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喜儿一直盯着她,沈仪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无人注意这边,便凑近喜儿低声道:“先前我便提醒了你莫要太过高调惹了别人注意,府中人私通本就是大忌,若不是夫人怜你,你现在还不知在何处受罪。”
她语气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喜儿面色陡然苍白,她有些惊惶地抓住沈仪的袖子:“怎么办,
我,我不想被卖出去,阿沈你帮帮我——”
沈仪握住喜儿冰冷地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手,从容镇定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无碍,夫人既已提点过你,便不会再另外发作,这是夫人给你的机会,你莫要再被迷了心窍,记住了吗?”
喜儿渐渐冷静下来,见沈仪神情不像说笑,便渐渐安下心来:“是这样...多谢阿沈姐姐。”
听她叫姐姐,便知这是感激她,沈仪轻轻拍了拍喜儿的手:“你该感谢的不是我,若不是夫人宅心仁厚,换个其他主子保不齐就将你卖到那些腌臜之地去了,日后尽心服侍夫人,不可再同之前那般放肆了。”沈仪细细道。
“我知晓了。”
喜儿稳下心神,沈仪还想多说两句,就在此时只听得身后一声轻响,沈仪转身过去,便看见一个身着米白色绣云纹鹤氅的青年男子正看着她,两人目光相对,那男子蓦地笑了一下。
☆、何所求(二)
那男子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沈仪, 就在她回想是不是认识这人的时候, 一旁的喜儿忙上前福身行礼:“见过二公子。”
是了,除了赵明睿,赵府中还有一个二公子, 赵如卿。
“见过二公子。”沈仪福身, 轻声细语道。
“怎么,就不识得我了?”赵如卿缓步靠近,举止带了几分豪迈之气,声音在沈仪耳边炸响, 惹得她一个激灵,她仓惶地后退一步。
她搜寻了一番原身的记忆,还是有些无法确认面前人的身份, 但他既是府上的二公子,应该与沈仪相识,至少两人也是见过面的,剧情只提过寥寥几笔。
赵如卿八岁便随父如军营历练, 加冠之后便入了战场, 立下赫赫军功,似与嫡长子赵明睿不合。
再加上赵如卿是九年前离开的, 沈仪实在想不到两人有什么特殊的交情,但人就在眼前,还是的客气点儿。
“二公子说笑了,不知您是何时回的?”沈仪猜赵如卿回来应该不久,不然她常在赵夫人身边服侍不可能看不到他。
见面前的人虽是挂着笑的, 眼里却只有疏离陌生之色,赵如卿嘴角的笑意稍退,站直了身体,周身的气息一下子沉下来,在战场历练经历可不是白费的。他笑起来时眼角带着微微的细纹,看起来十分热情可亲,但沉下脸的时候却只感到周身似有细细的寒风穿过,惹得人轻颤,身旁的喜儿微微退后一步,面上浮现出些许惧意来。
“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小时候你可说过要嫁给我的。”本是亲昵的调笑,却生生被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这种有关女孩子名节的话可不能乱开玩笑,沈仪面上浮现出一丝惊慌,她仰起头看着赵如卿,发现这人名字虽起的颇有清风朗月之气,却身材高大,整整比沈仪高了一个头,靠近了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之感,她撇过头去,面色微微苍白。
“二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许是二公子贵人多忘事给弄混了,奴婢可从未说过这种话。”沈仪声音虽细,却异常坚定。
沈仪不确定两人小时候有没有说过这种话,也许是童言稚语,但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认下来,她已经察觉到喜儿投过来的探究的目光了。
赵如卿面色一沉,瞥到喜儿的神色,冷冷扫了她一眼,吓得喜儿不敢再乱看,这才转过目光来看着沈仪,心知自己的确太过鲁莽,反而给沈仪添了麻烦,冷哼一声道,
“许是我记错了,你是哪里的丫鬟,怎的从来没有见过你。”
沈仪赶紧答道:“奴婢是夫人房里的大丫鬟,这两日染了风寒未在夫人身边候着,二少爷应是没见过奴婢。”
赵如卿的确是两日前才回来,这也是为什么喜儿认得他,沈仪却没有见过他的原因。
“你是母亲的丫鬟为何不在她身边待着?反而与旁的人闲聊。”
沈仪听他语气冰冷,不由得一惊,不知他在那处站了多久,转念一想这内宅私事他应该不会多管闲事,又见他似有意追究她的失职,心想这二公子可真是个无理难缠之辈。
“将军刚回来,夫人便让奴婢们先退下了。”沈仪不急不缓道。
赵如卿噎了一下,他盯着沈仪看了半晌,随即甩袖而去,出去的时候个子太高碰到了树枝,细碎的雪块纷纷落下,坠落在赵如卿的发上肩上。沈仪看着赵如卿僵硬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心里却想着以后要离赵如卿远一点,不然还不知他要说些什么惊人之言,她是个小丫鬟,惹不起还躲得起。
