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把话说绝,且语调轻松,灵宣洛顿时心情转好,高兴道:“是啊,不管怎么说,段叔叔此番回归云南,也算衣锦还乡。这世上还有什么诱惑,抵得过对家的思念?”
一个“家”字,让段箫本就疲惫不堪的心,又添新的负累,叹息道:“曾经因为她,我远离故土,差点死在玉龙雪峰上。后来我捡回一条命,加入恒山派,又重燃希望,期盼终有一天能与她共享天长地久,结果竟被母亲告知,她对我仅怀兄妹之情。这么多年来,我日日于恒山顶遥望稽洛山,与她心灵相守,却没料到,会因自己的狭隘与莽撞而误中奸计,差点毁了她。现在她既已找到归宿,除以兄长的身份送去祝福,我也没什么可为她做的了。”
“段叔叔……”灵宣洛轻唤一声。
这一番心声,饱含心酸与不舍,也为他长久的相思,划上了伤感的句号。
这些相思埋藏千年,已如醇酒般浓厚,他所邀请的品酒之人却已走远,有了自己的依归。灵宣洛痴望着他,有心安慰,又寻不出合适的言语,唯有闪过一抹泪光,垂头作罢。
回想当初,一得知段箫欲对曦穆彤不轨,他就怒火万丈,只想揪住这家伙,摁在地上暴揍一顿,以出胸中恶气。可蓬莱一会后,这人的品格如何,他已了然于心,心中恨意,就被敬慕取代,此时这敬慕里,更添了一分同情,一分歉疚。
这个男人既高尚又温暖,羽风先生的出现,远在他之后,师祖姑姑在那段长长的,与他青梅竹马的时光中,为何就没爱上他?这人世间的情与爱,还真让人琢磨不透,糊里糊涂呢……
灵宣洛尽顾乱想,段箫已将一头大象牵来他面前,道:“宣洛,我们不可继续飞翔,以防惊扰民众。但云南地界气候湿暖,毒虫甚多,你若在泥土中行走,怕不习惯。所以这大象,便是最理想的骑行工具。”
打从第一眼见到大象,灵宣洛就好奇心大,段箫一介绍,他更等不急地打量这头象,见它大嘴张开,嘴角上翘,似乎在笑,同时长鼻子还一甩一甩,呆萌可爱至极,便忍不住要和它亲热,于是大胆地闭上眼,面颊贴上它冰凉毛糙的皮肤,陶醉地连蹭了几下。
谁知他这友好举动,大象十分受用,迫不及待地就要以它的方式还礼,于是象鼻一卷,紧紧缠上了他的腰。他尚未及反应,已双脚离地,给卷夹着向半空抛去。
“啊呀!段叔叔救我--”他感觉如遭偷袭,被甩得身子骨散了架,嚷得象杀猪,连树林里的叶子都给震得沙沙作响。
不过没等段箫开口,他就已给稳稳甩上了宽大的象背。
这偷袭来得突然,他全无防备,一坐上象背,便惊魂难定地甩胳膊动腿,以检查自己的骨头是否还连在一起。等确定一切安好,才举起袖子,大力去抹额上的汗珠。
段箫被他的狼狈模样逗得忍俊不住,一时忘了忧伤,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顺着另一头大象的象鼻,登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金蚕蛊境之路途
灵宣洛被大象特别的示好方式甩上象背,狼狈不堪。他擦着冷汗,勉强是坐稳了。
段箫可没他那样大的动静,登象背如上台阶,一整套轻巧娴熟的动作落在他眼里,既赏心悦目,又令他体会到,此人隐藏于恒留仙身份下的,那种哀牢族人独有的气质。
段箫等他适应了象背,介绍道:“你别看大象体型庞大笨重,一旦走上陡峭的山路,它们可能保持绝对平衡,踏泥泞如履平地。”
接下来的路途如段箫所言,道路窄小湿滑不说,且处处濒临悬崖绝壁。别说身下这庞然大物,哪怕是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也得行得小心翼翼,以防失足滑落深渊。
灵宣洛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喘。他全身绷得紧紧的,生怕稍有动弹,就会连累大象骨碌碌滚下去。
他所担心的,倒不是坠落悬崖,就算真掉下去,也能轻而易举地用仙力把自己拔起来。可这么个按吨计重的大家伙,万一半空翻转,从脑袋顶压上他,那么除变肉饼,他也没啥别的盼头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这担忧纯属多余。不管山道有多崎岖,大象们也只是优雅地甩起长鼻,迈动粗腿,不疾不徐地踱过羊肠小径。它们庞大的身躯四平八稳,足底如生有吸盘。
险恶的悬崖路走完,前方已露坦途,灵宣洛这才把提在嗓子眼的心放回去,再侧头看段箫,向他打开了话匣。
“段叔叔,我虽遵师祖姑姑之命,随你来到云南,却事出仓促,姑姑未对我提过任何细节。她既留书于你,你们可曾商讨具体计划?鬼族的鬼王之位正被云清霸占,就算她未得传统印信,算不上真鬼王,也已被大众认可,这真正的鬼王,我们又该去哪里找?”
