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想到了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的呢？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楚，正常的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但是这一切，偏偏他又无处可说。不论是其他家人还是外人看来，纪嘉辰依然是那个温柔乖巧的少年，勤奋好学、刻苦认真，待人温和有礼……几乎无可挑剔。
陆云淑醒来的时候，看到坐在床边的丈夫，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纪量也很快回过神来，和颜悦色地问道：“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陆云淑没有说话，也懒得多看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对于不相干的人，她完全没必要浪费力气。
纪量也不生气，兀自倒了一杯温水，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面，又说道：“我找到了一个很厉害的药剂大师，他研究出了恢复性的药剂，或许，可以让你的病好起来。”
陆云淑依然没有回话，安静地躺在那里，只听得到她的呼吸声。
纪量看着她，神色开始变得默然且不耐烦：“能不能告诉我，这半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下子就病的这样厉害？半年前我记得你还曾四处走动，还为辰辰的事情去跟闻人静商议来着。”
纪量絮絮叨叨：“……之前嘉晔受伤的时候，你不也好几次去看望他？那时候我看你身体还好得很，也没有受伤的后遗症，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陆云淑却是突然睁开了眼，冷冷地看了过来：“闭嘴。”
纪量顿时哑然，被她的冷厉吓了一大跳，看到她脸色难看，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触及了她的伤心事，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也的确不好跟一个重病中的人计较，便不再多言，帮她掖了掖被角：“好了，我不说了，你休息吧。”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的疑惑却是半点不减，甚至有股冲动，想要去跟纪嘉晔商量一下。想到两人约定好三天之内给予那名药剂师的信息，他也只好暂且按下躁动的心。
万俟知轩和纪嘉晔已经对打了一个多小时了，安阳都无聊地在旁边吃起了小零食，直到喵喵进来，这才忙不迭地塞进了座位下面的小箱子里面。
然而，喵喵灵敏的小鼻子已经闻到香味了，看到安阳无辜的眼神，仍是不相信，趴过去在安阳手上脸上闻了好一会儿，然后控诉道：“是小鱼干！”
安阳眨了眨眼：“妈妈在给爸爸和叔叔做指导，有点累，也有点饿，就吃了一点点。”
喵喵狐疑：“真的吗？只吃了一点点？”
安阳点头，一脸严肃：“就一点点。”
“那好吧，原谅你了。”喵喵摸着小肚子，依旧圆滚滚的，并不像爸爸妈妈的那样平，便叹了口气，“为什么还没有瘪下去呢？”
肚子瘪下去了，他才能吃更多好吃的呀。
安阳也摸了摸他的小肚子，一本正经：“里面还有好多蛋蛋和鱼仔汤。”
这时候，两个对打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安阳便也立刻走过去，从仪器上将检测数据打印出来，挑着几项重要数据看了一遍，“啧”了一声：“果然是好基友，半斤八两。”
万俟知轩立刻拒绝：“好基友就算了？”
纪嘉晔也表示赞同：“高攀不起。”
不过，两人还是同一时间立刻窜了过来，看向安阳手上的数据。
“少将军的精神力，刚跨越二阶，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要该怎么训练，应该是不需要我的法子吧？”安阳看向纪嘉晔，不无羡慕，“你们家的人，真是令人嫉妒。别人死都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却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万俟知轩看着两人的对比数据，也颇为不是滋味，他辛辛苦苦三个月的成果，虽然在基础体制上面赢了，但是精神力的提升，依旧不如想象中那般出色。
安阳看到万俟知轩面无表情的神色，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安慰道：“你也已经很好了，这三个月的功夫没有白费。起码，比我预料的要好多了。”
万俟知轩当然明白，他的进步已经是个巨大的惊喜，然而看到天赋家族的天赋异禀之人，仍然是说不出的酸涩和不甘。
段岩和姜晟跃也跟在喵喵后面走了进来，看到两个人对战的姿势，也俱是一惊，这两个人，明显都更胜往昔。但是他们却还是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俟知轩还好说，据说这三个月来一直在进行特殊训练，而且他本来就是天纵英才，有此进步也能说得过去。但是，纪嘉晔前几天的时候，识海中还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如他所说，在安阳到来后的第三天就已经恢复了精神力，短短几天，就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
