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她也想早点回去,要不是江玉坤说她开车太累,不许她晚上开车,她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江玉坤和我一起来的,我不能放下他,自己留在那边吧,这太不讲义气了……”
讲义气?那你也太讲义气了。
“你在哪?”
“酒店。”
“哪个酒店?”
“常斐然,我真的很累了,可不可以等明天……”
“你不是有事要问我?”
杨薇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现在不想问了。”
常斐然挑眉,忽然明白了她的意图,了然问:“杨薇,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杨薇脸上一红:“我……我没有逃避,我……我真的太累了,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住在哪吧?”
“我在……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再见。”杨薇挂断了电话。
常斐然再打已经关机了,他无言的瞪着手机,这个杨薇果然还是在逃避。
以为这样他就找不到你了?
常斐然拨通了唐青的电话。
☆、第396章我爱方翎
“现在就走?一定要走?这么着急?”江玉坤之前好不容易说服了杨薇,怎么洗个澡的时间她就变卦了。
“薇薇,你一直没休息,晚上开车很容易疲劳驾驶的,这样太危险了。”
江玉坤百般劝阻,杨薇却心意已决,她径直上了车,义正言辞的说:“我现在回去,早上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去警局,不用耽误时间。”
“明天早上早点起也可以。”
“路上会堵车,再说,晚上高速也没人,就这样吧。”
对,她真的是怕耽误事,不是落荒而逃,更不是怕常斐然会找到她。
想到之前唐青找贝琳达的手段,杨薇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
江玉坤无奈,只能上了车跟着她离开。
等常斐然到酒店的时候,杨薇已经退房走了,他拨了几次电话均是关机,不由得有些气恼,她跑什么?他又不会把她吃了。
这一晚上对常斐然来说太刺激了,他郁闷的一晚上没睡着,决定尽快处理这边的事情,完了就去找杨薇——这事她一定得给个说法,否则跟她没完。
对,还得补偿他,她居然就这样跑了,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知不知道他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不负责任。
常斐然气的想要把杨薇抓回来打屁股。
杨薇没有回家,而是守在警局门口。
何棠来到警局的时候就看到杨薇的车堵着门,正昏昏欲睡。
他快步走过去敲了敲窗户。
杨薇睡眼惺忪的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沉睡未醒的迷茫。
何棠招了招手,示意她下车。
“这么冷,刚下了雪,你怎么在这睡觉啊?”
这要是被常斐然知道了又该怪他了,怪他没照顾好杨薇,万一杨薇再生病住院,常斐然非跟他翻脸不行。
“没关系,有暖风。”杨薇下了车,从包里拿出常斐然给的那张纸条:“用这个可以了吧?”
何棠看了看纸条的内容,确认无误之后,点了点头:“可以,让他家人来认领吧。”
杨薇脸色苍白,满是疲倦,给杨国兴打了个电话,她没敢直接打给方爸爸、方妈妈,主要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说,让他们来认领孩子的尸体,总觉得对他们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
“你真没必要等在这,警局这么大又不会跑。”何棠觉得杨薇有点太轴,太笨,这么冷的天气睡在这里,就算不会的冻着,万一发生点意外,她怎么办?
