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均讪讪摸了摸鼻子,心里暗暗把谢池墨骂了个狗血淋头,天地良心,礼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事儿真的和他没有关系,如果真的要和他牵扯上关系,就是那么一点点,他只是给谢池墨想了个转移视线的法子,谁知道谢池墨就把他推出去了呢?
常嬷嬷进了院子,看房门紧闭,周围也没个丫鬟,心里觉得奇怪,正欲退回去,就听到正屋传来谢正均弱弱的解释,“他们一大把年纪了,说话做事没个分寸,不管怎么说,雾宁都是谢家的儿媳,哪能由着他们言语侮辱?”
“你还理直气壮了是不是,护短了是不是,满京城那么多疯言疯语,你把所有人都打一顿好了。”
秦岚云声音尖锐,想来气得不轻,常嬷嬷想了想,没有走近,而是扯着嗓子道,“国公爷,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谢正均和秦岚云成亲这么多年,夫妻的相处模式她略知一二,谢正均在外人面前是尊贵威严的国公爷,到了秦岚云跟前,就变得软弱无能。
谢正均看秦岚云还在说话,也不敢贸然离开,伸手扯了扯秦岚云衣袖,被她生气的躲开了。
“常嬷嬷来了,什么话等我回来接着说?”
秦岚云轻哼了声,扭头不言。
谢正均不敢走,朝外回道,“常嬷嬷,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了。”
话完,老实规矩坐着,耷拉着耳朵,眉眼低垂,甚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就跟受了欺负似的。
秦岚云气顺了不少,“我和池墨说清楚了,婉柔在府里住着,他们顺理成章的成亲,至于雾宁的事儿,由着外人去了。”
京城乐子多,过些日子这件事就被遗忘了。
谢正均抬起头,见秦岚云望着自己,他咽了咽口水,不敢答应,谢池墨固执认死理,把他惹急了,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斟酌片刻,缓缓道,“池墨忙着清理越西国的奸细,那可是把命悬在刀上的事儿,这段时间,还是别让他分心了,等他空闲些了再说?”
越西国的奸细已经渗进朝堂,威胁皇权,不把他们清理出来,早晚会亡国,身为元周国的官员,哪能任由事件发展?
秦岚云没吭声,谢正均看她冷静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外边,商量道,“我先去福寿园?”
秦岚远仍然保持沉默,谢正均知道她默许了自己的意思,站起身,理了理衣衫,挺着胸脯出了门,大声道,“来人啊,传膳。”
走出门,又是威风凛凛的国公爷。
常嬷嬷好笑,故作不懂屋里发生了什么,待谢正均走近了,躬身施礼,给他提醒道,“老夫人心情不太好,大半是为了昨晚的事儿,说您没做好榜样。”
谢正均无奈,明明是谢池墨惹出来的事儿,结果弄得他里外不是人了。
谢池墨设计陷害他,秦岚远恼恨埋怨他,老夫人责备他,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给谢池墨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啊。
雾宁到国公府的时候快午时了,她在城里饶了许久,问了许多人才找到国公府的位子,日头爬至头顶,她身上的衣衫干得差不多了,住在里边没注意过大门,站在外边,才发现,国公府的大门甚是宽敞,朱红色的油漆在光下泛着光,门前的石狮子张嘴含着宝珠,差不多有两人高,她怔了怔,在原地站了许久,没有上前。
头昏眼花,浑身无力,她靠着墙,站着。
霍氏的马车经过时,她撩起车帘,见雾宁站在墙角,对着国公府的大门发呆,心里纳闷,和车里的菊桂道,“哪儿来的乞丐,竟跑到这儿要饭来了。”
菊桂朝外瞄了眼,鄙夷的收回目光,“估计不知道这是国公府吧。”
霍氏认同,又问菊桂丁婉柔要她来国公府的目的,菊桂垂首,“奴婢真不知,小姐什么都没说。”
丁婉柔在人前贤惠大方,人后却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不太好伺候,菊桂摸不准她的心思,不敢乱说。
霍氏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然而,得知雾宁从边溪回来的消息,霍氏震惊不已,“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世子爷如果把她藏在小镇上,国公夫人不可能没听到一点风声。”
“怎么不可能,想想他手底下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到的?”难怪谢池墨常常不在府,原来是另有去处,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妻子,结果得像养外室似的养在外边,雾宁能忍受?
