成王妃都在, 我们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张洢是让侍女回定国公府找她母亲杨氏的。石榴图取到棋室之后, 当场便被指出是宋夫人的陪嫁之物, 纷纷议论杨氏侵占宋夫人的嫁妆。如果真是定国公给的, 那侍女怎会一声不响,不为杨氏辩白?可见定国公是在撒谎,画不是他取的!”
  “给张洢取画的人是杨氏, 不是定国公。明明挂着四幅画,芙蓉芦雁图既和芙蓉头钗相对应,画的又是秋日风光,取芙蓉芦雁图才是应景。以杨氏的聪明才智, 难道她不知道芙蓉芦雁图才是最合适的一幅画么?她当然知道。可她不敢取芙蓉芦雁图,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幅画是假的,真画已经被她卖了!”
  唐梦芙声音如珠落玉盘, 清脆动听,说出来的话却是犀利锋锐,毫不留情。
  定国公抹着头上的汗,“唐姑娘, 话不好这么说的,我没有撒谎,画真是我取的……”
  “定国公,我劝你算了吧。”唐梦芙很干脆的打断了他,“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追问出杨氏究竟把真画卖到了哪里,以及如何赎回如何善后。这样的要紧关头,你那些不疼不庠的善良体贴于前事无补,无后事无益,请暂时收起来吧。”
  定国公又羞又愧,无地自容。
  太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几十岁的人了,还不如个小姑娘!”
  张洢抱着晕倒的杨氏掉眼泪,“唐梦芙你够了啊,就你知道的多,你还有完没完了?我娘都晕倒了,她这都是被你气的!”
  雄武侯夫人没好气,“真晕还是假晕啊,让我试试!”伸手猛掐杨氏的人中,杨氏吃痛不过,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
  她要是敢不睁开眼,雄武侯夫人再狠狠掐几下,能把她皮给掐破了。
  雄武侯夫人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唐姑娘,你,你不能血口喷人啊。”杨氏娇弱的、可怜兮兮的,一幅被唐梦芙欺负了的委屈模样。
  定国公看在眼里,心一阵阵的疼。
  张洢呜呜哭,“瞧瞧我娘被你欺负成啥样了,呜呜呜。”
  唐梦芙饶有兴致的弯下腰,“我怎么血口喷人了?”
  杨氏愈发柔弱了,气若游丝,“你,你污蔑我,你污蔑我……”
  唐梦芙:“如果我没记错,你很早就晕过去了吧?当时我只说了,定国公府那个取画给张洢的人,就是知道真相的人,就是把真画掉包成假画的人。之后你便晕过去啦,才被掐醒。这就很奇怪了,我接下来的话你晕过去了应该听不到,那你才醒过来就说我污蔑你,敢问我是如何污蔑你的?”
  杨氏被唐梦芙问住,柔弱可怜也装不下去了,眼神慌乱,“我,我……”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张洢忿恨的瞪着唐梦芙。
  唐梦芙不理会她,也不再和杨氏废话,“老国公爷,老夫人,太夫人,只要几位老人家狠得下心,事情就很好办。定国公不是一直坚持画是他取的,和杨氏无关么?那么,要负责任的应该是他。”
  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都对太夫人道:“弟妹,儿子是你的,你说。”
  太夫人沉吟良久,终究还是狠下了心,“张克,画是你保管的,责任便应该由你承担。你不说真画的下落对不对?你给我到祠堂跪着,一天说不出便跪一天,两天说不出便跪两天,若是一辈子说不出来,你便跪死在那里!”
  定国公大惊,“母亲!”
  太夫人严厉的看着他,“快去!”
  定国公含泪跪下磕头,“是,母亲。孩儿这便到祠堂罚跪。”
  杨氏脑子嗡的一声,险些没急得真的晕过去。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定国公是不能吃苦的。让定国公为她花些银子,定国公会很乐意;让定国公为了她吃苦,为了她到祠堂罚跪,定国公不记恨她才怪。
  自从老定国公去世,定国公继承了爵位,这十几年来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莫说跪上一天两天了,就祠堂那硬邦邦的砖石地,定国公跪上一两个时辰就要吃不消了。他哪受得了这个?
  杨氏迅速的权衡过利弊,心一横,罢罢罢,认了就认了吧,宁可认了掉包宋夫人留下的陪嫁,也不能让定国公受苦,让定国公因此对她生出厌恶之心。
  定国公在太夫人面前磕了头,垂头丧气的要往外走。
  杨氏也不装柔弱了,爬将起来,一把抱住定国公的大腿,“且慢,国公爷,我有话说。”
  定国公一向是很怜惜她的,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对她也不错,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杨氏放开他。
  杨氏凄凉的笑了。
  是,定国公现在还爱她怜她,等到祠堂那硬砖地跪上两个时辰之后,还会这样么?跪上两天之后呢?只怕想起她就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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