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派弟子停下手,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所剩无几的黑衣人站到了陈伯身后。
陈伯掐住叶慕离的脖子,阴鸷的眼眸浮起势在必得的,取了火把,往后山飞去,其他人一愣,紧紧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直接来到无量顶下,见陈伯一手拿着小铃与叶慕离站在一处,看着他们:“别轻举妄动,不然,我的下一个命令可能就是让你们掌门自杀了。”
冥昼四人暗恨,止了去抢那小铃铛的动作,其他弟子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家掌门似被人控制,当即也不敢动。
陈伯得逞一笑,对叶慕离道:“带我上去。”
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叶慕离面无表情,抓住他的胳膊,飞身而起,穿过云端落在了无量顶上。整个苍穹派,唯有叶慕离能上去的地方。
无量顶上,星光灿烂,就着火把,平台里,几个黑不见底的山洞,两间竹屋,陈伯眼中浮起兴奋:“终于又上来了,一定在这里,死老头,他别以为骗得了我。”
他举着火把,直接进了山洞,待他把山洞和竹屋寻完,满脸不可置信地走出来,口中喃喃:“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也没有?到底在哪里?”他冲到叶慕离身前抓住他的衣襟,“告诉我,到底在哪里?”
月慕离似没听见一般,眼神无波。
“你要找的东西,四十年前就不在苍穹山了。”
陈伯和叶慕离回头,只见崖边站了一人,枯瘦如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看见书老,陈伯一惊,随即怒道:“你怎么知道不在这里?你又知道我在找什么?!”
书老看着他,幽幽道:“你想要的,无非就是那本《摄魂练法》,那本书,早在四十年前,便没了。”
陈伯一呆,不甘地大吼:“我不信!苍穹派藏了几百年,怎么可能没了?”
“四十年前,藏书阁你放的那场大火,有人趁乱将书拿走了。没了也好,留在这里,始终是个祸患。”
陈伯震惊:“你怎么知道是我?谁又能在你面前拿走书不被发现?我不信!当年整个武林那么惨烈,你们苍穹派都没舍得毁了那书,你以为我会信?”
书老走近,看着满脸戾气的陈伯,叹了口气:“留着它,不过是当年那位丧妻的先辈掌门一股执念罢了。谁曾想便是因为这样,几百年来,苍穹派从未平静过。四十年前,趁着那场大火,有人偷了书,我索性将藏书阁其他所有有关摄魂术的书都烧了。”
叶慕离古井无波的眼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涟漪。
陈伯失魂落魄,一生算计一场空,这样的打击,足以毁掉一个人所有的意志。
“你知道那本书是谁拿的?”
书老摇头轻叹:“不管是谁,几十年来江湖毫无波澜,想来也不一定是坏事。下去吧,这里,不过是几缕幽魂的盘桓之地罢了。”
待陈伯和叶慕离下了无量顶,百余黑衣人正与苍穹派数千弟子对峙着。陈伯满身阴郁,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叶慕离站在他身旁,面无波澜。
冥昼焦急:“陈伯,你放了掌门,我们让你离开。”
陈伯抬头,看着眼前的场景,眼中狠意一闪而逝,手中小铃摇了三下,指着苍穹派一边对叶慕离道:“杀了所有人。”
小铃清脆地响着,许久,他却一动不动,陈伯又吼了一次,这次,叶慕离动了。手中内力涌进南无剑,剑身颤动,一道流光过后,南无剑直直插入了陈伯身体。陈伯双目欲裂,一手抓住剑,飞身倒退了出去倒在地上,喷出鲜血,叶慕离提着剑直指他的咽喉。
“不要!”一声娇呼,一个一身桃红色长裙的女子从后门的林中冲了出来,挡在了陈伯面前,手上还拿着摄魂铃。
叶慕离垂眸看着沈梨祈求的目光,手中的剑并没有撤回。
陈伯剧烈咳嗽,边咳边道:“不可能!为何你没有中摄魂术?”
叶慕离不语,事实上,他也不知,就在脑海即将被淹没之际,一股清流出现在经脉中,顺着脉络,涌入脑中,帮他抢回了一丝理智。清心诀,果然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
“不可能!成熟的噬心虫,能吞噬一切心神,绝对不可能出错。除非……”他转头看着沈梨,“除非你没有对他下药,噬心虫还未长成。”
沈梨摇头:“每月月圆之夜噬心虫觉醒,第二日,我便将药下在掌门的饭菜中。”
叶慕离眸光轻闪,突然想起来,这月十六那日,他惹了她,她不准他吃肉,夜里又因冥昼重伤后出去寻她忘了用膳。
冥昼看着沈梨:“沈姑娘,为什么?苍穹派对你并非不好。”当日,查出沈梨有问题时,他不敢相信。
沈梨低头:“我五岁上山,你们所有人都待我很好。”
“那是为何?”