段箫看似闭目养神,脑子里翻来覆去考虑的,其实也正是这事,忽然被他问起,暗想:“彤儿临时起意,派他随我同来云南,完全是逼不得已,只为防他刚做上留仙,就遭锦书圣与厉胤的毒手。我虽明白,却不可和他说破,否则这小子牛脾气上来,认为自己只是逃亡,而非在执行任务,肯定会跑回中原。要真那样,岂不辜负了彤儿的一片苦心。”
想到此,他应付地答道:“此事因彤儿提得仓促,我也没来得及细问,所以知之甚少。不过在我被全音真人,也就是我师兄用麒麟血砂从真玉棺救醒后,母妃倒是入我梦境,大致讲述了一下鬼族在五百年前的遭遇。”
“哦?”灵宣洛听得精神倍增,拱手道:“鬼族典故,还请段叔叔相告!”
段箫清清嗓子,开始复述澜沧娘娘讲过的鬼族故事。
“事情大致是这样。五百年前,神族被妖族灭掉,妖族为掩世人耳目,并有一天能再以风云之势重来,决定偃旗息鼓,调养生息。他们利用魔婴灭世的传言,将整个部族遁去了漠北。鬼族当时的王上,叫姡昱,姡昱有个兄弟,叫过廉。这二人虽是嫡亲,关系却从来不睦。他们彼此挤兑,谁也不服谁,姡昱的鬼王宝座,还是因为喝酒喝赢过廉,才得来的。”
“哈!一个大族的君王之位,还能传得这般儿戏?也难怪他们会招致灭族之灾。”灵宣洛才听一个开头,已深觉好笑。(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金蚕蛊境之鬼族
象背上,段箫向灵宣洛讲起了鬼族往事。当他听到五百年前,鬼王姡昱王位是靠喝酒赢来,觉得十分好笑。
段箫继续讲道:“虽然姡昱已贵为鬼王,作为弟弟的过廉,心里却始终窝着火。他一直寻思,姡昱这王位得的侥幸,若以能力论断,他才是当之无愧的鬼王。这股恨意盘踞在他心里,日积月累地加深,他誓要铲除他哥哥,以夺回王位。”
灵宣洛冷笑道:“这世上,兄弟间为了名利地位相互仇杀的例子,真是多不胜数。照这样看,兄弟情与骨肉亲并无绝对联系。”他说这话的原因,其实是想到了自己与江南君。
段箫与江南君交集不深,联想不到他身上,却想到了锦书圣,顿觉怅然。
他定定神,继续道:“一次机缘巧合,过廉偶遇自称妖族圣君的南风长老。当然那次碰面到底是巧合,还是由南风刻意安排,就只有那妖道自己清楚了。过廉与南风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从此你来我往,过从甚密。当他听南风透露妖族即将遁世的消息,便觉机会来了,向妖道承诺,只要助他杀死长兄,夺回鬼王印信,便率整个鬼族归顺妖族。”
灵宣洛已听得摩拳擦掌,怒道:“这过廉可算是卑劣至极,看来传统鬼族,竟是毁在他的手里!”
