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还真是尽心。”见阿宁很有做姐姐的风范,低声问堂妹饿不饿,再看看下手一脸嫉妒地看着阿宁的亲生女儿阿芝,还有那个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庶女阿静,三太太就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快与讽刺地说道,“三丫头做姐姐的一向没挑儿,只是平日里也不要总只是想着照顾这十丫头,她再好,与你也不是嫡嫡亲的姐妹不是?八丫头才是你正经的妹妹呢,你平日里也记得多提携提携你妹妹呀。”
“八妹妹与十妹妹都是我的妹妹,姨母放心,我一向一视同仁的。”阿宁就当做没听出三太太话中的酸意。
阿妧见她心胸开阔,并不是在勉强忍耐,而是对三太太仿佛是在看跳梁小丑,这才放心了些,伸出软乎乎的小爪子摸了摸她的手背。
阿宁一向与三太太不大亲近,因此也从不在意她对自己的尖酸刻薄,此刻见阿妧似乎在宽慰自己,一时就忍不住真心地微笑了起来。
“一视同仁?”三太太见阿宁一副对自己轻慢无视的模样,想到三老爷一向爱惜阿宁胜过自己所出的阿芝,再想到三老爷这两年为了阿宁的婚事在外筹谋,恨不能翻遍京中优秀的少年,一时心底就忍不住翻江倒海了起来。
她年幼的时候是听着姐姐姐夫的恩爱故事长大的,那些年瞧着姐姐幸福得容光焕发地回门,看着姐姐姐夫哪怕走在路上也牵着手,她羡慕得无以复加,从那个时候起就对俊秀多才的姐夫生出了莫名的爱慕。
待她能嫁人的时候,姐姐因生了龙凤胎过世,她就再也不想嫁给别人了。
不知哭闹寻死了多少回,她终于得偿所愿,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那男人本不想娶她,也不想娶别的女人,是她强忍耐自己的爱慕恐为他厌恶,诚恳地问他。
“你害死了姐姐,难道还要害她挣命给你生的孩儿?!没娘的孩子多可怜?你不再续娶,两个孩子怎么办?你忙着差事能照顾好他们?丫鬟婆子,伯娘祖母虽好,那也都不是母亲的爱呀!你想叫姐姐死都不能安宁?!”
于是那男人一滴眼泪落下来,娶了她。
可是为什么姐姐的身影依旧阴魂不散呢?
落到如今,那男人竟然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了。
三太太咬了咬牙,就看着如今年纪见长,越发神采飞扬美貌起来的阿宁冷冷说道,“若一视同仁,你平日里不是与元秀郡主,还有别家的贵女们来往都很亲密?你八妹妹也大了,平日里也该交际一二,你也带着你八妹妹去见见郡主,往后在郡主面前也有些体面是不是?”
元秀郡主是京中诚王府中的独女,诚王乃是皇帝的异母弟,一向忠心耿耿,陪着皇帝南征北讨的,因此格外在御前有体面。
他的嫡女,自然也是京中贵女奉承的对象。
只是不知为何,元秀郡主却独与阿宁感情极好。
阿宁侧目,就见三太太一副对自己嫉妒得不得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笑,阿妧也呆呆地笑了起来。
她方才听阿宁与宁国公夫人说话,仿佛听说元秀郡主和阿宁是去打猎来的。
就八姑娘阿芝那种只知道去抱靖王袍子的货色,真能拉得开弓么?
第20章
“太太心疼八妹妹,我知道。只是去跟元秀郡主请安,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阿宁轻快地笑着说道,“想要在郡主面前有一席之地,起码要有郡主喜欢的长处,八妹妹是能斗酒呢,还是能射猎呢?若这两样儿都不行,那会不会给野兽扒皮?会不会烤肉?若都不会,怎么与郡主亲近呢?”
想要与王府郡主有交情,这并不是令人鄙夷的事情,就是阿宁自己也不能否认,当初攀附元秀郡主,自己的心里也有很多的期盼与目的。因此她并不鄙夷三太太为阿芝筹谋攀附郡主。
可是若是连元秀郡主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就去攀附,那就是蠢货了。
“斗酒?射猎?”元秀郡主狂悖,在京中赫赫有名,三太太就露出几分不屑。
若是从前,元秀郡主这般性子也能嫁的出去,反正北朝女子都是这般张扬明艳,没什么了不起。
可如今南朝都打下来了,那么多风流婀娜,温柔善解人意的如水一般的女孩儿,如元秀郡主这样霸道凶横,只怕都找不着婆家了好么?
谁如今还愿意娶一个母老虎啊?
