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此刻齐琅方到场,看到这一幕脸色亦是难看得紧。
“你要去哪里?”齐琅问她。
姜媞望着怀中的孩子,说出口的声音意外艰涩,“李孝广一日不出现,我一日就不会离开,我只想带他去我那里。”
“你把他给我。”齐琅挡在她面前。
姜媞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颇为防备地看向他。
齐琅伸手去抱,她怀中蓦地一空,令她原本紧绷不已的神经几乎绷断,竟抬手打了他一耳光。
收拾完姜姈,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偏偏声音又极为响亮。
齐琅偏过头去,并未如她所想的那样恼怒。
他只是对她道:“你的脚受伤了,我替你抱他过去。”
“呕——”
一旁姜姈被强行塞下去的菜呕了出来,整个人也反应了过来,看到齐琅,抽泣道:“夫君,救我……姐姐她疯了!”
齐琅听了她的话果真顿住了脚步。
姜姈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齐琅却对管家道:“把她丢回姜府去。”
姜姈整个人如遭雷劈。
齐琅要将她送回姜府……
不,姜府不会有人欢迎她的!
她抢了嫣姐儿她们嫁过来作为正妻的机会,又惹恼了祖母,她成了弃妇,只会被人唾骂嘲讽,只会生不如死……
“夫君!”
她连爬待追地想要拦住齐琅,却不妨面前出现了几个侍卫。
旁人都低下了头去。
要知道,齐琅的侍卫是鲜少会出现在后院女眷面前的。
“你们要干什么?!”姜姈道。
“她方才咬了夫人一口。”管家对他们说道。
“明白。”侍卫阴沉应了声。
此后屋内姜姈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消失在了府上。
☆、母子
“夫人, 擦些药吧。”
姜媞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脚上还在流血。
姜姈那一口咬得可不轻。
碧思替她将鞋袜都脱下来,又小心翼翼地用巾子擦了干净, 这才拿来药膏替她涂抹。
“姜姈被送回了姜府?”姜媞忽然想起了对方的事情。
“后厨那边也审问过了,旁人都不知情,是姈夫人自己亲自动的手, 连她贴身丫鬟都不知情……”碧思想着都觉得后怕。
这个姜姈未免太过狠心。
姜媞倚靠在床头,仔细地照看着床里还未醒来的孩子。
碧思看她神情,对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不免自责。
“夫人,这件事情都是那个姈夫人做的坏事, 您不要往心里去。”她低声说道。
姜媞看向她道:“你不必安慰我, 你先前没有说错。”
如果她愿意放下一些东西,这个孩子不会这么可怜。
他想要谁, 他喜欢谁,都改变不了他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是姜媞的固执,让她认为这个孩子会讨厌她。
她很害怕, 在她心里的那些人有一天知道她不是他们喜欢的那一个, 她害怕他们露出来的冷漠憎恶的目光。
从怀他开始, 到生他的时候,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她都有,生产带来的撕裂疼痛与煎熬她都有。
若是这样她都不算是他母亲, 难道她那时候生的只是一团空气?
