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辈们全都懵了,他们的在外面“胡作非为”这么多年了,叔祖向来是不管他们的,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可是那边,王氏还拉着欧阳长风的衣袖哭着,“长风啊,不能去啊。跟娘回家啊,我们不去。”
欧阳长风咬着牙,一头磕在地上,坚决不抬头。
一盅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欧阳鸿义一抬手,“把他们统统带走。
什么?那些小辈们还要说话,就见元叔领着一帮彪形大汉进来,一手一个,把他们全都像提溜小鸡仔一样给提溜走了。
而跪在那里的欧阳长风,转给跪向王氏,砰砰砰,三个响头,然后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
王氏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裳。
欧阳鸿义道,“欧阳长风,你只管去闯,你走后,我们虽然给不了你娘大富大贵,但是也不会去为难你娘。你娘念叨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能不能挣到手,就靠你自己了。你若是死了,我自然会安排人为你娘养老送终。”
“不,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留下,长风啊,我们不姓欧阳也行,姓什么都可以。我们平平安安的。”王氏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不,我要去。娘,我生下来的时候,姓的是欧阳。我死的时候,也要把牌位立在欧阳家的祠堂上。”欧阳长风抓住她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扯开,“您放心,您要的东西,由儿子给你挣回来。”
“不,不,我什么都不要。长风,长风啊,是娘错了,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你回来,你回来啊!”王氏的哭喊,没能挽留住那些彪形大汉的脚步,眼睁睁地看着欧阳长风被人抬走了。
王氏气急,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晏四嫂子平日里最烦她,可是一看这情景,一把上前就抱住了她,还顺手抓了一把脉象,然后朝欧阳鸿义一点头,“公爹,她没事,就是急晕过去了。”
欧阳鸿义连眉毛都没动,挥挥手,“扶她下去。”
族中有其他的妇人就上来帮忙,把王氏背走了。
欧阳鸿义正色对在场众人道,“平日里,我从不约束你们。族中的学堂、武堂都在那里,也从来没有收过学费。你们能不能成器、想不想成器,我也看得明白。若是想本分过日子,就继续守在东海;若是想拿命去挣前程的,跟家里人说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管到你们元叔那里报个名字,过两日就跟着老七走。”
众人一听,居然不少人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欧阳鸿义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他一侧头,就看见今日刚进门的小儿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你想什么呢?”
“在想为什么公爹平日里不管教他们?反而借着长风侄儿的事情,把他们全发落了。”陆琅琅认真地问。
发落。这个词用得好。欧阳鸿义心里嘀咕,一帮蠢货小子,在东海全都练武练傻了,放个钩都跳起来咬,还没个小媳妇看得明白。
“一两件事情,可见人品;可是心性,却是要慢慢看的。他们长了这么多年,总得要大风刮一刮,才能知道他们成没成材。”欧阳鸿义解释道。
长了这么多年,您才想起来刮一回!陆琅琅歪着脑袋看着欧阳鸿义,“爹爹,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懒得管呢?”
欧阳鸿义差点被茶呛着了:这孩子,尽瞎说什么大实话。
许燕楼失声笑了出来,拉着陆琅琅的手,“琅琅,走,我们去吃饭去。你大嫂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所以准备了些东海的美食,你尝尝,喜欢吃的话,跟我们讲。”
“嗯嗯,多谢娘,多谢大嫂。”陆琅琅乖巧地跟着许燕楼走了。
正厅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只余欧阳鸿义和欧阳昱父子两人。
欧阳昱开口问道,“爹,你真的要把他们送到战场上去?”
欧阳鸿义抿了一口茶,“你大老远回来,难道不是为了找我要人?”
欧阳昱一脸诚恳的摇头,“最重要的是带琅琅回来给您二老看看,把成亲的礼数走全。省的以后有麻烦。至于带不带走这些族中兄弟,实不相瞒,一来我手中不缺人手;二来,到底是族中的兄弟,我用起来,心里还是觉得……怕回头不好交代。”
欧阳鸿义一笑,抬头望着院子外面的一个参天大树,悠然道,“一棵大树,要想枝叶繁茂、根深蒂固,就得时不时的修剪一番,枯的坏的的枝要剪,可是好的枝桠多了,也得剪一剪。即便是那些残枝,剪下来,插到其他的地方去,也未必就不能活。”
欧阳昱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也没见您认真剪过。”
欧阳鸿义一脸的高深莫测,“你小子懂什么。这不是时候未到么。”
欧阳昱嘀咕,“我看琅琅说的没错,您就是懒的。”
欧阳鸿义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欧阳昱的后脑勺上,“这么久没收拾你,皮痒了是不是?”
