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大闲后——山野荆棘
时间:2017-10-08 18:30:03

  今天早上皇帝匆匆地起程,目的就是为了甩掉李成秀,然后再派人传旨于李成秀宣布废黜她太子妃的名号。
  望了望前面的官道,道路两边郁郁葱葱,李成秀的眼睛眯了眯,怕是前面有数量不少的伏兵在等着她吧?
  ……
  当孙定英看过他那些“何在”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也越发地难看了,除了比之前更苍白,还加了一层青灰,如果不是还在走路、喘气儿还道他已经死了呢!
  看着孙定英这模样,一直形若提线木偶的左翎卫顿时恢复了些精神气儿。
  人就是这样,在遇到失败或痛苦的时候,看到比自己惨的人便会觉得好许多。据说这是被科学家研究验证过的,说是人在遭遇失败或痛苦的时候会产生更多的被验证的渴望,即我不是唯一一个不幸的人,以此来安慰自己。看,还有比我更惨呢,我算得了什么?如此,那人的窘迫和尴尬就可以得到缓解,甚至是因为暗自庆幸自己不是那更惨的人而得到一丝愉悦。
  所以,左翎卫的人现在又“活了过来”,不过因为之前的刺激实在是太大,所以他们越发地醒清地认识到李成秀是不可抗的存在了。是以,他们本来该督促着李成秀去赶皇帝的銮驾的,却是反倒听从李成秀往回走。
  罗秋云和槐花的坟头已经垒起,嘣地一声,李成秀抱着一截被一劈两半的木头使劲地插在了罗秋云的坟堆前,又往坟堆上撒了两捧土,然后静静地看了看湿润的坟头。
  半刻钟后,五十名被虐杀的金吾卫的脑袋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两座坟前,他们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在四周,李成秀命令不得掩埋。
  从始自终,李成秀都没有跟孙定英解释她为何虐杀这五十名金吾卫,也没有跟他解释这坟底埋着的两个人的身份,却坚持着让他半刻也不能移开目光,从挖坟开始,再到让左翎卫们把金吾卫的头砍下,然后肢解。期间,孙定英吐了好几次,摔倒了好几次,可李成秀一点儿也不怜他年老,命令两个左翎卫将他架着,扳着他的脸,抻开他的眼皮,一直看着。
  因为当时实在是太愤怒了,李成秀也没有想过要问金吾卫凌辱罗秋云的经过,更没有想过要问是不是与孙定英有关系。在李成秀看来,这些金吾卫是孙定英的扈从,他们犯的罪孽孙定英就该承担。
  在李成秀的心里已经给孙定英划定了结果,一百八十种的虐杀方法已经在李成秀的心里滚了无数遍,她现在还没有想好选哪种。亦或许,让他每一种都尝试一遍?
  有时候,在短暂的一瞬间,李成秀也会觉得自己残忍,有一丝不忍,但一想到罗秋云和槐花的惨死的形容,她就只有无数个“还不够”在她耳边响起。
  李成秀没有发觉自己的异样,正如大妞感觉到的那样,她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现在,李成秀跟自己说,把孙定英带回罗甸子,从他的嘴里掏出皇帝更多的秘密。然后,让钱庸救活施弥勒,她也有好多问题要问他。
  明显感觉到的危险使得李成秀不得不小心,她没有贸然回到罗家甸子,她先在罗家甸子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所在,然后派了六生带了几个左翎卫去探情况。
  让李成秀觉得愉悦的是,九生与她心灵相通,她也没有贸然回罗家甸子,而是将施弥勒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回了罗家甸子。没错,九生就是一个人回的罗家甸子,更没有将施弥勒交给左翎卫的人……她觉得被李成秀残暴镇住的左翎卫可以驱使,但不可以信任,所以,在回到罗家甸子附近,找到藏身之处的时候,她把与她一道回来的左翎卫全都杀了。
  得知详情时,李成秀有些怔忪,看着九生并不怎么改变的面容,却是再也看不到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可爱模样了。每个人都在改变,变得面目全非,变得恐怖可怕,但这怪得了谁?
  “你有没有后悔过?”看着被九生行止吓得脸色苍白的六生,李成秀轻轻地问道。
  六生已经坦白过了,当初向李大老爷通风报信的就是六生。六生说她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李成秀知道,她不仅仅是心大想要改变自己为奴为婢的命运,更主要的是想要成那九天飞翔的凤凰。因为六生在东宫里的所作所谓她都看在眼里,比如说欺负她“没有心眼儿”,多次跟僭越处理宫务,还有无数次向武旦抛媚眼儿,还有与人里通外合把东宫里的消息传给外人……
  听得李成秀的问话,六生的脸色又白了白,瞬间就眼眶红了,低低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轻轻地一叹,李成秀喃喃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谁又愿意为人奴婢呢?”闻言六生一惊,眼泪朦朦地朝李成秀望去,神情说不出的复杂。李成秀看了更是觉得伤感,又道:“只是你却是错了,你生在李家,长在李家,就连你父亲也是我爹爹从小带大的……从我们一见面,爹爹便教我喊你父亲‘哥哥’,他又何尝把你们当外人?”六生的目光又闪了闪,李成秀接着再道:“我家就我一个独苗,要撑起那么大的家业何其艰难?若是我留在家里招婿,你们最终也会招婿留嫁的。按来,定是各为我一房之旁支,虽不至于多么显赫,却也少不得的富贵,岂不比今天这般在刀口上求生强?”