段箫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在南风看来,不出一兵一卒就能端过整个鬼界,自然求之不得。他手握天使兵兵权,可以调动部分妖兵出战,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助过廉在鬼族内部起兵变,杀死姡昱,登上了鬼王之位。”
姡昱终究遭亲弟残杀,灵宣洛气得两眼红。
段箫则继续:“过廉借南风之手得偿心愿后,出尔反尔的小人脾性就暴露出来。他本就不是真心归顺妖族,等借用完南风这道桥,就开始琢磨,怎样摆脱他的控制。他也不想想,那妖道是何等人物?怎可能被他那种有勇无谋的匹夫玩弄于股掌?南风刚一察觉过廉的异心,便找来一只叫屠头魔的厉鬼,命他杀死过廉,并把屠头魔托上了鬼王之位。屠头魔在杀过廉前,不过是鬼族里的一个小人物,哪怕得到鬼王印信,也深知自己不过是南风的一颗棋子,何时被他弃用,实在是说不准。恐怕一有更合适的鬼王人选出现,就是自己的死期。”
“屠头魔”这个名字,灵宣洛听着耳熟,想起曦穆彤在谈到师傅之死时,曾有提及。
断箫接着说道:“姡昱任鬼王期间,对鬼族上下和善有加,深得族人人心。所以在鬼族人眼里,他才是正统领袖。过廉虽是他弟弟,却只是怀有狼子野心的篡位恶徒。姡昱虽然死了,曾经追随他的鬼人,却依然在暗地里谋划策反,要把姡昱的儿子蒙铎,作为正统鬼王推上王位。姡昱死后,一帮忠臣带着蒙铎逃离鬼族,遁入山林成了游魂野鬼。为防被仙人收伏,他们又躲去云南,在怒江边的深山老林里开辟出新鬼界。屠头魔为求活命,暗中打听到他们的下落,悄悄带上鬼符印信,去云南寻找蒙铎,打算交还大印并归顺于他。谁知他大意之下泄露行踪,被南风长老一路跟了过去,意图借他将姡昱旧部,一网打尽。”(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金蚕蛊境之往事
段箫完整地向灵宣洛讲述,神族覆灭前的鬼族旧事。
“屠头魔不知自己已被跟踪,懵懵懂懂就来了云南。他一到,蒙铎便带人离开藏身的山洞,兴冲冲以大礼相迎。可就在他掏出印信,与蒙铎一递一接的过程中,南风长老出现并动偷袭,用风雷破毒针攻击他们。蒙铎因躲闪不及被射成刺猬,当场毙命。鬼人虽知中计,却误以为这是屠头魔设下的圈套,所以先去对付他,以致他两面受敌,难以抵挡。”
“照此听来,那位屠头魔还真够不幸,不单沦落成鬼,做了鬼后,还得再冤死一次,真是可悲可叹……”灵宣洛听得很为屠头魔不平。
段箫也叹息一声,继续道:“妖兵与鬼族残余战到一处,据说那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怒江江畔喊杀震天,鬼人死伤无数。场面之大,惊动了用蛊术隐遁于蛊境的募须神族。他们虽隶属神界,但预先于帝神宫倒塌前收到消息,整个部族就在族长达瓦央吉的带领下,利用蛊术自封入蛊境,成功逃过了灭世之灾。封境后,达瓦订立铁规,若无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在蛊境出入,否则就是死罪。”
灵宣洛一惊,问道:“募须神族?达瓦族长?你说的可是云之裳叔叔在鬼林宫遇到的那缕树魂?”
