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海兰珠头昏脑涨醒来的时候,皇太极派人加急送来的药材都堆满了旁边的帐篷。
塔娜扶着海兰珠坐起身,哈斯赶紧去端一直煲着的米粥。
“阿妈怎么没去休息?”海兰珠看着一旁整理着自己背后靠枕的赛罕问道。
“你这样阿妈怎么敢回去?”赛罕眼含泪说道,“都怪阿妈拖累了你,早知道吴克善会记恨于你,阿妈干脆就......”
“阿妈,”海兰珠拦下了赛罕未出口的话,“巴雅尔被抓回来了吗?”
“抓回来了抓回来了。”赛罕擦了擦腮边的眼泪,“喀喇沁本来不承认巴雅尔出去过的。结果豪格贝勒直接冲了进去将巴雅尔从帐篷里拉了出来,出来时他腰侧的伤还流着血呢。”
“那巴雅尔指证吴克善是他同伙了吗?”海兰珠又问道。
“指证了,”赛罕眼里带着几分恨意,“但是布和说他是为了挑拨科尔沁和大金的关系才这么说的。他说巴雅尔将你掳走,就是为了引起大汗对科尔沁不满。”
“呵,”海兰珠也冷笑了一声,“这般说辞,怕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吧?!”
“你也别多想了,好好养病。再大的事儿都没有你身子重要,知道吗?”赛罕替海兰珠理了理额前的发说道。
“知道了额娘。”海兰珠甜甜一笑靠在赛罕肩头,她这身子比她想象中的更不顶用,稍有些风吹日晒就是一番头疼脑热的。这般禁不住风雨让海兰珠也有些心惊,看来是要多多在意了。
而后几天海兰珠也没去问外面的事情,专心的养病。直到病好的差不错了,布和才一脸应付的来探她的病。
“父亲。”海兰珠虚弱的靠在床边,拿着手帕拭着眼角的泪,情真意切的喊道。
“我听说,是哥哥让人把我掳走的?!”海兰珠含着泪问道。也没等布和回话又继续说着,“父亲告诉我要以科尔沁的利益为先,说科尔沁是我的靠山。可看哥哥对我欲除之而后快的样子,哪里像是要给我当靠山的。我竟不知做了什么惹恼了哥哥,让他非要我的命不可!”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的哽咽。
布和一脸尴尬的看着她,“你这都是听谁瞎嚼舌根子。这事儿还没调查清楚,也不一定是你哥哥,没准儿……”
海兰珠震惊的看着他,质问道:“父亲是我说信口开河诬陷哥哥了?那话是巴雅尔亲口说的,咱们科尔沁又不是镇上的集市让人随便进出的。如果没有内应,他又是如何将我从科尔沁掳走的?!”
“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这么大的反应。”布和皱着眉不满的看着海兰珠,“就算巴雅尔有内应,内应就一定是你哥哥吗?”布和沉声说道,“你被掳走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看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也没什么事情,巴雅尔小惩一番也就算了。大汗这么多天也没下惩罚,估计也是不想为了你得罪喀喇沁部。”
“父亲,”海兰珠打断了他,“女儿是豪格贝勒救回来的。父亲能封的住我的嘴,莫非也能封的住豪格贝勒的?!况且大汗不愿意为了我得罪喀喇沁部,父亲就更该为了女儿讨回个公道。这样别的人才会知道,咱们科尔沁可不是好惹的!”
布和尴尬的躲开海兰珠看着他的期待的眼神。豪格将这事各方说辞,没有一丝添油加醋的报给了大汗。可怕的就是他这么原原本本的转述。大汗到现在对此事未发一言,但布和感觉此事却不会这么容易糊弄过去。就是单纯为了男人的面子,皇太极也不会放过吴克善和巴雅尔的。
“那你就去跟大汗说,就说这事儿跟你哥哥没有关系。”布和命令道。
“那这件事,真的跟哥哥没有关系吗?”
