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原来是铁皮板!”黑甲将狠啐了一口在地上,他抬头望了望城楼,吩咐下面人道:“不要浪费,咱不管它,咱射城墙。”
“城里的内应怎么还没有动静?”有黑甲军士低声道。
“哪里那么容易,再等等。”黑甲将说。
黑甲军士又连忙调整了床怒,将一只只的长矛射上了城墙,须臾便将城墙上的人射下了百八十个。城墙上的人当然不可能干等着人家射自己,一拨拨的箭矢反射向城下。
就在城上城下对射的时候,有数十个黑甲军士猫着腰飞快地朝城墙这边跑来。他们很快就被城墙上的人给发现了,飞蝗似的飞箭朝他们落下,啊啊地几声闷哼后十多个黑甲军士便再也没有起来,但更多的黑甲军却还在继续前进。
被留下来的黑甲军趴在地上,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了出来,一点一点的渗透了黄泥地,渐渐地将其喂饱,然后再也喝不下一口鲜血,鲜血便凝成了一洼,血洼随着被留在地上的军士越来越多渐渐地变大。突然,它们突破了一点,嗖嗖地迸流开去。
李成秀感觉脚下有些湿,她抬了抬脚,发现原本莹白的靴子上染上了一沱红,那红可真鲜艳啊,娇艳欲滴。
滴,它确实是在滴。滴嗒,滴嗒,一滴两滴地掉落在了地上。
顺着滴落的红李成秀看到有更多的浸染上了她的靴子,然后便从浸染变成了淹没,先是靴底,再是靴帮,然后便是靴子面……那是些红色的液体,它们都来自每一个人的身体,还带着人体的温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惺味。
这,不是牛血。
这,也不是狗血。
这,更不是鸡血。
耳朵里嗡嗡地直响,李成秀木呆呆地转过头,只见得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许许多多的红甲军士,他们正在与黑甲军拼杀!你砍我一刀,我戳你一矛,打得是难解难分。已经看不到那个被称为“曹公爷”的黑甲将了,那个自称“柳杨”的红甲将也失去了踪影,原本竖在身边的黑铁皮的墙也倒在了地上,正从镶嵌在她的小腿里。
从总体上来看,红甲军是优势方,虽然黑甲军的反抗很激烈,但是战局的结果已经基本有了结果。
有一名黑甲军的兵士实在是挨不过死亡的恐惧,他惊呼着躲避着追来的兵器。年轻的面容映在了李成秀的眼里,他看上去好年轻,应该还没有二十岁吧?
追着这名黑甲兵士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大个头,腿长脚快,手里握着的那把六尺长的大刀已经逼近了黑甲兵士的后心,眼瞅着就要将他捅一个对穿。
“小心!”本能的,李成秀抓着那黑甲兵士的胳膊使劲地往前一甩,黑甲兵士猛地向前冲了几步,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大个头扑了一个空。
大个头一怔,但没有多作停留,他又飞快地迈腿欺身上前,几个跨步就追到了黑甲兵士的面前,然后将屠刀高高地举起。黑甲兵士吓呆了,目瞪瞪地看着那柄黑漆漆的长刀,他知道他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傻愣着干什么?”李成秀给急坏了,抬起脚就将黑甲兵一踹,将黑甲兵踹翻在地。
大个头儿又扑空了,他又怔了怔,随即啊啊地大吼了两声,暴怒地继续追着黑甲兵砍杀。
“你简直是笨死了!”李成秀一边骂一边对黑甲兵踢踹蹬拉,每每都叫大个头扑空,每次都是险象环生。
“怎么回事?”大个头儿终于停止了疯狂扑杀,也终于发觉不对劲了。他瞪着一双铜眼,在黑甲兵士的周围来回地扫,似乎想要找到这诡异之事的源头。但是,很令他失望,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快,快起来!”李成秀看着大个头发呆,连忙拽了那黑甲兵起身,拉着他往人稀的暗处奔去。
“小子,别跑!”又有红甲兵追了上来,追着黑甲兵追杀。
“哎呀,你还把这皮穿上做什么?”李成秀又气又恼,对黑甲兵士吼:“快把你这身皮脱了,脱了!”
“哦哦哦。”黑甲兵士迭声地应着,双手齐忙地将身上的黑甲给脱了。
这一招果然凑效,在又甩脱七八个对他们围追堵截的红甲兵后,他们终于脱离了战场。
一通乱跑,跑得是晕头转向,李成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来到了什么地方,只见得前面有一条弯弯的小河,小河的对面传来哗哗的水声,那面应该还有一条更大的河。
“谢谢!”黑甲兵士突然说道。
“不用客……”李成秀一滞,转过头看着黑甲兵士:“你能看到我?还能听到我说话?”