段箫点头道:“正是他。那位老族长宅心仁厚,虽然是神,却从不以高贵的血统自居,素来主张六界平等,无论是哪界中人,都必须得到他族的尊重。他眼看正统鬼族在妖兵强大的攻势下,就要全军覆没,实在于心不忍,便率领募须武士冲出蛊境,从后方突袭妖兵,趁他们措手不及时,将幸存的几名鬼人连同鬼族印信一并救入蛊境,并重新封死入口。入口一封则蛊境消失,妖人们再觅不到他们的踪迹。”
那场战斗,灵宣洛虽未亲临,单只一听,就已能体会那骇地震天的场面。他依然记挂屠头魔,问道:“那屠头魔,最终是死在哪方刀下?”
段箫道:“此人心存仁义,眼见自己是活不了了,便在将被南风擒获的一刻,把包印信的包袱抛给尚在战斗的鬼人,鬼人这才明白,其实是错怪了他,但后悔已晚。屠头魔被南风抓回去后,折磨得死去活来。后来妖道心血来潮,收了刚刚自尽的江南浣姝,也就是云清的鬼魂做徒弟。他见那女子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正好与他心目中的鬼王人选相符,便指使她杀死屠头魔,登上了鬼王宝座。可没有印信,云清眉间始终出不了鬼符,也就算不上真鬼王,只是拥有一个称呼而已。”
好一段鬼族往事,听得灵宣洛入神,几乎忘了自己正坐在象背上,更忘了对山路的恐惧。
“鬼王云清是个假货,若我们找出募须神族,让真鬼王归位,她是不是就再也不能为恶六界?”他若有所思地问。
段箫道:“只要能把鬼族印信交到真鬼王手里,就会对云清致以迎头痛击。至于能在多大程度上阻止她灭世,就得看那位真鬼王的本事了。”
“多谢段叔叔相告,我已明白姑姑派我前来云南的苦心。宣洛对天誓,不完成这个任务,绝不返回中原!”他向段箫表露决心,感叹这云南之行,自己是来对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金蚕蛊境之蛊术
灵宣洛听完正统鬼族覆灭的经过,下定决心要找到消失的募须神族,助们将鬼王印信,交到真鬼王手中。
段箫见自己用一个故事,便妥妥安抚了他,让他不会再因赌气跑回中原,颇感欣慰,道:“我知你决心坚定,此番来得,就必不会空手而回。可话虽如此,事情却远没你想的简单。先,鬼王姡昱的儿子蒙铎已经死了,这正统继承人到底是谁,我们还不得而知。其次,募须神是哀牢人所敬奉的神,募须神族为躲灭世之灾,已借他之名用蛊术封死蛊境大门,这就意味哪怕是仙,也难以凭一双眼找出他们的所在。”
“这……”灵宣洛一听急了,问道:“云南是段叔叔的故乡,想必你会有解决办法吧?”
段箫深邃地笑道:“办法当然有,就是用哀牢族擅长的对蛊术,唤出蛊境,叩响募须神族的大门。”
灵宣洛顿时转忧为喜,赞道:“我就知段叔叔定有良策!姑姑说了,澜沧娘娘和你都会使用对蛊术,娘娘因回不到人间,帮不上忙,我们大家就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叔叔你的身上了。”他边说边回忆虚境会议时的情形。
此事重要,段箫能出一分力,当然感到高兴,但见灵宣洛对神秘的蛊术毫无了解,便解释道:“蛊术自诞生以来,就被视为利用蛊虫害人的邪术。在中原地区,无论哪一界里,蛊术都是遭官方明令禁止的,普通百姓甚至会谈蛊色变。募须神族人虽拥有神族血统,却因天生擅长落蛊,被视为神族邪脉,并为正脉华夏帝所不容,给赶到云南边陲,藏进了苍山老林。当年达光王朝兴盛时期,我父王与达瓦族长相交甚好,二人只要见面,父王就想从族长那里套学蛊术,族长却知他邪心重,从来不愿教授。”
蛊术为邪术,是用来害人的,达瓦央吉却深谙此道,且与臭名昭著的达光段王交好,那么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老族长,到底是不是好人?灵宣洛脸上流露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