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罗青梅
时间:2017-12-10 15:41:00

  “原来如此。”裴英娘点点头,低声询问蔡四郎,然后扬起一张灿烂笑脸,“使者误会了,刚才我的扈从护送醉酒的英王回府,然后去相王府接我入宫,你确实认错人了,当时卷棚车中空无一人,扈从并非有意怠慢使者。”
  在英王府时,前有古里古怪的李显独自醉倒胡肆,后有常乐大长公主在英王府大宴宗室,又发现被胡人跟踪,裴英娘一时想多了,以为对方来者不善,才会否认身份。现在到了蓬莱宫脚下,有李治撑腰,她自然不怕和阿芒对质。
  反正只是小事,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他就行。
  阿芒张大嘴巴,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他总算见识到了!他自小习武,耳聪目明,绝对可以确定,当时卷棚车里绝对有人!
  金吾卫开始放行,裴英娘退后一步,示意阿芒先走:“请使者先行。”
  阿芒存了一肚子气,但看着裴英娘春花般的笑脸,又觉得自己好像小题大做了,实在不好甩脸色给她看,别扭半天,拱拱手道:“不了,还是请真师先行。”
  裴英娘不和他多客气,掉头就走。
  阿芒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仆从出声催促,才回过神。
  裴英娘先去后殿找李令月,路上正好碰到行色匆匆的房瑶光。
  “我正要去寻真师。”房瑶光喘口气,因为走得急,头上的纱帽微微晃动,“吐蕃使者坚持求娶真师,相王让我给真师带句话,请真师稍安勿躁,不必惊慌,二圣绝不会同意和亲的请求。”
  尚陵钦提出裴英娘出家修道的时间太巧合了,他们认为唐廷瞧不起吐蕃王室,暗示如果这一次不能为他们的赞普带回王后,两国将兵戎相见。
  裴英娘出家确实是为了委婉拒绝吐蕃的求亲,这一点双方本应该心知肚明,李治和武皇后肯费心思送李令月出阁,让裴英娘出家,而不是直接回绝,已经很给吐蕃面子了。吐蕃使臣揪着不放,显然不想善罢甘休。
  宴席上歌舞升平、高朋满座,瞧着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涌动,气氛僵持。
  房瑶光徐徐说完麟德殿的状况,“真师是为了此事进宫来的?”
  裴英娘点点头,“阿……相王什么时候进宫的?”
  “吐蕃使臣刚入朝不久,相王就来了。”房瑶光道。
  裴英娘怔忪片刻,清早杨知恩急急忙忙通报的消息,就是吐蕃使臣的事?既然和她相关,李旦当时为什么不和她说一声呢……
  是怕她害怕吗?
  她眉尖轻蹙,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理由。
  房瑶光还要回到宴席上去,裴英娘和她分别,继续往李令月的寝殿方向走去。
  李令月听说吐蕃使节入朝,正想遣人去永安观提醒裴英娘,看到她忽然出现在空阔的庭院里,呆了呆,跺足道:“英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会会吐蕃使节。”裴英娘挽着李令月的胳膊,细细打量她,她这些天汤水调养滋补,面色红润,气色极佳,“阿姊出阁的时候,一定能艳惊四座,把三表兄迷得神魂颠倒。”
  “你也会打趣我了!”李令月揪揪裴英娘的脸,担忧道,“吐蕃使节求婚书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不躲着就算了,怎么自己送上门来?”
  “我不送上门,他们整天歪歪缠缠,怪烦人的。”裴英娘从容道,“阿姊放心,我保管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既然吐蕃使臣觉得她这个女道士名不符实,那她就展示点神仙手段给他们瞧瞧,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货真价实的修真法术。
  殿前觥筹交错,酒香四溢,堂中身着彩衣的美人翩翩起舞,婀娜生姿。
  曲调暂歇时,鸿胪寺少卿领着几个高鼻深目、身材孔武有力的男子入席。
  李旦放下玛瑙酒杯,“他们是什么人?”
  杨知恩压低嗓子道:“是尚陵钦的随从。”
  李旦眼眸微垂,“他们不像随从,再去查。”
  杨知恩应喏。
  弃宗弄赞十三岁即赞普位,先后降服周边部落,兼并城邦,统一吐蕃,称雄雪域高原,甚至威胁到唐廷,是个年轻有为、眼光卓绝的一方霸主,但是他去世得太早了,身后只留下一个幼小的继承人。如今吐蕃由尚陵钦摄政,尚氏族人总揽大权,领兵在外,逻娑城中的吐蕃赞普只是个傀儡而已。
  独揽朝纲的尚陵钦舍得抛下君队,亲自担任此次求亲使臣,让李旦大为意外。
  他直觉这一次吐蕃使团没有那么好打发。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吐蕃的人全是虚构的……
 
 
第94章 
  紫宸殿后殿。
  李令月侧耳倾听前殿的丝竹音乐声, 再三向裴英娘确认:“英娘, 你真的要去赴宴?”