  “是我猪油蒙了心。”六生低着头难过的说。
  “不过……”李成秀的话头一转,又道:“整件事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复杂,不管是传说中的那笔宝藏,还是我们的家财,李大老爷都是势在必得的,所以,就算是没有你自作聪明,我家也未必能有安稳日子。更何况,事实证明,盯着爹爹的也不只李大老爷一人。”
  听得李成秀这般说,九生顿时好受了许多,两眼坚定地望着李成秀:“我以后再也不犯傻了,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李成秀大骇:“要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啊?”
  六生讪讪地笑了笑,露出几分少有的腼腆来。
  “好了,说够了闲话,咱们干正事吧!”李成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活动了下筋骨,吩咐道:“去请孙公公过来,我得问他些话。”
  “是。”六生飞快地去把孙定英提了来。
  “孙公公请坐。”李成秀朝孙定英客气道。
  被那五十几具被虐杀的尸体一吓,孙定英早不复当初的威风,跟在六生的身后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身体,听得李成秀的声音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惶惶地望了一眼便四处找座……
  “坐这里!”六生拽着孙定英的衣领往面前的胡凳上一掼,把孙定英掼了一个踉跄。
  “对孙公公客气些。”李成秀微笑着说道,露出她那一口洁白好看的牙齿。
  那一颗颗如玉石一般莹润洁白的牙齿,整整齐齐没有半点儿瑕疵,却是叫孙定英看了只觉得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娘娘有什么吩咐?”孙定英强作镇定地问。
  ☆、第280章:
  “你刚才说我是已经是废太子妃了?”李成秀微笑着问。
  闻言孙定英的瞳孔便是一缩,本就佝偻起的身子又再屈了屈,满脸愁苦的哀求道:“娘娘,不怪老奴啊,老奴就是一个庵人奴才,老奴就一个听差的……”
  “好好回话!”大妞被孙定英的絮絮叨叨吵得颇不耐烦,伸手腰刀锵地一声将刀拔出:“再废话,我先捅你十七八个窟窿!”
  孙定英给吓得一缩脖子,孙公公不由得哀嚎,他一向自诩有识人之能,只是以前没有看了来当初那个可爱小丫会是一个小煞星呢?再瞧了瞧冲自己阴邪微笑的太子妃,孙定英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可以抠出来当泡踩着玩儿了。
  “是是是,老奴好好回话。”孙定英迭声说着:“娘娘没有听错,老奴刚才确实是说娘娘您是废太子妃。”说着说着就想起惨死在林子里的那五十名金吾卫,好容易聚起来的心神又崩溃了,哭嚎道:“可老奴这不怪老奴啊,老奴只是一个奴才,就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除了听皇上的还能怎么办?”
  “唉!”李成秀莫明地叹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只见得天蓝云白,阳光洒下给苍翠的山林又添了几分玉质的碧绿。李成秀悠悠地说道:“我曾听人说过,公公当年也是一条能挽弓射雕的英雄……”
  “老奴,惭愧。”孙定英一脸“好汉莫提当年勇”的愧色道。
  李成秀说:“就算是岁月不饶人,英雄迟暮,却也不能将一头苍狼变成一条病狗啊!”
  听得李成秀的话,孙定英煞白的脸色刹时变得通红。
  看着孙定英的面色,李成秀继续道:“公公你说这是怎么了?”
  “老奴也一直在问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奴问了好几年了,却是终没有得到答案。”孙定英颓然地说着。
  “既是如此,那本宫便不提这茬了。”李成秀大手一挥,转移话题:“公公你说皇上把我是废太子妃,我却是不明白,皇上废的只是我这个太子妃呢?还是连太子也成了废太子?”
