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医生,”章医生年纪不大,是后辈,语气很尊敬,“您怎么来了?”
时瑾目光落在病床上,没有抬头,只说:“不用管我,继续。”
章医生以为是来现场指导的,越发谨小慎微,是丁点都不敢大意。一旁,护士长正在给姜九笙包扎手上的伤口,才刚倒上消毒水。
时瑾将医用托盘接过去,放在了病床上:“让我来。”
护士长大吃一惊,赶紧摆手:“不用麻烦时医生,我来就好。”
时瑾没有多言,蹲在床边,用棉球蘸着碘伏溶液,清洗姜九笙手臂上的伤口,眼睫微垂,神色专注。
奇怪了,时医生怎么有点手抖?
护士长看了又看,只瞧得见一个轮廓漂亮的侧脸,还是不明白天北的外科圣手做个简单的包扎怎么会手抖。
就诊室里安静得过分,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章医生不自在,便找了话题:“病人手上的伤应该是玻璃割的,那个角度与力道,像是病人自己割的。”
护士长附和:“估计是为了刺激痛觉神经,不然摄入了这么多致幻成分,不可能还能保持神智清醒。”
时瑾自始至终都默然不语。
这时,病床上的人醒了,虚弱无力地轻喃了一个名字。
时瑾动作顿住,蓦然抬头。
姜九笙嘴角轻微张合,喊:“时瑾。”
时瑾放下手里的镊子,握住了她的手,压低着声音安抚:“笙笙,乖,别说话。”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亲,心疼得声音都在发颤,哄她,“很快就不疼了。”
姜九笙气息奄奄,眼皮缓缓又合上了。
章医生:“……”
程护士:“……”
时医生和病人认识?!
时瑾抬头,淡淡语气:“这是我女朋友。”
章医生:“……”
程护士:“……”
难怪时医生亲自过来包扎,难怪手会抖!
后面整个洗胃的过程,都很沉默,章医生有点发怵,动作战战兢兢的,就洗个胃,出了一身冷汗。
中途,消化内科的彭主任和神经内科的钱主任一前一后都过来了,还带了几个这方面很有权威的主任医师,两个科室一起会诊,诊断结果是并无大碍,洗胃之后就可转去普通病房做拮抗治疗。
时瑾问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礼貌地恳请:“我女朋友是艺人,她的就诊信息,还请各位保密。”
几位医生和护士都连忙点头,心里亮堂着呢,时医生的面子肯定要卖,谁家还没个病痛,这外科圣手的人情给了自然有利无害。
时瑾没有再说什么,脱下外套,遮住姜九笙的脸,把她抱进怀里,出了就诊室,医助肖逸亦步亦趋地推着输液架跟在后面。
宇文冲锋与谢荡都在时瑾的诊室里等,他安置好姜九笙后才过去,先开了口:“这件事能否让我来处理?”
一时沉默,没有谁说不。
他是时瑾,姜九笙的事,他最有资格。
宇文冲锋点了头,谢荡虽不情愿,也没反对。
时瑾走到莫冰跟前,眸色像泼墨的砚台,喜怒不行于色,唯有眼底寒凉,说:“我想知道这件事的所有经过。”
莫冰点了点头,便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自始至终,时瑾没有说话,眼眸深邃,看不清情绪。
莫冰总觉得,时瑾不止是外科医生这么简单。
姜九笙是后半夜醒的,睁开眼,就看见了病床前的时瑾,目光专注,眼底有她的倒影。
“时瑾。”她喊了一声,声音干涩。
时瑾一言不发,白炽灯下,他眼底浮光跃影,像暴风雨前压抑着的宁静。
“我没事。”姜九笙伸手,手指在他眉间点了点,说,“别担心了,也别皱眉了。”
他抓过她的手,亲了亲。
才刚醒,没什么力气,她声音很低:“博美呢?”
