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的话,在今日看来,简直就是对魇烈与炼獳决裂的预言。
匹夫魇烈哪懂得这么深奥的道理,早已不愿再忍,大喝道:“好你个反贼,休想再活着走出幽冥谷!银蛇坛、火坛、水坛坛主听令,为我魔族剿杀叛贼炼獳和他那两万魔兵,一个活口都不要给老子留!”
尧豸得令,终于可以报仇,就如捡了宝,扒拉两下头从地上一跃而起,会合火坛火锤貅与水坛甪江,共计六万魔兵,合剿炼獳两万人马。
霎时间,幽冥谷里飞沙走石喊杀震天,两队魔人就战在了一处,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凤涅与水铃儿见这情势,都知炼獳留戒坛的两万魔兵,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对手的六万,均在暗找时机出手相助。
那边正厮杀得激烈,这边凤涅却担心着水铃儿的安危,拉过他道:“铃儿,趁这乱子你赶快带你师叔走,我身为魔人,有义务阻止我哥哥和一个叫什么南风的妖道联手灭世,但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卷进来了。”
水铃儿为难地看看虚弱的竹星,很想用最快的度将他送回稽洛山,但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你不能走!不能丢下你凤姨孤身一人面对魇烈,这个禽兽能用圣火烧死他亲爹,又怎会姑息与自己对立的妹妹?并且炼獳一旦兵败必会被杀,他也需要你的支援,星师叔重要,可这三个人你都得救啊!”
这个声音助他做出最终决定,他扶着竹星,让他靠着一块远离战场的大石头坐好,便起身向魇烈扑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众叛亲离(二)
凤涅本以为水铃儿要走,却见他忽然调头且直奔魇烈,大惊之下疾呼:“铃儿你要干什么?”
水铃儿此举,只为擒贼先擒王,估量着就算他杀不了这魔君,至少也能削弱他的锐气,为其他人争取逃离的机会。
魇烈一见这毛头少年胆敢向自己杀来,暗自佩服他的勇气,双掌击出,掌心变得赤红,一团圣火就如一颗火弹,直击少年面门而来。
凤涅见状大呼不好,纵身化为金凤,一声凤鸣过后,已到水铃儿身前将他拦住,然后用五彩凤尾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焰屏障。
幸得凤涅保护,水铃儿才能避开火弹,但那火弹即使只是从眼前划过,他也觉得脸颊好像被烧着,双眼刺痛得无法睁开。
魇烈眼巴巴瞧着凤涅果断地出手救水铃儿,终于明白了上次她同意劝江南子墨杀魔婴童,不过是在用拖延战术,愤恨之下恶念更盛,已铁下心,今日必要杀她。
凤涅的凤舞九天再厉害,也不是魇烈的对手,眼看那幽冥圣火就要穿透她的火焰屏障烧过来,不禁万分焦急,却惊见水铃儿如条游龙窜至半空,再落到炼獳身边,指尖紫光一闪,怒吼一声“剑归”,便瞬时有数千个水铃儿的幻影,从他身体里分离出来,直扑向敌阵。
这些幻影每人都手持一把紫色光剑,根本不惧魇烈的幽冥圣火,一旦一条幻影被圣火烧化,便又有一个新的幻生出来及时补位。
虽为幻影,手中光剑可骁勇无比,三坛魔兵一个接一个被那帮的幻影神兵消灭,连魇烈自己也渐抵挡不住。
“铃儿这使的是指天禅第四层,忘心诀!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指天禅修到高阶境界?”凤涅心中大为惊叹,虽身陷险境,脸上却有笑意浮现,暗道:“苍天有眼,当今世上除了绝世曦穆仙,终于又出了个绝世水铃儿!”
水铃儿第一次在实战中使出指天剑,完全是被情势所逼。在此之前,他做梦都料不到,指天禅的威力能如此撼天动地,大到无法想象。可见曾师祖所说,剑仙云剑当年以一舟之力碎敌军千帆,一定确有其事!
得水铃儿幻影相助,炼獳的部队在战斗中的地位很快生逆转,由被动转为了主动。他的魔兵在援军支持下大受鼓舞,一鼓作气将那三坛杀得哭爹喊娘,惨叫声不断。
战场上胜负已分,魇烈由胜转败,满腔怒火全倾泻在了水铃儿身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掏出紫金圣火鼎向他扣去。
水铃儿正专注于指挥千影对敌,冷不防头顶忽现一片烈焰,并直直笼罩下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气流吸了过去,不由自主地被卷进了一片火海里。
旁边凤涅大叫“不好”,伸手去拉他,却哪来得及?眨眼间水铃儿已被吸进了紫金鼎。
他一身陷囹吾,那些由他而生的,持光剑的幻影也立时消失。
那边炼獳在水铃儿的鼎力相助下,已差不多将三坛魔兵击退,心知再不能恋战,扭头对凤涅大喊:“凤姑娘请快随我走!”
