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哥儿想吃吗?”她问面前的泽哥儿。对方点了点头,看了大哥一眼,又很快摇头。
“不,我不想吃。”
路承昭笑着摇了摇头,“给你们都下了一份,在外头桌上搁着呢。”
“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泽哥儿欢呼一声,挥舞着小双臂奔了出去。恩姐儿看看哥哥的背影,又看了看他们,犹豫了一下,也很快跟着二哥出去吃饭了。
“叨扰路郎中了。”睿安看着他,又温言道了声谢。
对方救了自己,又处处妥善,自己日后是要重谢对方的。不过也不知他会想求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路郎中不像是会在意名利的样子。
“无碍。萧姑娘慢用,我出去看看那两个皮猴儿。有事姑娘可唤我一声。”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路承昭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便托口去看弟妹用餐了。
面旁边有一块干净的手帕,等睿安的手习惯性地贴到碗壁探温,却发现这面的温度刚刚好适合下口。
这是个挺贴心的男子......相似的年纪,不像大皇兄的早熟老成,精于世故,不像燃哥哥的冷静稳重,也不像她的那些兄弟们。她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其实熟悉的也就这几个人了。
尽管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还是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吃完了面,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虽然不能和御厨的手艺相提并论,但是这样简单的东西他却也做出美味的感觉。又或者是她过于饥饿,吃什么都是可口的。
吃完面,睿安闭上眼睛小憩。门外却有动静传来,她以为是路承昭,睁开眼却是一个陌生的妇人。
这个肤色略黑,一身藏蓝色粗布衣裳,面容和善而有些微胖的婆子,约莫就是路承昭提过的张婶了。
睿安看对方有些拘谨,便率先微笑地问道:“张婶可用饭了?”
张婶楞了一下,随即晓得七郎应该跟他提过自己,而刚刚七郎也与自己道了这姑娘的姓名,“哎,婆子用完了。萧姑娘感觉可好些了?”
“这还要多亏了你与路郎中,我已经好多了。”睿安说的可不是是客气话,身上一些伤口已经有些发痒的感觉,她知道这应该是要重新长皮了。不知道这路七郎用的是什么药,效果堪比太医院配的玉露生肌膏。那可是宫里的妃嫔娘娘们都要争着抢着求的。
“啊,那就好,那就好。”张婶是真心实意地盼着这萧姑娘能够早点恢复。
昨天七郎着急地来她家唤她说要救人,她就匆匆地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去了。等到看到床上那个鲜血淋漓的美貌女郎,她确实惊了一下,也急了起来,就怕这仙子般的姑娘就这么没了。好在看着她流了那么多血,伤却不是很严重,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她本想与七郎一直守着她,七郎却道人不会这么早醒,让她回去打理一大家子去了。
今早她过来换药,见她还没有醒,家中琐事又实在多,就想着先回去等下午再来,又被家里的孩子哭闹耽搁了,于是现下才来。
睿安估摸着张婶的来意,却不知她是来帮自己换药还是来问其他的事情,也就直接问了,“张婶,是到了换药的时辰了吗?”
张婶连忙摆摆手,和善的胖脸带了一丝尴尬的笑,“不是不是,七郎说了,换药要在早上。我,我就是来看看萧姑娘有什么需要婆子搭把手的。”
睿安一向聪慧,不然也不会得了“睿”这个封号,她觉得张婶应当是来问她的一些情况,却又不好问出口。
于是她打算自己先交代一些来历,也好让他们放心。至于真假,为了让他们免受无妄之灾,她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太多为妙。
“张婶,我之所以逃到李山,确实是因为仇人的追杀。”看到张婶微微睁大了双眼,捂住了嘴巴,眼中又透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目光,睿安觉得他们比较关心的首先是这个。
毕竟一个身着华服的妙龄女子,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满身鲜血地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绝对不可能是来什么郊游赏景什么的。而安康镇上因为上一任县令治理得力,也没什么成气候的强盗团伙,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身边少不了跟着护卫家丁。
睿安这种情况,依路七郎和张婶在她昏迷时候的猜测,十有八九是被什么仇家追着到了这里。
“那......那怎么办?”张婶有些慌,她毕竟是一个乡野妇人,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但是还是克制住乱七八糟的念头,为她想着对策,“要不萧姑娘,我们去报官吧?”