两人迫不及待地也抢过了对比数据，看了起来。
安阳淡定地坐在一边，哄着喵喵，不想让他继续吃零食。
冷不丁地，段岩就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差点跪下来。
安阳立刻抱起喵喵，往旁边挪了一小步：“你干嘛？我不收徒，也不收干儿子！”
段岩：“……我想增强精神力，大师，考虑一下我吧。我也很能吃苦，虽然天赋比不上大殿下和少将军，但是也算是上等资质了。”
安阳看着他：“迟早会公开的，你着什么急？”
段岩当然着急：“早一天就赚一天！”笨鸟先飞的道理谁都懂，他当然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的资质虽说上乘，但是同等资质的也不在少数，他当然得抓紧时间。
安阳看向万俟知轩：“要不，你安排一下？不过，体质测试我还没做完，不保证每个人都能有效果，至于副作用，应该是没有的，我在程潇身上试过了。”
万俟知轩点点头：“好，回头我多找几个不同体质又肯上进的、信得过的人来，一同进行特殊训练。至于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就看个人造化了。”
段岩眼巴巴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开始？我得提前开请假条啊。”
“后天吧。”
姜晟跃也连忙加了一句：“带我一个！”
纪嘉晔：“不许请假！去训练可以，又不是全封闭式的，请什么假？本来就忙不过来。”
段岩幽幽地看着他：“纪扒皮，做人别太过分了啊。”
纪嘉晔：“呵。——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段岩立刻将调查到的部分信息传送到他的个人终端，脸色十分严肃：“的确听到一个消息，是纪家二房的医疗团队聊天的时候，不小心透露出来的，说是，瘫痪这么久，生机正在逐渐消失，怕是不可能恢复了。”
“瘫痪这么久？”安阳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什么意思？”
段岩看着他：“还在查，没有听到更多。那人一说出这话，立刻就意识到不妥，再也没有提过相关讯息，而且还加密了通话等级。”
安阳皱了皱眉，又想起来她之前见过的陆云淑，那几次，她一直都觉得怪异，仿佛每一次见面，都换了一个人似的。难道——
安阳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如何才能验证她的猜测。
万俟知轩和纪嘉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各自移开了目光，心照不宣，却是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之后，看着喵喵跟奶奶一起出去玩儿了，安阳才问道万俟知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陆云淑到底怎么回事？”
万俟知轩不再隐瞒，看着她，径直说道：“如你所想，之前你见到的那几个陆云淑，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从今天开始，做个好看的瘦子！
凌上将：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一茬了？
喵喵：妈妈说了，瘦一斤就多一份好吃的！
凌上将：……感觉我孙子被骗了！
第89章
安阳眼皮一跳：“那什么是真的？”
万俟知轩看着她，顿时无语：“……别人都是真的。”看她仍是一脸不解，皱着眉头深思的模样儿，万俟知轩只好解释得更加直白一些，“以目前得到的情报信息来看。就算是假的陆云淑，也借用了她本人的意识行为，这种东西，并不能存活太久。”
毕竟，只是个半吊子的失败品。
安阳眨了眨眼，仍是不太明白：“本人的意识行为？难道是将她的脑子切割成不同的小块儿，放置在假的身体当中？”
“那倒不是，这件事情说起来复杂，回头我再仔细跟你说。”
安阳也没有纠结，她还有更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她的身体呢？也是假的吗？”
“你也知道，就算是仿真机器人，仍旧与真人身体有所差异，尤其是面对你们这些药厨，很容易被看出端倪，所以，她应该是用了别人的身体。”万俟知轩回道，至于这些身体来自哪里，两人自是心知肚明。
安阳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见她，总觉得陆云淑身上极为不和谐，那分明就是硬要在别人的身体上面安上一个不合适的容貌，脸和身体的衰老程度也不一致——因为，脸才是假的啊。
不管她是通过化妆还是整容，遮掩了本来的面目，但是身体却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进行如此重大的改造，而且还很容易出事。不过，强行在别人脑海中植入不属于自己的意识，安阳似乎记得在哪里听说过，但是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喵喵从外面跑了进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小包子脸也红扑扑的，不知道又去哪里折腾了。一进门就扑进安阳怀里，仰起头对着她笑：“妈妈，晚饭我可以吃鱼吗？”
