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是晚辈,楚夫人直接换他的名讳。
楚翘一听这话,当即愣住了。
原来梁时是这么伤的?
她上辈子当皇太后时,就知道梁时与萧湛素来不和,昨个儿竟然在猎场就动起手来。
楚翘道:“二爷无恙,夫人莫要担心。”
楚夫人岂能不担心?她知道梁时的好,也知道梁时失踪了两年都是为了她家翘翘,不管怎么说,这份人情是得还的。
楚翘一直赖着没走,楚夫人又不好意思逐客,她只觉得楚翘有些古怪。自然了,有人陪在身边说话,楚夫人高兴还来不及。
二人正说着,老管家从隔壁匆匆赶了过来,他先是对楚夫人行了一礼,这才道:“夫人,出事了,您快些回去帮帮两位少爷!”
如今梁时在府上,梁云翼与梁云奇能出什么事?
见老管家形色匆忙,楚翘只好先与楚夫人告别,这便匆匆回了梁府,当她见到梁云翼与梁云奇兄弟二人时,他二人正跪在了太湖石铺成的小径上。
楚翘:“……”除了梁时之外,还有谁会让府上两位少爷罚跪?还是这种地方,他实在太会惩戒人了。
如风和如影就站在不远处,见楚翘靠近,他二人微微颔首,喊了一声,“夫人!”
楚翘瞧着两个孩子也是可怜,他们比一般人家的公子稳重听话的多,听说学问上也很有进益,也不晓得哪里惹怒了梁时。
楚翘问道:“怎么回事?二爷人呢?”
如风不敢轻易答话,大人回京之后,情绪一直起伏不定,今日吴家族学那边送了消息过来,说是两位少爷目无尊卑,不敬师长,遂又被送了回来反省。
如影可能知晓一二,道:“回夫人,听闻少爷他们……画了教书先生的画册,还编成了话本,如今已经流传在外了。”
楚翘一怔,感觉不妙,“……二爷可在书房?我去见见他。”
如风和如影没有阻挡,楚翘便直接去了书房找梁时。她见到梁时的那一刻,被他脸上的阴郁给吓着了,就见他立在桌案前,一张一张翻阅着画卷,楚翘站的距离不不远不近,恰好可以看到画卷上的内容。
当看到一副眼熟的画册时,楚翘彻底僵住了。
怎么就连她也在其中?
还有那晚,梁时醉酒将她压在桂花林的场景。
楚翘:“……”一对熊孩子!
她知道长子梁云翼的学问了得,但是次子梁云奇却是喜欢作画,而且堪称是个奇才,不管他画什么,都能勾勒的栩栩如生,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才情。只是他有些东西真的不该画出来啊……他怎知道那日桂花林的事,他在何处瞧见的?
楚翘心情复杂,她看见梁时将那幅画迅速遮盖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梁时自己也是很不好意思的。
楚翘尬咳了一声,“二爷,两个哥儿年纪还小,您说他们几句便是了,眼下时节凉了,若是跪坏了膝盖,可如何是好,若不……若不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一言至此,梁时突然之间抬起眸来,眸色骇人,像是在质问,“他们两个此前并没有这等市井之流的毛病,是不是你教的!”
听了这话,一股小火苗从楚翘胸口腾了起来,她自己虽不是贤惠的女子,但也不会误人子弟,梁时这话就是赤.裸.裸.的诋毁了她的品行。
市井之流?
她是堂堂皇太后!何时沦为市井之流了?
忍了又忍之后,楚翘不打算继续忍,奈何她与梁时身高相差颇大,即便她此刻抬头挺胸看着他,也是少了几分气势,娇憨的样子反而显得滑稽古怪,“二爷,您这话,恕妾身不能认同。老二擅作画,您不可埋没他的才情,老二如今还小,有些事尚且不懂,但有朝一日他总会明白的。还有……二爷不可再诋毁我!”
她好像是给了梁时最后一次机会似的。
梁时唇角猛地一抽,颜家到底是怎么养女儿的?她是不是不明白什么是男尊女卑?还敢对他如此这般嚷嚷?
梁时是个政客,作画这种事在他眼中就是无所事事,不务正业,他养大那两个孩子不是让他们当阔少爷的!
梁时的视线又不由自主的盯在了楚翘眼角的小红痣上,它孤立于一片雪肌之上,更衬的颜色娇红,宛若漫天大雪之中盛开的嫣红腊梅,他看的出神,以至于抬手想要去触碰。
楚翘本就防备的紧,她见势就闪开了。
梁时的手停在了半空,一时半会竟忘却了收回。
视线渐渐交织,他脑中的旖旎场景又转换成眼前这副光景,见小妇人正警惕着他,梁时胸口一阵憋火,就好像回到了当初时,那个人也是这般看着他,疏离,冷漠,还凶巴巴的。
梁时突然冷喝了一声,“来人!让老大老二都去祠堂跪着,既然夫人要求情,把夫人也带过去!”