  裴英娘点点头, 气定神闲道:“阿姊放心,之前为了给你预备惊喜, 我准备了好多小玩意儿, 前一阵子宫人们陪我演练了十几遍, 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李令月咬了咬嘴唇, 下定决心,“不行, 我和你一起进去。”
  她不知道怎么驳斥吐蕃使节,至少可以给英娘壮胆呀!
  裴英娘轻轻握住李令月的手, “有阿姊相伴, 我更有信心了。”
  麟德殿内,李旦听完宫人的禀报,皱眉道:“她要进来?”
  宫人用耳语的音调道:“娘子和太平公主已经到郁仪楼了。”
  李旦霍然起身。
  六王李贤看他一眼, 目带疑惑,“八弟?”
  李旦站得笔直, 平静道:“我吃醉了, 头疼,出去醒醒酒。”
  李贤没再追问,扭头过去和宾客谈笑。
  殿外,裴英娘和李令月在宫人的簇拥中拾级而上,正要进殿,迎面看见李旦沉着脸走出来, 李令月无知无觉,笑嘻嘻迎上前,裴英娘却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总觉得李旦好像山雨欲来,满身寒气。
  “你们来做什么?”李旦皱眉冷声道。
  李令月这才发现李旦神情不虞,结结巴巴道:“我、我们来赴宴啊!”
  李旦沉默不语,视线落在裴英娘脸上,略带责备。
  裴英娘鼓起勇气道:“我不会给阿父添乱的。”
  他不是为了这个生气……李旦垂目,俯视着她,“听话,老老实实回永安观去,吐蕃使团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裴英娘抬手挽住李旦的胳膊,轻摇两下,像是在撒娇,叹息道:“阿兄为我奔波,我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李旦的神色变了变。
  李令月满脸狐疑,看一眼裴英娘,再看一眼李旦,悄悄走开几步。
  裴英娘接着说:“之前我独自出宫赴宴,阿兄从不多管,只会叮嘱我几句,教我怎么和朝中相公们打交道,怎么理清京兆府的姻亲派系,今天虽然吐蕃使团是为求亲而来,但是阿兄肯定明白阿父绝不会送我去和亲,只是一场寻常的宴会而已……”
  她顿了一下,正色道:“阿兄这一次怎么畏手畏脚起来了?”
  李令月听到这里,心里一紧,紧张地等着李旦的回答。
  李旦揉揉眉心,为什么不敢让英娘进去?因为太过恐惧,所以才会患得患失……他敛起愠怒之色,让开道路,缓缓道:“也罢,随我进去。”
  裴英娘朝李令月笑,悄声道:“我就说阿兄会放我们进去的!”
  李令月心不在焉,勉强笑了一下,回头看一眼李旦阴沉的脸,以后八兄不会找英娘算账吧……
  殿中的人看到李令月和裴英娘跟在李旦身后联袂而来,惊诧不已。
  管弦的乐音凝滞了一会儿,茶碗、酒杯翻倒在簟席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面面相觑,说笑声戛然而止。
  裴英娘眼波流转,扫视众人一圈。
  尚陵钦大刀阔斧地坐在主宾之位上,鹰钩鼻,眼眶深陷,目光凌厉。
  阿芒和十几个长袍男人围坐在他左右,其他人神态恭敬,举止谨慎,唯有阿芒埋头吃喝,一手羊骨,一手酒杯,红光满面。
  宫人向主位的李治和武皇后通禀。
  李治皱了皱眉,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武皇后倒是笑意盈盈,淡然道:“小娘子们爱热闹,带她们过来。”
  宫人们为裴英娘和李令月添席。
  尚陵钦眯着双眼,细细打量裴英娘,她以为穿一身道装示人,就真的能让他们信服吗?太天真了。
  等李令月在武皇后身边坐定,裴英娘看一眼殿外空旷的庭院,笑着道:“舞乐虽好,但庭中景致冷清,有些可惜。”
  众人都竖着耳朵听她说话,本以为她要朝两位圣人撒娇,借机暗讽吐蕃使者,没想到她竟然突然点评起院中景色来了,一时茫然。
  前殿是为打波罗球和表演舞乐修筑的,为了使球场平滑,当初修建时不惜耗费万金洒油铺设地面,并未栽植花木,哪里来的景致可言?
  武皇后何等机敏,很快猜出裴英娘的用意,笑着道:“我亦觉得院中景色凋零,可惜廊下皆是砖石,花木无法生长。”
  裴英娘抿嘴一笑,道:“英娘潜心修道,近日略有所学,愿为姑母献上几丛莲花。”
  旁边有人嘀咕道:“莲花罢了,随意移植几缸来不就行了?”