“张婶,不用担心,一时之间他们找不到我的。何况李山村这么多人,他们还能青天白日杀人放火不成?”这只是睿安安慰她的话,照她对那些人的了解,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事真的没什么不敢做的。毕竟只要事后处理干净,掩人耳目,不被人抓住把柄就可以了。
不过这些事她是不会跟张婶说的,以免增加她的恐慌。
睿安确实有点隐忧,现在她就是在赌,赌时间,赌她的亲卫和对方的人马谁先找到这里。
“我的护卫也很快会找到我的,张婶你就放心吧。”
听到这里,张婶松了口气,尽管她知道这萧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脾气又难得的这么好,但是难免的,她还是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萧姑娘我帮你洗漱一下?只是莫怪老婆子冒犯了。”睿安知晓现下的状况,自然不会挑剔什么,跟张婶道了谢,便接受了她的帮助。
等张婶把碗筷等东西都收了出去带上门走了,她应该会去与路七郎知会一下自己的事情,两人一时半会不会过来,睿安才安下心来继续想着自己的事。
从路七郎的口中得知自己并无大的伤处,睿安也放心许多。她此行的任务才是为江南三州受灾的百姓送去银粮,并督查这件事的顺利完成,这才是首要的大事。若因为她而耽搁或者出了什么差错,她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然而她现在负伤在这小小山村,有心无力,只能希望那些亲卫办事得力一些,能尽快找到这里。大军有秦将军坐镇,况且朝野之中那么多人关注着,应当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在上面做文章。父皇虽然还在病中,却不代表他不理世事了。父皇真正看中的事情,没有人敢触碰他的逆鳞,除非是活腻了。
而睿安的等待,并没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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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
她到李山村的第四天的深夜里,与双胞胎一起入眠的路承昭轻微地动了动耳朵,忽然间睁开了眼。
他向来直觉敏锐,而这直觉在上山采药遇到野兽时一向很准,救了他的命很多次。而现在,他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不妙的预感在他心底酝酿。
这血腥味,是对方沾过人命还是......
他不敢点灯,对方来者不善,怕打草惊蛇。等眼睛飞快地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连忙先看了眼弟妹们,发现他们还睡得香甜,就轻轻掀起被子,悄声下了床。
压着步子走到床边的一堵墙上,取下上面挂着的弓箭,路承昭正准备小心地打开门,想到自己还是过于瘦弱的身板,又踩着步子到床底下取出一把有着牛皮刀鞘的匕首来。
这时外面已经有些声响了,路承昭有点犹疑,外面的贼人到底有多少个?他这孤身一人,真的能对付这么多人吗?
自家这小门小户有什么值得这些人惦记的,房里这些藏书和药材吗?
他们如果硬要的话,他只会交出去而不是硬与他们对抗,毕竟他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
路承昭本来还有些困顿的脑袋彻底清醒了。
萧姑娘!
没错了,肯定是住在外房的萧姑娘的仇家寻来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着急了起来,顿时十分嫌弃自己的身板。再顾不得许多,跑到药柜子里取了些东西,就拿着东西匆匆打开门朝外屋去了。
没想到刚推开外房的门,他就被人制住了。只来得及撒一把药粉......
“......主上,他下毒!”
等这个制住他的黑衣人倒下,路承昭已经被另外两个黑衣人卡住了身体,并扣住了穴道。
他再聪明也是一个清瘦的郎中,两拳尚且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群人。
路承昭眼睁睁地看着一群黑衣人包围了那小小的床铺,心中着急,却无计可施。
这么多身手不凡的人,他要怎么脱身并且救出萧姑娘......
屋里点了松油灯,灯光被人遮挡住,地上只有一些乌黑的影子。
“甲十二,你的警惕心呢?”
一个清冷却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被黑衣人包围的中心传来。
路承昭心中一惊,但他毕竟读过许多书,还曾在父母尚在的时候为了学更精妙的医术游历四方,见识远非普通的乡下郎中可比,旋即就明白,屋子里这些人并不是对萧姑娘不利,反而很有可能是她的属下。
所以刚刚那声“主上”有了解释。他本以为是喊这群黑衣人的头子,没想到,他们的主子,却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萧姑娘。
已经被甲卫中的其他人喂了解毒丸并弄醒的甲十二满脸羞愧,没想到药倒他的还是一个普通人.....确实是他大意,他心甘情愿地认错。
刚刚制敌的顺利,滋生了他的懈怠之心,这是护卫的大忌。
“回去自己到刑堂领罚。”
“是。”
睿安示意甲卫们让开到边上去,并让他们把路承昭的穴解开。
“路公子,如你所见,这些人都是我的护卫......至于院子外面倒下的那些人,来自我的敌人。”睿安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院子外面?
院子外面有什么人?
倒下的......死人吗?
“萧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路承昭心下有些复杂。看来自己是救了一个了不得大人物,不仅仅是非富则贵这么简单。他忽然又想起被张婶放在房间柜子里的那些巧夺天工的首饰,镶着金凤的玉佩,还有那块玄色令牌......
“我名钟离宸,父皇赐我封号,睿安。”
竟是睿安长公主!
