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罗青梅
时间:2017-12-10 15:41:00

  太子洗马想清楚前因后果,长叹一声,流下两行清泪,缓缓站起身,嘶吼道:“殿下!”
  这盘棋局,很可能一直由武皇后掌控局势,太子不想做傀儡,可他的每一步举动,全部在武皇后的意料之中,连这一次的莽撞,也是武皇后将计就计……
  太子洗马的怒吼饱含凄怆痛楚,廊内廊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停下来回头看他。
  太子李贤脚步一顿。
  太子洗马哈哈大笑数声,“老臣受圣人之命辅佐殿下,殿下不信任老臣,老臣无可奈何。殿下糊涂,受小人挑拨,行此大逆不道之举,老臣拦不住殿下,有愧圣人所托,唯有一死,以证忠心!”
  说完话,他猛然发力,撞向一旁的廊柱。
  众人大惊,想要去救,哪里来得及!
  顿时鲜血淋漓,太子洗马踉跄了几下,仰倒在地,手脚不停抽搐,一命呜呼。
  东宫属臣愀然变色。
  有几个平时和太子洗马关系不错的,奔至他身旁,手指放到他脖子上探了两下,暗暗叹息,摇了摇头。
  “殿下……”太子太傅打着哆嗦道,“您看……”
  李贤没有丝毫动容,太子洗马说得对,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早就不能回头了。
  “按计划行事。”
  大宁坊东南角,两帮人还在厮杀。
  巷曲间不断传出喊杀和兵器互击声,坊中武侯像是全部人间蒸发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前去解救中伏的相王府车队。
  路边一家书肆内,裹幞头、穿圆领缺胯袍衫,杏脸桃腮的年轻女郎坐在二楼窗下,徐徐呷一口茶,扭头和一旁身披黑氅的王府护卫说,“你的属下五大三粗的,扮成我的样子,是不是太容易暴露了?他们会不会发觉?”
  杨知恩撇撇嘴,紧盯着楼下的战况,道:“发觉了也不要紧,今天把他们一窝端。”
  他在武家时接到李旦有难的密报,早就派人出城接应去了。李旦离开前嘱咐过,不论发生什么事,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裴英娘,其他事和他不相干——哪怕是李旦有危险,他也不会贸然离开。
  他直觉密报来得太蹊跷,故意假装被调虎离山,果然是陷阱。
  裴英娘放下茶盅,摇头失笑。
  这些人手段奇蠢,和当初武三思掳走她用的法子如出一辙,她上过一次当,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往坑里跳?
  那几个宫廷内侍上门时,她就觉出不对味了。
  其中有个近侍,赫然是小重阳那天曾在含凉殿前嘲讽她的内侍。
  小重阳之后,裴英娘再去含凉殿,发现那个内侍被打发去禁苑看菜园子了,据说是李治亲自下的命令。
  他以为裴英娘不记得他,裴英娘的记性可没那么差,一眼就认出他了。
  李治不会派那个内侍来王府传旨。
  忽然,仿若一道电光闪过,她心里一紧,霍然站起身。
  杨知恩一脸莫名所以,下意识握紧刀柄,“娘子,怎么了?”
 
 
第165章 
  裴英娘匆匆离开书肆。
  巷曲前的打斗仍在继续, 一蓬蓬鲜血飞洒。
  她眉头紧蹙, 娇小的身影直接一头扎进厮杀的人群,视眼前闪烁的刀光剑影如无物。
  杨知恩和七八个护卫手握长刀, 把她紧紧围在中间, 一路砍杀,顺利冲出重围。
  她一言不发, 沉着脸走出大宁坊,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怒吼声、健马的嘶鸣声抛在身后。
  刘家侍郎还在纠缠李显,双方好像觉察出不对劲,英王府的人开始手忙脚乱亮兵器。
  “不管他。”裴英娘冷声道,接过亲兵送来的银丝鞭绳,跨鞍上马, “去宣阳坊!”
  杨知恩沉声应是。
  马蹄声势如奔雷,几人几骑穿过长街,绝尘而去。
  公主府门前禁卫森严, 甲士豪奴正簇拥着李令月拾级而上, 从武家回来的路上,她顺道去千金大长公主家坐了坐,大长公主府中的灵沙臛清甜细润,她连吃了两碗才出来。
  “你怎么来了?”李令月听到喧哗声,扭头正好看到裴英娘翻身下马, 诧异道,“还换了这身打扮?是不是嫌闷了,想去乐游原跑马?”
  裴英娘神情严峻, 扣住李令月的手,“阿姊,三表兄呢?”
  李令月心里一沉,眼神示意左右侍婢退下,和裴英娘一起快步走进公主府,“他有什么不妥?”
