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罗青梅
时间:2017-12-10 15:41:00

  刚好扈从们把处理好的鹿肉装进箩筐里,掀开毡子,一股浓烈的生肉气味。
  她受不了腥气,走远了些,拿扇子扇风,拐一个大弯,从另一个方向走到树下,“这些鹿肉你预备要送给谁?”
  裴英娘起身,把胡床让给李令月坐,“给阿兄啊,我吃不完这么多。”
  李令月眼珠子转了转,以扇遮面,莞尔道:“英娘啊,你可真糊涂!”
  “怎么?”裴英娘茫然。
  难道李旦不喜欢吃鹿肉?她记得李旦的所有喜好,他挺爱吃鹿肉的呀!宫中宴席上常常有一道凉拌冷切的五生盘,里面有鹿肉,他每次都会主动示意使女夹到他的碟子里。
  杨知恩小跑去帐篷,另搬了张胡床到树下。
  裴英娘支开胡床,落座的同时伸手推李令月的胳膊,“我哪里糊涂了?阿姊快说吧!”
  李令月咬着嘴唇笑,使眼色让周围的人退开,凑到裴英娘旁边,用扇子挡住两人的窃窃私语,“八兄血气方刚的……你把鹿肉留给他,这不是成心看他笑话么!”
  裴英娘明白过来,闹了个大红脸。
  倒不是羞的,而是李令月自从成亲后,很有点荤素不忌的意思,她暂时不太习惯。
  还我爽朗大方、天真烂漫的好姐姐!
  李令月笑了一阵,捉住裴英娘的手,正色道:“英娘,我不是和你说着玩的。你还小,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万一真让那些小人得逞了,你怄也得怄个半死!越是快要成亲的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薛绍是尚公主,所以薛家人不敢有什么想头,他们不仅不敢,看到薛绍不规矩,还得赶紧想办法劝他。八兄不一样,他是亲王,又熬了这么些年,最受不了别人撩拨的。”
  裴英娘沉默一阵,收起羞涩之态,“我明白阿姊的意思……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没有苗头的话,李令月不会刻意来提醒她。
  她眉头微蹙,如果真有那样的事……那她绝不会原谅。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小女子,做不到长孙皇后那样的贤惠大度。
  李令月哎呀一声,抛下扇子,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伸手轻抚她的眉心,柔声说:“你别怕,八兄老实着呢!他那个人冷情冷性的,一般人也不敢靠近他。我只是怕你被人钻了空子。”
  裴英娘咬了咬唇,“我不怕,谁敢打阿兄的主意,我……”
  扈从叉着拔了毛的斑鸠从她面前经过。
  她指指那几只挂在树枝上的斑鸠,“我就把她们的头发全剃了!”
  然后送去庙里当比丘尼。
  李令月噗嗤一下笑出声。
  鹿肉处理好了,杨知恩问裴英娘怎么处置。
  她端着茶盅,慢条斯理地呷口茶,笑看李令月一眼,“全部送去公主府。”
  李令月呆了一下。
  裴英娘笑着说,“三表兄和阿姊新婚燕尔,妹妹奉上鹿肉一筐,聊表心意。”
  耍流氓这种事,她也会!
  李令月又气又笑,按着裴英娘要拧她的脸。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鬓发散了,花钿歪了,李令月的步摇簪跌落在草地上,叮的一声响。
  宫婢们笑着上前帮忙捡起簪环玉钗,服侍姐妹俩回李令月的帐篷重新梳洗装扮。
  薛绍打猎归来,兴奋难抑,不等使女通报,直接掀帘进帐篷,看到裴英娘也在,脸上微微一红,连忙低下头退出去。
  裴英娘已经打扮好了,正坐在胡床上逗弄猞猁狲,扬声道:“三表兄猎得几只鹿?”
  薛绍在外面理好散乱的衣襟袍袖,确认没有失礼之处,这才进帐,笑着道:“惭愧惭愧,只比相王多一只而已。”
  裴英娘和李令月对视一眼,摇头失笑。
  不必说,薛绍肯定在打猎的时候遇到李旦,两个年轻郎君暗地里较劲,比赛谁猎得的猎物多,薛绍才会说出这句话来。
  “阿兄应该也回来了。”裴英娘站起身,“我回去看看。”
  她刚走,李令月霍然站起身,梳到一半的发髻又散了,走到薛绍面前,轻轻掐他的胳膊,气哼哼道:“好好的,你和八兄比什么?”
  薛绍不躲不闪,任她掐,老实道:“你不是嫌我不会说笑吗?”
  裴英娘要嫁给李旦,李旦是李令月的兄长,李令月和裴英娘情同姐妹……他拿相王开玩笑,应该没什么不妥呀?
  李令月叹口气,“算了,不欺负你了。”
  她坐回镜台前,使女们袖子高挽,继续为她梳髻。
  薛绍摸不清她是生气还是没生气,走到她身后,小声说:“我猎到三只雄鹿,鹿角威风凛凛,公主喜不喜欢?”
