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才知道,唐女士送给他的女人,是他父亲最宠爱的情妇,不过他一点都不惊讶,唐女士恨了他父亲半辈子,把他教成了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奇怪。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唐女士喝醉酒时,就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是唐女士第三次流产,患了抑郁症,有严重的自虐及自杀倾向。
那时候,他才十岁。
父债子偿……
他偿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够呢。
“妈。”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这么称呼过唐女士。
唐女士可能不适应,没有应。
他低着头,踩着地上的影子,停顿很久,说:“您大可以放心了,您儿子,”风吹得夜色冷冰冰的,嗓音颤着,一个字一个字都如鲠在喉,“您儿子这辈子都娶不了他爱的人了。”
电话里,唐女士一句话都没说。
“我能不能有一个要求?”声音微微哽咽,他近乎央求的姿态,“不要让我娶一个对我有感情的女人,我怕她以后变得跟您一样。”
说完,他扔了电话,蹲在路灯下,点了一根烟,用力地抽,呛出了眼泪。
夜风吹得喧嚣,没完没了。
晚上九点,姜九笙工作室发了一封律师函,以诽谤罪正式起诉曹旭,并公开声称经警方介入调查,确认验伤鉴定作假。
相隔不到十分钟,J市市医院住院部的一对父子接受记者采访,视频中,中年父亲澄清了‘曹旭事件’的原委,并着重感谢了姜九笙当日的援手,还说一定会带孩子去看十一月十一的演唱会。
不到半个小时,天宇传媒公开了记者曹旭被捕的消息。
这波公关操作,着实是完美,辟了谣,宣扬了善举,顺带还把三巡演唱会炒热了一把。
笙粉们举双手点赞。
“碰瓷一时爽,牢饭吃到饱。”
“给宇文大老板和莫冰大大加鸡腿。”
“组团去看演唱会的有吗?”
“妖魔鬼怪都领盒饭了,洗洗刷票吧,不抢到笙爷演唱会门票绝不睡觉!”
“抢票+10086。”
“第N+1件想黑笙爷却反被虐的灵异事件。”
“……”
时瑾回公寓时,已过了九点,一开门,便看见姜九笙抱着狗等在玄关,笑吟吟地说:“回来了。”
时瑾换了鞋,走过去,顺其自然地把她怀里的狗接过去,又顺其自然地放在了地上。
姜博美:“……”
他牵着她往屋子里去:“在做什么?”
她回答得很快:“等你啊。”
时瑾停下,转身揽着她的腰,环抱在怀里:“吃饭了没?”
“吃了一点儿千层蛋糕。”
亲了亲她的额头,时瑾松开手:“我去给你做饭。”
姜九笙点头,跟着他去了厨房。
时瑾让她在外面等,说会有油烟。
她不介意,进去帮他洗菜,突然问道:“曹旭的事,你是不是故意偏帮我?”莫冰电话里说,至少会让他吃个三四年牢饭。
很显然,她已经得到了消息。
时瑾也不隐瞒,点头认了:“嗯。”
姜九笙是知道的,时瑾虽涵养好,但也绝非多管闲事的人,她有些好奇,便问他:“那要事件当事人不是我呢?”
时瑾关了水龙头,思索了一下:“笙笙,社会治安与反腐败是公安机关的事,而我是医生,我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术业有专攻,我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就好。”
头一次听人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得如此有理有据,半点错都挑不出来。
姜九笙哑然失笑。
她不认同,但也不否决,只是觉得恰到好处,时瑾便是如此,有他的原则与底线,若不触及到,他有他的安之若素,毕竟,俗世纷扰,谁又能全然地无私无畏。
她故意打趣:“时医生不觉得文明构建人人有责吗?”
时瑾想了想,便郑重其事地回答:“那我以后注意一下公民义务。”
她笑得前仰后合,只觉得时瑾这一本正经乖乖听话的样子十分让人欢喜。
第一卷 103:把她当女儿养
她笑得前仰后合,只觉得时瑾这一本正经乖乖听话的样子十分让人欢喜。
因为时间太晚,时瑾只做了南瓜粥和几碟易消化的小菜,虽简单,不过很合姜九笙的胃口。
吃饭的时候,姜九笙说:“我明天飞中南。”
三巡演唱会的举办地就在中南,有两个小时的飞程。
时瑾把汤匙搁好,倒了一杯温水,先递给姜九笙:“明天我有手术,后天去行吗?”