杨薇捂着唇打了个哈欠,笑着说:“这样能早点见到你,万一我找不到你,没人给我办怎么办。”
何棠想说,其实你拿到了条子,纵然他不在,你打个电话给常斐然,让常斐然帮你通知一下,一样能办事。
可何棠不知道,杨薇此时最不愿意打电话的对象就是常斐然。
方家早就准备好接方翎回家了,得了消息,带着衣服冰棺什么的直奔警察局。
看到方翎的一刹那,方妈妈再次晕了过去。
天色灰蒙蒙的,哀乐回荡在天地间,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愁苦和悲怆。
直到这一刻,看到方翎穿着寿衣躺在棺材里,杨薇才感觉到了真实。
真实就像是一柄利剑直直戳进胸口,方翎真的死了,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那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悲伤从心底涌出来,占满了她的心魂,却没有通道,无处发泄,像是所有感官都被堵塞了,哭也哭不出来。
方翎回了家,又停丧了两三天,方爸爸、方妈妈才在杨国兴的劝说下,带着方翎去了火葬场。
入殓师帮忙给方翎做了最后的准备,以让他走的更体面一些。
化过妆的方翎脸色红润了一些,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方妈妈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方翎的手,那手那么冰凉,像是一块冰,她悲痛的哀声呜咽,可嗓子哑了,眼睛干了,早已没有泪水,哭不出声,她将额头贴在方翎的手背上,满满都是疼惜和不舍。
“方阿姨。”杨薇轻轻的扶住她的肩膀,想要劝说一句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叹息,她心里清楚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都无法弥补他们那种丧子之痛。
那是捶心之痛,是无奈的痛楚,没有人可以取代,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让他们缓解。
“方翎,方翎。”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喊叫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女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她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散乱如同一个疯子,她在门口停了停,确认了一眼床上的方翎,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来,她跑过的地方留下鲜红的血痕,她扑到方翎身上,哭喊着:“方翎,方翎,你醒醒,你别吓我……”
方妈妈抬头迷茫的看着趴在方翎身上的女人,她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从没见过这样的疯婆子,可她却知道她是谁,是的,她知道。
她就是害死了自己儿子的那个女人!
方妈妈一把将麦穗推在地上,抱住方翎的尸体,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别碰我儿子。”
短短的几个字,方妈妈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一声之后,她的喉咙里满是腥甜的味道,她的嗓子彻底失了声。
她的唇张张合合的,却只能听到抽气一般的声音,她说不出话来。
麦穗爬起来,小心的扒着床沿:“阿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姨,你让我看看他吧,见他最后一面,我求你了……”
“你滚。”方爸爸扒开她的手:“都是因为你方翎才会死的,你别想见他,方翎也不想见你。”
“不,不是的。”麦穗拽着方爸爸的裤腿:“我没有害他,不是我,叔叔你相信我,我爱方翎,我真的爱他,你就让我看他一眼吧,就一眼,我求你了。”
方爸爸一脚踹开她:“你休想。”
“叔叔,阿姨……杨薇……”麦穗爬到杨薇身边:“我求你了,杨薇,你帮我跟叔叔阿姨说说,我真的只是想要见他最后一面,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杨薇挪开眼睛,泪珠滚落下来。
“茜茜,江凤,江雯……”麦穗挨个求过去,每叫一个人,她的脑袋就重重的磕在地上,没几下额头就渗了血,触目惊心。
“麦穗。”杨薇快步过去,扶住了她的肩膀:“好了,别磕了。”
“杨薇,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让他过来陪我的,杨薇……”
☆、第397章你别找错了
“杨薇,你帮我跟他们说说吧。”
“杨薇,你帮我跟他们说说吧。”
一句话好像是魔咒一样在杨薇的耳边回响着。
杨薇置若罔闻,拿着棉签给麦穗脚上的伤口消了毒,上了药,问:“你怎么不穿鞋就过来了?”
