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顾校尉杀的,消息上说是……”探子一高兴,脑子里突然记不清那个名字了,“小……陆爷?杀的。”(陆通六)
“小六爷是谁?”众人齐齐蒙圈,欧阳昱麾下的将领中没有一个绰号小六爷的。
“小……六爷?”欧阳昱眉毛一挑,脸上就有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探子点头。
众将哈哈大笑,估计肯定是欧阳昱亲兵里面的某个的诨号,纷纷打趣道,“恭喜将军麾下再添猛将。”
欧阳昱笑意浓了几分,“好说,好说。立刻赶回归州城。”
等欧阳昱率军抵达归州城时,军营中已经到处都是陆小爷的传说了。传来传去,可能是小六爷这个名字比较顺口,所以顾淮安顺口的那句陆小爷已经变成了小六爷。
大战刚罢,诸多事宜。欧阳昱忙得很不能把自己劈开几份使唤,一直忙到深夜才有空前去探望一下自己那些受伤的亲兵。可站在院落的外面,就听见里面那些因为伤痛睡不着的亲兵们在胡吹乱侃。
“说时慢,那时快,只见那一个霹雳下来,卓昌河的雨棚中亮如白昼,小六爷的刀比那霹雳还快,一刀就砍在了卓昌河的脖子上。卓昌河大喊一声,那些护卫就跟小六爷战到了一起,小六爷只一招,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那些人统统就放倒了……”
旁边有人跟他抬杠,“你就吹吧,卓昌河本身就是高手,身边的护卫也是高手,小六爷的刀法再厉害,还能一招放倒一片?”
吹牛的那个急了,“小六爷那刀法,快得……快得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她一出刀,眼前就只剩白茫茫的一片,等她的刀停了,那些人全都倒了。”
“你说的太玄乎了。跟你亲眼看见似的。”
“可不就是亲眼看见的,那时那个攻城的头目在城头上被砍了几刀,小六爷混在陇西军里撤退的时候,就架住了那个家伙,带着那个家伙逃命,然后就直接跟着混进了雨棚。”
有其他人听到了,就奇怪,“那你们当时在哪里?”
吹牛的那个家伙梗了一下,“我们,我们当时混在那些兵里面,在账外候着呢。”
“就小六爷一个人进去的?!”其他人惊道。
那个吹牛的有点不好意思,“小六爷早就说了,让我们听她的。她在帐中一发难,我们立刻在外面配合。”
有人就嘿嘿一声,“小六爷一个人进帐挑了卓昌河,你们这些在外面的,还得小六爷出去救命。感情你们过去就是给小六爷拖后腿的吧?”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吹牛皮的那个梗着脖子,“那又怎么样,反正我这条命是小六爷救的。谁也不能说小六爷不好。”
“哎,话说,小六爷真是了不得,那设在城门上的机关铜铃,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又没线又没绳的,怎么踩到了那些地方,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怎么机关铜铃就会响。第一个铜铃是刚进圈的警报,第二个铜铃是他们落了网中,都不用人出去看,坐在城门里面就什么都知道了。”
“还有还有,我还听说小六爷……”
里面越说越离谱,让人听完只觉得小六爷身高八丈、三头六臂、能掐会算,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欧阳昱听得哑然失笑。他没有着急进去或离开,而是站在了墙外,抬头望向夜空,让脑中的诸多事宜暂时放下。
这几日的血雨腥风,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能洞察全局,其余的人,所有的精神和体力都拼在了厮杀上。所以他们从自己经历和知道的点点滴滴拼凑出这样一个“小六爷”也不足为奇。
小六爷……
欧阳昱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不禁哑然失笑。
这所有的一切还得从封陀的求援说起。在霍青儿闯入军部又撒泼堵住军部大门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军部直往宋家,悄悄地去见了谢晗。
“封陀此人虽然与京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此人倒也不是一肚子阴私算计的人,也称得上是一条汉子。如果卓昌河真的拿下粟畋,就等于陇西出现了第二个出路。那时卓昌河就可与田裕联手,通州危矣。”
“所以你的意思呢?”谢晗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将军。
“我必须把卓昌河留下,但是暂且不能让霍青儿知道。”欧阳昱眼中冒着火星子,那个死太监,要不是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他今日就把他拆成了一堆渣滓。
“那你跑来告诉我这些,又是什么意思?”谢晗不动声色地问。
“我不在归州的时候,还请老大人多看顾一二。若有急事,归州的兵马任凭老大人调动。”欧阳昱双手递过来一个锦盒,里面是调动归州大军的军符。
“你要亲自领兵?”谢晗有些意外。
“是的。”欧阳昱笑了笑,“晚辈虽然行事狂妄了些,可也不敢托大。卓昌河和田裕并称梁王的左膀右臂,而卓昌河少时受过梁王恩惠,对梁王忠心不二。这个人确实是难得的将才,对上他,我手下的那些人,怕是勉强。也只有晚辈亲自上阵了。我手下只有三万人,偷袭卓昌河,我会带走两万人,剩下一万,我留副将顾淮安在城中,供老大人差遣。”
谢晗接过那锦盒,随意放在了机上,“我知道了,只是我年纪大了,已经无法披挂上阵,少不得要让后辈跑跑腿,她年轻,有时爱胡闹,你可有准备?”