  裴英娘莞尔道:“移植有何意趣?况且费时费力……英娘能令莲种顷刻间生长开放,只需让人备几只大缸,几把莲种便可。”
  众人哑口无言,几个博闻强识之人立刻领悟过来,裴英娘这是要表演道家的瞬间种莲术。
  传说汉末时左慈曾以空竿变鱼、茶碗生莲、杯中分酒等道术戏耍天下诸侯,曹操、孙权等号令千军万马的枭雄,皆如孩童一般,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曹操心怀怨恨,曾多次加害左慈,左慈每一次都能运用神仙法术逃之夭夭,飘然而去。曹操虽然挟天子以令诸侯,却拿一个道人束手无策,只能暗中饮恨。
  众人对传说中的神仙幻术早就神往已久,每次看到书中描述的场景,都忍不住浮想联翩,只恨无缘一观,可惜世上修道的道士虽多,但无人能够再现左慈的神仙本领。
  朝中大臣又是惊喜又是惊愕:永安公主出家是为了什么,他们心知肚明,这才几个月,公主真的学会通天本领了?!
  等席间彻底安静下来,裴英娘站起身,“太液池的莲蓬已经成熟,姑母只需命人取成熟的莲种来,备几口大缸,我便能施展法术了。”
  “某愿为真师走一趟。”尚陵钦放下酒杯,站起身,匆匆行一个吐蕃人的礼节,沉声道。
  已经坐回席位的李旦微不可察地扫他一眼。
  李治和武皇后同时看向裴英娘,李令月也哗啦一下扭过脸,担心地看着她,手指紧紧揪着衣带,淡粉指节勒出雪白印痕来。
  裴英娘朝几人笑了笑,“太液池水汽重,不敢劳烦尚使者,免得污了使者的衣袍。”她顿了顿,目光逡巡,指指正叼着一块炙羊肉啃得满嘴油光的阿芒,“尚使者的随从阿芒和我颇有缘分,不如请他为尚使者代劳,为我摘取几枝莲蓬来。”
  众人的视线犹如河川汇入大海一般,汇集到阿芒身上。
  阿芒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手足无措,下意识把羊肉啃完,啃得只剩光秃秃的羊骨,才擦擦手,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我、我?”
  众人耐心等他啃完羊肉,最后只等到这怯怯的两个字,不由失笑。
  尚陵钦目光暗沉,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知道是因为阿芒傻乎乎啃羊肉,被席上众人暗中耻笑而感到愤怒,还是不满裴英娘点名阿芒代替他。
  裴英娘从容不迫,淡淡道:“请使者去一趟太液池,池中莲蓬,只要是成熟的,随使者采摘。”
  她回眸看尚陵钦,“我请尚使者的随从为使者走这一趟,使者觉得如何?”
  尚陵钦冷笑一声,“依从真师便是。”
  阿芒看裴英娘似乎胸有成竹,不免起了豪兴,两手一拍,“好!”
  他朗声大笑,起身随宫人前去太液池。
  趁着他去摘莲蓬的工夫,裴英娘示意宫人把几口雕镂白鹤展翅大缸搬入庭中,“请尚使者近前一观。”
  这是让尚陵钦检查大缸是不是动了手脚。
  尚陵钦呷口茶,微笑着道:“某信得过真师。”
  刚才阻止他亲自去摘莲蓬,现在又主动让他去检查大缸,他偏不去!
  裴英娘挑挑眉,含笑扫视一圈,刚好看到几张满脸堆笑、极尽谄媚的面孔。
  新罗使者和倭国使者都想往前挤,好占个视角更广阔的位子围观裴英娘变戏法,奈何护卫牢牢看守在回廊周围,他们无法靠近,只能相互推挤,把对方挤开,给自己人留出更多空间。
  自从几年前重阳节宴的那场闹剧过后,数年过去,在王浮、王洵兄弟俩的热心“斡旋”下,新罗使者和倭国使者不仅没有握手言和,反而关系愈加紧张,甚至影响到两国内政,听说这几年战火已经从外交使团烧到国内战场上,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但是双方还是折损了不少兵将。
  以前两国使者还只是背地里互相埋汰,现在基本上是见面眼红,一言不合就抱在一处扭打。
  裴英娘点点新罗使者和倭国使者,漫不经心道:“还是先验看一番为好,免得尚使者心存疑惑。”
  明摆着说尚陵钦是故作大方。
  尚陵钦脸色一僵。
  唱白脸的是她,唱红脸也是她,太欺负人了!
  新罗使者和倭国使者被裴英娘选中,喜出望外,忍不住欢呼出声,两帮人冷冷地朝对方翻个白眼,窃窃私语一阵,选派出双方最德高望重、资历最老的使者检查水缸。
  新罗使者高挑清瘦,倭国使者面色白皙,既能够从各自本国脱颖而出、当选使节,自然都是长相儒雅俊秀之人。
  两人沐浴着众人或歆羡或好奇的目光,神气活现,得意洋洋,缓步走到水缸前,先点头哈腰,恭敬向裴英娘见礼,然后围着水缸左看看,右看看,新罗使者还大着胆子敲了敲水缸,听回声沉闷,拱手朝尚陵钦道:“尚使者切勿多心,这几只水缸只是寻常石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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