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涛跟在身后,灵宣洛奇怪地问:“以往只要我进门,无需召唤噜噜就会跑出来,今儿是怎么了?怎的连人影都不见?”
陈涛的脸“唰”一下变得青灰,襟甲一撩就双膝着地,头点下去不语。
灵宣洛心猛向下沉,一把揪住他问:“你这是何意?噜噜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何不在浮生殿?”
陈涛身软如失了魂,懊丧地请求:“陈涛护山不利,触犯军法,请求灵帅处死!”
灵宣洛如坠冰窟,冰寒之气冻结全身,更凉到心里,呆愣许久才问:“这……这都是何时发生的事?他又是被何人掳走?
陈涛这才挂一脸泪痕抬头,答道:“回灵帅,正是云霄决战打响后,你们全在南海战场迎战苍狼盟联军时。噜噜并非遭人劫持,那时稽洛山给我们守得固若金汤,除非是象南宫向这种可怕的异人,或雷震那种用蛮力直闯的匹夫,否则根本没谁能静悄悄潜入。所以他是莫名其妙,带着神弓殿的灵童兵名册自己出山离去的,具体去了何处,哪怕我发动整个精灵网络搜索,也查不出行踪。”
噜噜是竹叶精灵,稽洛山是竹叶灵童的诞生地,由生至死,他们都不可能离开这仙山半步,除非是出兵打仗。噜噜不过是普通灵童子,一辈子伺候人,独自走到山边都心惊胆颤,又怎可能胆大包天地自行离去,且再未在世间留下任何踪迹?
唯一的解释,还是他被人用心术惑乱心神,借战乱出走。但云霄大战起时,南宫向忙于在虚寒谷指挥狼军,哪有闲情逸致入稽洛山掳人?等战斗结束,老贼又被茫鹰烽火营围成瓮中之鳖,更别谈有机会潜进稽洛山。并且万魂夺骨锁如愿以偿地到手后,此山对他已无利用价值,劳心费力仅为劫持个灵童子,意义何在?
灵宣洛一颗心狂跳,费力分析一番,一个名字闯进他脑海,便又问陈涛:“决战进行中,想必不时有军报传来。噜噜具体出走的时刻,你可曾了解?”
陈涛带着哭腔答:“如此重要的线索,属下自然是要查的。根据战争进程推算,他走的时候,决战大概刚刚结束,神鹰战队已开始打扫战场。”
“大战刚刚结束……”灵宣洛黯然重复。
回想那时,自己已乘坐九婴进入符禹岛海域,战场上江南君一直眺望海面,随后发生异常,直至晕倒,给鬼臾区抬回轩辕山。
他的心痛得抽搐,转头又问:“除去这些,还有何异常情况,你一并告诉我,不要再且问且答了。”
陈涛咬紧嘴唇思忖片刻,答道:“除刚才说的,再无更多异常,就仅有一项,我们在灵帅您的书房里,发现了江南军师留下的冰兽鞭。此物神圣,由灵帅向军师亲授,他怎会如此大意,就遗忘在浮生殿里了?”
第五百一十章 吾心之志之字迹
浮生殿的书房,曾是月竹仙竹月最常呆的地方。灵宣洛自师傅死后搬进来,许多他用过的东西都还保持在原位,以慰缅怀之情。
回来浮生殿,灵宣洛哪儿都不去,直接走进这房间。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书案上果然摆放有曦穆彤的冰兽鞭。
他不愿碰那鞭子,呆坐良久后被思绪惊起,就红着眼在书堆里猛翻,直至翻出本皮面书,上写《指天禅》三字。打开书页,一朵已给夹得平整的紫色小花出现在眼前。
“石磨村的金色麦田边,姑姑采的小野花还在。”他笑着说道,又放心地把书合上,再取本青皮线装书,将封面上的书名,《吾心说》念出声。
“江南哥哥,宣洛若猜测不错,六界大战尚未完结时,你就已脱离凡身。你在战场上伫立不动,又失觉晕倒,其实是正任妖龙毒扩散至全身,将自己魔化。吾心?何故你要为自己的著作,定这样一个书名?是为明志,还是为暗示,或二者皆有?‘心’与‘魔’,两字叠加是心魔,莫非你甘愿放弃凡身,只为成为心魔?六界里生命形式多样,你偏选择做心魔,用意何在?”
