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紧张,不知道这个洗手间里会走出来谁。
在看到洗手间里走出来的人是她的妈妈时候,她的紧张比较到达了极限,呼吸暂停,然后就这么绷着。
奚妈妈却是很平常的样子,也还是如奚溪记忆中那样,烫着方便面一样的头发,全部梳起来扎成了马尾辫。
她看奚溪一眼,问她:“好点了吗?给你煲的汤马上就要好了,坐着再等等。”
奚溪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听到奚妈妈开口的那一刻,她知道这确实是她的妈妈,应该就是回来了,而不是又穿到了另外的时空维度,也就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看着奚妈妈走去灶台边掀开锅盖看煲的汤,很久很久,才哑声叫出来一句:“妈……”
叫完眼泪就下来了,直流进嘴里,默默无声。
奚妈妈回头看她一眼,看到她眼角闪过泪光,闷口气走去茶几上抽两张纸,然后走到她面前帮她擦眼泪,“哭什么哭,还哭,不就是失个恋,多大点事?看你没出息的样子。”
这些话是奚溪听不懂的,她脑海里没有再接纳别的记忆,记忆出现了断层。
但很明显,有人顶替她的身份在生活。
哭完全是因为她好久没看到自己的妈妈了,现在见到了,就有点忍不住。
奚妈妈刚帮她擦完眼泪,她就把奚妈妈抱进了怀里,很想说很想她,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就不能贸然说,也不能贸然问。
虽然,她很想问,现在她们是在哪里,为什么她失恋了,她和谁谈恋爱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抱着奚妈妈抱了一会,她松开奚妈妈,抹一下眼泪又带着鼻音问她:“爸爸呢?”
奚妈妈拿手里的纸巾继续给她擦两下眼泪,“在公司,他能有时间来这里安慰你照顾你啊?也就你妈妈我闲,来给你煲汤喝。早让你搬回家里住不搬,住这里有什么好?”
这不是她的家,“她”搬出来自己住了。
奚溪吸两下鼻子,彻底忍住眼泪,声音越发哑,“那今晚就回去住,我想见见爸爸。”
“嗯。”奚妈妈点头,“我去看看汤,你洗洗准备吃饭。”
奚溪使劲冲奚妈妈点点头,转身去房间把身上的睡衣换下来,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感冒,不是很舒服。
换好衣服打算去洗手间洗漱,目光瞥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神经略紧张地走去床头柜边,拿起手机解锁。她不知道这个手机的密码,但解锁不成问题。
解锁后,先看时间,细细地算,时间是对得上的,她在穿过去的那个时空维度生活了多久,这里就过了多久。然后她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点开微信,在会话页面一条一条地看,有她认识的人,有她不认识的人。再点进朋友圈,这一年半的时间,她的朋友圈更新了很多新动态,很多照片,记录着“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看得心里很紧张,被外面的奚妈妈叫了一声,猛地一下回神,连忙扔下手机去洗手间洗漱。
洗漱好了把头发扎起来,清清爽爽地出现在吧台边。
往高脚凳上坐的时候,听奚妈妈抱怨:“非要住这里干什么,连张餐桌都不买,吃饭还得趴这上。”
奚妈妈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顶替她生活的这个人为什么不住家里,她上大学在本地上的,虽然交了住宿费,但也大部分时间都回家住。现在她直接跳过了一年半的时间,已经毕业一年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干什么的,是演戏还是在干别的。
一顿饭吃下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奚妈妈在说话,因为奚溪不敢说多,怕自己行为太过怪异,让奚妈妈担心。
在奚妈妈絮絮叨叨的话里可以知道,“她”还在演戏,刚杀青了一部电视剧,演的是女二,然后“她”最近失恋了,又生病,整天窝在家里颓废。
吃完饭,奚溪在奚妈妈的照顾下吃了药,然后收拾一下,就跟奚妈妈回了家。
家还是那个家,一年半的时间,稍有变化也是细微出有改动,但楼梯在那里,户型什么样,甚至硬装风格,都没有变化。
顶层复式,中间中空,上面用玻璃封的顶,奚溪站到天井下,沐浴在阳光中,四处看看,最后上楼去她的房间。
房间已经很少有她自己的痕迹,被别人住过,她并没有熟悉感。床摆放的位置和方向都变了,衣柜书桌书架都换了颜色。
她坐去床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别人顶替她生活了一年半时间的记忆,一直没有给到她脑海里。她只能翻手机,试图从手机里搞清楚这一年半到底发生了什么,顶替她的人是不是贝奚溪。
翻完手机,也就对自己的事业有了大体的掌握,因为微博上都能看出来。但至于其他的,朋友圈都是吃吃喝喝的动态,根本串不成剧情。
还有奚妈妈说她失恋了,到底跟谁谈的恋爱?手机里也看不出有谈过恋爱的痕迹,连个聊天记录都没有,电话簿里也没有备注暧昧的联系人。
看了一会并不能摸清所有的事情,她扔下手机不再看,直接躺到床上,仰着脸看头顶的灯。
灯,她就是在试婚纱的时候看了头顶的灯,所以又突然回来了。
好像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但真实经历过,又怎么能归结为一场梦?