这是要将楚翘一并惩戒了!
楚翘顿时失语,她竟无言以对了,梁时是不是离开的这两年间,他受到了天大的重创,怎的这般不讲理?
楚翘没有撒泼,也没有让丫鬟押着她,她自己主动去了祠堂,临走之前还冷哼了一声,样子决然又傲慢。
梁时不晓得她哪里来的一身傲骨,当然了,今日这顿惩戒也是少不了的!
既然打算暂时留下她,梁时就不会让她带偏了三个孩子!
*
楚翘与梁云翼,梁云奇被关祠堂罚跪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梁温耳中,可恨的是,眼下梁老太太又犯糊涂了。
梁温愁上心头,道了一句,“母亲,您可真会挑时辰。梁时已经拜托了周老先生给您看诊,总会将您医治好的。”
梁老太太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这厢梁温就带着梁云玥去了一趟上房。
梁温已经过了三十,又是个大归的妇人,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都要倚傍娘家了,其实梁温相貌清丽,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只可恨一日错嫁终生误。
梁时还算给梁温面子,他二人相隔一岁,又是同胞所出,当初梁时为了接近楚翘,还让梁温帮着他做过不少事。
“梁时,你……两个哥儿犯错,你怎的连如玉也关起来了?”梁温问道。
梁云玥也帮着母亲说话,“父亲,母亲她一直教导哥哥们好生进学,从未让他二人胡来过,这事怨不得母亲。”
梁云玥一早就知道二哥喜欢作画,根本无心读书。一听闻母亲因着两位哥哥的事被牵连,梁云玥当即坐不住了。
大哥虽然没有犯错,但他一直维护着二哥,他二人一同被罚很正常,可这件事与母亲何干?
梁时弃了手中书册,他没想到整个梁府都向着那个小妇人。
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使得整个梁府都将她当做了正经夫人了!
梁温与梁云玥的说情没有起到效果。
梁时也不知道在气什么,总之他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阴郁急需要找一个发泄,而楚翘恰好就撞在了他刀口上了。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近乎变态疯狂……也知根本无药可医。
梁温让梁云玥先出去,“玥儿,我与你父亲有话要说,你且回避一二。”
梁云玥打小就听话,她很不像梁家人,骨子里没有梁家人的倔强。
待梁云玥离开了书房,梁温就占着长姐的身份,没有给梁时颜面,直言道:“这事与如玉有什么干系?你即便不喜欢她,也不能这般冤枉了人家,她好歹给你养了两年的孩子!”
“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翘翘,你从苗疆赶回来就是为了给她带解药了?”
“你救不活翘翘,你也不拿旁人撒气。这事我可看不过去,你得把如玉给放了!”
梁温一语中的,可这无疑揭开了梁时好不容易掩藏住的伤疤,他像个失了理智的人,再也不是那个凡事慎重处之的梁时了。
即便他冤枉了那个小妇人,那又怎样?
他此刻就想找一个宣泄的出口,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长姐,我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只要有梁家在,旁人不会再欺你,张家那边就快垮了,我已着人将你的嫁妆搬回去,你且去看看是否缺了什么。”
梁温闻言,险些被气厥过去了,她一心为了梁家着想,她的好二弟却想着将她嫁出去。
以梁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她当然可以嫁出去,但可只能为续弦,或是继室,即便嫁过去还不是给旁人当继母,日子未必能比得上梁家。
梁温语不成词,“你……我跟你说如玉的事,你好端端的扯上我作甚?给人当继妻?若是遇见了像你这样的夫君,我还不如不嫁呢!”
梁时油盐不进,“长姐,你管的太多了。”
梁温最终被如风“请”了出来,如风小声提醒了一句,“大姑奶奶,大人还在气头上,您就别跟大人置气了,夫人与两位少爷不会有事的,古叔已经派人去安排了,吃食茶水都少不得,等大人消了气,夫人和少爷们就能被放出来了。”
梁温只好作罢,她了解梁时的脾气,如果梁老太太不出面,这事恐怕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是夜,秋风干.涩,这个时辰,外面已经落了秋露。
梁时自是久久未能睡下,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睡一个好觉,昨夜在那小妇人房中,倒还算舒适……他躺在地上,竟觉得舒适。
他以为肯定是香料的作用。
梁时不知不觉去了后院祠堂,梁家也算是百年望族,只可惜梁老太爷走的过早,好在梁时也支应起了门楣。
他这人很少关心旁人,但那两个孩子却是他不得不好生养大的。
祠堂里依稀亮着烛火,还有说笑声传了出来,梁时眉头陡然一簇,祠堂重地怎可这般肆意?