书房里,纵然他问得大声,也得不到回答,躁动的情绪控制血管,令他周身血脉贲张,一掌就击上白纸书,然后不惜揉皱封面,重重翻开到第一页。
一本书全是白纸,不管哪页内容都如此这般雷同,他看得气馁,颓然缩进方木椅,盯着白纸再不发一语。
连日来的操劳,加之各种心伤,在倒进椅子的瞬间化作疲惫袭入大脑,他的眼皮有点沉。可就在要闭合时,《吾心说》的第一页竟发生变化,有几处显出墨汁浸润的痕迹,似有字迹要现形。
“这是怎么回事?我啥都没做,书上怎就会显字?”说不清是惊还是喜,他顾不得打盹儿,急忙就趴向书案,瞪大眼瞧书页。
“致吾弟灵宣洛。”
出现在第一列的,是他的名字,笔迹属于江南君,犹如正在唤他,不过是用笔。
“江南哥哥,是你吗?难道这本书连接一个世界的两端,你要于另一端与我谈话?”他精神大振,连忙答应,书却没反应。
他略一思索,想明白过来,见手边砚台里墨汁尚浓,就从笔架上取下支毛笔,蘸黑后紧贴第一句写:“弟在。”
字一落,书语便继续,紧接着就有新文显现:“遭妖龙毒侵害百年,吾心志甚明。纵然需忍受世人难忍之苦,时时刺骨锥心,也誓不成魔。若非如此,吾早与挚爱比翼双飞,何至于直面今日之悲剧?然南宫向出逃虚寒谷,前来寻吾,哀求吾与他同入魔域共战黑轮尊者,还魔域一片太平盛世。吾纵然仇视南宫向,得知内情,便觉不可失去接近黑轮尊者的机会。”
“果然是南宫向那恶贼贼心不死,哪怕失去仪核心脏,也不惜借桑雅之心为非作歹,来要挟江南哥哥,将他卷入魔域的纷争!”
灵宣洛恨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事情前因后果未明,只能继续读那本《吾心说》。
江南君继续道:“黑轮尊者追捕南宫向多年,曾借漠北狐族接近于他,处心积虑要将他抓回魔域。这次得吾相帮,老贼欲将计就计,利用手中空间黑盒,夺回魔域山河。”
第五百一十一章 吾心之志之自毁
黑轮尊者这一古怪的名号,灵宣洛是去到戈壁沙漠,进入白狐族宫殿,才从勒金口中听说,却没料远在中原的江南君早已知晓,并为接近那人而不惜成魔。
在六界大战中落败,南宫向变得一无所有,或者说除去桑雅的心脏与一只火铃铛,他已无任何可用之物。
大概也就是这最后两件法宝,助他在失去仪核心脏后保得性命,并借桑雅未消散的栓心法法力潜入江南君虚弱的大脑,与他进行过一场谈判。
谈判过程,白纸书上虽无记载,结果却不问自明--江南君同意与他合作,随他潜入魔域,以心魔之法力见机行事。
难怪江南君能得到沙奈草,挽救香丽,大概就是他与南宫向谈的交换条件之一。可他究竟是怎样成的魔?那只黑瓷净瓶他由何处得来?若与南宫向一起前往魔域,他必得隐藏行踪,又该如何做到?