安阳给他擦了擦汗：“哪来的鱼？”
喵喵大眼睛眨巴眨巴：“球球抓的！球球可厉害了！”
安阳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只变异猫，不过球球很害怕万俟知轩，只要他在，球球绝对不会出现，时间久了，安阳都快要忘记还有这一回事了。不过，猫会抓鱼，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稀奇的，猫喜欢吃鱼嘛，这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球球抓了什么鱼啊？”
喵喵便拽着她往池塘边走去：“好大的鱼！喵喵可以吃一天了！”
安阳跟着他走了过去，果然看到球球正站在池塘边，虎视眈眈盯着水面，一有点小动静立刻跳进水里，伸出猫爪，不一会儿就抓了一条大鱼上岸来。这会儿岸上已经有三条大鱼了，每条都差不多三斤多重的样子。
喵喵可高兴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在岸边草丛中装死的鱼，手指戳了戳鱼肚子，抬起小脸看向母亲，兴高采烈的小模样儿：“妈妈，你看鱼可胖了！好多好多肉！”
安阳：“……”鱼都被你吓的不能呼吸了。
凌上将提着一个小水桶走了过来，将球球抓到的几条鱼放到了水桶里，才笑着喊球球：“不抓了，足够这两天吃的了，剩下的让它们再长大一些吧。”
球球立刻就从水里跳到了岸上，舔了舔爪子，又看了水桶里的鱼几眼，这才找了个阳光充沛的地方，趴了下来，抖落身上的水珠，眯着眼在那里晒太阳。
喵喵一脸渴望地看着母亲：“妈妈……”
安阳忍不住笑，然后又拍了拍他的小肚子：“早上吃的蛋蛋还在呢。”
喵喵连忙捂住肚子，又伸出小指头：“就喝两口！”
“说话算话？”
喵喵沉痛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像个小老头似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绝对不耍赖，说两口就两口！”
凌上将哈哈笑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咱们家喵喵真是可爱极了！”
喵喵接受了奶奶的夸赞，又说：“但是妈妈觉得，喵喵再瘦一点就更可爱了。”
安阳捏了捏他的小包子脸：“知道就好。——我去将鱼煮了，你自己玩一会儿。”
喵喵乖乖点头，转过身又跑去闹球球了。
纪嘉辰从母亲卧室走出来之后，就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纪量看着他，不明所以，但他觉得儿子最近愈发阴暗了，也不敢去招惹他，便又进了妻子的卧室，去看顾她。
纪嘉辰的卧室里，窗帘将外面的光线遮的严严实实，房间里宛若黑夜一般，他却依然不肯拉开窗帘，也没有开灯，而是打开了墙上的视听器，里面正播放着安阳参加机甲学院比赛的视频。
纪嘉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安阳在比赛中的表现，安静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黑暗中也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纪嘉辰看的很认真，在安阳制作药食剂的时候，就按下暂缓键，一帧一帧地将画面放大，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然而直到第一部分的比赛结束，纪嘉辰也依然只是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看着比赛的结局，没有任何额外的动作。很快又打开了第二部分争夺战的视频，继续看了起来。
这时候，机器人管家敲了敲门：“少爷，医生来了。”
纪嘉辰站了起来，暂停了视频，缓步走了出去，几名医生正站在客厅里等他。
看到他走出来，为首的医生便主动说道：“后续半个月的治疗方案，我们已经商议好了，请少爷过目。”
纪嘉辰眉目不动，语气却是很不虞：“半个月？为什么只有半个月？”
“这……”医生抿了抿唇，也不肯再多说了。他就不信曾经师从闻人静的纪嘉辰不知道，陆云淑的寿命，顶多也就只剩一个月了，这半个月的治疗方案，不过是让她精神状态好一些，走的时候不那么痛苦而已。
纪嘉辰也没再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冷笑：“进去看看母亲吧。”
医疗组的两名首席医生立刻推门走了进去，例行检查过后，更加沉默了，彼此对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退了出去。
纪嘉辰也没问，径自在母亲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她睁开了眼，便微微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云淑也跟着笑了一下，脸上难掩疲惫，却仍是坚持着跟他说话：“没有，我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