赵如卿走了,沈仪却没了与喜儿聊下去的欲望,假装没看到喜儿探究的眼神,沈仪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久别的儿子归来,丈夫也刚好回府,赵夫人这几日嘴角都是挂着笑的,面色也红润了许多,沈仪替赵夫人斟了一杯热茶,看着赵夫人绣衣物,敛声屏气垂首候在一旁。
突闻有人声传来,那人一身屋外的寒意,扫了扫身上的残雪,语气亲昵的跟赵夫人撒着娇,沈仪目光一暗。
“好些日子没见你,是不是又跑到哪处厮混去了?”赵夫人点点那人的额头,似生气似无奈。
“瞧母亲说的,我这几日可都在研读古典,听闻二弟归来,特地大老远跑回来,您要是这么说我可得伤心了。”那人十分正经道。
沈仪指尖轻轻捻了两下,怕是又在哪个美人乡罢,身上沾染了脂粉气的衣物也不知换一身,她在这里都闻得到,不知是失误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藏着。
赵夫人对赵明睿去了哪猜了个大概,心里微叹,忍不住伸手轻轻揪住他的耳朵,手上微微用力开口道:“你呀,若是真的在研读古典我倒就烧香拜佛了。”
赵明睿连连求饶:“娘,娘,这还有别人呢,莫要折损您儿子的形象——”
赵夫人象征性的揪了一下,赵明睿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只是随便一撇便看见了沈仪精致小巧的侧脸,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嘴角轻抿不知在想些什么,赵明睿登时便呆住了。
沈仪觉察到他的目光,却也算不上多慌乱,她不可能完全避开赵明睿,只要她避开嫁给赵明睿的选择,就不会落入死局。
赵夫人见赵明睿一脸呆滞,想到身后站着的沈仪,心里“咯噔”一声,松开赵明睿身子微微往旁边移了移,轻轻咳了声:“行了,我不管你去了哪儿,正好你父亲也回来了,好好在家多待几日,不然让你爹抓住了谁都帮不了你。”
赵夫人语气微沉,总算是让赵明睿回神,他眼神一转,倒也不急着看沈仪,笑道:“是是是,我知晓了,母亲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多陪陪您。”
“那倒不用,你来我院子也是聒噪,好好与如卿聊一聊,你们兄弟有快十年未见了,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就别在我这儿消磨时间了。”赵夫人摆摆手道。
两人又话了些家常,赵明睿便告辞了,临走时若有若无地看了沈仪一眼,沈仪权当看不见。赵明睿走后,赵夫人拿起针线,静默片刻,放下手中的物事,微微叹了口气。
沈仪想起原剧情里,赵夫人一直有意让沈仪回避赵明睿,许是了解他的性子,有心让沈仪避开他,一方面许是对沈仪有一丝怜悯,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自己的儿子与身边的丫鬟勾搭在一块儿,赵夫人虽心善,并不代表她不明事理,该管教的时候还得管。
沈仪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所求(三)
临近年宴, 老天爷反而露出了和煦的一面, 沈仪忙着和几个小丫鬟将赵夫人屋内的被褥搬出来晾晒,主子们用的东西自是顶好的,棉芯松软, 只是经过了这些天的阴冷冬日, 难免有些阴滞。
沈仪站在及肩高的晾衣杆旁,费力地扯过被褥,她垫着脚专心于手上的动作,冷不防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急忙向旁边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刁难她的赵如卿。
自那日之后,赵如卿与赵明睿时不时来拜访赵夫人, 不论是哪一个都会用那种暗藏意味的眼神看着她,让人如鲠在喉,赵明睿对她有所企图也就罢了,赵如卿这又是几个意思?
照那日赵夫人的话来看, 两兄弟多年没见, 虽有些生分但也没有到拔刀相对的地步,不知是何原因导致兄弟两人交恶, 不过按照这个发展剧情,沈仪觉得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这么怕我?”
沈仪还在思量着,这边的赵如卿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垂着头的沈仪,语气似带着不悦。
“二少爷走路没声儿,奴婢一时冒犯, 还请二少爷莫见怪。”沈仪细声细气道,莫名就让赵如卿消了心中的火气,他看着表面温顺实则疏离的沈仪,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可别把人又吓着了。
他压着眉头端详沈仪的面容,因为身高的原因只能看到他她一个头顶,但赵如卿就是觉得沈仪的头顶都好看,强忍住想蹲下来看看沈仪的冲动,他陡然回想起昨日请安时兄长看她的目光,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他盼了这么多年的小媳妇儿,可不能再让她跑了。
心下有了主意,语气便柔和了几分:“无碍,我是看你吃力,这才想上来帮你一把,没成想把你吓住了。”
哪有主子帮下人忙的?
许是看沈仪面色有异,他负手而立,不慌不忙道:“母亲畏寒,若是让你笨手笨脚地将褥子落在地上弄脏了,岂不是白添麻烦?”