他单手一挥,让身后的如风和如影止了步,兀自一人上前,渐渐靠近了祠堂大门外。
只闻里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出来。
“母亲,您不晓得,父亲他何止这些嗜好?我听姑姑说,父亲他其实酒量极差,三杯即醉了。”说话的人是梁云翼,这小子胆子甚大,像极了他的亲生父亲。
梁时正要进祠堂,却听见一女子的声音弯弯绕绕的荡了出来,这声音如冰玉相击,在这样的秋夜,很容易勾.人浮想联翩。
“你们父亲的确是不能喝酒,否则上回也不会醉成那样。老二啊,你今后画你父亲可以,但不准再画我,尤其不能画我与你们父亲在一块的场景,你可听清楚了?”
梁云奇笑了笑,“母亲,您怎的还没介怀?我父亲哪里差了?您就这般不愿意?”
楚翘摸着良心道:“自是不愿意,我倒是没瞧出他哪里好了,再好看的冰块脸,那也是冰块啊!”
梁云翼与梁云奇“噗嗤”笑了出来。
母子三人没有一点犯错的觉悟。简直不成体统!
如风和如影正猜测他们家大人是否要偷听墙角,就见梁时转身大步离开了祠堂,在经过他二人时,道了一句:“让他们三人跪到明晨再出来!”
如风,如影:“……”什么情况?
第36章 终露马脚
老管家暗中关照过,还命人去祠堂送了薄毯,楚翘和一对继子虽是在祠堂跪了一夜,倒也没有遭大罪。
深秋的早晨,凉气逼人,日头才将将冒出一个头儿出来,西边天际依旧是昏暗一片。
梁云翼与梁云奇兄弟两人跪了一宿,还得继续抄写经书。
楚翘到了今日才知道,梁时非但吩咐她抄经书,还让梁温等人也一并誊抄。
“……”他不会真打算给自己烧经书吧?楚翘觉得她死都死的不安宁。
从祠堂出来,楚翘浑身冰寒,她上辈子惧寒,这辈子亦然,身子骨变了,老毛病却还在。
如风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道:“夫人,大人要见您。”
楚翘看着稚嫩,如今也才十七,但小模样比她的真实年纪要小不少,瞧着就是一个小姑娘,她虽不如花木暖端庄贤惠,却也不像个心机之人,如风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今日是皇太后的忌日,夫人切莫惹怒了大人。”
楚翘不明所以,她都死了两年了,梁时总不能还“惦记”着她吧?这完全没有理由,她最后见到梁时那次,这人脸色极为可怖,险些就冒犯了她。
楚翘不以为然,她如今身在梁府,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分寸,就拿昨日的事来说,她到底还是没有与梁时彻底撕破脸皮。不过,两个继子,她还是得护着的,就冲这两孩子喊了她两年的“母亲”的份上,楚翘便不能坐视不管。
只是关于画册一事……待她得空,还得与继子好生说道说道,今后千万不能出现不可描述的画册。
这厢,楚翘便去了一趟上房,她尚未洗漱,身上的衣裳也是昨个儿所穿的,发髻微乱,头上素银流苏簪子也略歪了。
旁人见自家夫君,肯定会注意仪容。她倒好,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仪态不甚雅致,不过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更添女儿家的娇憨了,昨天吃了一宿的点心,楚翘并不觉着饿,她耐着性子来到了梁时的跟前,十分规矩的福了一福,“妾身来了,二爷有何吩咐?”
她这样子太过正式有礼,梁时不由得又怀疑她别有用心,他这个人从来都不会轻易相信旁人,一看眼前这小妇人再次乔模乔样,梁时没有提及昨日的事,只是淡淡道:“颜如玉,你给我听着,我也只说最后一次。你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的待在梁府,我梁家会养你一辈子!”
楚翘没有因为梁时的承诺而感动,她反而尝到了淡淡的绝望气息:梁时,你这样很不好的,你千万别养我一辈子!
奈何她昨日才与梁时起了冲突,今晨再挑衅……似乎有失策略。
在梁时没有提出要圆房之前,和离之事暂且不用着急,楚翘很舍不得隔壁的楚家。至于她的身份……她务必得小心谨慎,届时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梁时似乎根本没有要同她圆房的意思,如此一想,楚翘放弃了与梁时对抗的机会,敷衍了一句,“妾身省得了,二爷还有其他事么?”
梁时是何等心性之人,自是一下就看出来了楚翘并非有心应承。
否则,她昨天晚上在祠堂也不会和两个哥儿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