特别是元秀郡主之母,诚王妃是个有名儿悍妒泼辣的人,想当初皇帝看不惯诚王府中光秃秃的就一位王妃,开龙口赏下了三个美人儿直接叫人给拉到了诚王府大门口。
诚王妃大门敞开,脚下踩着连呼“冤枉!”,痛哭流涕表示赏赐美人这事儿他不知道都是他皇帝哥给造的孽的诚王,手中提着宝剑就叫人给皇帝去传话儿。
想叫美人儿进门,就得从诚王殿下的尸体身上踩过去!
诚王当场被吓哭了,赌咒发誓自己绝没有想纳妾的意思。
皇帝陛下为了自家皇弟的生命捏着鼻子收回了美人儿,只是素日里开口闭口提及诚王妃的时候,满嘴都是泼辣货。
如今泼辣货的闺女能嫁人了,这不是要命么?因此元秀郡主今年十六,女婿还不知在哪儿呢。
想到元秀郡主一向霸道凶狠,据说很有乃母风范,三太太又迟疑了几分。盖因元秀郡主是典型的北朝贵女,秉性泼辣厉害。
更何况当年诚王虽追随皇帝南征北讨,可是大抵是畏惧自家王妃的缘故,在外于女色上一向规矩,当年百万铁骑踏碎南朝,那南朝的贵女不知多少被送到了各个权贵的面前,什么公主郡主乡君的有的是,可是诚王硬是一个都没要,因此他的王府之中是没有南朝女子的。
也因此,元秀郡主半点儿都没有被南朝的礼仪影响到。
“这……阿芝会弹琴,弹很好听的琴,郡主会不喜欢?”三太太就试探地问道。
阿芝大抵是因今日被靖王一脚踹翻丢了脸,或是伤了身,此刻恹恹地坐在一旁,不时用不善的目光去看阿宁与阿妧。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一点比阿宁差了。
阿宁虽然生得美貌,可是一双手天天跟着元秀郡主在外骑射,那手都是硬的,粗糙得与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听说从前还穿着男子的衣冠在外游戏,哪里有一点女子的柔美多情?可为什么阿宁却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呢?
三老爷明显更喜欢阿宁远胜过她,阿芝不是不知道。
还有那躲在阿宁身后打着小哈欠的小团子……
靖王到底喜欢她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做一样的事儿,可这傻子就能被纵容,而她却在众人面前被靖王折辱丢了脸?
“三姐姐恐自己在郡主面前失宠没了地位,因此不愿叫我去亲近郡主,也是情有可原。母亲,咱们还是别勉强三姐姐了。”
阿芝生得纤细,因与阿宁同父的缘故,又生得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却并没有阿宁那般的开阔爽朗。阿妧叫这阴嗖嗖带着几分哀怨的话给刺激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见阿宁不过是一笑而过,显然是不将女子间的小拌嘴心机放在心上的。
只是她还是觉得阿芝这幽怨伤心的样子,若传出去,反倒成了阿宁这做姐姐的容不下妹妹,歪头想了想,怯生生地拽了拽阿宁的衣摆。
“困了?”阿宁急忙就要抱她去睡。
“八,八姐姐是,是万人迷么?”小团子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万人迷?”阿宁虽然不大明白这意思,不过就觉得这不是啥好话。
“大概不是。”她看小团子眼睛乌溜溜地看着自己,就笑着摇头说道。
“那为什么肯定郡主会喜欢她呢?还一定会叫三姐姐失宠?”阿妧继续好奇地问道,“其实都是,是自作多情的么?”
这个就……老扎心了。
阿宁忍笑忍得心肝儿都疼,见小团子一脸茫然呆滞,急忙摸了摸她的头含糊地说道,“你八姐姐很天真。”
“很傻很天真么?”反正三太太又不喜欢自己,阿妧就决定才不要对三太太示好呢。
“混账!”见这傻瓜装傻充愣的,三太太简直出离地愤怒了。
她哪里不明白阿妧就是在讽刺阿芝就是在做梦,气得眼前发黑,拍案看着阿宁冷笑说道,“这孩子嘴里在胡说些什么?莫非是有人教她的不成?”阿妧的人设就是个傻子,三太太一向深信不疑的,此刻见阿妧怯生生躲在堂姐的怀里,见阿宁护着她的模样,三太太就眯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突然冷笑说道,“自己不愿意说,因此叫小傻子说?!”
