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完,木国庆夫妇还听说了大哥又在向爸妈讨钱,说是为了木向党的婚事,张口就要了五百块,这下子,严重触碰到夫妇俩那根利益神经了。
即便木国峰口口声声说着,以后每个月拿到工资会归还欠老两口的这笔钱,木国庆夫妇也不相信,在他们看来,老头老太太那样器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到时候还没还钱,还不是他们沆瀣一气说了算。
这下子,木家老两口犯了愁了,现在明摆着他们要是借了钱,就和小儿子一家离了心,可要是不借钱,大儿子那边又要怨怼他们,无论怎么做,他们都里外不是人。
老两口也琢磨过私底下借钱,不让小儿子夫妇知道的这个法子,可他们的退休金都是有数的,生活开支也一目了然,二儿媳妇那样的有心人,或许早就已经算过了他们两个老的手里捏了多少钱。
到时候数目不对,不就漏了陷了。
老两口左右为难着呢,大儿子又传来一个噩耗,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个时候,可真是顶不住。
“胡闹,你把白凤叫来,好端端的,为什么闹离婚啊,木家和江家和丢不起这个人,再说了,你哪点对不起她了,不识好歹的东西。”
木老太太的手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她总算知道小孙女的性子像谁了,活脱脱第二个江白凤啊。
木国峰期待地看着他妈,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老太太身上。
*****
这年头离婚可不是一件小事,江白凤想和木国峰离婚惊动了两个大家庭,不仅木家的人包括出嫁的大姑奶奶木亚男到齐了,连带着江白凤在乡下的爸妈以及哥嫂也被木国峰托人请了过来。
“好端端的,怎么就闹离婚了呢。”
江父和江母就是最朴实的乡下人,江白凤这个出嫁的女儿算是村里最出息的姑娘了,有正式工作,男人还是公安局的,可一直以来,江父江母就没有要求这要求那儿,让江白凤做一些为难人的事。
相反,江父江母时不时还会送点自家自留地的新鲜蔬菜过来,他们小小的愿望就是这个闺女能够过得好,其他别无奢求。
和江家老两口一样,江大舅和江大舅母同样也是老实憨厚的性子,或许是因为今天到场的木家人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体面人,俩人有点畏缩,总觉得挺不起腰杆来。
可即便这样,这对夫妇还是坚定地站在江白凤边上,在他们看来,自家小妹小姑都能说出离婚的话来,那一定是木家欺负人欺负的太狠了,这件事,一定是木家的错。
“对啊,白凤,你说,这些年,我们木家对你好不好,国峰这个男人,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木老太语重心长地对着大儿媳妇江白凤问道,而对方垂着头,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她那些话听到心里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婚,但是我请你替歆歆想想,有一对离婚的爸妈,她要如何自处,将来她要是结婚了,婆家亲戚知道她爹妈离了婚,会怎样看低她。”
这年头,除了因为政治立场离婚的夫妻,不到万不得已,大伙儿都是凑合着过日子,尤其是女方,更加抵触离婚。
这一点和社会舆论也有关系,不论离婚的原因是什么,离婚的女人很容易就被塑造成一个不正经,不安分的形象,连带着子女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
“是啊,还有歆歆呢。”
江母最疼歆歆这个外孙女了,知道外孙女下乡后,她几宿没睡好,好不容易农闲的时候,她还特地来了一趟城里,给闺女带了一袋自家省下来的精面以及一些薯干薯粉之类外孙女喜欢吃的东西,托她给外孙女寄过去。
这会儿听亲家母拿外孙女说事,江母的立场动摇了。
“就是为了歆歆,我才要离婚。”
当所有人都觉得江白凤也该动摇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了。
“甚至,我还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提出离婚。”
江白凤的眼睛死死盯着木国峰,一字一言,咬牙切齿。
“怎么说话呢,国峰哪点对不起你了。”木老太太捂着胸口,嘟囔地说道。
可是江白凤并没有搭理这个老太太。
“歆歆下乡九十七天,木芸下乡十三天,在这些日子里,木国峰你有问过我歆歆过得怎么样,有问过歆歆习不习惯乡下的生活,有没有受苦吗?你没有,反倒是这十三天里,你给木芸发了三封电报,为她东奔西走的购买全国粮票,以及找人借钱,是不是在你心里,只有木芸是你姑娘,而我的歆歆,就合该是没爹的孩子?”