她一直担心害怕这件事,穿过去的时候就是莫名其妙,怕再莫名其妙回来。
现在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满脑子都是茫然。心底有很深的凉意,蹿到脚趾发尖,她到底还是不能陪曹砚走完一辈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难过的,眼泪掉不下来,眼睛干涩。
她放空全身所有的力气,心里揪起一丝尖细的疼痛,默默地想——她被一盏灯照瞎了眼回来的,贝奚溪应该也回去了吧,他会像对待她一样继续对贝奚溪好吗?爱着她缠着她,跟她皮跟她闹,把她当成宝贝一样……
想到这里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奚溪连忙坐起来,抬手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很深地喘几口气。
第75章
有些事情,她尽力了,她无能为力。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潇洒地想过如果发生这样的事她选择成全,让曹砚和贝奚溪去过一辈子,不过那个身体里住着谁的灵魂,所以才不跟曹砚说实话。
可终究,还是很难接受下来。
不能想,只有强迫自己不去想。
看完房间,她从楼上下来,去陪奚妈妈做做家务看看电视。
她还是很少说话,奚妈妈以为她失恋心情不好,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人失恋么,尤其是第一次正经谈的初恋,分手之后都会要死要活一段时间。
奚妈妈跟她絮絮叨叨地说话,安慰她,“别想那肖砚了,妈妈找你那些阿姨给你再介绍好的,保准比他强。”
“肖砚?”奚溪听到这么名字,蹙眉出声。
“嗯。”奚妈妈点点头,吃一瓣橘子,突然指向电视,“这不是吗?难道你不是跟他谈恋爱,是别人?我这个当妈的也猜错了?”
奚溪把头转向电视,大屏幕里正在播一个牛奶的广告,看到代言的明星,她的眼睛瞬间瞪了起来。
不止名字像,人也长得很像,乍一看会以为是同一个人。
奚溪手指抓上沙发垫子,扣下去,一直到把广告看完都没回过神来。
奚妈妈还在问:“是不是他?谈个恋爱也偷偷摸摸的,连亲妈都不让知道,你们这什么圈子,真的是……”
奚溪哪里知道是不是他,她没回答。
她现在只好奇,这个肖砚和另一个世界里的曹砚,有没有关系。
但好奇也只能是好奇,她现在几乎成为这个世界的边缘人物,根本还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的立场和感觉。
除了断不掉的血亲关系,校园到社会生活里发生得变化太大,现在这个世界里大部分的关系和事件,都跟她是无关的。
况且,她还没有这一年半的记忆。
在这样很懵很难受、想知道很多事又不敢贸然开口问的状态中,奚溪度过了回来后的第一个下午,等到奚爸爸晚上回来吃饭。
好久没有这样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奚溪吃得满眼眶都是眼泪。
奚爸爸看她一直包含热泪的样子,无语道:“我听说是人家向你求婚被你拒绝,所以才分手的,你这里难过什么?要是后悔,就回头找人家去。”
奚溪稀里糊涂的,只能抽纸巾把眼泪擦干,胡乱答应,“我知道,爸爸。”
擦干眼泪继续吃饭,也就不再伤感了。
晚上陪奚爸爸奚妈妈聊天看电视到很晚,奚溪才独自回楼上去睡觉。
回到房间关上门,没有人陪着,心底又不受控地升起很深的孤独感,凉得难受。
她一副精神不佳的样子,步子微微沉重地坐去床上靠在床头,不看手机,只是发呆。
发呆想事情,想那张陪了她很久的脸,同床共枕,现在却再也不能再在一起,心里的无力感越来越深,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
她突然想起殷宁诅咒她的话,自嘲地笑一下,心里想——让她如愿了,她知道了应该很开心。
曹砚在病房里守了一整天,晚上就睡在病房里的陪护床上。
小七陪到晚上就回去了,跟曹砚说自己第二天再过来。
而Andy姐只来医院看了看,从医生口中确认人没事,也就安心离开了医院,然后针对此次事件做公关。
从救护车把人接走开始,这件事就在网上扩散了开来。
为了不让别人带节奏说出什么不好的话,Andy姐只能先人一步向大家解释,也算是实话实说,说是因为拍戏太累,节食太过,辛劳过度引起的晕厥。
表达了奚溪在工作上的敬业,也让广大网友心疼了她一波,各种评论里关心,让她多吃饭,吃胖点,再胖也都是大美女。
