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脑中灵光一现,一拍大腿,正好拍在了伤口上,龇牙咧嘴地道,“难怪,原来是她!”
那几个曾经目睹过陆琅琅砍人踹人英姿的金甲卫也都想了起来,毕竟能让他家将军这么愉快挨砍的事,也就那么一回。
“谁?”旁边不明情况地人忙追问。
“去去去,该忙什么忙什么,别打扰了将军夫人和将军的……私事,嘿嘿。”
这句话喊得声音有点高,场中的陆琅琅也听到了,她闻言呸了一声,真是什么样的无赖就有什么样的无赖兵。
她一刀逼退了欧阳昱,反身跳上了墙头,“改天再跟你清算。”
“哎,我上哪里去还债啊?”欧阳昱喊。
陆琅琅懒得理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里了。
金甲卫纷纷涌了过来。
“将军……”
欧阳昱脸上的笑容一收,“查查,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还有,今晚的城防,哼哼……”
他冷笑一声,“让他来见我,我倒想听听,是什么缘故,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见。”
金甲卫领命而去。
“还有……”欧阳昱将刀递给旁边的一个人,“叫医官来见我。”他忍不住咒骂一声,“疼死老子了。”
旁边的金甲卫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伤比燕回严重了甚多。
众金甲卫:将军,失敬失敬,从未得知,你竟然是美色当前不要命的人。
欧阳昱深夜遇袭的消息,一下子轰动了整个归州。
所有的人都谨慎了起来,暗自揣测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跟梁王勾结,居然敢刺杀归州防线的最高将领。原本就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更让人窒息。
连白日在外面走动的百姓都少了许多。反而是那些如狼似虎的金甲卫到处抓人,欧阳昱早就盯上的一些人,更是因此倒了大霉,被欧阳昱“请”进了府衙好好“聊聊”。至于什么时候能“聊”完,那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宋鸾娘的婚期终于要到来。
可宋家老小心中却极为忐忑不安。出阁本是喜事,就要热热闹闹的才好,可是这城里刚出事,在这风口浪尖上大办喜事,会不会有什么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宋梅尧跟宋老太爷琢磨了好两天,决定简办,毕竟他们发出去的一些请帖,有些人已经被“请”去聊天了,已无参加的可能。
可刚商量好要简办,欧阳昱就派人送来了重礼,来人是燕回,言辞恳切,态度恭敬,说宋行军平日里协助驻军调度,劳苦功高,家逢喜事,不敢冒然道贺,奉上礼物,谨恭祝凤仪之好,鸿案之光。
这一下子的示好,让宋梅尧措手不及,他的确在军中人缘不错,可跟欧阳昱不过数面之缘,并无深交。在这风声鹤唳的当口上,欧阳昱如此友好的态度,实在是让他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
宋老太爷也琢磨不透,索性带着宋氏夫妇,一起去见谢晗。
去的时候,陆琅琅正在书房中学习,谢晗在亲自给她讲述《方域志》。
《方域志》是一本讲述当今天下的地理总志,便是男子也少有人读这本书,女子就更别提了。宋老太爷听了两耳,看向谢晗和陆琅琅的目光就带了些沉思。自己的这个妹夫是当太子太傅当傻了么,怎么教一个少女读这本书?
书房中的谢晗已经察觉了他们的到来,“阿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老夫人也闻声从另一侧的厢房过来。
众人在书房中坐下说话。宋梅尧就将这事讲与谢晗夫妇听。
谢晗听完沉吟片刻,“东海欧阳家乃将门世家。如今的家主,我年轻时,倒是曾经与欧阳鸿义打过交道。此人勇猛过人,精通兵法,胸有丘壑,实在是难得的将材。可同时又是一个难得的明白人,一直不喜与朝廷走得太近,但又不至于孤高自赏,颇有明哲保身之道。这些年,朝中将领,今日风光无限,明日屈死问责的,不知几人,而他,却一直不远不近的。甚至仍在壮年,就推了几个儿子上来,自己称病休养去了。他家的行事作风,很是一言难尽……”
宋老太爷更是摸不着头脑,“那么这位欧阳昱呢?”
“数年前,曾见过几次,一表人才,可称少年英雄。只是,我觉得此人行事,呵呵,甚肖其父。”
谢晗口中的欧阳鸿义就是一只老狐狸,甚肖其父的欧阳昱那就是只小狐狸,如今小狐狸突然上门示好,这是要干什么?
