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小辈几个姑娘里头,连三房庶出的阿静都已经定亲了。
只有阿妤和阿萝待字闺中。
可是阿妤能跟阿萝比么?
阿萝不是嫁不出去,而是挑花了眼呐!
“她不过是个庶女。”南阳侯就冷冷地说道。
说起阿妧的殷切,在提到阿妤的时候骤然冷了下来。
这么多年阿妤在百越作的妖,足以令南阳侯理都不想理她。
然而想到阿妤这样的庶出姐姐对于阿妧来说,只怕是阿妧丢脸的根源,南阳侯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了。他与宁国公说了一会儿话,也不能从宁国公的身上打听出什么。
虽然他对阿妧的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然而想来阿妧与阿萝是见都不会叫他见一面的。心里本就抑郁,南阳侯只觉得自己尚未将养好的伤口都要崩裂,勉强就回了南阳侯府。听着南阳侯夫人想念林唐的伤心哭声,南阳侯就勾了勾嘴角。
他没有想到,唯一的儿子,竟然会这样怨恨他,怨恨到甚至连他的爵位都不肯背负。
仿佛南阳侯这个爵位带给林唐的,只有耻辱。
南阳侯夫人,显然也没有想到的。
他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书房去。
冷冰冰的,带着几分空旷与凄凉。
下意识地将手往一旁探去,却摸了个空,南阳侯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之前的那每一个日夜一样,都忽悠地往下沉了沉,之后心底是一片的空虚。
是了。
阮氏,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想到这里,南阳侯就觉得喉咙腥甜。
那一日阿萝从他的怀里抢走阮氏的骨灰,南阳侯就觉得自己的身边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恋慕了她那么多年,原来最后留给她的不过是她的怨恨。可是连阿萝都不知道,就算是只有怨恨又如何?
他得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然后……然后她给自己生下了这世间最可爱的孩子。只要阿妧在,那证明他与阮氏之间就永远不是陌路,就足够了。仰头轻叹了一声,南阳侯方才觉得心底好过了些,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想要和阿妧见一面。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苦衷都告诉这个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隐忍保护的孩子。
阿妧与阿萝不同。
阿萝是霍显的,自然向着自己的生父,可是阿妧是他的。是他甚至愿意自污,也要维护的孩子。
他将她过继,真的是为了她好。
长房无女,兄长夫妻都是厚道人,只要抚养阿妧,就一定会善待她,对她好。
阿妧也不再是庶女,而是名正言顺的嫡女。
他为了自己的女儿,真的已经费劲了一切的心机。
“侯爷。”就在南阳侯闭目想着心事的时候,乐阳郡主脸色苍白地进了门,她在南阳侯冰冷无情看来的目光里瑟缩了一下,竟不敢再如从前一般自在,而是如同从前南阳侯府中每一个无宠的妾室那样战战兢兢,怀着恐惧低声说道,“妾身与侯爷有话要说。”虽然当日争执被宁国公夫妻下了封口令,可是余者都能闭紧嘴巴,南阳侯夫人却不能。她已经被南阳侯痴恋阮氏给击垮了,整日里想不明白,也在念念叨叨。
乐阳郡主自然也听到了的。
待听到阮氏才是南阳侯的心头爱,她哪里还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一瞬间心都凉了。
乐阳郡主方才明白,这么多年的轻狂与得宠,如今落在大家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小丑一般。
跳梁小丑。
她自鸣得意,可是南阳侯却完全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侯爷为何要怎么对我?”南阳侯府如今已经有传闻说乐阳郡主本不是南阳侯的心上人,既然如此,一个失宠又没有根基的南朝女子,在南阳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她得宠的时候都奉承地喊一声郡主,可是南朝封爵早就没了,如今就是阖府都唤她一声赵姨娘。赵姨娘一向都自持尊贵的,尊严荣耀在她的心里比性命还要紧。这一句赵姨娘,显然已经把她的脸给撕下来丢进泥坑里去了。
她只觉得那些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叫自己感到绝望。
两行清泪从赵姨娘的脸上落下。
他怎么可以利用她?
利用她之后,看她招摇之后,为什么又要叫所有人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得宠?
“我怎么对你了?”南阳侯就抬眼,冷笑着看着这个曾经试图下毒毒死阮氏的女人。
他的眼底闪动着真切的厌恶。
阮氏不是她当年的一碗药毒死的。
可是却与她脱不了关系。
“南朝亡了,你想要荣华富贵依旧,荣宠风光依旧,我都给了你,难道你还不知足?”
“仿佛我辜负了你一般。真是可笑。难道你当年爬上我的床,是真心爱慕我?”南阳侯就讥讽地问道。
他的讥讽,顿时就令赵姨娘呼吸困难,绝望地看着眼前这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无情的男人,她一时口不择言。
“那侯爷你呢?!阮氏也跟了你,你又得到她的真心爱慕了么?!”