“在宠物医院。”时瑾知道她记挂,娓娓告诉她,“刚刚来过电话了,没有生命危险,养养就会好的。”
姜九笙适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有些脱力,心有余悸着。
时瑾蹙着眉,借着灯光凝视:“笙笙。”
“嗯?”姜九笙侧躺着面向他,抬起眼,目光对视。
时瑾说:“对不起。”
嗓音低低的,压抑又紧绷。
姜九笙抓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力气还没恢复,音色无力,有些软软的,反问他:“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时瑾垂眸,眼底落了阴影:“我来晚了。”
姜九笙听出来了,他在自责,甚至,眼底有愤怒,深处燃着那种急于报复而一发不可收拾的气焰,在极力地克制隐忍着。
她有点不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时瑾犹豫了一下,简明扼要,没有细说:“来时路上出了车祸。”
姜九笙一听便紧张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避开了。”
她不放心,撑起身子要爬起来,时瑾扶着她,又把她抱回去,站直了让她看个仔细:“我没事,撞在了护栏上,车子性能好,没伤到我。”
姜九笙这才放心:“那就好。”
不早不晚,偏偏她出岔子时,他也不顺,姜九笙不免会多想。
时瑾揉揉她皱着的眉头:“这件事我去弄清楚,你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
姜九笙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窝火,你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就答应我一点。”
她了解时瑾,绝不会息事宁人。不论他平素涵养多好,待人多绅士有礼,可她知道,时瑾也绝非忍气吞声之人,他有他的底线,同样,也有他的手腕。
她的时医生,秦家六子,怎么可能是庸庸之辈,这一点,姜九笙坚信不疑。
时瑾应:“好。”
“不要受伤,不要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她说得郑重其事,看着时瑾的眼睛,很坚持。
时瑾没有迟疑,答应了:“嗯,都听你的。”
他的话,姜九笙都信,这才放下心,往床后面挪了挪:“你也上来,一起睡。”
时瑾脱了鞋,陪她躺下。
夜深人静,病房外,走廊灯微暗,宇文冲锋咬着一根烟,没点着,靠着姜九笙病房门口对面的墙,又站了一会儿,把烟扔进了垃圾桶,转身,抬头看见了谢荡。
宇文冲锋漫不经意地抬抬眼皮:“还没走?”
谢荡挑着眉:“你不也没有。”
宇文没说话,好整以暇地看谢荡。
谢荡盯着他:“你脖子上挂的那枚戒指,是不是跟笙笙有关?”
是问句,不过语气笃定。
他十五岁就进了音乐圈,与宇文冲锋认识了七八年,怎么说,性情完全不同的两人虽总是磕磕绊绊你来我往,可却出奇地臭味相投。谢荡是知道他脖子上挂了个宝贝的,从来不让人碰,有次喝高了,他抢着要看,宇文当时就踹过去了。
宇文冲锋没否认,没什么情绪地回了:“是她散打比赛的奖品。”往椅子一坐,懒懒地后靠着,笑着说,“我偷来的,她不知道。”
谢荡一脚踹过去:“你他。妈。的藏得真深。”
娘的,自己每次喝醉酒就拉着这奸商说笙笙,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看明白,然后好帮着出谋划策,虽然没有明说过,可也没藏着掖着啊,谁想到这货居然藏私。
宇文冲锋只是笑笑,一脸坏相。
谢荡想着要不要拖他出去暴打一顿,看了看他手上的伤,算了,还是等他好了再打。
“你手怎么了?”谢荡试探性地,“又是你家唐女士?”
他也是偶然见识过宇文家的那位夫人,那次他在宇文那里过夜,唐女士半夜过来,当时没什么异常,半夜的时候就吞了安眠药。
谢荡后来才知道,宇文冲锋那个对外正气凛然的父亲又换新人了,还是唐女士身边的女陪护,唐女士本来就有抑郁症,受了刺激会有自杀自虐倾向。
这也就算了,每次宇文冲锋都跟着受牵连。
宇文冲锋像习以为常,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
谢荡无语,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家庭,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扭扭捏捏的肉麻话他说不出来,就坐他另一头。
电话响,宇文冲锋按了免提。
“锋少。”
是他的私人秘书胡明宇。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宇文冲锋的声音:“招了吗?”
胡明宇念了个名字过来:“柳絮。”
沉默了片刻。
“把供词录下来,发给时瑾。”宇文冲锋不紧不慢地说着,眸色沉了几许。
“OK。”胡明宇又请示,“那这个姓张的导演怎么处理?”
宇文冲锋伸了伸修长的腿,掐着眉心思索了片刻,看了谢荡一眼,他张嘴做了个投喂的动作,宇文冲锋懂了:“他不是喜欢玩药吗?给他多喂点。”
谢荡满意翘起了二郎腿。
胡明宇回道:“明白。”
电话那头,宇文大老板又慢吞吞扔过去一句:“别玩出人命了,记得打急救,送来天北医院挂时瑾的号。”
“……”
真会玩!
挂了电话,谢荡寻思:“时瑾他一个医生,我们圈子里的事,他搞得定吗?”
宇文冲锋摸出了烟盒,想到是医院,又放回了口袋,语气懒懒有些倦意,说:“时瑾可不仅仅只是医生。”
谢荡没明白。
“你在中南打人那次,警局有人泄密了,就是时瑾把事情压下来的。”宇文冲锋瞥了谢荡一眼,“中南是秦家的地盘,我都插不上手。”
这事谢荡完全被蒙在鼓里,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用说也知道做得有多隐秘了:“那个姓时的什么来头?”
宇文冲锋倒很淡定:“管他什么来头,能罩得住姜九笙就行。”
话是这么说,不过谢荡还是很不爽,问宇文冲锋:“要不要喝一杯?”酒友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