说罢扑身过来,将呆愣的凤涅一把拉起就走,凤涅疾呼“竹星”,转头看却惊觉,竹星已经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姑苏小楼
江南水乡,河道水流交错纵横,绿波荡漾处,小桥回廊随处可见。
江南人家多临水而居,粉墙皂瓦的房屋倒影水中,随波摇曳,别具一番吴侬风韵。特别是傍晚时分,夕阳斜下万家灯火,河岸相连相映生辉,呈现出一派幽静祥和的水乡美景。
天色已暗,姑苏城中的一条青砖小巷里,走来了江南子墨。此时已是晚饭时分,巷子里空无一人,寂静里,他只听得到自己踢踏的脚步声。
巷子两边,是高高的墙垣,每走一段,就能见到一户人家的灰漆如意门。等路到尽头,一栋二层的雕栏小楼出现在眼前,小楼四角的翘檐,各高悬一串崭新的大红灯笼,正门牌匾上书两个笔力刚劲的烫金字:“云府”,这就是他现在的住所。
江南君叩响门环,大门应声而开,门内却空无一人。他跨过门槛走进天井,那门又“吱呀”一声,自行在他身后合上了。
穿过天井的月洞门,是内院。一排雕栏画栋的长廊里,弯弯曲曲排过去七八间厢房。他走到长廊最深处一间厢房门口,从袖中摸出把钥匙,打开雕有菱花的隔扇门走了进去,又随手将房门紧闭,然后房中烛火被点亮,黑沉沉的小楼,出现了一点生气。
他走到书案前坐下,拉开抽屉,那本从轩辕古墓里得来的《神武秘志》就躺在里面。他取出书来翻开,准备开始阅读。一页页翻过去,全是白纸,他竟丝毫不觉奇怪,而是取过身边火盆生上炭火,熟练地将书一把扔了进去。
照理说纸遇到火,定会化为灰烬,而这本《神武秘志》非但无损,却还透着书页,慢慢焕出一片金色光芒。
江南君屏住呼吸,闭上双眼,任凭那光芒在房间里扩散,直到将他的身体完全笼罩其中,于是他走进书里,眼前出现了一行行行间玉润,气势恢宏的楷书,写道:
“华夏帝建号神武,于神武元年初登大宝,在位共三百九十九年,共与妖王狂蟒会战四次。神武八年,帝与妖王战于洛水赫祖岭,帝兵神勇如洪水倾泻,狂蟒军大败。神武二十七年,帝与狂蟒再战于辽阳望水,帝神雄风威震,狂蟒再次兵败如山倒。神武四十八年,狂蟒率部八万挑衅帝都,帝派江南晏领军剿伐,江南晏携五万神兵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妖兵腹地,狂蟒八万部族四万战死,折兵五成退守江夏崆峒谷。”
……
文字不断闪过,记录的全都是,神族华夏帝如何威武大破狂蟒的历史。文字背后,江南君犹如正站在当年华夏帝与狂蟒两军对垒的战场正中,看着神兵与妖兵一片血腥厮杀,最后的结局,均是神兵军队摇旗呐喊,欢呼胜利。
可再往后读,形式却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然自神武一百五十三年起,帝年纳新妃三百,七月未临朝堂。神武二百七十二年,帝后宣英,因与他人私通而触犯神规,被帝囚于鸡鸣山,终身不可获释。此时,帝后宫妃嫔已过三万。神武三百九十九年,妖族狂蟒借魔婴灭世之谣传,率大批妖兵卷土重来,杀入帝都,使用灭天咒将帝残杀。少数鸡鸣山囚徒因与帝神宫相隔遥远而逃过灭顶之灾,却被悉数活捉后封入幻生符,神族由此覆灭。
“神武……”
读到此处,楷书中断画面消失,他整个人顿陷一片漆黑,从书里摔了出来。而勉强留在视线里的最后一幅画面,定格为一名武士,怀抱一个死去的婴孩。(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疑窦重重
次次都卡在这里,江南君有点灰心丧气。 他默不作声地将书从炭盆里取回来,拍拍书皮上的炭灰,翻到光华消失之处,就能见到此处,有数页已被人撕去,这便是他再读不下去的原因。
其实自他入住云府的第一天起,就已开始翻来覆去读这本书。可每到相同的地方就无法继续,必会从书里摔出来。他想尽办法拼凑消失的书页,甚至数次颠来倒去地从不同角度审视,希望缺失的那部分能以其它方式出现,却始终未能如愿。
“那个武士,到底是谁?那死去的婴孩,又意味着什么?”他心中疑窦重重,将书放在一边,站起身,于房中来回踱步。
正双眉紧蹙,苦苦寻思,冷不丁竟有一个声音在房中响起。细听下,又是那个曾出现在轩辕古墓书斋的女子。
“江南子墨,那日你在龙牙镜里敲钟的表现可不怎么样,你就不怕南风长老一气之下把你杀了?”