霍氏喝了口茶缓解内心的错愕,她总觉得不太可能,谢池墨什么人,从小到大含着金钥匙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把妻子藏起来,不是他的风格,“我总觉得世子爷不会把她藏起来,你想想雾宁的事情传到京城后世子爷的反常,不像是假的。”
那段时间,谢家处在风口浪尖,谢正均到处树敌,谢池墨自身难保,眼瞅着国公府要败了,谢池墨突然派人抓了王御史,严刑拷打两天后把人给杀了,回府后和秦岚云吵了一架,还把秦岚云身边的丫鬟抓了。
据说,那个丫鬟就是跟着雾宁去边溪的。
然后,才传出了雾宁失踪的消息。
说是失踪,但她们都明白,雾宁死了,极有可能是秦岚云动的手。
再然后,谢池墨在京中大肆抓人,抓一个抄一家,雷霆手段,吓得人人自危,便是丁冠中都忐忑不安了好几日,怕谢池墨心情不好拿丁家开口,即使丁婉柔进了谢府,那种忧虑仍然没消除。
丁婉柔想了想,觉得霍氏的话有道理,她试探过老夫人,雾宁失踪之事和秦岚云没有关系,但她认为是老夫人不肯和她多说的缘故,家丑不可外扬,对老夫人而言,她毕竟不是自己人。
“娘,你说雾宁如果没有死,回京来做什么?”昨天她和那人只是匆匆一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人就是雾宁不会错了。
她面色苍白,消瘦了许多,但那双眼不会骗人。
无论如何,她都要再去一趟小镇,查个明白。
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嫁进谢家。
霍氏思忖道,“你说会不会是她知道国公夫人要杀她先逃了?”
丁婉柔没有立即回答霍氏的话,摩挲着指甲上明显的刮痕,陷入了沉思,片刻她忽的站起身来,“不行,娘,我要再去一趟小镇,她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自己跑了回来,绝对不能让她见到世子爷。”
谢池墨对她着了魔,如果见到她,更不会娶自己了。
霍氏和她一起出门,她猜到丁婉柔要做什么,自己女儿,对谢家是势在必得了,她张了张嘴,把劝说的话收了回来,有些事,丁婉柔住在国公府看不清,谢池墨对雾宁的感情,不是她插得进去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常嬷嬷把丁婉柔出门的事儿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摇头,“她啊,是真把自己当成世子夫人了,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打听雾宁和池墨的事儿了,你说说,岚云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方才谢正均过来,母子两说了许久的话,说起丁婉柔,老夫人不太高兴,常嬷嬷知道原因,爱屋及乌,老夫人喜欢雾宁是因为谢池墨喜欢,而丁婉柔,除了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其他了,常嬷嬷道,“夫人也是为了世子爷着想,丁小姐品行不坏,又一心一意扑在世子爷身上,嫁给世子爷后,会是个体贴贤惠的妻子。”
“可也要池墨喜欢,你说说,难得有池墨看上眼的人,怎偏偏是那种身份,池墨还在派人找她?”
常嬷嬷不好说,谢池墨在外边做的事儿谁都打听不到,“应该是吧,世子爷像老国公,最是念旧情,不找到人,估计一辈子都放不下。”
老夫人哼了声,“池墨比他好多了。”
谢池墨不近女色,二十几年来也就雾宁一人,而老国公,府里还有庶子在呢。
常嬷嬷失笑,知道老夫人护短,笑着岔开了话。
丁婉柔特意叫了几个小厮跟着,如果那真的是雾宁,无论如何都要斩草除根,打消谢池墨的念头。
马车快速驶过青石板地面,昨晚小雨霏霏,这会已是阳光明媚,丁婉柔注意到靠墙而坐的人,霍氏也看到了,不由得蹙眉,“这乞丐我来的时候就在了,真是胆大包天,跑到这要饭,不要命了?”
马车行驶得快,丁婉柔不过只瞅到个人坐在那儿,听到霍氏的话,她忽然一震,吩咐车夫道,“回去。”
京里的乞丐只能在规定的区域要饭,不然的话,被人乱棍打死官府都不会管,故而,没有乞丐敢乱跑,更别论到国公府门外的街道了。
马车转弯回去,她探出身子,认真打量着墙角晕倒的人,让车夫下车撩起对方的头发。
雾宁的事儿让她浑身绷着一根弦,出不得一点意外。
车夫一头雾水,走到墙壁边,蹲下.身,轻轻撩了撩对方的秀发,然后侧开身,以便丁婉柔能看清她的容貌。
丁婉柔屏气凝神的瞪着眼,看了许久,总觉得有些像,但又有些不像,她闭着眼,不好分辨,也有可能她心里作祟,竟有些认不出来。“弄醒她。”
容貌她拿不准,但那双眼骗不了人。
车夫拍了拍她的肩头,然而对方无动于衷,车夫抬头禀告道,“小姐,她好像晕过去了。”
丁婉柔拧起眉,目不转睛望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不一样的地方来。
霍氏看她神情不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丁婉柔摇头,拿出怀里的图册递给霍氏,霍氏翻开一页,不由得老脸通红,支支吾吾道,“你怎么给我这个?”
“娘,你帮我看看,她和图册上的人长得像不像?”