“我说没有就没有,”布和恼羞成怒的拍着桌子,“你哥哥没事儿害你作甚。他分明就是被巴雅尔冤枉的,偏偏你还去听信那个混蛋的说辞冤枉自己的哥哥!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我自然会去跟大汗解释的。”海兰珠揉了揉额角,才坐起没一会就有些累了,懒得在敷衍布和和他演戏了。
“你知道就好。”布和从海兰珠脸上看不出她的情绪,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逼她太狠。随口问了几句她的病症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哼。”布和出门后海兰珠看着门口冷笑。
“格格,您要不要歇歇?”塔娜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害怕我心里不痛快?”海兰珠嗤笑道,“他又不是我亲爹。”
“格格您说什么?”塔娜没听到海兰珠后面的话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大汗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我本来也没指望着布和大义灭亲。他想随便推个人出来顶缸,我要看大汗给不给他这个面子。”
——
等到身体好利索了,海兰珠让塔娜跟豪格转述了自己想学骑马的意思。现在海兰珠看着布和的人怎么都觉得心思不纯,怕他们丧心病狂的借着自己学骑马又生出什么事端,于是想向豪格从镶黄旗借个人来教自己骑马。
等真的到了学骑马的那天,海兰珠没想到教练竟然是豪格。
“怎么是你,你没什么事情做吗?”海兰珠好奇的问道。
豪格抬了抬眼角看了海兰珠一眼,“我被父汗安排在这儿保护额娘,哪还有别的可做的。”
感情这是怪自己害的他大材小用了。
“要不我跟你父汗说说,留几个士兵就够了,让你先回沈阳吧。”海兰珠有些尴尬的说道。
“盛京。”
“啊?”
“现在叫盛京了。”
海兰珠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沈阳已经改名为盛京了。
“好吧,盛京。要不你先回盛京去吧,这边留几个就够了。”
“我在这儿都让额娘被人掳走了,我要是走了,还不定又生出什么事端。到时候额娘跑了他们都不知道上什么地方找去。”
“什么叫跑了?!我又不是自己跑的。”海兰珠不满的说道,“还有,大汗的侧福晋们,你都叫额娘吗?”
海兰珠想到豪格年纪比布木布泰还要大,叫她额娘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当然不叫了。”谁知道豪格理直气壮的答道。
“你!那你为什么偏要叫我额娘?”海兰珠握紧了鞭子,豪格要是但凡敢说出她看着老之类的话,她肯定一鞭子就抽过去。
“骑马吧。”豪格却没回答她,骑着马向前走了两步,转过头看到海兰珠慌手慌脚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头回来。
“还没见过哪家蒙古格格不会骑马的。”
“你肯定也没见过哪家蒙古格格像我这么聪明机灵,索性我让你一起见识了吧。”海兰珠抬着下巴一脸傲娇的说道。
“既然格格如此聪明机灵,我是不是能松手了?”豪格抬了抬海兰珠的缰绳问道。
“不行!”
虽然豪格性格恶劣了些,但骑术却是没得说的,海兰珠跟他学了半天,现在已经能骑马小跑了。
“格格格格,日头要上来了,您先歇歇吧。”塔娜在一旁担心的说道。
虽说如今正在兴头上,但海兰珠也知道要在意身子,于是扶着塔娜的手下了马。跟豪格诚心诚意的道了谢,不等他再说出什么惹自己生气的话,一路小跑回到帐篷里。吃了午饭,享受着哈斯力道适中的按摩睡了过去。
梦里,海兰珠跟皇太极一起策马驰骋在广阔的草原上。蓝天绿草,天地无边,只有他们两个人。
海兰珠被掳走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被轻轻翻过。布和也没再提起,皇太极也没追究。
海兰珠就每天骑骑马晒晒太阳,偶尔采几朵花送到赛罕帐篷里,这小半年的日子过得也是挺惬意的。
“哈斯,大汗今天来信了吗?”海兰珠掀开帐帘问道。
“回格格,还没有。”
“怎么这么久都没写信过来。”海兰珠揪着手里的花不满的抱怨着。
“怕是最近公事太多,大汗忙不过来吧。”哈斯背过身去整理桌子,不敢去看海兰珠的眼睛。
“算了,不管他了,爱写不写。”海兰珠口是心非的嘟囔着,将花随手扔在桌边,铺开纸开始练字。
“咳。”布和站在帐篷口咳了一声引得海兰珠望了过来。
“父亲。”海兰珠放下笔行礼道。
“嗯......”布和背着手在海兰珠的帐篷里四处打量着,海兰珠跟在他身后也不开口,想看看布和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宫里的事,大汗都跟你说了吧。我看你这些天情绪倒也还好。这就好,你是要进宫的人,要像你姑姑一样端庄大度,才能一直得大汗的敬重,在宫中屹立不倒。”
“敢问父亲,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布和不着边际的话听得海兰珠一头雾水,这又是大度又是容人之量的,让她莫名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你还不知道?”布和吃惊的看着他,“我以为大汗写给你的信里会说的。”
海兰珠抿着嘴,没说她已经快十日没收到皇太极的信了。
“也罢。”布和下定决心一般的抬起了头,“就让我来当这恶人吧。”
海兰珠心里咚咚直跳,有些怕听到布和接下来的话,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还是没将阻拦的话说口。