第281章
……
都是多年睡在一块儿的人, 赵姨娘也太不知体贴自己的丈夫了。
人家侯爷心里痛苦什么,赵姨娘莫非不知道不成?
为啥还戳人家的伤疤呢?
曾经恩爱过, 又何必互相伤害?
南阳侯就觉得自己深深地被伤害到了。
“贱人!”他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怒声道,“你又知道什么?!不过是, 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 贪慕虚荣的贱妇, 你怎敢在我的面前这样嚣张?!”
他此刻才从一贯的冷淡之中露出真实的感情, 赵姨娘只觉得满嘴都是腥甜的血腥味儿, 脸颊就跟裂开了一样剧痛。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她宠爱有加, 将她宠到天上去, 甚至连南阳侯夫人都心生嫉妒的男人, 却从他的眼睛里,此刻看见了不容错辨的厌恶与鄙夷。
那才是真实的感情。
他宠了她这么多年,可是心里其实是看不起她的。
他一边宠爱她, 一边却在看不起她?
赵姨娘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他从未伤过她的一根手指头。
她以为他是爱着她的。
可是当他此刻将她形容成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女子,她才知道, 原来自己在他的眼里, 竟然是怎么一副模样。
可是他什么都知道,却为什么要宠爱她这么多年?
赵姨娘本也不是一个傻子,且南阳侯这样的做派,当年在南朝数不胜数, 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因想明白了,她的心方才当真冰冻成了一团冰,又冷又痛,一下子就跌坐在冷笑的南阳侯面前,喃喃地问道,“所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侯爷,我只是阮氏的挡箭牌?你担心宠了她,令太太对她不喜。你要保护她的女儿,因此抬举我的阿妤,将她给抬到大姑娘二姑娘的对立面儿。谁还会在意两个不得宠的庶女?如今,她们都风光了,不需要您护着了,因此你也就不必再假装宠着我们母女了?”
阮氏躲在她光芒万丈的身后,安安静静地享受太平日子。
南阳侯夫人从未寻过阮氏一点麻烦,也从未恨过阮氏。
还有阿萝与阿妧,她们的人生过得多么的好?林家都同情这两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庶女,却只厌恶阿妤。
“你与阿妤,我也对得起你们。若不是你们心比天高,我并不会怠慢你们。”南阳侯只觉得自己的怒意冲入肺腑,被阿萝捅出的伤口隐隐作痛,就退回到了身后的椅子里去,闭着眼睛冷冷地说道,“若她老老实实做一个庶女,我也会保障她的平安喜乐。偏偏她自己不知足,想要攀附皇族,难道如今落得个身败名裂,是我的过错?”他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也是因阿妤做得错事更多,阿妧就越得姐姐们的喜欢。
他就短促地笑了一声。
赵姨娘呜呜地哭了起来。
“侯爷,侯爷求你不要再说这样残忍的话。”
若是真的没有了南阳侯的宠爱,她们在侯府只有死路一条。
就连南阳侯夫人也能抬抬手摁死她了。
赵姨娘不敢想往后的日子。
她想到的是曾经无宠无子,悄无声息在侯府之中讨生活的四姑娘五姑娘的生母,那两个妾室那么多年在侯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就连南阳侯的那两个庶女都瘦弱不堪。
一想到那样的日子,赵姨娘就不寒而栗,她哭着爬到南阳侯的面前求道,“侯爷,是妾身说错话了。妾身口不择言伤了侯爷的心,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可是这都是因妾身心里都是侯爷,因此才受不得这样啊!”