那又怎样?难道赵夫人就不能有别的被子了?
但沈仪见他神色端正,没有丝毫戏弄她的意思,想着或许是二少爷找茬的毛病又发作了,便不欲与他计较,规规矩矩地应了声“多谢二少爷”,便转身进屋收拾去了。
赵如卿见心上人走了,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色,心想莫不是又是自己嘴笨将沈仪吓跑了?他在边疆呆惯了,跟一群大老爷们同吃同住九年,行事作风难免被同化,也弄不清楚小女儿家家的心思。
好不容易回来了,一直念着的小媳妇儿又忘了他,难免有些气闷,他暗自警醒,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小媳妇儿若是被别人哄跑了,倒时他哭都来不及。
他侧头看了眼房间里面,见沈仪似乎没打算出来,在原地懊恼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沈仪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与r交流道:“能不能把以前沈仪跟赵如卿的记忆调出来。”
“不可以,一切仅凭宿主自己探索。”r冰冷的声音响起。
沈仪拍了拍叠放整齐的枕巾,闻言噎了噎,心想这个系统还真是不近人情。
“请宿主注意自己的言辞。”r凉飕飕道。
沈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气音,将散发着淡淡暖意的衣物放回柜子里,便听得屋外的喜儿叫她,她应了声便出去了,喜儿兴奋地告诉她明日要出去游玩,赵夫人让喜儿简单收拾一下。
“只有将军府的人吗,怎的突然说要出去游玩?收拾起来怕是有些赶。”沈仪问道。
“不止,听说是侯府的李夫人约起的,洛阳城跟咱将军府交好的几个夫人都去呢,夫人特意吩咐只简单收拾一下即可,趁着老天爷赏脸,好好看看九安山那边的景色呢。”
喜儿神色是掩不住的激动,九安山以云出名,是历代文人墨客都爱去的地方,喜儿不懂那些风骚雅事,单纯能出去游玩她便已经很高兴了,成天闷在府里能出去游玩几日已是十分知足。
“听说九安山上风景宜人,还有不少可爱的野物,我之前听别人说还见过毛茸茸的胖狸猫,不知是不是真的,若是能捉住一只来养便好了。”
喜儿面上露出几分憧憬来,沈仪心道这么冷的天儿狸猫估计都躲到巢穴里冬眠去了,不过见喜儿那副期待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她问道:“那夫人可有说要去几日?”
“夫人未提,不过听李夫人说的是三四日,估计赏了一圈就回来了,如果觉着收拾东西麻烦,等我得空了便来帮你好了。”喜儿也是在赵夫人房里服侍的,沈仪点点头道了谢。
一般像这种大规模的出游,是会到专门的庄子上休息的,就算没有庄子附近也会有客栈,被之什么的倒不用带,只需简单打包一下几件衣物便可以了,沈仪将赵夫人和赵将军的衣物细细整理到一处,用包裹包起来。
喜儿在一旁帮着收拾屋子,她站起来捶捶腰,见沈仪弯着身子默不作声地整理,目光一闪,凑到沈仪身边帮着她压了压衣物,状似不经意道:“你说这两位公子会不会也去?两位公子皆未娶亲,二少爷也难得回来一次,恰逢出游,不少夫人都会带着自家千金前去,夫人说不定会借此机会好好相一相。”
沈仪面色不变:“大概会去吧,恰好将军也得了空,夫人与他感情那般好,应该也是要一同去的。”
喜儿观沈仪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话,咬了咬下唇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压低声音凑到沈仪耳边问道:“阿沈你老实告诉我,你与二少爷是不是以前认识,我看他那日的模样像是早就与你相识,还说——”
喜儿止了话头,她看着沈仪,面上出现几抹探究之色,沈仪扫了她一眼:“莫说我不记得了,若是之前与二少爷见过,也改变不了他与我是主仆关系的事实,主子不过兴起时逗弄一下小丫鬟,何必那般当真呢?”
喜儿见她面上的陌生不似作伪,语气里似乎又透出些许无力凄凉之感,想起夫人前些日子还因为情郎的事情警告过她,两人不过是偌大的将军府上的丫鬟罢了,一时间心有戚戚。
她瞥了一眼沈仪的容貌,即便室内光线晦暗,也不妨碍她看到沈仪白皙如玉的侧脸,眼睫轻垂,默不作声的样子也透出几许娴静雅致来,喜儿视线落到沈仪的手上,纤细修长,像剥了皮的青葱般,她的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忍不住道,
“不过你与我们不同,就算二少爷是戏弄与你,也可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展示一番,丫鬟有什么盼头?如今两个少爷都在府上,许多小丫鬟都蠢蠢欲动想借此机会出头,你既在夫人身边服侍着,模样又这般出挑,不若为以后的生活谋划一番。”
喜儿的声音似带着诱哄,沈仪侧过头去,恰好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嫉妒,她手上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