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她都走远了,齐鸣这才愣愣的回过神来。他缓缓举起了左手的小指放在唇边摩擦了下,忽得目光涌现起激动的光芒来。
王氏刚刚路过他时悄悄做了个小动作,用自己的柔若无骨的小指偷偷勾了下他的小指,如此见不得光的肌肤相亲,倒叫这个年少无知的少年气血涌上头,在心间翻滚了起来。
他的目光黏在她那成熟有韵味的身影上移不开去,他在心底忽然冒出了个十分大胆而又罔顾人伦的念头。他默默的在心中对自己道,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一定……
进了主屋,抬眼便只见齐念病恹恹的靠在床头,身边两三个丫头给她喂药的喂药、擦脸的擦脸,似是十分虚弱不好的样子。
林氏携了丫头站在一旁细声问候,倒也见她苍白着一张小脸问答如流,倒也不像是惊吓过度,貌若只是身子不适而已。
抬眼觑见周氏那张冷脸已然出现在门口正往里走,齐念忙掀了被子下了床,似是还站立不稳一般歪了歪身子,旁边的丫头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她。
她有气无力的道:“女儿一时不察方酿成此祸,还让母亲特意来此一趟善后,实叫女儿心有不安。”
“无妨,这齐府上下大小事本就是我分内应当的,只是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周氏皱着眉头,冷声道:“到底是伤了谁的性命?”
第二十九章 浅苓之死
“母亲请随我来。”齐念扶着阿瑶的手摇摇欲坠的往里屋走去,边轻声道:“女儿实在是胆子小,还不敢动她,只命人将她放在小厨房前的廊下……”
齐念的小院本就胜在布局精致紧凑,是而除了前院与正屋之外,再往后便只是下人居住的小屋与小厨房了。
没几步就走到了后面的回廊下,浅荷拉着正伏在地上哭泣不已的浅芷,而她们面前躺着个被一块白布罩住的女子,看不清她的面容,却只见那黑色的长长的头发凌乱的蜿蜒着铺在地上,一眼望去端的是触目惊心。
齐姝在见到活生生的齐念之后本就心神不宁忐忑不已,此时见此景虽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就是这样遮遮掩掩引起的无限遐想令她本就心虚的心情更加惧怕,强忍了许久才不曾失态惊叫出声。
浅葱强自镇定着,方上前道:“回禀夫人,这是小姐身边的丫头浅苓。今早天还未亮之时与她同住的浅芷前来告诉我说,浅苓昨晚竟一夜未归,本来她们姐妹每日都是一同歇息一同起床的。因着我们小姐近日来身子不好,我得了这个消息也没敢惊动小姐,便悄悄的使院中丫头们都寻找了起来,然后就在小厨房中找到了她……她被我们寻到时已然是七窍流血气绝身亡……死去了。”
她虽心中七上八下的但倒不至语无伦次,但话音之中兀自还在打着颤儿,可见是受足了惊吓。
钱姑心疼女儿小小年纪便受此苦难,但她更为惊惧的是,明明是叫浅苓将东西下在四小姐晚上要喝的药里,怎地到头来死的反倒是下毒者?
她与周氏一般,到底是年长有阅历些,当年更是什么脏事儿丑事儿都做过,也不会再像小女孩一样被死人吓着了。
周氏阴沉着脸不说话,显然也是正思考着这个事情。
齐姝本是怕极了的,但见齐念不曾如她所想一般躺倒在此,她便不由得愈加怨恨,索性心中一横,上前便冷笑着道:“浅苓这个丫头昨日里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这么死了?怕是她的主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叫她知道,反被灭口了吧?”
“三小姐此言何意?无凭无据的说起这些话来,岂不是叫我们四小姐难看。”浅葱本该最是温柔和顺会审时度势的,主子们相争向来是没下人插嘴的余地,更何况还是府中嫡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小姐向一无所有的四小姐发难,她就算是四小姐的丫头,在这个时候也最是不能开口相帮的。
况且以四小姐素来的心性,就算自己吃了亏也从不会怪罪丫头没有及时维护。
齐姝莫名其妙的被浅葱这一顿抢白,本想向她发怒发落了她去,但眼角余光只见钱姑急得发红的脸色已然想上去将浅葱的嘴堵住,想着这个婆子对自己和母亲还是尚有用处的,便也不急着生气了,反而不紧不慢道:“四妹妹,你院中的丫头死于非命,你这个主子竟是一点儿其中缘由都不知晓吗?倒是要叫人笑话你御下不严呢,不过也是的,你毕竟是从乡野山村来的,大约也不知该如何御下,自小都没用过下人吧?”
她这话半是责己半是讥讽的,齐念听了倒也不生气,只静静地道:“三姐错了,浅苓她并非死于非命,而是自戕。”
这一言倒是惊人,周氏不禁皱着眉头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你竟敢私自将消息外传,叫大夫来看过了?”