  使女在往李令月脸上扑铅粉,她怕妆容花了,闭着眼睛,没理他。
  薛绍自顾自接着道:“公主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府里,烹制鹿肉……”
  李令月脸色变了变,睁开细长双眼,没涂胭脂,双颊却红得像火烧一样,含笑睨他一眼,“快打住,别提鹿肉了!”
  薛绍摸了摸脑袋,一脸莫名,鹿肉怎么了?
  红日升到半空时,甲士站在山坡上的风口处,吹响集合的号角。
  呜呜的号角声传入山林,李旦立刻扯紧缰绳,带着亲兵回返。
  一行人为了猎雁,走得远了些,回程路上风驰电掣,没有碰到其他游猎的王孙公子。
  穿过芳草萋萋的水泽,拐到大道上,远远看到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肩披灿烂秋光,迎面行来。
  来人着一袭圆领缺胯袍,腰佩长刀,肤色比普通人要白,五官异常深刻英挺,有如刀刻一般。
  他等在大道中间,只有一人一骑,却气势磅礴,恍若千军万马。
  入鬓的浓眉轻轻一皱,李旦骤然吁停骏马,抛开手中的长弓,示意左右,“去前面等着。”
  他轻夹马腹,独自迎上前。
 
 
第120章 
  大帐前气氛压抑。
  端坐正席的李治一言不发, 低头把玩着一只犀角杯, 脸色不大好看。
  李贤和李显的坐席挨在一起, 兄弟俩刻意拉开距离,皮笑肉不笑。
  席间的众臣嘻嘻哈哈, 试图和稀泥。
  可惜正主不领情,仍然黑着脸互掐。
  裴英娘拉住一个平日相熟的内侍打听。
  内侍是李治的心腹, 看着她长大的, 没有避讳,小声说:“太常博士夸英王有昔日太宗皇帝之风……”
  裴英娘眉心一跳, 太常博士是武皇后的人。
  她叹口气,退回自己的帐篷, 这种时候她帮不上什么忙。
  远远听到犬吠马嘶,满载而归的蔡净尘正好翻身下马。
  平时总冷着脸的少年郎此刻兴奋得满脸通红,俊秀的面孔显出几分稚嫩。
  裴英娘看过他们猎得的猎物, 狐狸、野兔、山鸡、野鹿几乎能堆成山。
  她笑着夸奖蔡净尘几句,让他领着扈从先下去休息。
  蔡净尘迟疑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我看到相王和执失将军。”
  裴英娘怔了怔,“在哪儿?”
  “在林子那头, 执失将军拦下相王,他们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相王的亲兵当时在很远的地方,没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蔡净尘记得那天在秦府听到的对话,贵主和执失将军差点订亲,相王会不会因为这一点而耿耿于怀?
  裴英娘眉头微微蹙起。
  执失云渐拦住李旦,是不是为了她?
  她皱眉想了片刻, 决定不管。
  就算是为了她,不管他们两人说了什么,执失云渐沉闷稳重,李旦也不是轻狂的人,肯定打不起来。
  她回到帐篷,躺在铺了几层厚厚百花绒毯的软榻上,惬意地长出一口气。
  半夏给她端来热腾腾的牛酪浆。
  秋意渐深,天气一天天凉下来,她小日子时常常腹痛,奉御劝她少喝冷饮。
  半夏严格遵从医嘱,巴不得把她所有入口的东西全部放到蒸笼里热开了再给她饮用,寒凉的水果更是碰都不许她碰,寻常果子也必须定量。
  好在梨子、柑橘可以烤着吃,石榴和甘蔗能榨汁喝。
  和牛酪浆一起送到裴英娘面前的,是一盘烤得金黄油亮的野猪肉。
  半夏洗净手,跪在软榻前,把烤肉撕成细条,撒上葱、姜、蒜、豆豉、胡椒和橙泥,“六王的熊不够分,熊掌更不易得,只供二圣和几位相公享用。野猪肉人人都分了一大盘呢!”
  裴英娘回想了一下,那只野猪确实很壮很肥。
  她坐起身,吃了两口烤肉。
  不知是野猪肉本身味道好,还是宫婢厨艺高,烤肉香酥柔嫩,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吃。
  她一口接一口,忍不住吃完半盘,才想起问半夏,“相王的那一份呢?”
  半夏捂住嘴巴,小声说:“娘子不够吃吗?”
  裴英娘捏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差点被自己的使女气笑,她只是想确认李旦也能吃到烤肉而已,又不是要霸占他的那份!
  “什么不够吃?”