欧阳昱没想到他有这一问。这准备指的是什么?是他对陆琅琅的宽容,还是对陆琅琅安危的考量?
他沉思片刻,“晚辈心悦琅琅,希望能与琅琅白头偕老。然而琅琅的性子,着实不是能在后院守着些家长里短度日的女子。有老大人在一旁守着,我相信琅琅不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她尽管可以放手一试。”
接过,这放手一试,就横空出世了一个小六爷!
欧阳昱笑着转了个方向,不再打扰里面越说越玄乎的热闹,回去睡觉了。养好精神,也好早点去看看她。
第46章 探望
外面关于小六爷铺天盖地的传说,陆琅琅并不知道,谢晗夫妇就更不知道了。
那一夜暴雨中的苦战,陆琅琅黑衣里面穿了童昊给她找来的软甲,没有受什么刀伤,也没破相,但是在跟卓昌河的护卫近身相搏时,身上还是留下了不少打斗的淤青。
她本以为没什么,顾淮安接手打扫战场后,她就溜回了宋府。清洗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倒头就睡。可是睡到了一半,硬被腹中酸酸涨涨的奇异的疼痛给弄醒了。
陆琅琅有些奇怪,给自己摸了一把脉相,也没有中毒啊?难道是烤的那几个黑不溜秋的地果吃坏了肚子?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酸痛得像被拆了一遍,陡然一股温热从身体里窜了下去。陆琅琅吓了一跳,待站起身一看,床上已经猩红一片。
“内伤?”陆琅琅看着那鲜红的痕迹发呆,一贯清明的脑中一片昏沉,像一团浆糊。
谢老夫人正好过来看看她,只见这姑娘一脸迷迷糊糊地瞪着床上发呆,“怎么了,这是?”她走进一看,“啊呀,来葵水了,你这孩子……”她刚想笑,觉觉得陆琅琅的神态有些不对,伸手一摸,“你怎么烧的这么厉害?来人……”
宋平的儿媳妇立刻就赶了过来。
谢老夫人虽然担忧,安排起事儿来有条不紊,清洗、换衣、请谢晗过来给陆琅琅把脉。
谢晗望着陆琅琅萎靡不振的小脸,心中有些心疼,“这孩子,应是葵水刚至,昨日又淋了一夜的暴雨,寒气入体,我开一剂方子,你让人去抓药。另外再弄些艾来,给她在这几个穴位熏一熏,别积了宫寒,日后可就麻烦了。”
谢老夫人跟他心意相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等抓来药、熬好给陆琅琅灌下,然后自己亲自动手给她扒了衣服、推拿熏艾。
陆琅琅晕晕乎乎地在床上躺了两日。待欧阳昱好不容易得空过来看她时,被她给吓了一跳。
还没进屋,在院中就闻到了熏艾的味道,进屋一看,她脸色苍白,头上带着抹额,歪在榻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乍一看,让欧阳昱联想起自己姐姐刚生完孩子后的坐月的模样。
“你这是伤到哪里?”这偏院里没有什么下人,欧阳昱自己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了榻边。
陆琅琅心想我这跟你怎么说?姑娘我自诩无所不知,谁知道自己第一次来葵水,居然以为是内伤,虽然那时因为发烧,脑子不好使,但这种丢脸的事,我怎么会告诉你?
她两眼溜溜转了两圈,“我没受伤,累着了,不行吗?”
欧阳昱不信,她要是没受伤,怎么会这么安份地在床榻上躺着?
正好宋平的儿媳妇从外面端了一碗汤水进来。“表小姐……药好了。”
欧阳昱二话不说,伸手从托盘上端起了药碗,放到鼻前轻轻一嗅。这汤碗里浓重的辛辣姜味还夹杂着些淡淡的甜味,与其说是药,倒不如说是一碗甜甜的姜汤。欧阳昱直接自己抿了一口。
“你,你怎么还偷喝我的药?”陆琅琅两眼瞪得溜圆。
那褐色的汤水一入口,欧阳昱就确定了,这哪里是什么药,就是一碗红枣姜汤,还甜甜的,想必是加了糖。欧阳昱家中也有姐妹,对于女人的事情也并不是一无所知。脸色不由得轻松下来,还带了些笑意。
陆琅琅小脸一沉:你笑啥?