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因不知其来源,本能地将目光投向屋顶,可房橼上却并未见有人影。
“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问。
女声道:“这云府,可是我亲自在人间界为你安排的府邸,我来看看你可住得舒适,很奇怪吗?”
“哦?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你安排?你和那南风长老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惊魂渐定,不卑不亢地问道。
女子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说道:“你还真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好吧,我就实话告诉你,南风长老是我师傅,我是他徒弟,我们是师徒关系,这下你清楚了吧!”
“哼!”
江南君听了,并不觉得意外,脸上倒是现出嫌恶之色,冷笑道:“你果然和那老道是一伙的,所以你确系妖族中人,是吗?在运河北坡时,怪眼只和我提过《殷螭蛟虬剑谱》,等我进了古墓,却同时得来这《神武秘志》,你们究竟在打什么鬼算盘?”
女声道:“你错了,我不是妖族人,不过是与那南风长老各怀目的,相互利用,所以结成了师徒。《神武密志》为我所有,是我体现自己价值的筹码,怎可轻易交到他的手里?他既对神位感兴趣,我助他实现心愿便是。至于如何实现,我自有主张,他只需老老实实照我的计划行事,不来坑我就行。”
江南君越听越糊涂,心里暗笑:“这算是对什么师徒?如此这般听上去,倒更像对活宝。”
可他脸上却怒气不减,冷然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你二人沆瀣一气,用尽卑鄙手段挑拨我与仙族人的关系,逼迫我为你们效力,这些伎俩我都清楚。不过我还是遵守运河北坡的承诺,既去古墓取了蛟虬剑,又对付了水铃儿,也自毁人间使身份,做了你妖族护法。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故弄玄虚,赶快现身,将此事缘由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如果你依然要做得这般神秘,我就马上离开你的云府,再也不回来!我看你们这帮妖人能杀得死我这吸血怪人?”
威胁的话一出,女声倒是沉默了,许久后才问了一句:“江南君,你还记得我在古墓中说过的一句话吗?”
江南君一愣,反问:“什么话?”
女声答道:“看花非花看雾非雾。”(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江南浣姝
秋日的江南,夜凉如水。 屋子里诡异的气氛,使空气愈加寒冷,江南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身子向炭盆靠去。
他正想着“看花非花看雾非雾”那句话,尚未回答,就听见一阵既轻又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他惊了一下,再侧耳细听,脸色顿时变得比死人更灰。
原来他听出来,那脚步声并非来自门外,而是就响在这小小厢房里。他怕是自己听错了,顾不得寒冷,奔到门边将门拉开,望向回廊,回廊处却空无一人。
正惊疑不定,身后已有人在召唤,“哥哥……”
“哥哥?”
他的手停在门上,犹如被钉钉住一般,面容也僵硬了。当这声音不再隔空传来,竟显得如此熟悉,好像百年来,一直在他梦中回荡,却是只梦其声,难见其人。可现在,竟然真真切切在身后响起,恍惚间,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他木然转身,难以置信地看向来人,一个娇小玲珑、柳眉细目的女子,身着粉色罗衫,梳着双螺髻,面容如娇羞含露的桃花,俯身向他道了一个万福。
“浣姝—”
他惊喜地大喊一声,想奔向她,却已挪不动步子,只能瘫软地倚在门边,任凭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面颊滑落。
女子垂下头,黯然道:“没有浣姝了,我叫云清。”
江南君终于缓过劲来,走到她面前,张着朦胧的泪眼,上下细瞧她,瞧完连连摇头道:“不,你是浣姝,你就是我的妹妹浣姝!百年来,你十六岁的模样我从未淡忘,我每一日都在找寻你!多少人劝我放弃,说你已经死了,都说不动我,我相信你还活着,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原来我是对的,我真的是对的!”
他满怀激动地想拥抱妹妹,双臂扑出,竟抓了个空,再回头看,她却还站在原地,顿时又怔住了。
云清凄凉一笑道:“我还叫你哥哥,是因为无论我沦落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忘记十六岁前你对我疼爱,毫无疑问,江南子墨是人世间最疼爱浣姝的人。可是你的妹妹,已在百年前仙魔宴时死去,我现在是女鬼云清。”
又是一声霹雳在头顶炸响,江南君一把抓住桌角才没摔倒。
他想起怪眼告诉过他,浣姝已是鬼魂,可当她的鬼魂真正出现在面前,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我妹妹没有死,你现在不是正好好站在我面前吗?浣姝,你可还记得,哥哥为你写的那诗?”他轻声问,生怕声音大了,就会把她的记忆吓跑。
云清点头,轻声吟诵:“小桥流水九道弯,一抹朱红望平川。戏杨柳,洗罗衫,轻舟泛处浣衣还。笑摇紫钗慢登阶,月影如梭扑萤欢。吾小妹,莫贪玩,明朝再摇采莲船。”
江南君泪中带笑,喜道:“既然你背得一字不差,就说明你什么都记得,你怎么可能不是浣姝呢?”
云清道:“因为我已经死了,浣姝只是我的前世,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未投胎转世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