刚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脚上都是鲜血,被割出一道道的小口子,简直数都数不清。
麦穗好像没听到,机械的重复着:“杨薇,你就帮我说说吧……”
“说什么,我说也没用。”杨薇知道有些事情是永远的伤痛,正如薛淑娴失去了女儿和老公,施立辉是她生活的唯一支撑一样,对于方爸爸、方妈妈来说他们的悲痛无处发泄,麦穗就成了唯一的发泄途径,她去说也是没用的,方爸爸、方妈妈不会同意的。
“有用的,怎么会没用,方翎最听你的话……”
“方翎已经不在了。”
一句话,麦穗呜呜的哭了起来:“你是不是也怪我,这事都怪我,如果我没有来辛潞县找他,如果我没有住进那家旅馆,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人,如果我没有约他在那见面……就不会出事了,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
“你也不想的。”
杨薇虽然也很悲痛,却不想将这些痛苦转嫁到麦穗身上,出了这种事情,最悔恨的人应该是麦穗,如果说以前杨薇不确定这件事,那现在看到麦穗这满是伤痕的脚,看到她层层包裹的额头,她也该知道麦穗是真的后悔,真的痛苦。
“我一出生就是在孤儿院里,他们说我一出生,我父母就死了,所以孤儿院的老师不喜欢我,说我是扫把星,会带来霉运,那些年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没有一个人正视我,他们看到我或者是躲起来,或者是用那种很敬畏,很害怕,很同情的眼神看我,只有方翎……”麦穗缩成一团:“只有他对我最好,他从来不会怕我,也从来不会同情我,他真的把我当成朋友来看……”
“杨薇,我是真的很爱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老天爷要带走我爱的每一个人……”麦穗说着抱住了杨薇的腰,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薇抚摸着她的肩膀,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听到外面传来哀乐,她知道,那是方翎将要出发的信号。
“好了,别哭了,我们该出发了。”杨薇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话,等方翎下葬之后再慢慢说吧。”
“杨薇?”麦穗仰头看着她,盛满了泪水的眼睛里,好像在问她,你为什么不似我这般悲痛。
杨薇俯身给她穿上鞋:“等会走慢点也没关系,这已经是我们能送他的最后一程了。”
杨薇起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麦穗直勾勾的看着门口,泪珠滚滚滑落,片刻之后,她缓慢的起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房间。
门外,天色昏暗,积了好几天的乌云,终于再次飘落了雪花,雪花似人的哀哭,纷纷扬扬的不能停歇。
方爸爸在墓园给他买了一块墓地,不是很大的位置,但是景色很不错,据说从这里还能遥望着他们的家的方向。
方爸爸准备了很多东西,扎了很多很多的纸人,做了一个五层楼的房子,那房子有一人多高,房子里有各种家居摆设,小小的餐厅里,桌面上甚至还做出了一块桌布,整洁干净,里面有各种他喜欢的东西,似是怕他寂寞,连画画的纸笔都准备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方翎的喜好来的。
对于方爸爸来说,这也许是他最后能为方翎做的事情。
方妈妈心痛到无法言喻,紧紧的抱着骨灰盒直到最后一刻,才不舍的放进了墓地里,土洒了下去,从此以后,他就能只能活在人们的回忆之中。
真实感迎面扑来,像是被掀开的赤裸现实,让人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接受。
杨薇望着墓碑上的字,终于再次真切的意识到,方翎走了,永远的走了。
麦穗不敢过来,她怕方爸爸方妈妈生气,她站在人群的最后,躲在一棵大树后,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墓碑上,方翎两个字就像是两柄利剑轮流戳着她的心脏,她用力的抓住树上干裂的树皮,将手上的指甲折断了,渗出了鲜血亦没有察觉到痛。
他走了,真的走了,再也没有方翎了。
人安葬了,东西烧完了,纸钱该撒的撒了,该烧的烧了。
方妈妈再次晕过去之后,被人抬着下了山。
方爸爸看了看麦穗,沉默的跟了上去,终究没有去赶她。
人群渐渐的散了,风吹着雪花在地上落了一层,落满了坟墓,落满了墓碑,她一步一顿的走过去,轻轻的拂开上面的雪花。
“方翎,我来送你了。”她噙着泪如同在对情人低声密语:“方翎,你要记住,我姓陈,我叫陈穗,我不是姓麦,你别找错了。”
话到最后,她已然唇齿轻颤。
“方翎,你为什么不听话啊,你为什么要抛下我……”麦穗抱着墓碑失声痛哭。
杨薇没有走远,孤身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眼睁睁的看着她痛哭流涕,看着她悲痛欲绝,她的心麻木的没有感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看着,好像看着就能体会到什么,就能缓解什么,虽然她知道这样没有意义。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杨薇低声问。
常斐然的手停在她的身侧,而后毅然决然的抓住了她的手,用力的握住。
杨薇回头看着他:“你肯定都知道的吧,否则你不会放她回来,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他们正追查的罪犯,一个急匆匆赶去的男人,还有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
追查的罪犯死了,急匆匆赶去的男人也死了,只剩下痛不欲生的女人。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常斐然不知道却也知道,他不知道因为他并非亲眼所见,因为他并没有看到故事的完整过程。
他知道是因为有人对他讲述,是因为有证据就摆放在那里,那些无声的讲述者正在一点点的诉说着过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