“母亲,女儿怎么敢。”齐念似弱不禁风般举起手帕轻拭着唇角,方轻声道:“浅苓她一向是侍奉我的汤药的,前些日都还好好的,只是昨日一事她也受惊不浅,事后总是精神恍惚,一惊一乍模样。说起来这也怪我,见她如此心力交瘁本该叫她好好休息的,但昨晚她执意要亲自为我熬药,侍奉我喝了下去……”她边说边暗自观察着齐姝面上的细微神情,果然见她听的十分入迷,仿佛恨不得自己化身为浅苓在那时端着毒药给她硬灌下去。
“我也叮嘱了叫她好好回去休息不必再服侍了,谁知她竟一夜未归房中安寝……浅葱来报时我也曾细细查看过,她就倒在灶台旁,手边还有一只打碎的碗,剩了少许浑浊的水。想来大约她是喝了那东西,方才七窍流血的死去了吧。”齐念说的十分仔细,伴随着她那略显清冷淡然的嗓音,倒像是格外的有说服力。
齐姝这时不禁心中充满了十分的怒意,这般的隐秘之事本是交给钱姑亲自去办的,只是钱姑亦是人精,哪肯轻易的在手上沾染人命,还是谋害齐府庶出的小姐,若是老爷追查到她头上来,她可绝对不会相信夫人还会保住她,恐怕到时只会如同抛弃一颗弃子一般赶紧的将她舍弃了。是而她将此事诓了一无所知的浅苓去做,不论成与不成对她都毫无损失,且日后若是追究起责任来,她也是极易逃脱罪责的。
钱姑也是十分懊悔不已,她只怪这个浅苓竟如此的胆小不中用,宁愿自己去死都不敢谋害他人,当真是她看走眼了!
“好了,你说的再多也只是猜测而已,这件事情不论谁是谁非都不许传出去,免得叫我们齐府受人非议。”周氏自然不会想着要追查下去,毕竟她在其中担任的可是主谋之职,若是不将此事处理好,恐怕将会后患无穷了。
“齐姑,吩咐下去,四小姐院中的浅苓是前晚得了急病暴毙身亡,找两个人来将她抬出去找个隐蔽的地方烧了,再把她的骨灰并五十两银子交付给她的家人。”
齐姑应了声却并未退下,只犹豫的看向一旁哭得悲切的浅芷,低声道:“夫人,浅苓的胞姐该如何处置?”
周氏此时已然是意兴阑珊,懒懒的看了那与浅苓十分相像的面孔一眼,只觉得厌恶。
她还未开口,就只听齐念弱声道:“母亲,浅芷浅苓本都是我的丫头,如今一个已然暴毙,如若另一个贸然给了旁人或送出府外的话,恐怕只会更引得旁人侧目。不若将她还是留在女儿这里伺候,我也好时常宽慰她,叫她不再为胞妹伤心了。”
第三十章 刻画噩梦
周氏本还挺意外齐念怎么肯这样容易便放过了此事,但转念一想她就算放不过又能怎样,如今老爷不在府中,整个齐府当家作主的自然是自己这个主母,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庶出女儿又哪有能置喙的余地。
思及此她心中不由得意,虽未显露出来却也不耐再在这里沾染死人的晦气。她挥了挥帕子掩住了口鼻,瓮声道:“便照四小姐的意思办了。”
齐姝本还想再寻些由头好叫齐念倒霉,但毕竟是做贼心虚,此时便是心中有再多恶毒的心思都无计可施了。
周氏又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给齐念听了,明着的意思倒是叫她以后多注意些,可别再出这样的事情叫齐府陷入是非之地,话中言外之意却是嫌她不祥,曾远在乡村之时便自幼克死了生母,如今又闹得齐府不得安宁。
齐念却似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般温顺的垂首应了声,倒叫人无论如何都挑不出错来。
周氏心中觉得无趣也无法,不论她出手如何凶狠迅猛却都如同打在一团棉花之上般后继无力,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心中没底。
齐姝本就胆子小惧鬼神,自她不怀好意之言被齐念堵了回来之后她便再无说话的机会,只好四处打量好寻找出些错处来,谁知这院中本倒还亮堂堂的,人一多起来之后便只觉得堵得慌,到处都乌压压的一片,竟将这小院围堵的水泄不通,晦暗不明。她撇了撇嘴,心中十分的不屑,果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庶女,连这院子都小里小气阴森森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境便似转换了一番,倒又胆怯了起来。且看这院中不论是主子还是丫头们均一副面色苍白双眼通红的模样,且这一大清早的都未怎么梳洗打扮,披头散发好不恐怖。尤其是那个一直都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浅芷,长着一张与死者格外相似的容貌,惨白的面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却像是一个劲儿充满着仇恨的瞪着自己,仿佛知晓什么隐秘一般。
齐姝心虚的看着悲痛欲绝的她,忽得想起来了,这俩人可是同胞亲姐妹,自己与母亲将浅苓逼的那么紧直至于自戕,那会不会她在临死前向浅芷说过什么见不得光的话了?
