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琅琅今日过来,已经做好了全副武装,藏在了飘逸的衣裙下,什么都看不出来。今日是中秋宴,赴宴的人家都是长辈带着小辈,只有她一人独坐一席,格外地打眼。
陆琅琅只端坐在那里,轻摇手中宫扇,用一脸“慈爱”的笑容迎接着各方的目光。很多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实际年龄比她还大些,因此望向她的眼神也就格外的复杂了些。
陆琅琅心里呵呵笑,脸上笑呵呵,怎样,不服来咬我啊!
但是敢去咬她的人,还真不多。有些人的父兄不就前刚被欧阳昱打过脸,连靠山都杠不过欧阳昱,她们这些依靠父兄的人,哪里敢去撩欧阳昱的逆鳞。
但秦茱偏不,自欧阳昱走后,她对欧阳昱朝思暮想,连妆容都懒散了几分。如今见到了陆琅琅光彩照人,心中气愤难当。正要上前去为难陆琅琅,却看见自己的贴身婢女站在角落里冲着自己悄悄使眼色。
秦茱强忍住怒气,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一侧无人的地方,没好气地问道,“何事?”
那婢女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好一会。
秦茱两眼放光,“你说说,哥哥他让人打听陆氏?”
那个婢女连连点头。
秦茱眼珠子乱转,红唇微咬,心中乱成一片。这些事情,她以前看过,可是没有亲自动手过。可是,陆氏那么狡猾,要是在外面动手,一旦被她走脱,少不得要闹一场风波,只有在府里,才有完全的把握。
秦茱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以她的姿色,哥哥绝对动心了,如果自己提前下手,只要送入了哥哥的小楼,陆氏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到那时,自己要她今夜死,她就绝对活不过五更天。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茱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做,还是不做?
只要有她在,自己跟欧阳昱就不会有可能。
只有除掉她,必须除掉她,自己才能得偿所愿。
可是如果安排了其他的男人,陆氏必定要闹起来,要是万一拼个鱼死网破,不管是不是在自己府中动的手,欧阳昱都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只有落进哥哥的手里,以哥哥的手段,她必定逃脱不掉。
秦茱想着,说不定到时候,陆氏还得捏着鼻子替自己出谋划策,简直痛快得无以复加。她冷笑着,低声对婢女吩咐了几句。
那婢女早已见惯秦处安的手段,见怪不怪,转身而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个酒壶过来。那酒壶跟席间通用的酒壶并无二样,不过是酒壶把手上多了一个气口。她低声提醒秦茱,“县主,务必记住了,只有捏住气口,倒出来的,才是下了药的酒。”
秦茱点了点头,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昂首挺胸地走了回去。
席间正有歌姬唱歌跳舞,景泰公主没有约束她们,反而让她们随意,于是众家小娘子便跟自己认识的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话。陆琅琅的席上也围了两三个人,正在问陆琅琅的服饰。
陆琅琅细声细气地跟她们说着话,气氛很是融洽。
秦茱心中狞笑着,陆氏,我看你过了今夜,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她走到陆琅琅的席边,扯了一个笑容,“我有些话想跟欧阳夫人说,不知可否方便?”
众小娘子面面相觑,不是说县主不喜欢欧阳夫人吗?
陆琅琅摇着团扇,微笑着,“不知县主要跟我说些什么?”
秦茱脸上露出些忐忑来,对众人道,“我跟欧阳夫人说几句话,你们稍回避一下,几句就好。”
众小娘子见她似乎并无恶意,便笑着走开了。
秦茱低着头,“陆家姐姐,上次是我不对,母亲回来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也知错了,这次,特地跟你赔个不是,还请陆家姐姐原谅我。”
陆琅琅心想,我信了你才有鬼呢。她偏着头注视着秦茱。
秦茱似乎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陆家姐姐,都是我不懂事,母亲回来已经狠狠地教训过我了,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是真的知错了。我给姐姐自罚三杯,给姐姐赔罪。请姐姐日后莫再讨厌我。”
她一回头,那婢女就托着酒壶和酒杯走了过来。
陆琅琅是坐在席上的,那婢女却是走过来的。那壶身恰恰比陆琅琅的眼睛高一点点,就从陆琅琅这个角度,她一眼就看出了那酒壶的不对劲。
她几乎失声笑了出来,她小的时候,陆湛不知道捡回来多少这样的奇巧玩意儿给她当玩具。那古田竹苑的厨房里,足足有一箱子大大小小的各种机关壶,她最爱这玩意,一半装醋,一半装酱油,做饭的时候,不要太方便。出门在外,一半装酒,一半装水。陆湛喝酒,她喝水,父女两人不知道多快活。
可如今,竟然有人拿她家厨房里的酱醋瓶子来忽悠她。
陆琅琅眨眨眼,又眨眨眼,觉得自己实在是胜之不武。
秦茱拿起了酒壶,陆琅琅便放下手中的团扇,伸出两只手,将那托盘里的两个酒杯都拿在了手中,笑盈盈地伸到了秦茱的面前。“县主太客气了,我们今日便对饮一杯,有什么误会都让它过去就是了。”
秦茱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卡住了,酒杯在陆琅琅的手上,谁知道她一会儿会递给自己哪一个?