路承昭怔住,但是他又觉得这一切似乎又理所当然。
他早该想到的。只是一时之间无法与眼前的女子相联系起来罢了。传闻中的睿安长公主运筹帷幄,智力卓绝,从没接触过的他一直以为是英气俊美的模样,哪里想到她这般......
看起来娇弱而貌美。
不过,金凤佩,天子令,这世间又有几个人同时拥有呢?
也只有她了。
“在下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殿下恕罪。”
他心里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感觉,自己不过照常上山采药,却救了这样一位天潢贵胄,着实让人感慨命运奇妙之处。
“路郎中救我一命,我岂能有恩不报?”对方的反应睿安看在眼里,也果然不出她所料。
这路七郎虽是乡野郎中,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般,可不像是眼光胆识粗浅之人。不谄媚,不畏惧,不卑不亢的态度,也着实不损那一身如玉的气质。
“殿下说笑了,救人是人之本能,更何况在下是一名郎中。”路承昭没有什么挟恩图报的想法,这不仅因为他的本性如此,还因为他的家学渊源。
路家虽然几代都是这乡下山村里的郎中,代代清贫,并没有什么富余的钱财,但是家里的藏书,世代积累下来,也是非常可观的,甚至还有一些难寻的书册。
这亦有一番来历。
因为路家祖上有祖训,不许他们收的诊金超过药钱,不管多么疑难的病症也一样。还不可故意开昂贵的药。
据说是定下这条家规的先祖另有一番奇遇,而这奇遇救了他一家老小一命,他从此广施恩德,乐结善报,还教子孙们延续下去。
也亏路家家风如此,他们在这十里八乡里的好名声那是哪户都比不上的。许多外地的人甚至都慕名而来求医。
而常常有些人家境贫寒,连药钱都难以凑足,路家人也秉着了乐善好施的原则不予计较。自然又换来一片感激涕零。
路家人换来了好名声,令人尊敬的地位,但是又有越来越多的贫苦病人前来求医,而他们上山采药的换来的钱,包括一些给人看病的诊金,都贴补在了这些人身上。
而无法以钱财做谢,一些大户人家为了表示感恩,便送去许多书册诗集以供路家子弟识字消遣。前朝战乱的时候,更有许多珍贵的书籍四处流散,偶然入了这些富贵人家的家里,不被普通人识得的那些便混在书里一同被掌家妇人赠了过来。
即便路家越来越贫寒,到了路承昭父亲这一代,已经跟普通农家无异。但是路家满柜子的藏书,却是一些镇上县里所谓书香人家所比不了的。路家的子弟,从小除了医书,也要读很多经史文集的。
路承昭就是如此。
他自小就被父亲亲身教导,自己亦勤奋用功,不仅完满地继承了路家的医术,还对读书起了莫大的兴趣。还曾为了集百家医术之长游历四方诊治疑难杂症,见识亦算广博,眼界也并不狭小。
所以他从心底对金银名利无甚渴求,没什么出人头地的想法,待在李山村治病医人,抚养两个稚龄弟弟妹妹,他也没什么不满的。
即使救了这样一位大人物,对他这种乡野小郎中来说,也许睿安就只是人生中的一番过客,日后偶尔想起,亦只是怀念一番罢了。
“然而我还有事要拜托路郎中,希望七郎能多海涵。”睿安见他品性纯良,心下不由更是赞叹,脸上不由带上了一抹浅笑,连称呼都带了亲近之意。
她叫自己七郎?饶是他心性沉稳,心湖也不由微漾了一瞬,“殿下尽管直说,在下必尽微薄之力。”
赶走心里莫名的想法,路承昭诚挚地望着她。他,又能帮她做什么呢?
睿安扫视了屋里一圈,一部分甲卫已经出去清理院子里的狼藉,一部分远远藏在墙角当做影子,烛火明明灭灭,她还是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还有晶亮的双眸。
青衣墨发,谦谦君子。还有那玉雪可爱的双胞胎。她定要想办法在离去之后护他们周全。那些人知道他们救了她,若是迁怒,未必不会朝他们下手。
“我还要住些时日待伤养好,又要麻烦路郎中了。”
刚刚甲卫禀告说大军已经到达江南地界了,秦大将军和她的一部分亲卫成功抵达三州,并井然有序地发放物资,救济灾民。
水灾过后,最怕的还是疫病蔓延,随军的郎中医者们也已经到位着手防治了。对此她也安下心来。
秦佑办事,果然从来不用她操心。他再也不是当初只会闯祸的愣头青了。
而此番南下,名为监察,她为的,还是另一件事。只是现在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手段,一些布置,还要慎之又慎,重新整改,万万不可再被暗中的钉子察觉了。
既然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就需要花些时日多加斟酌,仔细安排。自己伤还未愈,在这乡野之中养伤并思考接下来的对策,也不失为上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