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心事一件接一件。
网上消息爆发后就看尽了同事们探究的眼色。王肖话里有话，暗指她当初怎么不预警一下跟鼎阳合作的风险，差一点他们的项目款就收不回来了，最后是出了律师函追讨才全拿到的。谢洋也问她：“原来你一早就认识段总？”
秦西悄悄把几个女同事私下的群聊截给李嘉玉，群里在讨论当初那些口红什么的是不是段伟祺送的，又说那李嘉玉挺不值的，这么大的一个壕，才送MAC这种平价牌子云云。
李嘉玉正在接洽的一家客户打电话给贺亦春，要求换一个业务接口人。
李嘉玉好烦，虽然有许多人安慰鼓励她。比如前台姑娘帮她怼记者，同事掩护她上下班，贺姐和谢总特意把她叫过去让她安心，问她需不需要休息两天。
李嘉玉不敢休息，她怕她闲下来忍不住去刷微博。
刚才她已经不小心刷到有人在传言有“四人行”视频，说这才是让段家头顶冒烟倾全力要压下去的事。李嘉玉又气又恶心，不理解怎么就有这么恶劣的人呢。
这种时候，谁安慰都没用。
但她确实是收到了一大堆的安慰，微信都要被挤爆了。
然后，李嘉玉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妈妈来电话了。
宋音一开口没说别的，只柔声细气问她好不好。李嘉玉这时候忽然意识到，她的丑闻传遍网络，她父母也要受亲朋好友的指指点点，而她只顾着逃避，连个提醒问候解释都没有，她真的太渣了。
“妈妈，对不起。”李嘉玉忽然想哭。“网上说的都不是真的。”
“妈妈知道。自己的女儿，爸妈当然了解。爸爸妈妈是相信你的。妈妈打电话来，也不是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爸爸妈妈没事，你别担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击在李嘉玉心上。
完蛋了，她觉得她输了。她怎么能跟受到伤害的爸妈说她喜欢段伟祺，她在等他回来？
李嘉玉静默了好半天，对宋音道：“妈妈，网上说的不是真的，段伟祺没这么坏。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嗯。”宋音道：“但他姐姐跟苏文远的关系是真的，对吗？你当初哭着说苏文远出轨，是他姐姐吗？”
李嘉玉艰难地回答：“是真的。但那个跟段伟祺没关系的。”
脑子太乱，李嘉玉惶然在脑海里组织着说辞，想着如何说服宋音，段珊珊跟苏文远，真的跟她与段伟祺没关系。
但宋音没说这个，她换了话题：“网上说的段家的家世，是真的吗？”
李嘉玉支吾着：“有点夸张了，其实。他家没那么有钱。”
“嗯。”宋音很冷静地只应了一个音。
李嘉玉吐了一口气，从小，大家都说她像妈妈。她也确实像妈妈。宋音现在这个态度，她知道她生气了。
“妈妈。”李嘉玉捏紧了手机。
宋音道：“妈妈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从前妈妈说你俩不合适，只是考虑到家庭条件，现在丑闻都出来了，以后怕是会没完没了吧？事情已经发生了，爸爸妈妈不给你添堵。要是在那边闲言碎语多，你回家呆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随你。总之，你要照顾好自己。等风波过去了，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行。”
网上的风波持续了四天，在段家一次一次严厉声明，一封一封律师函的打压下，抹黑的水军终于消停了。
而警方的一文通报，把其他零散的起哄声音也打下去了。警方逮捕了三位网上造谣的网民，三位的言论分别是“四人行视频确有其事，我看过”、“苏文远靠着脸发迹，从大一开始泡遍各种富家女，B大人都知道”、“苏文远李嘉玉是一对男娼女婊情侣，B大的竟然还有人不知道”等等，三个都言之凿凿，列举各种证据事例，说得有模有样，转发量巨大，引来不少好事者的附合。
警方通告一出，吃瓜群众顿时倒戈。
李嘉玉是经方勤告之才晓得这事，让她吃惊的是，报警人居然是苏文远。
警方通告出来后，苏文远的微博进行了转发，只简单的一句话：因为我的关系，给造谣者以可乘之机，伤害了两位女性，在此向她们诚恳道歉，请大家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谢谢。