  薛绍最近有些古怪,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令月问他,又问不出什么来。偶尔看到他背着人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她心里着急,怕问得太紧适得其反,想等薛绍想通了再和他好好谈一谈。
  裴英娘叹口气,拉着李令月往内院走,杨知恩寸步不离,神色戒备,跟在她们身后。
  到了内院,裴英娘轻声说,“阿姊……你别怕,先让昭善去乳娘房里看一看。”
  李令月呆了一呆,随即脸色大变,颤声叫昭善,“胤郎!去把胤郎带来!”
  婢女们战战兢兢,飞快跑远,不一会儿,房里传出一片凄厉的尖叫声,昭善白着脸冲出房门,扑倒在地,哭着道:“公主,小郎不见了!”
  李令月踉跄了几下,脑袋里一阵眩晕,险些栽倒。
  裴英娘抱住她,搀扶她回房,扭头吩咐昭善,“去把门房叫来,问他今天谁来过公主府,乳娘什么时候出的门,驸马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
  昭善六神无主,泪流满面,勉强镇静下来,去前院问话。
  她很快折返,声音发颤,“护卫说上午大郎君和二郎君来过,没有人看见乳娘出去,驸马好像突然有急事,没有带僮仆,只身骑马往北边走了,刚走一会儿。”
  裴英娘点点头,喂李令月喝下一碗甜汤,“阿姊别担心,胤郎多半是薛家大郎和二郎带走的……三表兄已经追过去了。”
  李令月用力攥住锦被被角,咬牙道:“他们敢动胤郎一根指头,我绝不会轻易放过薛家!”
  薛绍是她的丈夫,她当然要保薛绍,其他人,她一个都不放过!
  裴英娘安慰李令月几句,“我去找三表兄,阿姊,你先别慌,外面出了些变故……”她屏退房中婢女,小声说,“可能是东宫那边……”
  她的商队遍布东西南北,频繁来往于西域、南洋,构建出一张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大网,让货物得以快速运送至全国各地,同时也建立起秘密的情报网。李贤暗中准备兵器铠甲,购买突厥良马,以好武之名招募侠客勇士,对她来说并非秘密。
  不过她以为李贤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他会主动出击。
  武皇后太刚强决断了,任何人在她的阴影之下,难以保持镇定。
  犹如一盆雪水当头浇下来,李令月的愤怒顿时去了五六分,恐惧和失望攫住她的心脏,好半晌过后,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薛家……是六兄的人……”
  他们想逼薛绍投向李贤的阵营,买通乳娘,偷偷带走薛崇胤威胁薛绍。
  此前乳娘并非因为照顾薛崇胤太累而清减,她心里有鬼,害怕紧张,才会寝食不安,忽然暴瘦。
  裴英娘按住想要挣扎着起身的李令月,“阿姊,这事不能声张出去。”
  武皇后不喜欢薛绍,薛大郎、薛二郎支持李贤,事后武皇后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逼李令月和离,还有可能直接赐死薛绍,必须赶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把薛绍摘出来。
  可薛绍为了儿子,已经跟着薛大郎、薛二郎走了……
  “我去找三表兄,阿姊,你带着令牌即刻进宫,提醒阿父早做准备。”裴英娘取出令牌,小声说,“建福门前的守卫应该有太子的内应,阿姊,你得尽快,快马加鞭绕过禁苑,从玄武门进宫,一定要赶在太子之前,秦岩不会让他轻易闯进去。”
  “玄武门?!”李令月惊讶之下,忘了愤怒,宫城北边是禁军屯守重地,平时宫人们没事不会往北边跑,更别提从玄武门出入,敢乱闯禁地的,格杀勿论。
  “此一时,彼一时,阿姊带着令牌,没人敢拦你。记住,千万别去蓬莱殿,待在阿父身边。”
  裴英娘匆匆交待几句,等李令月冷静下来,留下几名亲兵,立刻走出公主府。
  “去东宫?”杨知恩摇头反对,“娘子,我们去东宫,岂不是自投罗网?”
  裴英娘蹬鞍上马,甩出一声响亮的鞭花,“走。”
  杨知恩咬紧牙关,赶紧跟上。
  半刻钟后,李令月一身戎装,吩咐仆从牵来她的爱驹,握紧手中令牌,她双唇紧抿。
  阿父身边当然是最安全的……但是被掳走的人是她的儿子,她不能干坐着等丈夫和妹妹的消息……
  她抬手掠掠鬓发,和护卫说,“我们直接进宫,去蓬莱殿。”
  皇城内外一片宁静,高大巍峨的三座宫门立在广场之前,气派威严,东宫出入不禁,看似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裴英娘很快找到薛绍。
  他脸色阴沉如水,只差一步,就要踏进东宫。
  “三表兄!”裴英娘来不及下马,勒紧缰绳,笑着喊他,“原来你在这!阿姊生气了,你还不赶紧回公主府哄她?迟了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薛绍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下,扭过头。
  裴英娘面色不变,笑嘻嘻道:“三表兄,快跟我回去向阿姊赔礼道歉,我帮你求情,阿姊会原谅你的。”
  薛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片刻后,他果断转身,匆匆走下台阶,翻身上马,“多谢王妃提醒。”
  他如果踏进东宫,就没有回头路了,不管他有没有听命于太子,只要他出现在太子身边,武皇后都有借口杀他。
  两人没有耽搁,扬鞭催马疾行。
  裴英娘压低声音问,“你的两位兄长呢?”