只是她真的太害怕了啊……
碧思颇为自责,当时也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齐琅和大夫在外间说完话,透过帘子的缝隙隐约看到里面姜媞正安静地守着孩子。
“大人不如进去看看?”成淮建议道。
“不了。”
知道齐子静无碍便足矣,至于此刻, 里面那人似乎更想要静一静。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去扰乱对方的思绪。
他走出了屋去,成淮不免叹了口气跟上。
在成淮的角度来看,他家大人是怕里面那位夫人厌屋及屋吧,讨厌大人,顺带讨厌了那孩子。
姜媞整日守着齐子静,一日三顿给齐子静喂着汤药,待到夜里她也不听旁人劝阻,足足守了对方一夜。
碧思叫她去洗漱,她都不愿。
这个节骨眼她又哪里会在乎蓬头垢面还是衣鲜光洁,她只怕齐子静再不醒来饿也得饿出问题来。
只是这样的顾虑谁也不敢说出口来,姜媞自己都不去想。
只等第二天夜里,姜媞在睡梦中忽然听见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趴在齐子静的床边,而那声音正是从床上传来。
姜媞凑近了去,发现齐子静并没有醒来,只是在睡梦中以一种极为隐忍的声音在哭泣。
“静儿……”姜媞轻抚他肩头,心都要碎了。
姜媞将他搂进怀里,轻拍慢抚,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静儿莫怕,娘亲在这里。”
反复几次,对方的哭声才散了几分。
许久,他在姜媞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平稳了呼吸,安静了下来。
姜媞便保持这样的姿势,等天亮的时候,齐子静一睁开眼,便看到姜媞的脸。
他吓坏了,一动也不敢乱动。
半晌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头去戳了戳姜媞的脸,见姜媞毫无反应,这才吁了口气。
原来是做梦啊。
“娘亲……”
小齐子静伸长了胳膊抱住了姜媞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了姜媞的怀里,心中顿时无比满足。
鼻息间全都是娘亲的味道,他顿时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了。
姜媞动了动,齐子静看她睁开了眼。
一双温柔宁静的漆眸正注视着他。
齐子静愣了愣,后知后觉又喊了一声“娘亲”。
姜媞错愕,几乎以为自己是没睡醒。
他不仅醒了,还喊她了?
“你……”姜媞有些欣喜,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急切,只爬做起来,摸了摸他身上的温度,并未发现异常。
“你可有好些?”姜媞问他。
齐子静肚子咕咕作响,那种真实的干净让他有些懵了。
原来他不是在做梦么?
他顿时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喊了什么。
姜媞见他沮丧地垂着脑袋,身上将他搂住,声音微微颤抖,“静儿能不能再喊我一声,我……方才没有听清楚?”
齐子静默了片刻,露出了几分不自然地忸怩,低声道:“娘亲。”
姜媞没有应他,可他却觉得自己后背的衣服仿佛被什么打湿了一般。
原来,他的娘亲并不是真的那样冷漠啊……早知道他就早一点喊她娘亲了,他就能早点躺在她的怀里了吧?
碧思见状忙让人传了话给齐琅。
当这话带去齐琅身边时候,成淮仍旧犹疑道:“如此一来,那姈夫人该怎么处理?”
齐琅当日吩咐将姜姈丢回姜府,可并未说过是横着丢进去还是竖着丢进去的话。
若是齐子静有个好歹,姜姈的后果自不必说。
可如今齐子静醒过来了,母子二人也解除了隔阂接纳了对方,仿佛还成了一件好事。
齐琅道:“交给管家去办,他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成淮听了便立马去了。
姜府角门被人捶打了几下。
几个老妈子聚在院子里磕着瓜子说着闲话正起劲,听到这砰砰响的粗鲁敲门声难免扫兴。
其中一人一脸不耐地去打开了门,却见几个轿夫抬着轿子停在了门口。
“您是哪位,今日咱们可没收到上头指令说会有贵客来啊?”老妈子有些疑惑。
那人一挥手,轿子里的人便被扔了下来。
老妈子见那人当即尖叫了一声。
等人抬到姜承禀那儿的时候,姜姈已经醒了过来。
她躺在床上,耳边是阮姨娘刺耳的哭声。
哭……哭什么哭?
她又不是死了。
姜姈烦躁道:“住……住口……”
她一开口便发现了异常。
姜姈惊恐地摸向自己的嘴,发现自己嘴里无比酸疼,好似感觉不到了牙齿的存在一般。
“啊……”
“姈儿,快躺好别动!”阮姨娘忍着悲痛道。
“母亲,母亲,我真的被他抬扔回来了!”姜姈两眼含泪,满是恨意,“你去拿镜子给我看!”
阮姨娘摇头,道:“你还是先休息吧。”
“不行,我要照镜子,我现在就要!”姜姈说着便要下地,阮姨娘挡她不及反而还被她推到了一旁。
姜姈赤脚摸到梳妆台前扒到了铜镜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瞬时失色。
她瘫坐在地上,始终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她嘴里的牙,一颗不剩!