沈梨紧紧抱着陈伯:“他…是我爹。”
青云看着陈伯:“所以,你不姓陈,姓沈,你便是四十年前,苍穹派百年难得的天才,沈云。当初你炸死,又改换了身份,重新回了门派,偷偷建了自己的势力,安插进门派,杀了门中弟子取而代之。”
所有人闻言一惊,沈云吴毅齐名,至今在江湖上脍炙人口,可惜沈云死于藏书阁大火,吴毅便是叶慕离的师父苍穹派前掌门。
事已至此,陈伯即是沈云也不隐瞒:“不错,我便是沈云,当初,若非老头子偏心,掌门之位应该是我的。他偏偏要传给成天只会吃的吴毅,那我便要得到我想要的。”脸上面具揭开,另一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柳风扇子握在手中,看着沈梨皱眉:“沈姑娘,这些年,你接近掌门,就是为了给他下药?”
沈梨抬眸看着叶慕离:“对不起。”见他不说话,自嘲般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从来不喝我做的汤,从来不穿我做的衣服,那汤中的觉醒之药只是香味,衣服上的药粉只需你触碰便可奏效,这就是我从小上山的目的。”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镯子,她喜欢他,可是,从上山的那天开始,她便没了资格,却忍不住想靠近,都只是她做的梦罢了。
叶慕离眼中豪无波澜,剑指陈伯:“五百六十二人。”苍穹派数年来消失被取代的弟子人数。
沈梨抱着沈云,看着叶慕离眼带祈求,一声闷哼,沈梨低头看着沈云悲喊:“爹!”
“梨儿,成王败寇,爹不需要求任何人。”鲜血从口中溢出,沈云闭上了眼。
沈梨流下眼泪,看着苍穹派所有人:“对不起。”抱着沈云的尸体跳下了旁边的悬崖。
叶慕离眸光一闪,并未阻拦,无量顶下,是无人能至的万丈深渊。
山上,随着沈云的消失,黑衣人很快被消灭殆尽,一切恢复了平静。叶慕离在一阵惊呼中,倒了下去。
山崖下,无人之地,今日却来了人打破了平静。黑衣人用手中的剑掀开茂密的树藤,恭敬地让开身后一个直襟长袍披着大氅的英俊男子,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闪着强大的自信和将一切掌握手中的淡然智慧。
两人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黑衣人走过去,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沈梨手上从未能摘下的手镯轻易取了下来,恭敬地递给男子。
男子几个动作,轻轻打开,看着里面瑟缩着不敢动的噬心虫:“果然是长成了呢,噬心虫王还在叶慕离体内?”
“是的。”
男子看着沈梨:“死了吗?”
“尚有一口气,要救吗?”
男子微微勾唇:“救吧,养出噬心虫王的圣女之血,多有意思。”
清晨,一夜惊魂的苍穹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冥昼四人看着空荡荡的离心殿,飒星问:“掌门呢?”
柳风摇着扇子,嘿嘿一笑:“刚醒就跑下山了。”
“伤那么重,去哪儿了?”
柳风白了他一眼:“还能去哪儿?”
飒星挠头,看了一眼青云,青云给了他一个白眼:“逍遥宫。”
飒星恍然,嘻嘻一笑。
冥昼老妈子脸色复杂:“只有我一个人替掌门担忧么?”
见三人看过来,冥昼忧心忡忡,“你们可还记得,掌门之前说过,他似乎成亲了,好像还有个孩子?如果他失忆的时候真的成了亲生了孩子……”
几人面面相觑,柳风吞了吞口水,那掌门会怎么死?
两日快马的路程,叶慕离一日便赶到了逍遥宫。一路上,千般急切,万般期待,真正到了这里,却不敢上前。
他站在逍遥宫门前,微微喘着气,受了伤,又一日不曾休息,脸上无一丝血色,苍白无力,眼眸却比往日更加清亮,眼底像压抑着什么火热与激动,看着逍遥宫大门许久,却转身离开。
门口守卫相视一眼:“有没有觉得方才那人看着眼熟?”
另一人想了想却没想起来,不甚在意:“管他的,一副要死的样子,莫非还能跑进去?”
