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苏润卿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府里有一个当差的就是燕子村人,他说出来的。
 
    就是五月的时候,有一个老太失足摔下山死了。
 
    他们村里都说,老太在山里害死了外孙女,那天正好是头七,小鬼厉害,抓了她去报仇。”
 
    谢筝皱眉,道:“这老太是罗妇人的娘,被害死的外孙女就是妇人想在善堂里找的孩子?”
 
    苏润卿点头。
 
    许嬷嬷背后凉,低声道:“亏得是出了七月了,不然真是要吓死人了!”
 
    罗妇人与郑夫人的遇害是否有关,谢筝说不上来,但真算起来,郑夫人是好心帮过罗妇人的,罗妇人即便不心存善念,也不该反过头去害郑夫人。
 
    只是,心底里有那么一份怪异的感觉,总觉得有丝丝缕缕的关系,偏偏又理不顺畅。
 
    谢筝拧眉沉思,猛然间,突然叫人抓住了胳膊狠狠往边上拉,力气颇大,她没站稳,踉跄了两步,额头撞在拉她的人身上。
 
    她倒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去,对上的是陆毓衍的眼睛。
 
    夜色之中,只那两盏惨白惨白的灯笼,桃花眼成了一潭深泉,看不透底。
 
    谢筝想问陆毓衍做什么拉她,话没出口,就听见身后啪的一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摔坐在地上,惶恐不安极了。
 
    她一看就明白了,这小厮应当是从胡同深处出来的,他跑得快,没想到这儿站着人,想停下时没收住,自个儿摔了。
 
    正好是摔在谢筝刚刚站在位子上。
 
    要不是陆毓衍拉开她,她跟那小厮大概要摔作一团。
 
    虽然陆毓衍的胸膛硬邦邦,撞得她脑门疼,但谢筝想,总比摔地上好些。
 
    箍在手臂上的力道小了,陆毓衍松开了她,谢筝退开两步,捂着脑门道谢。
 
    陆毓衍瞥了她一眼,当是应了,又转眸去看那小厮。
 
    小厮顾不上痛,麻溜从地上爬起来,一看苏润卿,赶紧道:“苏公子安好。”
 
    “你又没撞上我,我怎么会不安好?”苏润卿嘀咕了一句,凑近去仔细打量那小厮,“你有点眼熟。”
 
    “奴才是胡同里头梁司业梁大人家跑腿的。”
 
    苏润卿恍然大悟:“梁大人府上出了什么事儿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 有理
 
    小厮苦着一张脸,道:“这不是、这不是自打郑夫人没了,我们夫人哭了好几回,身子骨一直不大好,白天刚叫大夫看了,刚才一个不留心,煎药的炉子被哥儿打翻了,哥儿烫着了手,奴才赶紧要去寻大夫。”
 
    一听是孩童受伤,苏润卿忙道:“那你就别耽搁了,赶紧去吧。”
 
    小厮忙不迭点头,又连连与谢筝道歉,这才风风火火去了。
 
    苏润卿转头与陆毓衍道:“梁大人就这么一个老来子,我过去看一看。”
 
    陆毓衍颔:“我送许嬷嬷和阿黛回萧家。”
 
    许嬷嬷和谢筝交换了一个眼神,道:“衍二爷有事儿尽管去忙,这里离萧家也不远了,奴婢们坐轿子回去,很快就到了。”
 
    陆毓衍没说话,淡淡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往胡同口走。
 
    谢筝与许嬷嬷只好跟上去,到了轿子边,她犹豫着道:“衍二爷不是还要去衙门里吗?让松烟送奴婢们回去就好。”
 
    下午时候,松烟跟着她们跑了几处善堂,闻声抬起头来,见自家主子不说话,又赶紧低下头去。
 
    胡同口通着大街,两边的铺子还有不少开着,比在郑家门口亮堂许多。
 
    陆毓衍垂眼看向谢筝,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而是说了另一桩:“燕子村的罗妇人,你怎么看?”
 
    谢筝没料到陆毓衍会问她这个,抬眸,道:“衍二爷认为那罗妇人与案子有关?”
 
    “也许。”顿了顿,陆毓衍又补了一句,“燕子村也不远,替我去认认,她是不是在寺中行凶的人。”
 
    饶是谢筝镇定,闻言都不禁愕然。
 
    她是萧娴的丫鬟,到顺天府认人也就罢了,这是衙门办事,但人没抓回来,就去村子里认,这算哪门子事儿?
 
    谢筝张口想要拒绝,话才到嘴边,又被陆毓衍抢了先。
 
    “明日一早去,我现在要去衙门里,让松烟送你们回去。”陆毓衍说完,也不管谢筝和许嬷嬷应不应,朝松烟抬了抬下颚,示意他将人送回去,自个儿转身向西,往顺天府去了。
 
    谢筝被他这自说自话的态度给震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毓衍只剩一个远远的背影了。
 
    虽说是扮作了丫鬟,谢筝骨子里的脾气还是冒了出来,忍不住咬牙,与松烟道:“你们爷素来如此?”
 
    松烟眨巴眨巴眼睛,道:“爷是主子,我是奴才,他吩咐什么,我点头就是了,哪里还要问个子丑寅卯啊!”
 