疑问重重,灵宣洛盼能从白纸书中读出更多启示,忙往下看。
江南君的字持续出现:“魔域国缘何灭亡,澜沧神之信阐述清晰,其它更多隐情,汝必将由各种渠道获知,吾无需在此赘述。为防引世间动荡,令战后六界雪上加霜,吾此行绝密,不可对任何人言。等汝梦醒,将视吾已叛变投敌--江南子墨失忆后,不仅助南宫向逃走,还在六界间处处犯下大案,令世人痛恨。”
“什么?不……这,这又是为何?魔域国入侵之灾要秘而不宣,这我理解,但至少不该对我与鬼盟主隐瞒。哥哥不能这般陷自己于不义,逼整个六界信他已叛变!这种局面若真发生,战败黑轮尊者后,他如何还退得回来?”
想到此他笔走游龙,悉数列陈疑问,随即就有答复:“据吾所知,黑轮尊者所持制胜法宝,为一种被称作‘改术’的邪术。此邪术威力无限,可改变一切施术人欲改变之物,包括扭曲受害者思维,让他们依施术人意愿行事。汝可视此邪术为心术,其危害程度却远胜南宫向的栓心法。抵抗之最佳办法有三字:不知道。但凡已知晓事件真相的头脑,就可能引得黑轮尊者注意。鬼盟主乃帝神,在吾等世界统领至强的神族,他绝不可被黑轮尊者控制,故更改历史之危机,不可向他透露。吾弟切记,切记!”
灵宣洛心痛如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江南君是欲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境,让全世界视他为敌,也包括他这个弟弟。南宫向对江南子墨的才华垂涎欲滴,要利用他,以获得新武器,便极力配合,切断他在这个世界的退路。
他极可能将因此青史遗臭,永世翻不了身!这怎能行?自己决不能眼睁睁看他走进地狱,而是一定要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将他从南宫向,或者说是从黑轮尊者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想到此,不再理会江南君说啥,灵宣洛奋笔疾书,将即将修炼指天禅八层梭空诀,获得穿梭于宇宙空间的灵力,以及狞灭天子的妖王之血已在手中,一年后必须请江南君入主新妖陵,接任妖王之位,并从帝神处接回妖王大印等事项,详细述说。
写毕,毛笔给扔得远远的,他双目含泪注视书页,等待江南君回答。
然而这次,书中字迟迟未现,倒是有一圈墨晕散开,似给滴了水珠,但又很快干去,丝毫不着痕迹。
“哥哥哭了,那一滴是他的泪……”
他恨不能一头钻进白纸书,即刻就把江南君拖回来,哪儿都不许他再去。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吾心之志之梦醒
读灵宣洛提及前任妖王狞灭天子,加之妖族目前正处于水深火热,江南君哭了,泪水打落在白纸书上,沁出一圈小小的墨晕。但显而易见,随即他又振作,恢复了常态。灵宣洛却不然,只盼尽快进入宇宙空间找到魔域国,将他拯救出来。
“吾弟休要担心,羽风古墓密室中所求,吾于离去一刻,已在心中允他。”
纸上出现这样的话,灵宣洛读得浑身一震,手更颤栗得无法自持,以至字迹弯曲,如天真的孩子般写道:“此话当真?”
又是片刻的等待,随即江南君写:“谢吾弟告知,汝既与妖族限期一年,吾便与汝亦如此约定。吾欲凭此志担保,将竭尽所能解魔域危机,令历史之巨轮滚回正常轨迹,魔域国时代到来时,无哪怕一人受其伤害。然吾亦有事乞求,乃魔域行九死一生,六界安泰却不可离弟,弟切勿冒险前来,若能信任,就将此战场交托于吾,吾必不负弟所望!”
兄弟本该同心,生死关头,兄长却提出这种要求,灵宣洛的嘴唇已咬出血,在纸上回复:“宣洛已成年,当头顶指路的星光消失,就意味到了我化作一粒星,去照耀他人的时刻。所以请将魔域之战的决定权交给我自己,我自有定夺。”
此时的灵宣洛,相较战前的少年人,已是脱胎换骨。他如此果断有主见,大概另一端的江南君不曾料到,于是沉默,只有一圈墨晕再次散开,这次却毫不掩饰,只因淌下的是欣慰的泪水。
再往下,谈话内容变化,江南君似在收尾,“梦中相谈,为安弟心。明朝梦醒,书中字便不复存在,弟也不会记得今夜之所谈。六界一年,吾将成众矢之的,所有真相,将载入《吾心说》。若吾有命回还,记录内容将逐一显现,以为魔域之战留下实证。然若黑轮尊者胜,吾将与他同归于尽,总之绝不可让他得逞,改我历史进程!”