“大汗纳了林丹汗窦土门福晋为侧福晋,我这次来是让你想开一点。大汗纳她是为了收买人心,让跟着她一起投奔而来的林丹汗残部忠心为大金效命。你也不用觉得大汗在跟你成亲前纳她,让你面子上过不去。”
“大汗他,纳了林丹汗的妻子,那个窦土门福晋?”海兰珠喃喃道重复着。
“对,你也不必太过在意。父亲早就跟你说过,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想要在宫中站稳脚跟,能依靠的只有科尔沁的繁荣和兴旺。”布和趁机向海兰珠灌输着。
“父亲说的对。”海兰珠木偶一般的迎合着,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流了出来。她就是相信了男人口中的情谊,现在才会觉得钻心的痛。
布和看到海兰珠的样子不满地摇了摇头,又觉得这样也好,给她当头一棒让她看清事实。
“你好好想想吧,为父先回去了。”
“女儿送父亲。”
海兰珠强撑着送走了布和,待他出了帐篷就失力的跌坐在了地上。目光所及处,皇太极写给他的《关雎》和七夕时寄来的《鹊桥仙》就摆在桌上。如今看着,海兰珠只觉得讽刺非常。
“格格。”塔娜在帐篷外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海兰珠如梦初醒,擦了擦脸强撑着站起身坐到床边。
“大汗他娶了林丹汗福晋是吗?!”海兰珠看着进来的塔娜和哈斯问道。
两人惊诧的对视一眼,俱低下了头。
“呵,”看她们两人的反应分明是早就知道的,海兰珠轻笑,“不愧是大汗选的人,果真和大汗是一条心的。”
“格格,格格恕罪啊。”塔娜和哈斯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奴婢,奴婢怕大汗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苦衷,想着等大汗来了信亲自跟您解释的。”
“苦衷?”海兰珠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我知道做大汗有太多的苦衷和身不由己。但他既然做不到就不应该承诺我,让我空欢喜一场。”海兰珠心中酸涩,如果皇太极不给她这份期待,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过的逍遥自在。不用为了一份感情如此的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到如今也十来天了,连封信都再没收到过。莫不是他还以为能骗我一辈子不成?”
“格格,格格消消气啊。”塔娜膝行至海兰珠身前拽着她的裙摆。“这么些日子了,大汗对您的情谊奴婢是看在眼里的。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大汗待您是再诚心不过了,绝不会做这么惹您伤心的事情。奴婢还请您再等等,没准明日大汗的信就到了呢?!您千万别动肝火,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你说信明天就能到吗?”
“这......”塔娜低下了头。
“你们先退下吧。”海兰珠揉了揉额角,也不愿意再去为难他们。
塔娜和哈斯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
“怎么,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听了是吗?”海兰珠怒极反笑的问道。
“奴婢不敢。”塔娜跟哈斯看着坐在阴影处的海兰珠,满怀不安的退了下去。
“皇太极,皇太极!”海兰珠喊着这个名字,手指紧紧的抓着床上铺着的兽皮,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塔娜和哈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海兰珠。不管什么时候,总是留一个人陪着不敢让海兰珠自己一个人待着。
海兰珠倒是一切如常,花儿天天照采,马也照骑。没事的时候去陪赛罕聊天,只不过练字的字帖不再是皇太极的书信,而是变成了哈斯淘回来的话本诗集。
哈斯在一旁给海兰珠磨着墨,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看到海兰珠手顿也不顿的抄写着面前的《白头吟》,写完后看了看,又翻到了下一篇。
海兰珠的反应不仅没让塔娜和哈斯放下心来,反而越发的担心。虽然格格看起来如往常一样,但哈斯总觉得,她眼里的光亮正在一点点的暗淡下来。只是七八天过去了,海兰珠每日行事做事,竟然和往日没有一丝反常。
已经整整二十天没收到皇太极的信了。海兰珠推说头疼要早些休息挥退了塔娜和哈斯。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毫不留恋的放在了桌上,拿出了之前收拾好的几件衣服和一点盘缠。趁着夜色三拐五绕的拐到了马厩,牵出跟自己最熟悉的小白马。
挺好的。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太过渴求这份感情,不仅勉强了自己,也勉强了别人。
海兰珠跨在马上,留恋的看了看赛罕的帐篷。这份失而复得的母爱也是她偷来的,那是属于真正的海兰珠的。而她不管多么的努力,她还是苏兰,她不是能跟皇太极心心相印的海兰珠。这次跨越三百年而来的穿越,不过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小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