方勤啧啧有声：“这次又是谁逼他这么做的？这家伙突然有骨头了真让人不敢相信。”
李嘉玉没理会，她对苏文远的事没兴趣。
方勤又道：“任明俊的案子还在审，事情没完，但关于你们这些破事，应该不会再炒起来了。听邱哥说，段总找了人，端了两家水军公司呢。”
“嗯。”
方勤撞撞她：“你怎么了？事情过去了，轻松一点吧。这不像你啊，打起精神来。”
“我没事。我就是……我得回趟家。”
“得跟家里解释一下？”
李嘉玉点点头：“我有些生气，又有些茫然，还有不甘心。”她瘫沙发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妈说。还没开聊就觉得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那你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跟段总聊。告诉他我妈不同意我俩完蛋，一起唱首凉凉，从此再见亦是朋友。”
“我会把你这话告诉段伟祺的。”
“别啊，我还想多活几年。”
“别总欺负段伟祺啊，他够可怜了。”
“我去。”方勤受不了地瘫另一个沙发上。“段总哪里可怜？”
“他明明没做错什么，但坏的结果都是他承担。”
“你这明显偏心眼。”
“他想我但他见不到我。”
方勤揉揉胳膊：“别太恶心，我要报警了。”
“他其实挺多优点的。”
“那你就把他的优点一项项点给你妈听听。”
李嘉玉沉默了一会：“除了聪明之外，他还有啥优点来着？”
方勤：“……”
李嘉玉：“快帮我想想。有钱有车有房有事业现在全是他的缺点，体贴、稳重、上进这些他都没有。”
方勤：“你让他还怎么上进啊？再上就上天了。”
李嘉玉：“孝顺好像也不太行，他说自己特别皮，家里只怕他爷爷，但他也不听爷爷话。”
方勤：“……”
李嘉玉：“勉强加上个专一？”
方勤：“网上绯闻什么的，你妈看到过吗？”
“那好吧，专一去掉。这项没说服力，会被我妈反攻。”
方勤建议：“你就说他帅得让你无法自拔。”
李嘉玉：“我审美遗传我妈的。”
方勤：“……”
“完蛋了，所以怎么跟我妈谈判？我自己数一数都不想要他了。”
方勤：“好吧，段总是挺可怜的。”
李嘉玉心烦，“我想熬到见到段伟祺了再回去见我妈，但发生这种事晾着她跟爸爸这么久说不过去。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她的准备越充分，我就更要完蛋了。”
“那什么，我把凉凉的歌词给你们准备好。”
李嘉玉拿抱枕砸她。
“要不你就跟你妈说实话吧！”
“什么实话？”
“就段总这样的，哪个女人受得了啊，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你决定牺牲自我，拯救他。”方勤说完把抱枕递回给李嘉玉，李嘉玉拿上了又砸她。
“我需要一点信心。”李嘉玉道：“你说，段伟祺喜欢我什么？”
“你漂亮肯定排第一。”方勤不用想，“第一次在酒吧遇见的时候，他看着你就两眼发光。”方勤用手指圈了两个圈，放在眼睛上面。“那故意耍帅过来搭讪被你怼然后恼羞成怒的样子我还记得。真的，他看你的眼神就那样。”
“行了，行了。别比划了。”
“然后我觉得他有些受虐倾向，被你怼多了就爱上你了。”
“我谢谢你的分析。”李嘉玉没好气。
“这分析增加你的信心没？”
李嘉玉心情变好了，哈哈笑：“并没有。”
方勤大大咧咧：“我不敢乱夸，真的，万一让你做了错误决定，我会悔恨终生。”
“我自己做决定。”李嘉玉在沙发上打滚，“啊，我决定了。”
李嘉玉拉方勤去了美发沙龙，她剪了个短发，利落妩媚又有些爽快。
方勤瞪她半天：“我第一次见你短发的样子，好看是好看，有些不习惯。”
李嘉玉回了家，熬到晚上，看看时间，拿出手机敲段伟祺视频。
她跟方勤道：“我要看他的第一反应来决定要不要跟我妈太挣扎。”
视频接通了，段伟祺似乎刚睡醒，胡子没刮，眼底黑眼圈明显，他捏着鼻梁，不经意看了看屏幕，顿时呆住了。
李嘉玉对他笑。
段伟祺张了张嘴，然后反应过来，飞快地道：“好看！宝贝你的新发型很好看！”
方勤在一旁捂着嘴，笑倒在沙发上。
段伟祺在那头清了清嗓子，缓和了一下情绪，仔细看了看李嘉玉，又道：“宝贝，只要你不是光头，我都觉得你好看。”
“滚滚滚！”李嘉玉瞪他，然后忍不住又笑了。
优点可以加上一项：求生欲很强。
第65章
李嘉玉与妈妈通了电话，约好下周末回趟家，那时爸爸也有空，一家子可以聚聚。