思及此她顿时心中极恐,忙拉住了周氏的手尖叫道:“母亲,不可听她的!浅芷这个丫头……”
“三姐你在说什么?”齐念清冷的声音与齐姝截然不同,她冷静的问道:“浅芷她如何?”
“……”齐姝的喉头一时卡壳,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难不成真叫她直说,浅芷留不得是因为她可能知道了浅苓自戕的秘密?还是有可能她将会指证自己和母亲才是真正的幕后行凶者?
齐姝咬紧了牙关,这种话便是一个字都透露不得。
周氏倒没发觉女儿的不对劲,或许她比齐姝更沉得住气,就算发现了也还不动声色按住不提,否则定会自乱了阵脚。
“行了,四小姐这里也够乱的了,你也别再给你妹妹添乱了。”周氏看了齐姝一眼,反将她的手放入了自己的掌心握紧,才缓声道:“闹腾了这一清早咱们也该回去了。”
齐姝被母亲这么一安慰倒心定了些,她虽不甘心,却也不能公然再次反驳母亲。
她随着周氏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目光自齐念平静如水的面上划过,眼角的余光忽得只见那地上覆盖着浅苓的白布,被一阵风拂来竟被吹开了一角。
齐姝蓦地瞪大了双眼。
那原本盛满丽色洋溢着潋滟风光的双眸,竟在一念之间如同不受控般爬满了惊惧和恐怖的痕迹。
原来那阵风掀开了那块布之下,赫然露出的浅苓十分可怖的死相,满面痛苦的神情,七窍流血,面色青紫扭曲。
这一幕如同噩梦般的景象,就这样巧妙的刻画在了齐姝的眼底心中。
周氏一行人如同潮水般气势汹汹的涌来又如同潮水般匆匆退却,也带走了齐鸣等一干不相干的人。
很快齐姑就使唤着两个粗使的汉子抬了担架来,把死去已久已然尸身僵硬的浅苓带走了。
浅芷与她的感情本就十分深厚,是而哭了一整个清晨还不嫌累,此时更哭得尤其伤心,浅荷与浅葱两个人去拦住她,才叫他们顺利的抬着浅苓出了这个院门。
本来像齐府这种大户人家,丫头仆从众多又是积年已久的府邸了,像这种在主子手里死了一两个丫头的事情本也就不稀奇。
丫头们或是被家人直接卖进府或是被牙婆倒卖的,本就已经不当是个人了,也更没听说过哪家里死了丫头会有人报官,令官差来介入查案的。
是而周氏见死的浅苓顿时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且关心的也只是这事是否能在齐府中捂得密不透风,不伤齐府名誉而已。
林氏是最不愿沾惹是非的了,一见主母都走了便也立马告了辞,带着丫头去了。
倒是王氏像是还憋着什么话一般,一直待到齐姑遣人来为浅苓收了尸,都还端坐在厅堂中细品着茶水,面上神色倒也不急不缓,一派安然。
阿瑶扶着齐念站在门口目送着齐姑和那两个汉子匆匆而去的背影,整座小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静,耳边除了浅芷那压抑的低哭声和浅葱轻声安抚她的零碎话语,倒静谧的仿佛不同寻常。
齐念轻叹了口气,似是侧头看了看端坐在堂上慢条斯理的王氏一眼,方对丫头们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来伺候了。浅葱,你与浅荷要好好照顾浅芷,要叫她想开些,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浅葱浅荷应了声,扶着悲痛欲绝的浅芷回了房。
阿瑶默不作声的依旧稳稳的扶着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面无表情,这般的沉稳克己,倒是在这群年少无知的丫头们中间很少见的。
“四小姐可真是宅心仁厚呢,浅苓那丫头明摆着吃里扒外勾结外人来谋害你,可你对她的胞姐却如此厚待,这份心胸当真是叫我钦佩不已。”王氏放下了茶杯,袅娜的站起身来向齐念施施然行了半礼,方抬起她那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柔声道:“说到这里我便更要敬服四小姐你的谋算与手段了,毕竟知晓她们的诡计不难,难得却是如何顺水推舟做的不留痕迹,还叫她们做贼心虚动弹不得了。”
第三十一章 齐南之疾
此时整个厅堂都只剩下王氏和她带着的一个心腹丫头,与齐念主仆二人,再没一个闲杂人等,是而她才如此大胆,把话都摊开了来说。
“四姨娘何出此言,我怎会有这样的能耐。”齐念径直走了过来在座椅上坐下了,瞧都不曾瞧王氏一眼,只面色坦然道:“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愿被人欺负,自然要略施些小计自保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