“下贱。”南阳侯看着痛哭流涕地在自己面前央求的赵姨娘,突然心口剧痛。
他仰头用力喘息了一瞬,这才虚弱地靠在了椅子里。
他爱着的人,干净清透如同山林间的溪水,从不为权贵折腰,这么多年,她从未因他的有权有势就爱上他。
想到阿萝说的话,阮氏从未爱过他,南阳侯就咳嗽一声,勉强将喉咙间的血气给吞进肚子里。
他爱着的人不爱他。
可是这样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女子,却内里是那么不堪。
他此生都不会得到一份纯粹的感情。
眼眶酸涩,南阳侯想到阮氏,想到这么多年的痛苦与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想到自己的想念,就颤巍巍地从一旁的桌子下头翻出了一叠平平整整,有了毛边儿显然经常摩挲,却干干净净的纸来。
他满眼爱惜地将大手压在这叠纸上,微微颤抖,却又仿佛有了能叫自己活下去的力量。赵姨娘就在他的脚下,不由也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却见那薄薄的纸面上,不过是一点简单的图画和歪歪扭扭的字迹。
稚气,没有力气的笔触,明明不怎么样,可是南阳侯看着它们的时候,却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赵姨娘一愣,之后顿时就想到了。
她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
“这是我的女儿的。”南阳侯轻声说道,仿佛在惊扰什么。
他这么多年,面对阿妧的时候,只能露出自己冷酷的脸。
只有一个人在,才能将这从长兄宁国公房中偷出来的阿妧的描红与图画真真切切地放在眼前,然后露出自己最真心的样子。
这是他的女儿,多么优秀。
“侯爷的女儿?”赵姨娘的脸都变色了,眼里赤红,还带着眼泪,突然尖声质问道,“侯爷的女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再也不能忍受南阳侯对阮氏生的女孩儿的疼爱的样子,顾不得自己的央求就尖锐说道,“侯爷这又是何必?!您在外头对她们那样坏,你心里疼爱她们,可是她们却将您视作仇敌!侯爷,您看看阿妤啊!她一直都爱着您这个父亲。”
“阿妤不是我疼爱的孩子。”南阳侯冷冷地推开她。
他将这叠纸都放进自己的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姨娘。
“日后老实点,不然我不会再护着你。”他抬脚就走了。
这么多年的恩爱,最后,却只换来了这样的一句话。
赵姨娘哭嚎了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她却不见自己与南阳侯争执的时候,书房之外,一道惊慌的纤细身影一闪而过。
然而南阳侯却是说到做到的,他不再对赵姨娘有任何偏爱,也不再善待庶女阿妤,因南阳侯夫人厌恶赵姨娘,哪怕知道南阳侯深爱的是阮氏,可是在南阳侯夫人的心里,赵姨娘对自己来说也是最大的仇敌。
因此当赵姨娘母女失宠,她就不许府中人对这母女两个有任何的奉承,赵姨娘母女的处境一落千丈,在侯府之中艰难度日。只是令南阳侯夫人更加恼火的是,南阳侯之后,发嫁了赵姨娘曾经的侍婢,在百越作为南阳侯妾室风光多年的袖鸾。
“原来,原来如此。”当知道袖鸾明明那么得宠,却偏偏战战兢兢,南阳侯夫人几乎撅了过去。
她没有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袖鸾从未得宠。
南阳侯曾经允诺,若袖鸾给自己当几年名义上的妾室,日后就送她风风光光地嫁人。
他抬举袖鸾,不过是因不想再宠爱矫揉造作的赵姨娘,却不想叫南阳侯夫人将怀疑的目光落在阿妧的身上。
南阳侯夫人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袖鸾已经嫁出了京中,嫁到了一个富庶的地主的家里当地主婆了。她气得浑身发抖,又不能去责罚袖鸾,只能日日在家中与南阳侯争吵。南阳侯厌烦透顶,闭门不见,南阳侯夫人就回头去作践赵姨娘母女。这南阳侯府之中天天都在争吵,闹得不像话,甚至连累了阿姣与阿馨时常惦记娘家,唯恐母亲吃亏。倒是阿妧月子做完了,翘着尾巴得意洋洋地出宫。
她生了闺女,如今是皇后与太子妃眼里最有功的人了。
阿妧的大尾巴就晃来晃去。
“你啊。”阿萝见胖王妃小脸儿这一个月补得红光满面,圆圆润润的,不由笑眯眯地掐了妹妹的脸颊一把。
“身子还疼不疼?”她就关切地把一头滚在自己怀里的阿妧揽在怀里。
阿妧心满意足地嗅着姐姐身上的香气。
她蹭了蹭,美滋滋地说道,“不疼了,到底是神医弟子,真的蛮厉害的。”见阿萝看着自己微笑起来,小八卦胖王妃就急忙蹭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姐姐,你到底喜欢谁?你跟我讲,往后我好不要站错队啊。”若是阿妧觉得好的阿萝不喜欢,那不是白使劲儿了么。
胖王妃自己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反正闺女都生了,觉得自己如今充满了力气。她就抱着阿萝的手想要知道。
阿萝就笑吟吟地想了想。
“若只看脸,倒是都还好。不过我希望日后与我生活在一块儿的,要简单些。”
她摸了摸妹妹的脸。
“那神医大哥呢?”
“他很简单。不过又很通透,是个好人。”阿萝就公允地说道,“不过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我与他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他这样追着我来到京中,一意想要留在我的身边,我并不觉得踏实。”
她不过是行军的时候,带着自己麾下穿行山林之间,遇见那背着一个竹篓上山采药的青衣青年。他非要去挖一块儿山壁上的什么药材,却自己从山壁上滚下来。阿萝不过是在那个时候出手帮了他一把,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