  薛绍嘴唇哆嗦了两下,紧紧握住缰绳,“他们想游说袁相公和太子一起进宫劝谏圣人,这会赶往袁家去了。”
  说是劝谏圣人,然而满朝文武都明白,时至今日,李治已然无法废黜武皇后。
  劝李治是假,逼武皇后是真。武皇后的弱点,在于她得不到世家大族的支持,如果公卿侯门联合起来,给武皇后一个出其不意,未尝不能把武皇后拉下马。
  但李贤没有想过后果,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能迅速稳定朝纲,他能吗?朝中大臣,并非都是忠君之士!他们只服从强者。
  风声过耳,几人几骑踏过长街,卷起阵阵沙尘。
  “胤郎在哪儿?”裴英娘问。
  薛绍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大兄不肯说,除非我效忠太子。”
  裴英娘冷笑。
  快马刚刚驰入袁家后街,两人便被黑衣甲士拦下,袁家的管家迎出来,认出裴英娘,陪笑着说袁宰相出门访友去了,请她隔日再来。
  袁宰相是只老狐狸,哪边都不得罪,必定是躲起来了。
  她没有下马,直接道:“薛家大郎是不是在府上?叫他出来。”
  管家态度恭敬,回说:“薛家郎君此刻确实在府中,王妃稍等,仆这便去传话。”
  薛大郎和薛二郎硬赖着不走,袁家人正着急上火。
  太子行事偏激,断然不可能成功扳倒天后。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袁家不必急着站队,他们家已经是钟鸣鼎食,富贵至极,不需要再讨好哪一方,只需要静观其变就行。
  薛大郎和薛二郎硬闯上门,打乱了袁宰相隔岸观火的如意算盘,骂退两人,太子获胜,他肯定会遭殃,虚应两人,天后洞若观火,一个谋逆罪名扣下来,袁家极有可能步褚家、上官家的后尘。
  袁宰相进退两难,袁凌志提议把两人捆了,等到外边事情平息,正好可以去天后面前表忠心。
  袁宰相摁着儿子胖揍一顿,也不看看薛家人是什么身份,他们今天得罪薛家,连累驸马薛绍,固然可以躲过天后的清算,太平公主岂会饶了他们?!
  听说裴英娘和薛绍上门讨要薛家两位郎君,袁宰相长出一口气,多云转晴,心花怒放,一迭声吩咐大儿子,“快,把薛家郎君送出去!”
  薛家兄弟身份敏感,牵涉的人太多,着实棘手,交给相王妃去处理罢。
  袁家家仆客客气气送薛大郎和薛二郎出门,既没有推搡,也没有言语呵斥,但态度很果决。
  兄弟俩黑着脸走出袁家大门,看到薛绍和裴英娘,脸色更难看。
  “阿弟,你竟然甘愿和武氏为伍!”薛大郎捏紧拳头。
  裴英娘笑了笑,冰冷的视线冷冷扫过两人,“胤郎在何处?”
  薛大郎冷笑,梗着脖子道,“薛家儿郎,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裴英娘双眼微眯,薛崇胤被他们送去东宫了?这两个蠢货……
  “去把胤郎带出来。”她一鞭子甩向薛大郎,薛大郎脸上转眼多出一道血淋淋的红痕,“否则,你弟弟活不过明天。”
  她话音刚落,杨知恩和亲兵们扑向薛二郎,七八把长刀架在薛二郎脖子上,薛二郎大汗淋漓,抖如筛糠。
  薛大郎恨声道:“你敢?”
  “你都敢掳走公主之子了,我有什么不敢的?”裴英娘没有耐心和薛大郎周旋,打了个手势。
  杨知恩会意,手腕轻轻一翻。
  刀刃划破脖子,鲜血顺着冰冷的刀锋流淌,薛二郎发出一串惨嚎声。
  “阿弟,你真想要你兄长的命?!”薛大郎想上前解救,被亲兵一把按倒在地。他抬起头,怒视薛绍,双眼血红。
  薛绍俊秀的面孔浮现几丝不忍,扭过头去不看两位兄长,自嘲一笑,“大兄,我不想要二兄的命……可你们把我儿子抢走了。”
  薛二郎噗通一声,跪倒在裴英娘马蹄前,“东宫、东宫有人把守,胤郎是牵制三郎的人质,我们刚把人送过去,他就被人带走了,没有太子的命令,我们没法带出胤郎。”
  失望,惊恐,自责,愤怒,各种情绪走马灯一样晃过心头,薛绍下马,一拳头挥向薛大郎,“大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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