“姨母,十妹妹年纪小,可是却知道好歹,您怎么能这么说她?”阿宁顿时露出几分不悦。
“她难道不是个傻子?不是傻子,你二伯娘能像丢废物一样丢给你大伯娘?!”三太太的声音猛地就拔高了。
“小孩子学东西有快有慢,虽有人学得慢,却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奇才。虽有人天资聪颖,可也有江郎才尽,泯然与众人。我劝姨母不要听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要拿着些流言就当真。”
既然阿妧已经是宁国公夫人的女儿,那阿宁就决不能允许三太太指桑骂槐连着宁国公夫人一同折辱。她沉了脸霍然抱起了呆呆的阿妧,摸了摸她的脸,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侧身淡淡地说道,“我先回去休息。”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回头我回来再听姨母的教导。”阿宁抬脚就出了屋子,将三太太的骂声给丢在身后。
她快步带着自己的丫鬟走出了这个院子,回头看着高高的墙,厚重的门,轻叹了一声。
“三姐姐别生气。”阿妧没想到三太太真是什么都能诬赖到阿宁的身上。
明明是她说的话,却叫三太太赖给阿宁,说是阿宁教的。
“若为了这种事儿生气,我早就气死了。”阿宁笑了笑,见阿妧乖乖地趴在自己的怀里,想到她方才呆呆地维护自己的小模样儿,心底一暖,只是想到阿妧的出身,想到与自己还有几分交好的两个南阳侯夫人所出的堂姐,她轻叹了一声说道,“往后,我会好好儿护着你。”
她或许是年纪小,分辨不出她那位二伯父府中到底谁更可怜一些。是见证了南阳侯夫妻反目,从此形同陌路的两位堂姐更可怜,还是失去母亲作为庶女连亲爹都不要她的堂妹更可怜。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乐阳郡主这种没有半点儿南朝皇族风骨巴巴儿来给南阳侯做妾的女子,还有为女色所迷的南阳侯,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堂姐与堂妹……她不会勉强劝说堂姐们接受阿妧,不过却愿意用自己的力量来庇护阿妧。
“多谢三姐姐。”阿妧拱着小拳头道谢。
“今日之事,不要跟别人说,知道么?”
“她对三姐姐不好。”
“好不好的,都不过在于有心无心。她对我来说是外人,冷言冷语都不会放在我的心中。只是父亲平日里忙碌劳累,我不能为父亲排忧解难,却也不想叫父亲再为了我操心家中。更何况有老太太与大伯娘在,我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说不得……”
阿宁看着阿妧乌溜溜清澈见底的眼睛,不知怎么自己竟然会对这个小东西说了这么多,此刻哑然失笑,一张脸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
“说不得往后,我还得靠着你来护着我。”
阿妧急忙张开小胳膊,还回头去寻自己的重剑。
见她实心实意的,阿宁就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与阿妧说话十分轻松,虽阿妧天真懵懂,稚气得叫人觉得好笑,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可以随意说什么都不必费心揣摩。一路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阿妧去客房,而是抱着阿妧来了自己的卧房。
才走进门,就见房中正坐着一个有些疲倦的俊秀男子,这男子面白无须,生了一双上挑的凤眼,逆着灯火看过来,那一双眼仿佛一瞬间就能看透一个人。
“父亲。”阿宁惊喜地唤了一声。
阿妧探头,见那男子目光内敛不露锋芒,可是只看了她一眼就叫她浑身打哆嗦,仿佛从头到脚被扫过,不由瑟缩了一下。
精明敏锐的她三叔,还有英俊强悍的她旧爹……
比一比她那路人甲一般的国公爹。
新爹是充话费送的么?
第21章
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一眼,阿妧的小身子就抖来抖去的。
她现在是真的很崇拜阿宁了。
她堂姐竟然还能欢欢喜喜地跳过去,眼里全都是孺慕。
“回来了?”
三老爷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斯文好听,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这是一位十分平和的读书人。
可小团子记得,她家三叔在大理寺当精英来的。
大概干掉过不少人了。
三老爷的手修长却十分消瘦,只是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美感,如今阿妧最喜欢的就是和自己的手比较了,她看了看三老爷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默默地收回自己的小爪子,抱着阿宁不撒手。
倒是三老爷,身上尚带着淡淡的酒气,由着阿宁抱着这颗小团子围着自己眉飞色舞地说着白日里的有趣事,垂目听了许久,方才叫阿宁坐在自己面前,看着那颗躲在女儿怀中瑟瑟发抖,回头呆呆畏惧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这是十妹妹,如今记在大伯父与大伯娘名下了。”
三老爷一向不大留意国公府后院儿,阿宁就笑着介绍道。
“你二伯家的?”出人意料,三老爷竟然知道。
“父亲知道啊?”三老爷一心在外头忙差事仕途,平日里很少关注国公府后宅,更不要提南阳侯府的后院儿了。
此老爷如今大概连南阳侯府的几个女孩儿到底谁是谁都未必能分辨过来。见三老爷眯着眼睛高深莫测地看着好奇探头出来的阿妧,阿宁疑惑了一下就丢开了去,一边揽着阿妧,一边笑着说道,“大伯父一向想要个女孩儿,十妹妹生母没了,因此大伯娘就求了二婶把十妹妹让给她。”
“阮氏死了?”三老爷突然皱眉说道。
“父亲知道十妹妹的生母?”
“……从前听人说起过。”
三老爷顿了顿,见胖团子小心翼翼地从阿宁的怀里探出小脑袋,见了自己讨好地笑了,就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