病床上的人昏迷到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时候刚好曹砚出去吃饭了,病房里只留了小七在看着。
小七看人睁眼醒过来就大大松了口气,过去支起病床,让她斜坐起来,高兴地说:“奚溪姐,你终于醒了,都快把我吓死了。少爷去买吃的了,马上就回来。”
她还认得小七,只是感觉变得有点陌生。
她的目光在小七身上悠悠打转,最后移开,扫了一圈病房里的环境。
到处都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很干净,却很丑。
她坐着不动,也不说话,身体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七把她的病床支好后就去找了医生,医生过来再做检查,仍然说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要补补,不能太瘦。
把医生送到门外,刚好碰上吃完饭回来的曹砚,他手里还拎着一点吃的。
小七高兴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少爷,奚溪姐醒了,医生看了说没事,随时可以出院。”
曹砚眼睛一亮,跟着小七往病房里去。
进去之后就看着病床上的人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病床上的人不说话也不摇头,曹砚过去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架起来推到她面前,让小七把吃的都摆上去,继续跟病床上的人说话,“特意给你带了吃的,就怕你醒过来饿。”
饭菜都摆好后,病床上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
有曹砚在,小七不多管,做完自己能做的就去一旁的沙发上坐着。等到有需要,她再上手帮忙。
曹砚在小餐桌另一边坐下来,压住被子一角,看着病床上的人:“睡了一天了,不饿?”
病床上的人目光闪动了一下,盯着曹砚,但没有上手去拿勺子筷子。
曹砚不知道她怎么了,往餐桌边坐坐,端起一碗粥,捏着调羹搅了搅,吹口气,“来,你是病人你最大,我喂你。医生说了,你得多吃饭,不能老饿着,知道不知道?”
说话间,端着碗送到她面前,一只手捏着调羹舀着粥,把粥送到她嘴边,等着她张嘴。
病床上的人目光扫一眼面前的粥,抬起来还是盯着他看,并没有张嘴。
四目相对,眼神碰在一处,曹砚想说“乖,张嘴”,结果话就含在嘴角,愣是没说出来。
目光没有移开,两个人对视了很久,一种奇怪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漫上来,曹砚只觉得背后瞬间凉了大片,他不喜欢这个眼神。
没有再等病床上的人张嘴,他突然缩回手猛地放下粥,从病床上站起来。
有点无措,说不清道不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又发神经了,为什么老会有奇怪的感觉,让他很暴躁。
他没有再坐下来陪病床上的人吃饭,转身去了洗手间,把门反锁到洗漱台边开水冲了脸,冷水扑在面上,让他后背的冒起的冰凉感消减了一点。
洗完脸,他撑在洗漱台边低着头,头发上落下滴滴水珠,有一颗挂在发梢,聚起一点光亮。
这么冷静了一会,目光扫到自己手腕上的金刚菩提手串,蜜蜡珠子躺在白色台面上。
纷繁杂乱的东西往脑子里灌进来——
殷宁说的故事……
贝奚溪突然的转变……
她一直对办婚礼不急切……
……
眼神!
两种眼神在他脑海里重叠不起来,怎样努力都重叠不起来。
他伸手摸进裤兜掏出手机,解锁点开微博,进入贝奚溪大V的主页,翻近一年多的照片,再翻以前的照片。
看到心底发寒,呼吸一点一点艰难起来。
有种要窒息的感觉,他抬手把衬衫领口的扣子扯开两颗,退出微博,开始用手机搜双重人格。
轻着呼吸看了很多相关资料,看到“两种人格都不进入另一方的记忆,几乎意识不到另一方的存在”时,他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他觉得,如果他一直以来的感觉是对的,那么这件事只能是件更离谱的事。
他握紧手机,一副要把手机捏碎的样子,闭着眼睛深蹙眉头。
可是,事情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么坏的样子,他也不能这么快下决断。毕竟,他只不过才看了外面的人一眼,觉得眼神奇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