前一人深以为然:“跑进去也得被打出来。”谁不知道里面一群人每天闲得慌,进只苍蝇都能玩半天。
于是两人又回到方才睁着眼睛睡觉的样子,这年头,谁出来混能没个一招半式。
叶慕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跃了进去,正是晌午,偌大的逍遥宫却看不到人。他看了看方向,沿着流水朝着花团锦簇走去。在苍穹派时,她便喜欢呆在院子里听着流水闻着花香发呆。
走过好几个长廊,直到花园都未遇见一人,叶慕离看在花园门口,看着里面繁花似锦,大多为红色,眼里溢出笑意,某人的喜好还真是专一得紧。
转身正欲往它处,花园里突然传出清幽的声音:“穿过花园往前走,右拐往里,第三个院子。”
叶慕离回过身来,看着亭子里不知何时站着的灰白色身影,微微点头:“陌长老。”
陌青点头回礼:“叶掌门,幸会。”看着他与某个机灵的小子如出一辙的脸,眼里浮起莫名深意。
见叶慕离脸色灰白:“还未恭喜叶掌门肃清门庭。”
对他这么快便知晓苍穹派一事并不意外,论城府,逍遥宫陌青大长老无人能及,只轻声道:“多谢。”
陌青笑:“叶掌门是不是好奇,怎么这么大的逍遥宫却看不到人?可能是因为昨夜胡闹还没醒,可能是躺在床上等天黑,当然,也可能正趴在某处看着你。”
叶慕离看着他,并未说话。
陌青眼里闪过促狭:“看在叶掌门勇气可嘉的份儿上,诚心建议,快去吧,待他们发现,不定会有怎样的情况。”对于热闹,逍遥宫人从来都是趋之若鹜,没有热闹便制造热闹。
叶慕离点头:“多谢。”
“祝你好运。”
叶慕离按着陌青指的方向来到一个占地极广的院子,只看了一眼,便不怀疑,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看着院子中间再熟悉不过的花,叶慕离莞尔笑了出来。难怪她走的时候将离心殿的花都给拔了,原来竟都种到逍遥宫来。
他走进去,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可叶慕离眼里从进去的那一刻便只有凤凰木下软榻上的身影,一身赤色衣衫在满院姹紫嫣红中绚丽夺目。
茂密的凤凰木挡住了刺目的阳光,她舒服地靠在软枕上,睡得很熟,嘴角微微勾起,如在谷中时一样乖巧。
忆起曾经她的话:“阿木,我们在屋边种棵大树吧,就可以在树下乘凉了。”后来,他终究没种上树,却给她做了一把舒服的躺椅,她开心不已,成天瘫在上面一双凤眸直跟着他。有时也像现在这般,她睡觉了,他便拿了凳子坐在她身边,守着她。
叶慕离轻轻走过去,蹲下身,久久地,只是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抬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他怎能将她忘了呢。
过去一年的记忆重回脑中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恐慌,以她的脾气,他大概真要被打出去吧,想到她的吃饭吃肉绝不吃亏的脾气,叶慕离轻笑出声。
她呢,忘了身份,忘了武功,又是怎么回事?又是如何记起?去苍穹山又是为了什么?
她似乎,也忘了那一年,不然,大概早就掀了他的离心殿了。
脸上细微的烦扰闹得陈锦蹙起了眉,动了动脑袋,却仍没能躲开,咬牙的声音带着尚未睡醒的娇憨:“泥蛋儿,你是不想要爪子了,是不是?”
“泥蛋儿是谁?”
熟悉的低沉磁音在耳边响起,陈锦蓦地睁开眼,熟悉的脸近在咫尺,清眸中溢满与记忆里一般的温柔深情,她一时间有恍惚。
“你……”
话音刚起,便失了声。感受着熟悉的怀抱,他身上清新的气息笼罩着她,陈锦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委屈,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
叶慕离紧紧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这个随性恣意,爱恨由心,口硬心软的姑娘,他差点就失去她了呢。
清风拂过,凤凰木红叶飘落,满院花香,陈锦心中一软,如以往每次拥抱一般,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伸手正欲抱住他,就听到他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泥蛋儿是谁?”想起明飞说的小冤家,叶慕离眼底掠过冷凝。
手豁地一僵,旖旎退去,意识回拢,陈锦用力推开他:“不要用你拍了别人的手碰我!”
看着她脸上的酸意,叶慕离轻笑出来。
陈锦眼睛一眯:“你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想到什么,她急忙回头看向四周,不见胖球,才想起一大早明飞抱着他去了后面的山上玩,微微松了口气。
理了理情绪,站起身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冷眼看着他:“你来这做什么?逍遥宫庙小,装不下叶掌门这尊大佛。”
说完突然睁大了眼:“等等,没人通报你怎么进来的?叶慕离,你堂堂一个光明磊落无愧天地的正道魁首竟然翻墙?!”
她的表情太过可爱,叶慕离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轻松下来,他旋身躺在陈锦方才睡的地方,果然很舒服,他也学着她将手枕在头下,笑看着她:“宫主大人都不嫌弃我苍穹山家徒四壁,光临寒舍,逍遥宫金碧辉煌,我也来打打秋风,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