周一一上班，李嘉玉的短发造型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大家眼里都带着同情。同事们纷纷嘘寒问暖，觉得她受到网络黑子的打击太大了，断发明志。
大家都没明说，李嘉玉也不好解释。况且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短发而已。
同事间还有窃窃私语，舆论的余威仍在。李嘉玉装看不见。
当天贺亦春把李嘉玉叫去办公室。问了问她私人状况。网上的吵闹已经算是平息，但对当事人的影响不可能马上消除，处理不好，可能一辈子跟随，终生被阴影蒙照。李嘉玉明白贺亦春对她是真的关心，她与她，既是上司，又是导师，还像姐姐。
这次没有谢总在一旁，李嘉玉也就认认真真地与贺亦春坦白了自己与段伟祺之间的事。经过这几天的思考，李嘉玉的情绪已经平静，尤其是在脑子里演练过如何与妈妈就此事沟通，所以她说起这事来也已是挺全面挺流利。网上的谩骂当然对她有影响，但她已经把微博卸载，不关注不理会。法律层面和舆论控制手段段家已经做到最大努力，她也没什么好置喙的，也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能管好自己。且也许是要与妈妈谈判这件事给她的压力太大，她的关注点已经转移，所以反而从负面情绪中抽身出来比较快。
最后她道：“我没事的，贺姐不必担心。也就是现在这个小圈子知道我，真走出去，谁还知道李嘉玉是谁。而且网上信息这么多，热点三天两头换，除了真正的大明星黑料能让大家记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网民真的不关心，现在只是一时兴起，借着这事撒撒疯。明天有了新事件，他们又去新事件那儿撒疯。我没事的。”
贺亦春看着她：“你能这么想就好。”她顿了顿，“本来还想问你汽车行业论坛的交流会你还能不能去，看来不必担心了。”
李嘉玉忙道：“啊，那个时间定下来了？我能去，贺姐，别换人，我能去。”
汽车行业论坛每年都在9月初召开，与会的都是汽车行业的各类企业，还有投资、广告、咨询公司等等。李嘉玉当初听说华美有意参加今年的交流会，便跟贺亦春说她对汽车很感兴趣，希望能参加。但那时外头有可能今年不开的传言，所以大家都在等。
“好的。”贺亦春笑笑，“那我把你名字报上去。”
李嘉玉很高兴。她见得贺亦春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她：“贺姐，还有别的事吗？”
贺亦春犹豫了一下，道：“嘉玉，我准备辞职了，我计划两个月之后去C市。”
李嘉玉非常吃惊：“为什么？”
“我去创业。”
李嘉玉更吃惊了：“啾啾不是还没断奶吗？”
啾啾是贺亦春女儿的小名，贺亦春一直母乳喂养，回来上班后就过上了每天背奶回家的生活。她每天要在公司挤三次奶，下班后再把奶带回家。
贺亦春道：“当然是带着啾啾一起去，我们全家一起去。”她顿了顿，道：“是个母婴项目，公共育婴哺乳室。”
“公共育婴哺乳室？”
贺亦春点点头：“我怀孕在家闲着的时候，C市的朋友就把项目书发过给我看，让我给些意见。生了啾啾之后，我对当妈妈的不容易体会太深了。所以春节的时候我那个朋友回B市过年，我们又聊起来。那项目他有些政府资源，但是没有头绪，不知道如何启动，所以一直放着了。我其实有惦记着这事，想着怎么能帮帮他，但毕竟异地，动动嘴也做不了什么实事。这几个月我看到不少报道，妈妈带宝宝外出的困难，没有地方喂奶的窘境，不但要克服自己的羞耻心，还要克服遭遇别人谴责和异样眼光时的伤害。我自己做妈妈后，特别能理解。那天我看到一个视频，一位妈妈在车上喂奶被人骂哭了，还被人拍下来发网上。我当时就落泪了。所以我跟我朋友谈过，又跟我先生商量了，我决定去C市，把这项目做起来。”
李嘉玉张了张嘴，有些震憾。她缓缓情绪，问道：“那B市这边呢，谢总不是说了，今年年底就要对你做合伙人评核了吗？公司很器重你，老板们都欣赏你，大家都在说，你会成为华美第一位女性合伙人。”
贺亦春笑了笑：“那恐怕得把华美第一位女性合伙人的位置让出来了。”她顿了顿，似有留恋，但还是摇摇头，“我已经决定了。我这周得把手上的一些工作盘点清楚，下周去跟谢总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