欧阳昱早已提防,却仍然没能躲过去,捂着生疼的脑袋哎吆直叫唤。
欧阳鸿义看他这副彩衣娱乐、卖傻作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会儿跟我进书房,说说你的计划。这些个只知道偷鸡摸狗的臭小子们,只能出去见见世面,不给你拖后腿就不错了,帮不上你的忙。你用得上的,还是那些在军中已经扎下根了的人。”
欧阳昱大喜,“哎呀,爹,你可吓死我了。我可生怕你把你把他们交给我,我又不是奶娘,哪里有哪个功夫和耐心去教孩子!”其实教也不是不能教,可是他如今哪里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而且在他的身边,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防不胜防,哪里是这些毛头小子们能应付得来的。
欧阳鸿义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在你爹面前还敢耍心眼,有什么不能直说。”
欧阳昱一脚被踹了老远,可是还是腆着脸又跑回来,凑到他爹面前,装模作样要扶他,“这不是怕您老糊涂了嘛!”
哼哼,欧阳鸿义冷笑,“你小子等着。”
“别呀,父子哪有隔夜仇。您要是心里不舒坦,打两下,憋坏了咋整。不过,话说回来,您这么多年不收拾他们,到底为什么啊?”
“你猜啊。”欧阳鸿义挑挑眉,大袖一挥,两手仍然往腰带里一扣,扬长而去。
“又猜!”欧阳昱露出了头疼的表情,“有你这么教儿子的吗?哎,爹,你等等我啊~我头一日归家啊,你连吃饭都不喊上我。”
院中的仆妇们听了,无不掩袖而笑。
第121章 族学 - 上
跟在许燕楼身边的陆琅琅有了种大开眼界的新奇感。
虽说她没见到公婆之前,也有点小忐忑。但是一见面就来了王氏和钱夫人的这场闹剧,她吃瓜看戏的热情大大的冲刷了心中的那点儿忐忑。而且自家公爹帅气逼人,虽说也当过大将军,可是辞官不做这么多年了,性格嘻笑诙谐,住的的也是宽敞明亮的青砖大房,一眼望过去透亮,并没有那种富贵人家的约束和沉重之感。
但是进了膳厅之后,仆妇们一道一道的菜肴端上了桌子。陆琅琅就瞧出了些不寻常来。
这些仆妇手脚轻巧,布置碗碟连点声音都没有,进退有度,又不失大方。那些碗碟瓷器,也是精美非常,有些盛汤的小碗,光影能透过碗壁映入汤水之中,在香浓醇厚之上更添了影色之美。即便是膳桌中间放置的那个大海碗,那瓷色明澈如冰,温润似玉,便是一筷子都没动,眼睛竟然就先饱了。
一般的富贵人家,得几件这样的精品瓷器,恨不得供起来,或者摆在显眼的位置,以让人欣赏。可是像欧阳家这样,真的就拿汤碗当个汤碗,还真的不多。
陆琅琅偏着脑袋欣赏着,晏四嫂子换了套衣服走了进来,“老七家的,你在看什么呢?”
陆琅琅笑眯眯的,“欣赏,瓷器美,人也美。”
晏四嫂子啧啧称奇,“我喜欢你这大方劲儿,果然像我们家的人。”
熙大嫂子温婉一笑,“改明儿你再挑儿媳妇,也照着琅琅这样的来。”
晏四嫂子嘿了一声,“那我可巴不得呢。要是真的挑个跟嫂子你这样的,人没开口,就是满身正气,就差脸上写着‘我有理’,那我可就惨了。上哪里去耍婆婆的威风。”
众人都被她逗乐了。
陆琅琅挺想再皮几句,但是到底是新媳妇上门,觉得自己还是老实点好。
许燕楼看出来她有些拘束,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你几个嫂子相处的都很好。其实,你熙大嫂子的两个儿媳,年纪比你还大呢。不用拘束,啊。”
待欧阳鸿义和欧阳昱也来了,一家人便开了席。谁说欧阳家没有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是众人在桌子上的吃相都挺优雅的,并没有任何的粗鄙之态。就是一直说说笑笑的晏四嫂子,也没有任何的失态。
陆琅琅被谢老夫人按照宫中的标准教授过全套的礼仪,因此一看众人的行为,就想起谢老夫人说过的,三代为官作宦,方懂穿衣吃饭。光由此一点,就可知欧阳家的底蕴绝不是看起来的青墙大院这么简单。
待午饭过后,欧阳鸿义带着欧阳昱和陆琅琅去了祠堂,由欧阳显将陆琅琅的名字写上了欧阳家的族谱。至此,欧阳昱的一颗心才算放下,他偷偷地捏了捏陆琅琅的手,神情很是高兴。
陆琅琅瞄了一眼那族谱上墨迹未干的“陆氏琅琅”四个字:好吧,你高兴就好。
出了祠堂,欧阳昱便跟着欧阳长风走了,熙大嫂子要料理家事,便跟着许燕楼回去了大宅。晏四嫂子便跟陆琅琅道,“你如果没有事情,要不要跟我去族中的善堂看看?”