  从悬崖下上来,看到孙定英手头的那个乌木盒,李成秀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只知道现在天下已经乱了,可是各处兵马动向她是全然不知,皇后为何会突然向她发难她也不知,皇帝对皇后向她发现的态度如何她还是不知。——当然,李成秀也是试着去了解过的,她当着皇帝皇后的面问过二人,可是每次一提起这事皇后就撒泼,皇帝便无条件地训斥李成秀,甚至是哀求。出于“他到底是武旦的亲爹”的考虑,每每李成秀都不忍去强逼。
  直到看到来自孙定英的乌木盒,李成秀才意识到,她现在所处的“婆家”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婆家……想想自己曾经劝武旦的话,李成秀都觉得好笑。
  据说,皇帝的宝座是受到诅咒的,凡是与它接近的人都会受到诅咒,不是家破人亡,便是粉身碎骨,古往今来少有善终的。
  或许,这话说得对。
  所以,李成秀学得自己该小心一些了。
  环顾四周,钱庸、方喻、李大老爷,还有六生……一个个都跟着了魔似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发了疯似地不顾一切手段。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在这个诡诈的环境中想要活着,就得让自己变得坚强。就像是昨天晚上,虽然她似失了心志的疯子,可在她暴发出的绝对武力的情况下,纵使有数千兵将相护皇帝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以暴制暴,有时候也是一种不错的手段。
  知己知彼,更是必须要做到的。
  不能再两眼一抹黑地自以为是了,李成秀如此告诉自己。
  “娘娘!”孙定英不停地朝李成秀作揖,迭声言道:“什么废不废的,娘娘不必放在心上,皇上不过是一时糊涂,回头清醒了自是收回旨意的,娘娘且宽心几日,自是云开雾散。”
  李成秀没有想到自己摆出了十二分的真诚,这老家伙还是满嘴跑马没实话,李成秀不由得气结,挥挥手,唤了一声:“大妞!请公公在外面凉快凉快再进来。”
  “是!”大妞闻言一把就揪起了孙定英的衣领往外一拽,孙定英被拽得扑嗵一声滚在了地上,他就势一撑便跪在了李成秀的面前,磕头如捣米,哭得稀哩哗啦:“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这老家伙求饶的呼声喊得恳切,却是一句实话也不撂,真欠收拾。
  李成秀给大妞使了一个眼色,大妞点点头,伸手一把扼住了孙定英的脖子,胳膊一抡就将他翻起拍在了地上。孙定英像只死蛤蟆似地被摔趴在地上,大妞却是一点儿也不可怜他的凄惨,一手操起孙定英的一只脚便将他倒着拖了出来。不一会儿,李成秀就听得孙定英的惨叫声传来,还有大妞咬牙切齿的漫骂:“叫你不老实!还要不要当个老实人?还敢嘴上跑马没个准话不?还敢糊弄我家小姐不?”
  孙定英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六生好奇地伸长脖子朝门外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当即缩回了头,蹭到李成秀身边站着,看着李成秀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李成秀问。
  六生期期艾艾了一阵,到底还是把心头的疑惑说了出来:“小姐,大,大妞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李成秀一笑:“她整治孙定英的手段很残忍吗?”
  “不是,我不是觉得孙定英可怜……”六生连忙否认。
  “那是什么?”李成秀问。
  六生忙答:“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她父亲是一个马匪,她从小就被她爹背在背上,抱在怀里,看着他爹操着刀在姚州的商道上抢掠杀人。”李成秀说。
  “啊!”六生瞠目结舌。
  不理六生的震惊,李成秀接着说:“不过恶有恶报,她父亲在她七岁的时候被人黑吃黑了,她也差一点儿被人杀死,所幸被云游的清宁法师所救。清宁法师是普陀寺的扫地和尚,普陀寺与我大相山又比邻,所以我们从小就认识。后来清宁法师与我下棋下输了,便将她抵给了我做丫环。”
  “啊?”六生再次瞠目结舌,大妞竟是李成秀下棋赢回来的!想那大妞的身手,还有其忠心,六生只觉得这棋赢得实在是太值了。
  “从未得知小姐竟下得一手妙棋!”六生由衷地佩服道。
  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
  听得六生的话李成秀不由得一惊,有一抹记忆从深藏之处飘飘忽忽地爬了出来,慢慢地展开,展开,展开,铺满了李成秀的眼帘。
  那是一个空旷的山谷,有一条大河沿着山谷的东面奔腾流过,大河西岸有一块巨石,房子那么大的一块巨石,河水从斜坡上俯冲下来一头撞在了巨石上,溅起了阵阵水花。水花中有两个鱼漂起起伏伏,顺着鱼线往上就见得巨石上有着两个人,一老一少,一僧一俗,相对而坐。老少旁边有一堆火,只剩下巴掌长的柴头,烧得通红的火堆上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有两条肥硕的大鱼已经开始在滋滋地冒着油花。这时候,有一只纤细小巧的手伸了过来,将撺鱼的木棍转了转,嘴里呜呜地道:“你少吃点,小心佛主怪罪!”有人答曰:“洞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再说了,谁说当和尚就不能吃肉了。所谓的‘五荤三厌’不过是佛教为了迎合儒学、道学,减少夷华冲突而给自己设定的桎固罢了。天竺我是去过的,那里的和尚哪顿不吃肉了?”话音落下,就见得一块被啃得精光的鱼骨被扔在了一边,一只粗壮的大手抓起火上的一条烤鱼。顺着那只大手往看去,只见得是一个邋遢的老和尚,他地面前被人用黑炭画了些横七纵八的线条,上面放了许多黑白两色的石子儿,似一个棋盘。
  棋盘对面盘腿坐着一个小女娃,竟是一手抓了一撺鱼,啃得满嘴流油。那女娃听得那和尚的“谬论”笑得花枝乱颤,直说那老和尚:“满嘴胡言乱语,你也不怕你家佛祖抓了你去问罪。”那和尚听罢也不恼,只是笑着摇头说:“我是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的,不过有的人却是逍遥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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