书房里的三个男人一时面面相觑。而坐在旁边的陆琅琅呵呵,原来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居然还是家传渊源,真是一窝子坏蛋。
谢晗沉吟片刻道,“此时欧阳昱突如其来的示好,也未必就是坏事。总比那些被他请过去喝茶喝了数日还没回家的强。你不妨收下礼金,再给他下一个请帖,请他过来喝喜酒。要是不来,说不定就是听别人说了这么件事情,随口说了让下属置办礼金送过来;要是他亲自来了,你倒是不妨当面探探他,到底所为何事。估计,是无妨的。”
宋老太爷也点头,毕竟欧阳昱的礼金送到,不回个帖子过去,的确是说不过去。
宋梅尧听自己的姑丈这么说,心中放下了一半的担忧。回去了自己的书房,就亲自写了请帖,让老管家宋平送了帖子到了城中的兵部衙门。
宋平这些年跟着宋老太爷也经历过不少的阵仗,大小场面也算是应付自如。可是那兵部衙门门口,居然有不A少官眷家的马车都远远地等在外面,想必是都是那些“喝茶”未归的大人家的家眷。
宋平心中叹了一声,定了定心神,便上前跟门前守卫的兵士行了个礼,说明了来意。
他原来心想,估计也就是兵士收下了请帖,让他回去就是了。
可谁知兵士一听他是宋府来人,很是客气地请他入内等候。
这待遇……宋平只好笑笑入内,在门房等候,那兵士急急进去报信,走之前也没忘记让人给宋平上一盏茶水。
不多时,那兵士回转,笑呵呵地告诉他,请帖将军大人已经收了,到时必定过府赴宴。然后将他亲出。
宋平站在门外,对着兵士那张分外和蔼地笑脸,心中的茫然更添了几分。自得再三行礼告辞,回去向老爷复命去了。
门外那些远远观望不前的马车也有了一阵微微的骚动,有些人认出了宋平,立刻回去禀告自己的主人去了。
然后在宋平回府向宋梅尧回禀没有多久,有些曾经回复说不来参加喜宴的人家,都纷纷送来了重礼,说要届时必到。甚至还有些根本没请过的人家,也送来重礼,然后说什么也不走,就想磨一份帖子。
这下宋梅尧也傻眼了:送嫁的都是往来比较紧密的人家,可你们来什么来,我家是嫁女,又不是娶媳,要吃也是上我姑爷家里去吃啊。
第24章 重逢-2
宋家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家,虽然心中忐忑,但面场上的事儿丝毫不错。
后面送礼过来的人家,一概不接待,只说时事非常,家中简办,恐疏于招待,还望海涵。
而前面送过帖子的那些人家,只当作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你来了,我便接待就是。
用谢晗的话说,欧阳昱明明知道出来会被人堵着说情,还要出来,那便是早有准备的。宋家不帮忙,不协助,且将那些人家安置的地方离欧阳昱远远的,若是拦不住,那些人非要闹过去,那就让欧阳昱自己收拾便是了。
而且谢晗还给宋梅尧出了主意,让他去找欧阳昱借兵镇宅,美其名曰,宋家只是普通人家,为了将军的安危,还是有备无患的好。若是万一闹出点什么,那也是跟宋家没有关系。
其实谢晗心中还有一层担忧,并未跟宋梅尧明讲。在阁老的位置上待了数十年,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他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必是有所图谋。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予欧阳昱方便,到时见招拆招便是。
宋梅尧遣人又去跟欧阳昱送信。欧阳昱竟然说让他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宋老太爷父子索性不再追究,只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嫁女之上。
待到昏礼这一天,宋鸾娘一身盛装,端坐在自己的闺阁之中,听着前来送嫁的女眷们的贺词,不时满面红羞低下头,微笑不语。
倒是宋鸢娘比姐姐还忙碌,一会儿帮忙招待这个,一会儿帮忙应付那个。小姑娘心中憋了一肚子火:奶奶滴,今儿是她姐姐大喜的日子,你们这些人挑着这个日子过来托什么人情,更有那哭丧着脸的,还想跟她姐姐求情,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拦的她猴累猴累的。
还是宋夫人知道情形不对,便请各位夫人小姐去了膳厅,只说准备开宴。
那些别有心思的人家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厚道,但是既然小姑娘这边走不通,那还有前院的爷们儿。希望他们能跟欧阳将军搭上话。
一屋子人都走了,便是宋鸾娘强装出来的娇羞都跨在了脸上。她是能理解她们病急乱投医,可是她一个今日才出阁的女子,连将军是个长的扁的都不知道,上哪里帮她们说情去,再说了,她们的父兄都做过什么,她哪里知道,这情又从何说起。
方才还闹哄哄的闺房一下落针可闻,宋鸾娘微微叹了一口气。就听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新娘子可别叹气,今日一定要高高兴兴的,何必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伤脑筋。”
宋鸾娘一看,门口进来一个人,正是陆琅琅。
“怎么这喜房只有你一个人?”陆琅琅手中端着一个细口壶,从门口走了进来。
宋鸾娘的喜帕还没盖上,虽然方才尽低着头装娇羞了,可是屋里的情景还是看得分明,“应该是帮忙‘请’那些夫人和小姐们去前面观礼了。”