“好啊。”陆琅琅对欧阳家的一切都很好奇。
她倆换了骑马装,晏四嫂子领头,带着陆琅琅打马往族中善堂去了。
说是善堂,其实这里离武场和马场特别的近,一大片的屋子,老远就听见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到了门口,更是吵闹。可是忽然墙头上有人吹了一声口哨,里面忽的一阵兵荒马乱,不一会儿,嘈杂的声音全没有了。倒是有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和打拳练功的喊声传了出来。
“居然还有放哨的?”陆琅琅惊奇地道。
晏四嫂子哈哈笑,“这些泼皮猴子。”
陆琅琅也觉得好玩,跳下了马背,跟着晏四嫂子走了进去。
善堂的前院有好几间屋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小书案,有不少小脑袋趴在书案上假装睡觉,有些抓着树枝,在沙盘上练字。院子里打拳练武的一些孩子看到晏四嫂子走过,纷纷停下手脚,恭敬的喊,“四奶奶。”
晏四嫂子满意的点点头,对着陆琅琅一指,“这是你们的七奶奶。”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纷纷行礼,“见过七奶奶。”
陆琅琅骇笑,她应该怎么回,乖孙儿们好?
好在旁边还有一些孩子,恭敬地行礼,口中喊,“沈夫子好。”
晏四嫂子察觉了陆琅琅眼中的疑问,示意孩子们继续,然后带着陆琅琅往后面走。一边走一边说笑,“我姓沈,闺名叫蔓山。藤蔓的蔓。其实刚开始,是满山遍野的满。估计是因为我小时候天天漫山遍野的跑,我爹就索性给我起了个这个名字。被你四哥不知道嘲笑过多少回。后来公公就给我改了字,说是‘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多好听。是不是!”
陆琅琅觉得好笑,“四嫂,你嫁过来,可有不适应吗?”
沈蔓山道,“刚开始有点,后来就好了。我嫁过来之后,公爹和婆婆待我们都很好,婆婆性格好,平日里很少发脾气,有脾气也只是对准公爹一人。公爹平日里不爱管闲事,要么出门游乐,要么闭门练武,日子过得潇洒的很。倒是大嫂,教了我很多东西,吃饭穿衣读书。我以前不识字的,都是大嫂教的。如今,你四哥就驻扎在东海郡,离这里就百十里地,我若有时间,就去看看他,不过,他那里还要应付些应酬往来,我不耐烦那些,所以还是在家里的时候多。”
“嫂子是舍不得这帮孩子吧?”陆琅琅笑问。
沈蔓山正好领着她走到了后院,随手就推开了一个房门。房间里干干净净,简简单单,通铺,几个枕头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沈蔓山低声道,“他们的父母要是还在,这些孩子,哪个不是被捧在手心上。欧阳家的子弟,如果有战死沙场的,族中并不要求母亲守寡。她们若是愿意改嫁,只管去。孩子愿意带走就带走,不愿意带走的,就由族中善堂照顾抚养。善堂的学堂,就是欧阳族学,这些孩子在这里,被一视同仁,这些年,出类拔萃,出人头地的也不少。”
沈蔓山说着,脸上有着欣慰和自豪的神色。
“可是,有这么多孩子吗?”陆琅琅回忆了一下刚才看见的,恐怕有近百名的孩子。
沈蔓山笑了,“他们其实不完全是欧阳家的孤儿,里面有一半是欧阳族人的孩子,有些父母驻扎在外地,就把孩子放在家中教养。他们只是白日里过来上学。即便是全家都在这里的,白日里也是来这里上学。只有两成是欧阳家的一些无人照管的孤儿。剩下来的,都是欧阳家的子弟军中同袍的孩子。父亲战死,母亲有些改嫁,有些就没有人要了。欧阳家的子弟就把人接过来,放在族中照料,孩子的花费,谁送过来的由谁出。”
陆琅琅肃然起敬。
“这是四娘来了?”有个老妇人听见这边有人说话,抱着一个还不会走的娃娃过来。那娃娃胖嘟嘟的,养得白里透红,可爱的不得了。
沈蔓山忙回应,“婶子,怎么又是你抱着小瓜儿?”
那老妇人笑道,“怎么办,这小瓜儿就是跟我投缘,见了我就不要旁人了。这位是?”
“这是陆琅琅,老七家的媳妇儿。”沈蔓山介绍道。
陆琅琅忙先问好。
那老妇人朝陆琅琅上下一打量,就笑了,“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跟昱哥儿真配。唉,一转眼,昱哥儿都成亲了。可把你爹给乐坏了吧。”
“可不是,自从接到老七说是要成亲的消息,爹就乐得不行了。只是今天早上还被照哥媳妇和长风弄了一肚子气。”沈蔓山似乎很信重这位婶娘,直接就把今天早上在正院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学给了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