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抬手,道:“电切刀。”
梁医生没有及时反应。
时瑾提了提嗓音,再重复了一遍:“电切刀。”
“哦。”
梁医生递上了电切刀。
因为时瑾手术时,动作速度太快,一般的护士跟不上他的节奏,是以,大型手术时,辅助都是外科医生。
手术室里很安静,只有时瑾的声音。
“止血钳。”
“手术剪。”
梁医生右手拿了止血钳,便用左手去拿手术剪,一不留神,递送时脱了手。
时瑾徒手接了,剪刀口刚好落在掌心。
梁医生蓦然回神,神经立马紧绷:“对不起,时医生我——”
时瑾打断他:“你出去,换崔医生进来。”
梁医生又说了两声抱歉,出了手术。
手术台上,最忌医生带着情绪进来,梁医生定是因为上午医闹的事,心还悬着,完全跟不上手术进程。
崔医生进了手术室,手术继续。
负责麻醉的乔医生突然惊叫了一声:“时、时医生,”她惊恐地瞪大了眼,“手套……手套被划破了。”
时瑾低头,看着掌心,沾了血的塑胶手套被割破了一道口子,他张了张手,有很轻微的疼痛感。
是刚才梁医生掉的手术剪,划破了他的手,在医学上,定义为职业暴露。
手术台上的几位医生和护士,全部变了脸色,医护人员都知道,职业暴露的风险有多大,唯独时瑾他神色无常,放下了手里的手术剪,转身对崔医生道:“只剩房间隔缝合,剩下的你来。”
手术的重要步骤基本已经完成了,又是特殊情况,换人主刀也无妨。
崔医生会意:“知道了。”
时瑾转身出了手术室。
只是,手术台上的气氛更加紧绷了。
乔医生仍心有余悸:“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病人术前检查都做过了。”崔医生低头专心手术,“都打起精神来。”
手术继续,半个小时后,关胸,手术成功。
可到底还是出事了。
黄昏时分,肖逸一路跑回心外科,他脸都白了,喘着粗气,气喘吁吁地说:“时医生,出事了。”
“什么事?”时瑾没有抬头,低头在写什么。
“今天下午的那位患者,有可能是HIV携带者。”
笔尖一顿,墨水晕开了,时瑾眼眸骤然沉下。
晚上九点,姜九笙才等来时瑾,若是以往,他六点后便会来病房陪她。
“怎么这么晚?”她问。
时瑾走过去:“有紧急病人。”
他还穿着医生白袍,里面是手术的无菌衣,还没有换回便衣,姜九笙大概明白了:“是还要过去吗?”
她没见过时瑾值夜班,还以为他不需要,毕竟,除了紧急的大手术,时瑾的手术安排都在白天,大多是预约,所以上班下班规律得不像个医生。
时瑾点头:“嗯。”他摸了摸她的头,“笙笙你先睡,不用等我。”
姜九笙说好。
他扶着她,躺下。
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想亲亲他,抬头凑过去。
时瑾偏开头,躲开了。
姜九笙微怔,皱着眉间:“怎么了?”他居然不让她亲,不开心!
时瑾笑了笑,说:“我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身上脏,有血腥气。”
她大方地说:“我不介意。”
时瑾亲了亲她额头,轻哄:“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姜九笙闭上了眼,不闹他了。
夜里十一点,医院静下来,值班医生整点交接班,这个点,外科楼才闲下来。
外科办公室的走廊口,两个穿着医生袍的女医生站着在说话,声音压的很小,高个子的是麻醉科的乔医生,矮个子的是心胸外科来接班的实习医生小许。
“怎么会这样,患者不是做过术前检查吗?”小许听完心也跟着悬起来了。
乔医生神色凝重:“还在HIV窗口期,术前检查也确诊不了。”说起来乔医生就来气,“那个病人实在太可恶了,我们医护人员拼尽全力救他,他倒好,这么大的开胸手术居然还隐瞒自己的病情。还有梁医生也是,在手术台上居然还分心。”
梁医生下午就被降职处理了,现在观察期,估计近三年都别想再碰手术刀了。
小许急着问:“那时医生怎么办?”
“已经做了阻断治疗,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医院暂停了他所有的手术安排,现在整个心外科都乱套了,时医生的病人都是重症心胸患者,科室其他医生一时也接不过去,院长都急疯了,先不说病人,要是时医生真被感染了,我们医院都要麻烦了。”
时瑾在医学界的声望极高,而且这次职业暴露完全是辅助医师的失误,出了这样的事,别说病人,医生都不敢来天北。
小许听得急火攻心:“妈的,我都想把那个携带者打一顿了!”