江白凤是真的受不住了,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忍的,忍到闺女结婚的时候,忍到她给孩子争取了足够的利益。
可是这些日子,在饭桌上,在睡觉的时候,她一次次听木国峰唉声叹气地担忧长女木芸的生活,心里的怨憎一日日增大,直到现在,再也无法忍受。
她在想,这样的生活,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很早的时候,江白凤就知道丈夫偏心,更加心疼长女木芸,但那时候江白凤还能安慰自己,甚至在闺女闹腾的时候,劝解女儿让她体谅自己的父亲,因为那时候江白凤觉得丈夫也是疼爱小女儿的,只是这份疼爱,没有疼爱木芸来得多。
十个指头都有长短呢,江白凤也没法强迫丈夫把爱分的均等,顶多就是丈夫疼爱长女,她就多疼爱幼女几分,不让孩子觉得委屈了。
现在回想当初的自己,江白凤真想一巴掌把自己扇死。
女儿偏激暴躁的性子,有她的一份功劳,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歆歆,歆歆不是有你照看吗?”
木国峰哑口无言,在江白凤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才恍惚想起,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太多过问小女儿的事,而是将全副心神放在了长女身上。
“再说了,要不是你把家里的钱和票统统拿给了歆歆,我也不需要连日为借钱的事奔走,以至于放了太多的注意力在芸芸身上啊。”
木国峰觉得自己委屈,如果妻子能够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对木芸和木歆俩个孩子一视同仁,他也不需要那么偏袒长女了。
“够了,木国峰,你别那么不要脸。”
江白凤咬着牙怒骂:“你那宝贝大闺女才走了几天,在她走之前呢,你明明知道我的歆歆是被她逼下乡的,你有过问过一句吗,相反,你对那个凶手嘘寒问暖,关心她的脚伤,木芸是阴,你这个当爹的就是毒,我真是瞎了眼了,才没有在你表露出这样不公正的态度之初,就带着歆歆和你离婚。”
“等等,大嫂把家里的钱都给歆歆了?”
木国庆夫妇听了其中一个重点信息,这么说来,大哥跟爸妈借钱,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们好像误会了大哥。
“怎么,这些年我给家里挣的钱有比木国峰少吗?两个人的钱养三个孩子,其中两个还不是我生的,除了挣钱,我还得给木国峰带孩子,得洗衣做饭打扫家里,你们木家打的好算盘,既请了一个免费的家政嫂,又多了一个挣钱的机器,什么便宜都让你们木家给占了。”
江白凤冷哼:“以前的我怎么那么蠢啊,现在想想,木国峰的心就在前头两个孩子身上,我生病了,没人嘘寒问暖,等来的只是一句家里的饭怎么没人烧啊,家里的衣服怎么没人洗啊,我的歆歆生病了,木国峰这个当爸的担心传染他那两个宝贝,还能带着孩子去他爸妈家借住几天,就把歆歆丢给我一人,孩子过得是丧父的生活,我过得是丧夫的生活,那又是何必呢。”
江白凤抹了抹泪,看向了一旁的江父和江母:“爸妈,女儿可能要给你们丢脸了,但是这婚我得离,木国峰那么喜欢他那双儿女,就让他们一家三口过去吧,我就等着我的歆歆回来,我们娘俩以前靠不到这个男人,以后也不需要了。”
江母心肠软,听着闺女说她这些年过得日子,以及女婿对于外孙女的冷待,早就已经哭得肝肠寸断了,这时候女儿说什么,她都一个劲的点头。
“离吧,不就是离婚吗,有啥丢人的,咱没错,谁要是骂你,妈把她的嘴抓花喽。”
江母紧紧搂住自家可怜的小女儿,母女俩泣不成声。
一旁的木大姑看着怔楞的弟弟,叹了口气,她一直担心的一天终于来了,要不是木国峰是她弟弟,她可真要为白凤的当机立断拍手称赞了。
木家的其他人却不如木大姑那般豁达,虽然江白凤的指控让他们有了些许的心虚,可自私的人从来就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很快的,他们就开始埋怨腹诽江白凤的小心眼。
不就是偏心吗,当爸妈的怎么就不能偏心了,为了这点小事闹离婚,江白凤可真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
第44章 七十年代小知青19
最终婚还是离了,木国峰不想离, 可是江白凤的态度太坚决。
离婚后的财产分割也没太大的异议, 家里住的房子是私人产权的, 当初木国峰和江白凤结婚后, 攒钱一块买的,当时花了一千三百块钱,现在城里人口多,家家户户房子拥簇,当初这幢一千三百五十块钱的带院子的小房子,现在也涨到了一千七百多块钱,加上之前家里重新修葺了屋子, 加建二楼又花了小一千, 连带着抬高了房子的市价。
这会儿一个地段好的, 小二层带院子的房子,起码得卖两千五,房子是夫妻俩一块买的,自然也得平分, 木国峰要房子, 就得折算一千两百五十块钱给江白凤。
木家人倒是想要借口江白凤把家里的钱统统给了木歆这件事来减轻江白凤在财产分割上的份额,却别江白凤拿家里在给木向党找工作时疏通关系以及买下那个工岗的花费堵了回去。