黑甲兵士也看着李成秀,说:“刚开始没有看到,但后来慢慢地就看到了,也慢慢地听到了。”
“啊?”李成秀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黑甲兵士挠挠头,颇不好意思地说。
怔怔地看了看黑甲兵士,李成秀笑着问:“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怕?”黑甲兵士眨着一又圆溜溜的大眼睛,傻呼呼地问:“我为什么要害怕?是你救了我啊!要不是你救我,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我又怎么会怕你!”
☆、第283章:
“我为什么要害怕?是你救了我啊!要不是你救我,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又怎么会怕你!”
多么朴实真挚的话啊,这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李成秀空洞的内心似乎被塞上了什么东西,飘浮的灵神也多了些安定。
“我……,在你之前没有人看得到我,也没有人听得到我的声音,我触摸不到别人,别人也触摸不到我。不管是物,还是人,还是动物,他们都只会从我的身体里穿过,他们不会感觉到一丝触感。”吐露心声的欲望怎么也止不住地往外冒,李成秀细细地跟这个朴实的着她的秘密:“你,是第一个可以让我碰触到的,也是第一个可以感知到我的。”
听着李成秀话,小伙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惊讶又满是同情:“那你岂不是很孤单?”
“孤单?”李成秀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对,是孤单。”
“那是你什么人?”小伙儿又问:“你是鬼吗?还是神仙?或者是妖灵精怪?”
李成秀摇着头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好像记得我有一个名字,但是又觉得它不是我的名字。”抬起手,十指纤纤,又细又长,“就连这双手,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不是我的,一会儿觉得,一会儿又觉得不是。”
“你真可怜。”:“没有人看得见你,没有人听得见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是挺可怜的。”李成秀笑笑,反问小伙儿:“你又是谁?”
“我叫孙林。”小伙儿笑着回答。
小伙儿笑起来挺别的好看,大大的眼睛又明又亮,圆圆的脸蛋像两个大包子,一个包子上还被人按了一个小窝儿。
“你看眼熟!”李成秀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孙林当即来了兴趣,追问道:“那你记不记得你在哪里见过我?唉,你好好地想一想,没准儿就能找到你是从哪里来的了,也能弄清你是谁了。说不定你还有许多的朋友,那样你就不会孤单了。”
“你真是一个大好人。”李成秀由衷地称赏道。
听得李成秀的称赏孙林却是低下了头,神色黯然地道:“不,我不是一个好人。”
“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李成秀不解地问。
“我,确实不是一个好人。”孙林抬起头,艰难地说出了心中的秘密:“我干了很多坏事,我杀了许多人,抢了好多人家的东西,还烧了他们家的房子。”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李成秀震惊地问。
孙林回答:“因为我们是在打仗。”
“打仗?”李成秀转过头,朝他们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得那边的远处一片火光冲天,冲天的火光中似有晶莹的星光点点升起,然后消弥于无形。莫明的,李成秀的心头闪过了一个念头,那些点点星星便是一个个的生命,他们消失在了那处火光里。
点点头,孙林继续说道:“打仗许要很多人,很多人就要吃多粮食,军中没有那么的粮食,于是将军们便带我们征粮。”
“征粮?”李成秀感觉这“征粮”肯定不只只是征粮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孙林惨然一笑,眼眶里涮地就流下泪来,他捂着跟睛,哽咽道:“说什么征粮,其实就是抢!就跟我们家那里的那个‘飞天豹’一样,不,连‘飞天豹’都不如,‘飞天豹’抢东西,但他不杀人,只要顺从他他便不会开杀戒,也不会把别人的财物都抢光,他会留一点活命钱给被抢的人。他也抢女人,可从不糟蹋女人,他的女人都是被他抢上山拜了堂才入洞房。可是,我们,不仅抢东西,还杀人,壮丁抓来当兵,老弱都杀了,女人糟蹋了也被杀掉,只有少说的会被收拢在军营里当营妓!”
李成秀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相信他干过这些事:“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孙林泪眼磅礴地看着李成秀,李成秀心头莫明的一软,肯定地道:“你应该抢过东西,也杀过人,不过肯定没有杀女人,也没有糟蹋过女人。”
“我不想!”孙林崩溃了,嚎啕大哭道:“我下不了手,可是他们逼我杀她们,要不杀她们他们就杀我!他们逼我睡女人,要不然他们就把我阉了,然后送去宫里当宦官!”