“同归于尽?”
这个词对灵宣洛的震撼,不亚于稽洛山顶忽降惊雷。他生怕江南君走,急问:“哥哥,不死怪人如何能与人同归于尽?你究竟经历过什么?求你明确告知,否则弟心永难安宁!”
书中最后出现的四个字,是“黑瓷净瓶”。
“江南哥哥--”
撕裂胸腔的呼喊过后,梦境倏然远去,灵宣洛猛地睁眼,从方木椅上弹跳得老高,一只手还紧攥白纸书不放。
“莫让弟遗忘,至少记住与你交谈的内容……”
这是梦远去前,他最后在书页上写下的话,却未得答复就已退出。
“遗忘什么?什么交谈内容?”
睡眼睁开,他奇怪地自问,手中书再翻一遍,见到的依然是白纸。
窗外暮色西沉,稽洛山的夜就要来临,他却做了一个白日梦。
“江南哥哥,我刚遗忘的梦定然与你有关,既然已在我脑中存留,就算给你封印,迟早有一天,我也能解除禁锢,记起它来。可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的失踪,真与魔域国有关,只要我练成禅功八层,就很快能找到你,与你并肩作战。你尽可逼我仇视你,当你作敌人,可有两个字我永不会放弃,就是信任。”
第五百一十三章 禅功八层之花草
坐在书房里,灵宣洛因连日劳累打了个盹儿。睁开眼时,黄昏暮色已现,一缕斜阳从西窗缝隙向内钻挤,正好照亮书桌一角。
打盹儿时做了个梦,内容他忘得干净,只隐约感觉与江南君有关。白纸书还攥在手里,手下压着皮面《指天禅》。
白纸书收好,灵宣洛伸个懒腰,起身欲离开书房,手却不舍地在《指天禅》上摩挲,同时目光落向一直搁于桌角的冰兽鞭。
“师祖姑姑,还有竹月师傅,《指天禅》秘笈宣洛已翻至最后一页,却不代表神功的修炼已达尽头。宣洛即将进入玄冰洞,尝试提升神功至八层,获得穿梭宇宙空间的灵力。望你们保佑宣洛顺利达成心愿,为这秘笈添加新页!”
话音落,皮面似透出隐隐紫光,他恍惚望见压在书中的紫花,再次获得生命力并盛放。虽是假象,却给了他足够的力量。打开抽屉,他取出只竹筒,竹筒里装盛各种花种,是明珠峰被炸后,他从百香谷废墟中收集来,以备日后之用。
捏着竹筒,转眼又想起一只粗糙的布袋,他顿时心头一凛。相比竹筒,布袋更为珍贵,里面装有稽洛山四灵由血肉化作的植物。
同时在漠北将卢田玉留给小跳蚤后,募須神族族长纳木措亲赠的,带血的杜鹃花种,他也一直藏在身上。现在是时候要用竹筒了,那两样东西,也得一并拿出来。
关于那杜鹃花,曾几何时,人们认定它沾染香丽郡主的血,所以红得绚丽。然而最后真相大白,血其实来自桑雅,只因两个女孩里,真正长大的人是她。
“我以为南宫向为桑雅与香丽换魂时,能用得着花种,却因大战节奏紧凑,当时根本找不到机会。且据师傅讲述的情况看,纵然有我在场也无济于事。盟主和香丽郡主为防我过于伤心,隐瞒了桑雅的死讯,可我始终有种感觉,她还活着,或许是因为她的心脏还被南宫向控制,没有停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