霍氏恍然大悟,图册上的人怕就是雾宁了,她压下脸颊的热意,只看了一眼,毫不犹豫道,“是一个人。”
丁婉柔面色微变,果真是她。
为了打败雾宁,她仔细研究她的图册,她以为哪怕雾宁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结果,对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没认出。
霍氏脸红的把图册还给她,“你从哪儿得来的?”
雾宁的避火图价值千金,丁冠中垂涎已久,但没有门路买。
丁婉柔脸色阴沉,“是她就对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雾宁自投罗网,省她一笔事,她凑到霍氏耳朵边,小声交代了一句,霍氏大惊失色,“你疯了。”
“我宁死不会回去过受人奚落嘲笑的生活了,她在,我一点希望都没有,娘,你想想丁家有现在的地位是谁的功劳。”丁家有现在的地位,全是靠着谢家得来的,霍氏不会不知道,她还没嫁进谢家,丁家就有现在的造化,等她进了门,丁家的将来可想而知。
霍氏拧着眉,拿不定主意,事情传出去,谢池墨不会放过丁家,一着不慎,赔进去的可就是整个丁家,她不敢。
丁婉柔却不给霍氏拒绝的机会,吩咐车夫道,“把她抱到车里来。”
车夫蹲着没动,男女有别,对方还没成亲,恐怕不太合适。
“本就是下贱的人,想那么多做什么,抱上来。”
语声刚落,一道道马蹄声由远及近,视野里,多出许多道身影。
丁婉柔眉头一皱,小声催促,“赶紧的。”
声音急切,车夫不再迟疑,手绕到她腰下,抱起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意想不到~
☆、第45章
丁婉柔松了口气, 嘴角依稀露出抹笑来。
男女授受不亲, 雾宁声名狼藉里又添了一条。
哪怕谢池墨认出雾宁, 光天化日也不敢认。
她的笑, 正好落入谢池墨漆黑的眼里,他穿了身墨色竹纹圆领长袍,眉目凌厉的扫过丁婉柔嘴角,随即瞥向车夫怀里抱着的女子。
注意到谢池墨的目光, 丁婉柔心头一紧,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微微笑道,“世子爷回来了?老夫人问起国公爷你的去处呢。”
谢池墨没有搭理她, 深邃的眼眸闪过厌恶, 膝盖上,丁婉柔紧张得快把手帕给揉碎了, 她不敢表现半分。
霍氏提着一颗心,脸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车夫挑起帘子,把雾宁放下, 她才略微松了口气,短暂的功夫, 她额头浸满了汗,甚至不敢盯着雾宁瞧,怕谢池墨看出端倪来。
“把车赶去边上, 让世子爷过了我们再走。”她目不斜视,脸上的笑从容不迫,她的本意是自己下车,让霍氏把雾宁带走,如今来看是不可能了,如果让谢池墨起疑,事情就糟了。
关键时刻,就比谁沉得住气。
谢池墨没有成亲前对自己不会冷言冷语,成亲后,性子更冷,万一谢池墨认出雾宁,后果不堪设想。
车夫恭顺的把马车赶到一边,谢池墨冷哼了声,勒着缰绳抖了下,马往前奔去,和马车交错而过时,谢池墨余光瞥到霍氏手里的图册,眼神一凛,夹住马背,停了下来。
丁婉柔浑身一僵,端直了脊背。
“刘贤......”谢池墨声音凛冽,目光锋利如刃,丁婉柔心头涌上不好的感觉,强稳着身形,一动不动。
刘贤弄丢雾宁,被谢池墨打得皮开肉绽,这几天才养好了,听谢池墨唤他,他蹬了蹬马背上前,“奴才在。”
“把人拦下。”
刘贤一怔,没明白谢池墨的意思,但下意识的吩咐抓人。
丁婉柔面色大变,她不信谢池墨认出了雾宁,她整日研究图册都没一眼认出来,谢池墨不可能有那等眼力。
而霍氏则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如纸,连带着手里的图册滑落在地,刘贤望去,被封皮吓得皱起了眉头,声音沉了下去,“全部拿下。”
丁婉柔还真的有恃无恐,谢池墨对避火图深恶痛绝,为此京中多少人遭了殃,查出和避火图有关的人家都入了狱,丁婉柔住在国公府还敢顶风作案,堂而皇之收藏避火图,不要命了。
霍氏后知后觉回过神,强烈挣脱伸过来的手,极力解释道,“世子爷,和我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路过遇见了。”
谢池墨充耳不闻,目光紧紧盯着掉落的避火图,眸色渐深。
很快,霍氏和丁婉柔就被带下了马车,包括晕过去的雾宁。
霍氏面如死灰,瞅了眼同样惊恐害怕的丁婉柔,埋怨道,“都是你的主意,现在好了?”
刘贤没搭理她们,跳上车,将避火图捡起来递给谢池墨。
图册有些旧了,看得出来是有人经常翻阅的缘故,谢池墨翻开看了一眼,嗤鼻道,“你也配翻阅图册,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