“不是携带者,是可能携带者。”乔医生又说,“他已经被隔离了,高危性行为后到现在已经过了第五周了,窗口期差不多过了,下周就可以确认检测结果,若是HIV检测呈阳性,估计医院一帮护士都要拿刀去捅他。”
这种没有公德心的人,留着估计也是祸害社会,一般人便也罢了,若真是个HIV携带者,后果不堪设想。
“万一那个患者被确诊为HIV携带者,到时我们时医生怎么办?”
乔医生想了想:“感染的几率还是很小的,而且及时做了阻断治疗,应该不至于。”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时医生的女朋友都还在医院呢,要是知道了——”
乔医生立马打断小许:“你可得把嘴捂严实了,这件事不仅院长下了禁令,时医生也特地打过招呼了,一定不能让她女朋友知道。”
真不巧,已经知道了。
姜九笙在走廊站了许久,去天台抽了一根烟,然后去了心外科的办公室。
第二卷 122:就是要亲,HIV都要亲
姜九笙在走廊站了许久,去天台抽了一根烟,然后去了心外科的办公室。
敲门声响了三下。
时瑾说:“进来。”声音微懒,带了倦怠。
姜九笙推门进去。
时瑾愣了一下,才猛地起身:“笙笙。”他皱着眉,“怎么还没睡?”
姜九笙说:“睡不着。”
没有推输液架,显然是她拔了针头。
时瑾牵着她,让她坐下,弯着腰,俯身看她:“怎么了?”
她站起来,抱住他的腰,踮起脚要吻他。
时瑾倾身往后。
姜九笙仰头,眼里有清光,微微带了水汽:“时瑾,你别躲。”
时瑾眸色沉了沉:“知道了?”
她点头:“嗯。”
没有说什么,她搂住时瑾的脖子,继续凑上去亲他。
“笙笙,”时瑾扶着她的腰,往后退,眉头紧皱着,“不要胡来。”
姜九笙只是笑,逆光的眸子很亮,像缀了泪,盈盈发着光:“时医生,你是不是忘了HIV的传染途径了?”语气像有些执拗似的,她说,“接吻又不会。”
时瑾托着她的腰,让她往后退了几步:“没忘,而且也知道,我被感染的概率很小,窗口期二次传播的概率更小,甚至基本为零,我是医生,这些我都比你清楚。”停顿了一下,时瑾看着她,目光灼灼,“可是,笙笙,我是你男朋友,这种事,一旦涉及到自己,一旦关系到你,我根本顾不上医学概率。”
他曾经以为,也一直都以为,若是有一天他得死,他一定要抱着他的笙笙一起死,然后埋在一起,骨头都要融在一起,这样极端又不可理喻的想法,根深蒂固地藏在他心里很久,从来没有动摇过。
可今天下午,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推翻了他之前所有固守的念头。
如果他得死,那么笙笙一定要留下,就算守着他的墓哭一辈子,都不要去坟里陪他,他甚至都想好了,安排好她余生所有的事情,等她百年之后,再把她葬进自己的坟头里。
还是很疯狂,极端,却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死不死都不知道,就已经开始安排他与她的身后事,疯了一样。
她没有再凑过去了,站在时瑾两步远的地方,赌气似的说:“手总可以给我牵吧。”
时瑾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递给了她。
姜九笙握住他的手,然后二话不说,拉过去低头就咬了一口。
猝不及防,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时瑾大喊:“笙笙!”
他想也不想,用力推开她。
她却死死不松开牙,直到把他手臂咬出血为止,然后放开,舔了舔唇上的血,仰头看着时瑾,说:“现在好了,可以吻我了吗?”
这么不管不顾,简直是玩命!
时瑾沉着脸,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漱口。”
姜九笙没接,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笙笙——”
她打断:“时瑾,我不相信低概率事件。”她语气很平静,没有一点惊慌失措,像预设了千遍,磨砺出来的坚定,“就算真让我中了彩票也没关系,我并非父母亲生,也没有什么剪不断的牵牵扯扯,我就一个人,无牵无挂,以后都要跟着你的。”
时瑾握着水杯的手,在颤栗。
这样的姜九笙,怎能不心折,她啊,若是认定了什么,命都能掏出来。
时瑾走过去,抬手,落在她脸颊,轻轻地摩挲:“笙笙,我以前怕你不够喜欢我,现在,”又走近一步,“却怕你太喜欢我。”
说完,他低头,吻了她,她唇齿间有血腥,是他的血。
时瑾抱着她的腰,把她放在办公桌上,扣着她,用力深吻,将她的呼吸,她口中的津液,她的喘息声,全部吞入腹中。
恨不得把她吃进身体里,骨肉都融在一起才好,也就不用这么心惊胆战,这么患得患失。
他甚至想,兴许该去选好他与她的坟头了,以后是一定要埋在一起的,一处就好,不用很大的地方,把骨灰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