眼看着陆琅琅小脸有着晴空变多云的架势。欧阳昱仿佛一无所知,用调羹舀起汤水,放在唇边吹了吹,送到了陆琅琅的面前,“来,啊~”
陆琅琅还未说话,张口就被他灌了一勺甜甜的姜汤。
宋平的儿媳妇不由得莞尔一笑,很有眼识地退了下去。
“你……”
“来喝药,我尝过了,不苦的。”
“我……”
“来来来,再喝一口……啊~”
这一声“啊”,啊得千回百转。把陆琅琅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刚才就要发作的脾气愣是被这一勺一勺的甜汤给灌没了。
陆琅琅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娘子,也不耐烦这跟猫食似的左一口右一口的,她直接拿过欧阳昱手里的汤碗,一口气将那碗姜汤全倒进了嘴巴里。
然后,陆琅琅惨白的脸色陡然就涨得通红。
欧阳昱奇道,“你……不烫吗?”
陆琅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下一刻,便冲着他一口全喷了出来。
欧阳昱早有准备,飞快地闪开了,满脸带笑地去桌上到了一碗温乎乎的茶水又走了回来,这次倒是自发地坐上了床榻,一手拍着陆琅琅的后背,一手将温茶递给她,“着什么急,我又不会跑了。”
陆琅琅被那口热汤烫的龇牙咧嘴,还憋了些进喉咙,咳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对欧阳昱道,“我刚砍了一个陇西的大将,不在乎多砍一个归州府的大将。”
欧阳昱眼眉一挑,“谁?谁这么不长眼,敢得罪我将来的娘子?告诉我,我替你去砍他!”
陆琅琅觉得此人脸皮之厚,便是城楼的石砖都比不上。“你到底来干什么?”
欧阳昱正色,“你帮我砍了一个陇西大将,我特地前来谢谢你。虽说我俩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但是我诚心的感激,还是要告知你的。”
陆琅琅磨牙,“空口白话就别说了,你还是来点实际的吧。上次的金……”
未等她说完,欧阳昱已经接口了,“都说了要钱没有,要人一个。再说了,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这么算不划算。你还是考虑一下我这个人吧。”
“欧、阳、昱!”陆琅琅伸手就要去掐他脖子。
欧阳昱哈哈一笑,就闪到了门口,“好好歇着,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陆琅琅到底没有追出去,气哼哼地歪回了床榻上,不过脸色倒是好看了很多。不多一会儿,宋平的儿媳妇又转了回来,手里又是一碗姜汤,“表小姐,欧阳将军特地吩咐的,让放凉了再送过来。”
陆琅琅都快没脾气了,只想象着这碗姜汤是欧阳昱的血,接过来一饮而尽。
结果还没完,到了晚膳时,宋平的儿媳妇拎了一个两尺高的食盒进来,“表小姐,欧阳将军特地命人送来的。”
食盒一打开,羊肝炒莲藕,胡麻油炖鸡,鲜蘑炒鸡蛋,猪肝碧玉汤,人参红枣饭,最后还有一盅酒酿赤豆小元宵,呼呼地冒着热气。便是坐月子,也就是这样的待遇了吧。
这个混蛋,很明显就是明白了她到底为什么躺着了。
陆琅琅面无表情,想象着这一桌都是欧阳昱骨头和肉,啃得分外地香。
又过了两日,陆琅琅身上松快了。她在床上一连躺了好几日,自觉仿佛死过一回似的。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在床上躺过这么久。感觉浑身骨头都黏成一坨了,迫不及待地想出门活动活动。
正好宋臻和宋鸢娘也要出门。毕竟前几日,归州府又喊又杀的,宋夫人也不知道大女儿在夫家那里是否平安。今日刚结束了戒严,便想让儿子和小女儿前去探望一番。
陆琅琅已经换了男装,从偏院的侧门出了府。却在宋府外面被宋臻撞了个正着。
“表妹,你……”宋臻看着面前的陆琅琅,举手投足完全看不出是个女郎,“这是有事?”
陆琅琅倒也落落大方,“无事,出门闲逛,瞧瞧外面怎么样了。”
宋臻忍不住挠了挠头。如今这世道,虽然讲究女子贞静贤淑,但也不至于说不让出门。但是这刚刚解禁,就敢换了男装出门闲逛的,还真的就没有几个。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陆琅琅好奇。
宋鸢娘从马车里探出脑袋,“表姐,娘亲要我们去看望姐姐。你可要同去?”
陆琅琅不想去,她虽然惯会看人下菜碟,乐意的时候人见人爱。但是其实并不喜那些没有必要的应酬,便是一个人也能自娱自乐,可能是从小老被陆湛丢下养成的习惯。她笑笑,“我今天的装扮不对,过去没得惊扰了别人。我送你们到地方吧,然后我自有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