陆琅琅泛着甜甜的笑意,“县主,怎么了?”
秦茱咬牙,好,等喝完第一杯,杯子就在我的手里了,你总不能从我手里换杯子吧。
于是她只好在两个杯子里都倒了酒。
陆琅琅笑着随意递了一杯给她,秦茱接过,一饮而尽。
陆琅琅以袖遮脸,一杯酒全倒进了暗囊里。
为了掩盖住药味,婢女装的是极烈的酒。秦茱被辣得头皮发麻,皱着眉道,“来,第二杯。”
第149章 揍人
陆琅琅手里拿着空了的酒樽,伸手轻拍着秦茱的背,“哎呀,县主,不能就不要喝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意思到了就行,何必呢。”
“不,”秦茱虽然觉得胸腔处简直有一股烈火在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三杯,就三杯,一杯也不能少。”
“好好好。”陆琅琅一脸你高兴就好,“三杯就三杯,妾身陪县主喝。”
秦茱听见那句妾身就难受,“别妾身妾身的,你我之间,不必那么客气。”
陆琅琅一拍桌子,“好,就喜欢县主的快人快语。我们来喝个交杯酒。”
交,交杯酒?秦茱又愣住了!所以,这次应该是在自己杯子里倒下了药的酒吗?哎,不对,交杯酒好像还是喝自己手里的酒!她脑子有点不够用。
陆琅琅高高兴兴地拉着她的手,“来满上满上,我到了京城,还没交几个朋友呢,没想到县主居然是个女中豪杰的性子,哎呀,我可真高兴……”
秦茱还在反复在心中确认,哪个杯子应该倒哪种酒,可是两只耳朵里,全是陆琅琅叽叽呱呱的声音,弄得她晕头转向。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琅琅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右手,而陆琅琅那宽大精美的袖子将两只纤细白皙的玉手,连带着酒壶都盖着了,然后陆琅琅反客为主,握住了秦茱的手,将两杯酒都满上了。
秦茱低头看看酒杯,抬头看看陆琅琅。娘哎,这杯里到底是哪种酒?
陆琅琅高高兴兴举着袖子,“我先干为敬……啊,这酒好辣。”
秦茱忍不住回头看了侍女一样,侍女微微点头,既然陆琅琅没察觉出两杯不一样,那应该都是没有下药的。
秦茱一狠心,一口全干了。只是,她口中已经被第一杯烈酒辣得麻木,根本觉察不出什么不同了。
陆琅琅笑得前仰后合,“县主真爽快!”
秦茱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左右摇晃,她忙放下酒杯,用左手扶住桌子。
陆琅琅见状,忙也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县主,啊呀,这酒劲儿太烈,县主怕是醉了吧。”
秦茱狠狠地咬了自己舌头一口,对自己道,忍住,她已经放下了杯子,机会来了。于是秦茱硬挺着,用已经发抖的手,给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食指用力地扣在了气孔上,给陆琅琅的杯中斟满了酒。
可她刚斟完酒,不知怎的,手腕一麻,酒壶就跌落了下去,正好全洒在了陆琅琅的身上。
陆琅琅惊得啊了一声,宽大飘逸的广袖飞起,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另一只手,将两个酒杯掉了个位置。
“啊呀,这……”待陆琅琅飘逸的广袖落下时,她的两只手正拎着自己被浇湿的裙摆,整个人哭笑不得,“县主,你这是得多想让我喝酒啊,整壶都淋在我身上了。”
秦茱开心得笑了起来,心道,这简直是天助我也,“来来来,说好了三杯的,不喝完不准走。我们喝完了,我陪你去换衣服。”说着,她仰头把自己的那杯喝了,然后捧着陆琅琅的酒樽,就要过来灌她。
陆琅琅只好道,“好好好,我喝,我喝。”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秦茱简直要喜极而泣,拉住陆琅琅生怕她跑了,“走,我陪你换衣服去。我衣服多,随便你挑。”
那边景泰公主笑吟吟地看着她们两人,旁边就有夫人打趣了,“都说那些人乱嚼舌根了,瞧,县主跟欧阳夫人不知道多亲近,像对姐妹花似的。”
景泰公主呵呵,“来来来,让她们闹去,反正今日是中秋宴,随她们高兴就好。”
秦茱拉住陆琅琅往外走,她如今脑子发热,脚底发飘,见杏仪她们跟了上来,不高兴地一跺脚,“不许跟着,我还能吃了你家夫人还是怎的。我们说悄悄话,你们不准跟过来偷听。”
秦茱的贴身侍女首先停下了脚步,道,“婢子遵命。”
杏仪根本不理她,只等着陆琅琅的吩咐。陆琅琅笑着说,“你们待在这里,我跟县主去去就回。”杏仪她们只好也停下了脚步。