  清朗的嗓音透过围幛,传进帐篷。
  使女掀开帘子,李旦弯腰走进帐篷,含笑的眸子看着裴英娘,眉宇间俱是温柔缱绻。
  使女们忍不住脸红心跳,埋下头不敢多看。
  “半夏以为我想独吞相王的烤肉。”裴英娘轻哼一声。
  半夏抿嘴笑了笑,站起身,准备撤走食案。
  裴英娘让她退下,踏着木屐走下地,挽起袖角,斟了杯蔗浆,等李旦走到跟前时,递给他,语气里透着自然而然的关怀,“阿兄累不累?”
  李旦没接银杯,矮身坐在软榻边沿,就着她的手,喝完蔗浆。
  他下巴上的胡茬时不时擦过她的指间,一阵阵酥麻。
  帐内流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使女们的头埋得更低了。
  裴英娘没料到严谨古板的李旦会出其不意来这一手,呆了半天,才发觉脸上烧得厉害,强忍着羞意没收回杯子:看在今天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伺候你这一回。
  半夏把李旦的那份烤肉送进帐篷。
  李旦出去洗净手,回来时看到裴英娘眼巴巴盯着烤肉看,“你喜欢?”
  裴英娘已经把自己那份吃完了,双手托腮,等着看李旦吃,闻言点点头。
  李旦把金花银盘推向她。
  她登时浮起满脸笑,摇摇头,“我吃饱了,阿兄,你尝尝看啊,我觉得比宫里的好吃。”
  美食这种东西,大家一起吃,人人都说好,才叫皆大欢喜呐!
  李旦显然不懂吃货“普天之下、俱是吃友”的心理,以为她谦让,拈起银筷,夹起一块烤肉,递到她唇边。
  裴英娘赶紧拿碟子接下烤肉,养尊处优、锦绣堆里娇养长大的相王,做不来喂别人吃饭这种殷勤小意的事,烤肉都快蹭到她脸上去了!
  李旦慢吞吞收回筷子,心里颇觉得遗憾。
  很早的时候,他就想亲自喂她吃东西。
  不论严寒酷暑,阴晴雨雪,她吃饭时总是那么认真快活,让旁观的人不由得食指大动,想尝一尝她吃的东西是不是世上罕见的珍馐美味。
  她小的时候,李治和李令月经常拿吃食逗她。
  她不闹也不撒娇,就那么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平静地盯着李治和李令月看。
  看不了一会儿,后者就得缴械投降。
  李旦没逗过她,现在想想有点可惜。不过可惜归可惜,他不敢真的用吃食逗她,她会生气的。
  他内心其实远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自信从容,唯恐她会厌烦憎恶自己。
  早晚有一天,她会发现他不是君子。
  如果连她也讨厌他,那他真的什么都不想去在意了。
  但是假使真有那么一天……他还是不会放弃。
  执失云渐是甘心远走也好,还是暂时避让也罢,和他无干。千辛万苦抢到手的人,怎么可能拱手让出去。
  狩猎结束后,李治和武皇后评出优胜者,各有封赏。
  李贤和他的属从拔得头筹,风光无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武皇后直接略过李贤,三言两语,把另外两名国公家嫡子夸得红光满面。
  众人紧跟着天后,齐声恭贺两位嫡嗣子。
  李贤牙关咯咯,脸色铁青。
  户奴赵道生扯扯他的衣袖,附耳道:“大王切忌动怒,圣人看着呢!”
  李贤闭一闭眼睛,旋即睁开,脸色慢慢和缓。
  裴英娘原本打算骑马回城,刚跨鞍上马,内侍找到她,小声说:“真师,圣人闹头疼,奴等劝圣人用药,圣人不耐烦,奉御请您过去一趟。”
  她连忙下马,跟着内侍去李治的车驾。
  李治头冠礼服整齐,背倚隐囊,神色晦暗,可能是劳了半天神,比平时显得更苍老。
  武皇后刚才和他起了口角,避去另一辆马车了。
  裴英娘不敢提起狩猎的事,想了想,问李治刚才的烤肉好不好吃。
  李治看着她笑,“十七喜欢炙肉?”
  她点点头,整天汽蒸、水煮、油炸,难得换个口味,而且野猪肉新鲜,调料丰富,现烤现吃,甚为味美。
  李治命殿中监把今天负责烤肉的奉膳局主事找来,颁下赏赐。
  众人叩头谢恩不迭。
  裴英娘趁机请李治服药,他皱皱眉头,这一次没有抗拒。
  车上备有热汤丸药,她跪坐在榻旁,喂李治服下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子。
  等他睡熟,她没走,盘腿靠着香榻打盹。
  不止打猎的人累,她也累。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身边仿佛很嘈杂,李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马车好像停下来了,然后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
  她紧紧搂着绸面薄毯,不愿睁开眼睛。
  朦胧间听到李治轻笑几声,保养得宜的手拍拍她的头顶,动作温柔。
  马车又继续晃动颠簸起来。
  这一次马车走了很久,停下来时,依稀能听见市井里坊的喧闹吆喝声,有人掀开车帘,抱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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