这个“请”字,说得分外重了些。这些人在她的大喜日子如此行事,宋鸾娘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由一肚子气恼。
陆琅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到她面前。
“给,伯母让我给你的。我闻过了,里面有人参之类的补药,你喝一点吧。”
宋鸾娘道了谢,接过细口壶,浅浅地抿了两口。觉得确实舒服了些。
陆琅琅见她眉头微微舒展的样子,不由得笑,“嫁人这么累吗?我瞧你头上这些首饰假髻恐有一个胡瓜重。”
宋鸾娘被她说得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陆家表妹,着实是个妙人,不喜与人口舌,也不喜与人相争,可是有人要是顶上她,她可是一点儿颜色都不给的。
她原来还好奇陆琅琅这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直到昨日,母亲领着她悄悄地去给谢家夫妇磕头,宋鸾娘才知道,陆琅琅居然是她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姑祖父的义孙女。可为何认了亲,却又不姓谢。宋鸾娘心中好些疑问,但是长辈们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她也只能带着这些疑问出嫁了。
房中的桌上放着写点心,陆琅琅问宋鸾娘可要吃一些,宋鸾娘摇头,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而且那壶参汤确实有效果,并不怎么觉得饥饿。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许是方才去收拾茶水的丫鬟回来了。
陆琅琅接过那壶参汤,掩在袖子里,冲着宋鸾娘眨眨眼。
宋鸾娘的眼中满是笑意,不再说话了。
可这时,从门口进来的人却不是丫鬟打扮。来人也是一位小娘子,衣着华贵,只是发髻钗环皆有些乱。她眼眶微红,似乎有些不安,头微微垂下,低声道,“宋家姐姐,我是张通判的次女,有些不情之请。”
说着,便往宋鸾娘的面前行来。
宋鸾娘微愕,心想,这怎么还漏了一个在这儿等着她呢。这位小娘子要是一下子纠缠起来,那可真是无可奈何了。她正想开口,忽看到陆琅琅身形微动,拦在了张小娘子的身前。
张小娘子哀声道,“这位姐姐,我只是想请宋家姐姐美言几句,你便让我上前跟宋家姐姐说几句话便是。”
陆琅琅却懒得跟她啰嗦,不但拦在她的面前,而且还上前一步,寸步不让。
“这位姐姐,我也是实在无可奈何。我父亲被欧阳将军命人带走,如今音信全无,母亲因此病倒。我家只我一个独女,不方便去前院向欧阳将军求情。我不求姐姐让欧阳将军放人,只求姐姐家能帮忙,好歹让我知道我爹的近况……”
张小娘子哀哀哭求,哭得宋鸾娘心乱,她刚想开口,就见张小娘子已经跪倒在地,准备膝行绕过陆琅琅,来她面前求情。可是陆琅琅裙摆微动,再次拦在了张小娘子的面前,不但一步不让,甚至还朝张小娘子逼近了两步,而她背在身后的左手,朝宋鸾娘微摆。
宋鸾娘微愣之际,又听那张小娘子苦苦哀求。陆琅琅仍然不说话,一动不动,沉静地目光不闪不避地盯着张小娘子。
张小娘子见实在绕不过去,只能掩袖遮面,低低地啜泣。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宋鸾娘无语问苍天,她向屋外看看,不知为何喜娘和丫鬟都还没有回来。难不成,还要她这个新娘子去亲自搀扶她不成。这时,陆琅琅在背后的手,再次朝她微摆。
几乎同时,那个委顿在地的张小娘子却从头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金钗,朝陆琅琅刺去。
“啊!”宋鸾娘失声尖叫。
而陆琅琅的衣裙翻飞,与那个张小娘子打在了一起。
宋鸾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刚想说,张小娘子,勿要心急。可是那张小娘子手中银光一闪,居然是一手金钗,一手寒光锐利的匕首。这哪里是来求情的,这分明是来要命的。
宋鸾娘浑身寒毛直立,这放在要是陆琅琅没有拦住她,此刻……
宋鸾娘是娇养出来的大家小姐,何曾经历过这个阵仗,她还未想明白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陆琅琅已经将张小娘子死死地压在地面上了。
张小娘子一张脸被压在青砖上,都生生地变了型,即便是这样,她还含恨道,“你们这些冷血之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们都不愿意帮忙。亏是平日还道貌岸然地讲什么同僚之宜。”
宋鸾娘气急,不由得站了起来,这张小娘子莫不是脑子坏了,强人所难,不顺着她,居然就刀剑相向。
陆琅琅方才一直面无表情,此刻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编,接着编,我倒要看看你今日是否能编出个花儿来。”
陆琅琅将张小娘子被反扣在身后的手臂一折,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和张小娘子的一声惨叫几乎同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