“啊!”姜姈崩溃地摔碎桌面所有的东西。
阮姨娘连忙拉住她,哽咽道:“你想把旁人也引过来吗?姈儿你莫要担心,母亲会帮你的。”
“母亲……”姜姈痛哭倒在了阮姨娘怀里。
她做事情不是没有想过后果,但她真的不明白,她针对齐子静的事情为什么最先跳脚的人偏偏是姜媞,而齐琅亦是对她下了如此狠手。
她竟会有如此惨烈的下场……
待姜承禀回来以后知道此事同样震惊不已,等他去找阮姨娘时,阮姨娘已经吊在了房梁上。
姜承禀大惊失色忙将人救下,阮姨娘醒来后红着眼睛把事情的经过又告诉了他一遍。
“我就姈儿这么一个女儿,为何媞姐儿这么狠心要毁了她,老爷我求求你,让媞姐儿饶了我的女儿吧,她真的只是个孩子……”阮姨娘哭得梨花带雨。
姜承禀想起他与阮姨娘母女俩以往温馨时光难免心酸。
“她是你的女儿,难道不是我的女儿吗?”他红着眼睛道,“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当他看见姜姈那副惨状,别说他是个当亲爹的了,就是个路人,他也很难不心痛。
任谁来看,一个女子在大好的年华被打掉了满嘴的牙丢回了娘家,都是生不如死的。
姜媞……他的女儿怎么能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情来?!
当姜媞收到姜承禀的信件时,她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管家亲自将信拿来给她,见她看完,只问她如何打算。
“我想去趟姜府。”姜媞对他道。
纵使姜府里有她讨厌的人,却也有她在乎的人,她自然要回去看看。
管家仿佛料到了她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只利落地叫人准备了轿子,随即叫人送姜媞出府。
“天黑之前您务必要回府。”管家将她送上轿子以后对她道。
姜媞微微颔首,随即便随着轿子一同出了府去。
姜府里头的下人再次见到她的时候,目光都如同看作了妖怪一般。
当时角门抬进来满身满脸血的姜姈时候,整个府里便传开来了。
当他们知道这是出自姜媞的手笔之后,便愈发不可置信。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看到姜媞本人,他们都避如蛇蝎,不敢直视。
姜媞进了姜府按着规矩该先给祖母请安,可姜老太太这回却托病不见。
姜媞哪能不知道这是个借口,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待她离开姜老太太的院落,便遇见了林佳容。
“媞表姐。”林佳容待她态度仍旧如往昔。
姜媞对她微微颔首。
林佳容犹疑了片刻忽然问她:“表姐有没有听说黄府的事情?”
姜媞本以为她会问自己关于姜姈的事情,却没想到她问到了黄府。
“你说的是哪个黄府?”她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就是那个李孝婵……”林佳容不安道:“前段时日她难产去世了。”
“怎会如此……”姜媞错愕,“她大着肚子到处跑都没有问题,如何会难产?”
时隔已久,若非林佳容突然提及此事,她根本就不会记得。
“这是怎么回事?”姜媞猜想林佳容特意将她拦住说这话,恐怕也是存了心的。
“早些时候我们在应忠侯夫人的珍宝斋上见过一面,我彼时便留意了几分,后来她派了几个人尾随你,我……我虽担忧,却并没有帮你什么……”
林佳容说这话有些惭愧,只心底庆幸姜媞如今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姜媞听了这话,便想到当时自己出了珍宝斋便被人绑入了妓馆。
“原来是这样。”她顿时便全都明白了。
想来那伙人不是明翼指使的,而是李孝婵。
而明翼却借着这个机会将计就计了。
“可你说她难产去世,又与这件事情有何关联?”姜媞问她。
“在李孝婵要生产的那段时日,那几个绑架你的壮汉被人打死丢在了黄府大门口,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李孝婵露出了端倪,黄府的人从李孝婵口中问出了此事,应忠侯夫人当场就打了李孝婵一耳光,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李孝婵在生产的当日却是难产而死……”
姜媞不免震惊。
谁会这么做,这个问题毋庸置疑。
这天底下除了齐琅,还有哪个敢得罪皇亲国戚?
可是这件事情她从头到尾一点都不知道。
“我便猜到了你不知道这个事情,所以我才与你说的。”
林佳容吁了口气,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