    谢筝被这话堵了个正着,所有的抱怨都给堵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简直太有道理了,只能怪她是个丫鬟,陆毓衍当惯了大爷,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许嬷嬷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当着松烟的面,她不好开解谢筝,见谢筝鼓着腮帮子闷了会儿气,自个儿先平静下来了,她就放了心。
 
    轿子到了萧家角门时,谢筝的那点儿不满都已经散了。
 
    陆毓衍要她去燕子村,这事儿她点头摇头都不作数,先回去问问萧娴为好。
 
    安语轩里,主屋里点着油灯,阿碧守在门口,见她们回来,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回来了,姑娘问了好几回了。”
 
    萧娴坐在东次间里看书,听见动静,让浅朱迎了出来。
 
    谢筝与许嬷嬷一前一后进去,依言坐下,仔细与萧娴说了今日的经过。
 
    萧娴的眉头一直紧皱着,良久叹了一口气:“我与郑夫人只说了那么一回话,也感觉到她是个特别好的人,如今看来,她比我想得还要好。”
 
    谢筝道:“衍二爷让奴婢明日与他上燕子村。”
 
    “去认那个妇人?”萧娴抿唇,上上下下打量着谢筝,犹豫着道,“你是我身边的,怎么能由他指东画西的!我去明州这几年,是极少见他了,但他以前也不是这么个使唤人的性格。阿筝,他真的没有认出你?”
 
    这个猜测,萧娴之前也提过。
 
    前回像是打趣,这回更添了几分认真。
 
    谢筝捏了捏指尖,下意识故作轻松答道:“前回就说了,真要认出来了,早就掐死奴婢了。”
 
    毕竟,谢筝的死因并不好听,让陆毓衍颜面尽失。
 
    若是认出来了,为何没有质问她?问谢家惨案,问谢筝为何还活着,问到底生了什么,可陆毓衍一个字都没问过。
 
    他看到的应该只是阿黛吧。
 
    隔了五年的远远的一眼,怎么可能会认得出来。
 
    萧娴叹气,道:“你明日若要出门,记得戴上帷帽,也能挡挡瘀伤。”
 
    “姑娘这是让奴婢去?”谢筝挑眉问道。
 
    萧娴拍了拍谢筝的手:“早些结案早了事,其实父亲说得对,除了像我这般熟悉你的人,谁还能认出你来?祖母以前还见过你呢,都没认出来。”
 
    “老太太分明说了眼睛像。”谢筝嘀咕道。
 
    萧娴忍俊不禁,凑近了些,直直望着谢筝的凤眼,莞尔道:“眼睛是真的没变,还是这么好看。”
 
    这天是浅朱守夜,谢筝等萧娴梳洗过后,就往厢房走。
 
    刚到房门外,许嬷嬷唤了她一声,快步过来,从袖中取出那罐子药膏塞到谢筝手里:“睡前记得再擦一些药。”
 
    青瓷罐子表面平滑,触及微凉,谢筝捏在掌心里,颔应了。
 
    梳洗过后,她在镜子前坐下,仔细打量脖子上的伤痕。
 
    确实有些泛红,但比起刚受伤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
 
    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怎么就招来了陆毓衍那么一番话。
 
    打开盖子,挖了一指尖的药膏,仔细涂抹了,鼻尖闻到清新药香,很是舒服。
 
    这一夜,许是白日里走了几处善堂,身体疲惫,谢筝一觉睡到了天亮。
 
    萧娴用了早饭,还在与丫鬟们评说京城与明州早点的不同,前头就来传话了,说是松烟已经候在大门外,请阿黛姑娘走一趟。
 
    许嬷嬷陪着谢筝出府,只见松烟牵着两匹马站在高树底下,左右不见马车踪迹。
 
    她上前问道:“松烟,衍二爷让我们去城外,莫不是这马车还要萧家准备好?”
 
    松烟挥了挥马绳,笑道:“妈妈,去燕子村走不了马车,爷说坐轿子太慢了,让阿黛姑娘跟我骑马上山。”
 
 第二十七章 黑马
 
    骑马?
 
    许嬷嬷看向鼻尖出气,蹄子刨地的马儿,指了指自个儿:“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个会骑马的吗?”
 
    “不像。”松烟耿直答道,“所以我们爷就让我牵了两匹马,一匹是姑娘的,一匹是我的,今儿个就不麻烦妈妈同往了。”
 
    许嬷嬷晓得谢筝是会骑马的,可阿黛并不会,好在她们在明州五年,真问起来也能圆的过去。
 
    “怎么办?”许嬷嬷低声问谢筝。
 
    谢筝沉吟道:“那我就自个儿去吧。”
 
    她是跟着松烟走的,又与陆毓衍一道,应当不会出什么状况。
 
    松烟带来的是一黑一棕两匹马,谢筝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这才现,松烟给她的是那匹黑的。
 
    她喜欢通体黑色的马儿,她在镇江的时候,也有一匹黑马,取名奔霄。
 
    七夕时偷溜出城,怕叫父母现,她没有从马厩里牵走奔霄,听赵捕头说,夜里失火,奔霄受惊,撒开蹄子跑了,不晓得去了哪里。
 
    拍了拍黑马的鬃毛,谢筝问道:“它有名字吗?”
 
    松烟咧嘴笑:“有呀,叫逾轮。”
 
    逾轮、奔霄,都是书上说的周天子用来驾车的骏马。
 
    这还真是巧了……
 
    谢筝暗暗想着,嘴上道:“好好的一匹黑马,叫什么逾轮呀,逾轮的毛色分明是青紫的。”
 
    “姑娘也这么想?”松烟笑得合不拢嘴,“这马儿是两年前,大爷从关外找来的,带回京里的一共五匹,我们爷就挑了这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大爷都笑坏了,说我们爷连颜色都分不清了。”
 
    松烟说的大爷,指的是陆培元的兄长陆培故与萧玟的儿子陆毓岚,也就是傅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儿。
 
    谢筝虽未见过陆毓岚,想起那场面还真有些好笑。
 
    她今日的衣着倒也方便骑马,翻身上马,逾轮晃了晃脑袋,显得十分乖顺。
 
    不管叫什么名字,好马总归是好马。
 
    就跟她一样,不管叫阿黛还是阿碧、阿朱,她其实还是谢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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