简直是不可思议,李成秀捂着嘴巴,震惊地看着孙林,他竟还是那么地纯朴,那么的可爱。
“所以,我要谢谢你。”孙林猛地起身跪到了李成秀的前面,李成秀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咚咚地给她磕起头来:“谢谢你,谢谢你,你把我带出军中,我以后就不用再干那样的事了!谢谢你,谢谢你!”
低头看着孙林不停地磕着头,李成秀的心似被人揪了下来使劲地攥在了手中,反正的搓揉挤压。
李成秀的眼眶也红了,她也陪着孙林一起哭。
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孙林的头顶,感觉着从他头皮里传导出来,又透过他浓密头发的体热,李成秀且轻且缓地说:“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还说,一个人做了错事,若是真心地悔过,那么他就会得到救赎。”
“我真的会得到救赎吗?”孙林虔诚地望着李成秀。
“会。”李成秀肯定是答复孙林,又道:“如果你觉得实在过意不去,那么,便做些什么吧。”
“做些什么?”孙林怔忪地看着李成秀,眼里有些迷茫。
“做一些有益的事,那样你会好受些。”李成秀说:“这就是俗话中的,赎罪。”
“可是,被我伤害过的人都死了。”孙林说。
“但还有别人活着。”李成秀说。
“还有别人活着?”孙林迷惑地歪了歪头。
“对。”李成秀说:“被你伤害的人已经死了,但是还有人活着,他们或许还会受到别人的伤害,你去阻止他们,你便是做了好事。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做将功赎罪?”
孙林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我懂了。”
盘踞在孙林脸上的痛苦慢慢地消褪了,他整个看上去越发的质朴可爱了。
“你真的让我觉得好眼熟。”李成秀禁不住又说了一次:“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尤其是你笑着的模样。”
“在哪里呢?”孙林问。
李成秀想了想,却是一无所得,不由得难过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不记得了,就是觉得好熟悉。我脑袋里没有多少东西,我将它们翻遍了,没有你的任何画面。”
“你也别太着急了,会慢慢好起来的。”孙林安慰道:“就算是永远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使劲地眨着眼睛,李成秀心道刚才不是还说她可怜吗?怎么一转眼又说没有关系了?
似看穿了李成秀的心事,孙林笑着说:“记忆没有了可以再生,以前的没有了,咱们就生新的。”
“生新的记忆?”李成秀一怔。
“对,生新的记忆。”孙林大声地说:“从现在开始,从今天晚上开始,从你第一次出手救我开始。”
这,好像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李成秀嫣然一笑,也是大声地回答:“好!”
“好!”孙林展着他可爱的笑容,两眼冒着星光的看着李成秀:“那么我们一起新的开始。”
“一起新的开始。”李成秀使劲地点头,抬起了手,孙林不解,她说:“表示友谊缔结,咱们击个掌!”
“啪!”孙林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将手掌对上了李成秀的,两掌相击,发出轻脆悦耳的声音。
……
马蹄声从不远处一队一队地跑过,厮杀声还在从后面隐隐约约地传来,天空中的火光灭了燃燃了灭,就连耳边响着的蛙声和虫鸣都一直是那么个声音,似乎就是循环,又似乎在停止。但,李成秀和孙林知道,此刻和不久前已经大不一样了。他们,有了新的开始,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们是……”
“你刚才说……”
异口同声,逗得二人噗嗤一笑,彼此看着只觉得是那样的美好。
“你先说。”孙林非常有君子风度。
“好。”李成秀也不谦让,问道:“你们,不,是他们,他们是谁跟谁打?我刚才听他们说什么‘曹公爷’,什么‘柳杨’,还有一个叫武旦的太子。那个‘曹公爷’穿了身的黑甲,他领的人也都是黑袍黑甲,你也是,你是他们的?”
“是。”孙林点头。
“那个‘曹公爷’造反了吗?”李成秀又问:“他们为什么要造反?”
“不是。”孙林说:“造反的不是曹公爷,是太子。”
“太子?”李成秀一怔:“太子怎么会造反呢?”
这句话出口李成秀就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知道在她的心中太子是不可能造反的。她很笃定!
“皇上要废了太子。”孙林解释说:“自古被废的太子十有八九都没有好下场,太子不想让自己没有好下场,于是就造了反。”
孙林的话对李成秀的触动很大,她难以置信,她不相信那个叫武旦的太子会造反,但她却又觉得皇帝可能真的会废了他。转头望向那座巍峨的大城,他,是被逼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