秦茱拉着陆琅琅飞快地往花园那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带你去换衣服。”
走着走着,秦茱便觉得身体发热,口干舌燥,连呼吸都是烫的,整个脑袋搅成了一团浆糊。她使劲儿甩甩头,甩得头钗都掉了,还是想不明白,她这是要去哪里?要去见谁?哦,好像是去见欧阳昱,她不由得开始笑了起来,娇娇嗲嗲地拖着嗓子,“欧阳,欧阳……”
陆琅琅用力一甩胳膊,一下子就把她甩进了花丛里,去你娘的欧阳,当着我的面也敢□□勾引我男人。
秦茱迷迷糊糊地笑着往起爬,陆琅琅一脚狠踹在了她屁股上,让她在花园里连摔了好几圈。
可即便是这样,秦茱还是咯咯地娇笑着,一声接着一声地喊,“欧阳,欧阳,好哥哥……”
陆琅琅怒从心头起,秦茱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她方才在酒里下了什么,可是她下□□害自己,自己倒没那么生气;但是这左一声欧阳,右一声好哥哥,实在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陆琅琅几步跨了过去,一把抓起了秦茱的头发,左右开弓,几个大嘴巴子就扇上去了。她没有用上内力,全凭着手劲儿,掌掌到肉,扇得特别过瘾。
叫你惦记我男人!
叫你给我酒里下药!
我不亲自揍你,根本出不了这口恶气。
饶是她只凭着掌力,顷刻之间,秦茱的小脸也肿得像猪头一样。
估摸是太疼了,秦茱这下不喊了,转而吚吚呜呜地哭了起来,嘴巴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就开始扭来扭去,开始扯她自己身上的衣服。
陆琅琅被她恶心到了,随意点了她两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也不能出声,然后将她丢到了花丛后面。
跟你的虫哥哥、鼠哥哥缠绵去吧,想要多少有多少,这一夜的蛇虫鼠蚁,可有你受的了。
陆琅琅拍了拍手,抽完了这顿巴掌,简直神清气爽。这么多年,打了那么多的架,就属这回毫无高手风范的泼妇架势最痛快。陆琅琅痛快地哼了一声,转身准备去找杏仪,打道回府,好好养足精神,明天跟这家子硬杠。乌龟爬铁锤,看看谁怕谁。
可是她要是原路返回,说不定秦茱的婢女一会儿就从这条道找过来了,陆琅琅想让秦茱多受一会儿罪,便随意挑了个方向,从花园中绕了远路回去。
可巧,没走一会儿,就迎面遇到了一位男子。
那男子看着陆琅琅,眼中精光一闪,便给她深施一礼,“不知可是欧阳夫人?”
陆琅琅一双美目冲着来者上下一扫,“正是妾身,不知阁下是?”
那男子长身而立,风度翩翩,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深深地看向陆琅琅,“在下秦处安。”
陆琅琅愕然,她不由得抬头看看天色,明月高悬,朗朗乾坤,怎么这府里就妖魔遍地,百鬼横行,走几步就碰上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难不成风水不好。
她笑了笑,心想反正也是得罪了,要不要借此机会,索性了解了秦处安得了。可这时,又有脚步传来,是几个小厮。
陆琅琅已经伸出的手只好又缩回来,遗憾地用纤细的手指捏了捏袖子。
秦处安看得下腹一紧,忙微微侧身,“此处有凉亭,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琅琅奇道,“你找我有事?”
秦处安微微一笑,“几句话的事情,不耽误夫人赏月,请。”
陆琅琅也想看看他的手段,便跟着他去了旁边的一侧凉亭。
原来秦处安并非是刻意在此处等她的,而是太孙要去找陆琅琅,可是那里都是女眷,他要是也跟着太孙过去,少不得要被人非议无礼,所以他便在园中等着,并且备下了些东西,以防止要是万一太孙真的把陆琅琅骗了出来,他也好乘机下手。
可谁知,太孙特意去寻扑了个空,自己不过在这花园中稍等,就遇到了佳人,果然是天赐的缘份么?
他跟陆琅琅在凉亭中的石桌边面对面坐下。那些后面跟来的小厮,连忙奉上了茶水。
秦处安也不言不语,只安静地煎茶。
这当儿,陆琅琅得了空闲,便认真地打量起这位京都“明珠公子”,实则人面兽心的畜生。
平心而论,秦处安确实长得极出色,景泰公主即便是这个年纪了,仍然是位美人,但秦处安长得跟景泰公主只有两分相似,想必是更像他那位亲爹。此刻静坐在那里,周身的气韵果真称得上一位温润君子,让人不由自主地卸下了防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