她摇头:“莫冰刚刚来电话说,给我帮唱的歌手出了点意外,要临时换人,需要早点过去彩排。”
时瑾微微蹙了眉。
姜九笙宽慰:“你忙你的,不用陪我,我跟公司一起过去。”
他眉宇间仍是不放松,嗓音低沉:“我会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时瑾看着她眼睛,没有半点玩笑,神色认真又专注:“怕别人打你主意。”
她失笑:“时医生,你要有点自信。”
时瑾摇头,说:“对于你,我的确没有。”
姜九笙被他逗笑了。
以前只觉得时瑾矜贵君子,相处后才发觉,他竟也会患得患失,公子如兰,这天上花,经了无边风月,也会折了枝,弯了腰。
她很喜欢这样的时瑾,有了人气儿了,不像以前那般如梦似幻,是个孤寂的贵族。
她起身,绕到时瑾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哦,你楼上房间是做什么?怎么锁了?”她突然问起。
“没什么东西,一些医用工具。”时瑾稍稍侧身,在她耳边说,“里面很久没打扫,很脏,你别进去。”
姜九笙点头,没有再问。
次日,上午十点飞中南,姜九笙在机场vip休息室里候机,莫冰正忙得昏头转向,与小乔在外面打电话,一一确认演唱会行程。
谢荡戴了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了半张脸,进了VIP休息室,他把口罩和帽子取下,坐在姜九笙旁边。
她诧异:“你脑袋怎么了?”
谢荡立马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左照右照,问姜九笙:“是不是很丑?”
他目光定住,盯着她,一副‘你敢说丑我就不理你’的表情。
姜九笙看了看他头上的伤,剪了发,缝了针,好在他一头羊毛卷够蓬松,能遮住七八,摇头说:“没有。”
谢荡堵着的心火这才消一点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姜九笙哄他,心烦意乱地抓了一把头发,遮了遮头上的纱布绷带,说:“我被人砸了。”
语气有点憋屈。
要哄!
姜九笙惊讶不已:“谁敢砸你?”
谢荡舔了舔后槽牙,极度不爽:“一个活腻了家伙。”
姜九笙刚要再问,手机响了,把行李交给谢荡,她起身出去接电话。
“笙笙。”
是时瑾,刚做完手术,音色有些倦意:“到机场了吗?”
姜九笙走到没人的空处:“嗯,在候机室了。”
“一个人?”他声音微紧,显然在担心。
她说不是:“和谢荡,还有经纪人跟助理。”
时瑾默了片刻,很是严肃的口吻:“路上小心,别和陌生人说话。”
姜九笙笑了笑,顺着他应了:“嗯。”
“我在你包里放了黄桃酸奶和甜品,在飞机上可以吃。”
姜九笙不算挑食,不过时瑾不放心她吃外面的东西。
她说:“好。”
时瑾又叮嘱:“你胃不好,要定好时间吃饭,我待会儿还有手术,不能提醒你。”
隔着屏幕她都能知道她家时医生此时一定绷着脸,眉头不展的样子。
牵肠挂肚,大抵如此,说不完的嘱托,将她当初孩子看,笑了笑,姜九笙说:“知道了。”
“烟和酒都不要过量。”时瑾顿了一下,音色低沉,绷紧着,“尤其是酒,喝醉了我会担心。”
“好好好。”她忍俊不禁,眼里全是笑,“我都不知道我家时医生原来这么多话。”
他几乎立马回问:“会嫌我啰嗦吗?”
问得急,时瑾有些惶惶不安似的。
那么矜贵清雅的一个人,怎么在她面前如此草木皆兵,像莫冰说的那样吗,一身贵气与风骨都折在她手里了。
姜九笙便郑重其事地表了态:“你声音好听,说什么都对,我都听。”
电话里,时瑾低低笑了。
真好哄!姜九笙想。
“时医生。”
时瑾那边传来医助肖逸的声音。
“笙笙,我有手术,要先去忙了。”时瑾声音温软,有些不舍。
姜九笙让他先去忙。
他边走,没有挂电话:“我会很快过去找你,这两天照顾好自己。”
这是把她当女儿养呢。
姜九笙笑着说好。
“笙笙。”时瑾低声地喊。
耳根子被他嗓音绕得发烫,姜九笙低头,嗯了一声。
“若是空闲下来了,”时瑾稍微停顿了一下,说,“可以想我。”
她笑了,说好。
然后时瑾没有再说什么,等她挂电话,她没有立刻挂,直到那边肖逸的催促声再一次传过来,她方才挂了电话。
机场的VIP候机室前,是落地窗,一整面墙那么大,装了单向镀膜玻璃,这会儿,从里面清清楚楚可以看见玻璃上趴了个人,脸紧紧贴着,带着口罩与眼睛,是位女士,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鬼鬼祟祟地扒着落地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