加上夫妻俩双份工资养三个孩子,其中三个,都是木国峰的孩子,只有木歆一个,是她的亲女儿, 十多年来,到底谁的牺牲更大,一目了然。
木国峰还是要点脸的,他央求着木家老两口替他先出了五百块,剩下的七百五十块,则是每个月从木国峰的工资中划出二十块还债,直到债务还清为止。
除了房产这个重要的夫妻共同财产,其他就是一些家具衣服等零碎物件了。
江白凤也懒得和木家人扯皮,只拿走了属于自己和女儿的东西,剩下的她什么都没要,在江家人的帮助下,把那些她当初陪嫁的家具,以及衣物装上了租来的三轮车上,离开了木家。
江白凤摆脱了木家的束缚走的自在洒脱,留下木国峰一人,面对那些令人头疼的烂摊子。
从木家老两口那儿借的钱,木国峰在弟弟木国庆一家的要求下立了字据,等爹妈百年之后分财产,这笔钱,就要从里头扣除。
他一个月的工资七十五块,在这年头算是高工资人员,但这七十五块,得除去给前妻江白凤的二十块,只剩下五十五块,却要应付之后儿子的婚事,以及接济待在乡下,等待他支援的长女。
一下子,原本优渥的家庭,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
家里没有存款,和木向党定亲的姑娘家要求的聘金聘礼又不菲,原本说好今年举办的婚礼,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之中,而一切的导火索,就是因为自己的亲妹妹为了逃避下乡,算计了同父异母的小妹,引来了继母的触底反弹。
木向党这个疼爱妹妹的亲哥哥,在木芸不知情的情况下,渐渐的,也对她萌生了怨气。
*****
四年后
“笨蛋,这卤味包里是不是加了其他什么香料?”
依旧是那间破牛棚里,只是屋里的人样貌都有了些许不同。
魏福来的身形比当初刚下放到生产队时胖了一小圈,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好在衣服足够宽松,每天上工前抹点灰泥在脸上,旁人也看不出区别来。
此时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根小木棍,轻轻地在木歆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教给你的那些秘方,都是我老魏家的祖先,一起其他名厨千百年来无数次反复斟酌尝试的最佳配比,你的味觉是不错,甚至还在我之上,可改良配方能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吗,等你苦练几十年厨艺,然后尝遍天下美食,我会希望你有改良配方的野心,而不是现在,没学会走,就开始想要跑了。”
几年的时间,魏福来还真对木歆这个半路徒弟生出了些许良师的慈心,今天他这番教导,也是发自肺腑的。
隔行如隔山,或许在外行人看来,改良配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比如往卤料配方里增加各种提鲜增香的香料,总觉得料越足,仿佛卤出来的东西味道就能越好。
首先,这一点就是最大的误区,所有的食材有其最为平衡的中点,不是好的东西加的越多,就能更好的。
前人几千年来研究的精华已经让那个配方至臻至善,后人想要改良,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和心血,绝对不是那么轻易的一件事。
魏福来天资卓绝,还有四十多年掌勺经验,他都不敢说自己有能力改良祖先传下来的方子,木歆才接触厨道多久,火候都还没完全掌控,更是异想天开了。
“我这可不是打击你啊。”
魏福来又啃了口鸡腿,看着小徒弟沮丧的表情,面色温和下来,咳嗽了两声:“你这个善于进取的心态,还是值得鼓励的,毕竟传承的方子,只是前人的智慧,要是能够在有生之年,改良出比前人更好的配比,那就说明你出师了。”
魏福来的一席话打消了木歆那点不清明。
她确实太急迫了,忘记了现实不是小说,即便她的天资再好,也不可能在学厨的几年之内,就超越前人几千年研究的成果。
“魏先生明天想吃什么。”
木歆的心态很好,在一时失落过后,很快就打起精神来,面对魏福来的态度,感激又尊敬。
“这些日子吃的太好,明天就吃馒头吧。”
魏福来很快就将手里的鸡腿啃的干干净净,打了个饱隔后砸吧了一下嘴巴,思索后回答道。
说来木歆她这一身巨力,为她在学厨这条道路上,减轻了很多麻烦。
厨师的基本功之一颠勺,为什么许多叫得出名的厨师都是男性,就是因为女性在颠勺上很难达到男性的熟练以及坚持的程度。
颠勺意味着食物受热以及调味的均匀,好的厨师,必然臂力强健,而木歆的大力,正好为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还有就是揉面,她那双永不疲惫的手,能够将面团揉地柔韧筋道,不论是面包馒头还是面条,统统都能发挥面的最大价值和潜力,只是普通的馒头,都能做的让人赞不绝口。
这些日子因为研究魏家秘制卤料的缘故,魏福来吃多了木歆送来的卤肉,忽然就想吃点清淡点的东西了。
边上的三位老人也跟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