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里溢进的洪水湍流不急,也不深,他们好不容易涉水来到小峡谷旁。两边是陡峭的山石坡,山顶不高,他们小心翼翼地开始往山上爬伏前行,拼命呼喊着亲人的名字。
洪流混浊,力度集中流速大,水中浮着的石块木头时不时将峡谷两边撞得碎石飞溅,破坏力极强。人的肉身绝对无法抵抗那股冲击力,除非有奇迹发生。
苏杏与婷玉避过人的耳目,一人一边贴着山壁走。很快,她们在峡谷边一块突出的石头发现一个老人,他一边紧抱石块,另一只手拖着一个人死活不肯放手。
不敢耽误,她们赶紧把两人救上来。
“我孙女,救我孙女……”被救上来的大爷一身泥浆,眼神涣散,上气不接下气。
至于他一直拖着的大娘,已经没了气息。
婷玉赶紧助他缓气,“这儿交给我,你小心。”
“好。”
苏杏应罢,不敢怠慢继续追逐洪流。时间就是生命,婷玉有医术高明,若抢救及时或许能挽回一条性命。而她速度快,只要把人救起来放在一边就好,等婷玉一路施救。
沿流而下,山洪水的喷发气势磅礴,没多久,几乎紧贴河流的苏杏身上湿了一大半。
一路下来她都在救人,先是一个少年,她利用速度踩着河中一截木头拎着他的衣服提上岸,小心把他安放在一块略宽的石块上。
然后是一个女青年,她意识清晰,在沉浮之中她碰到什么抓什么,可惜都是无用之功。
救她的时候,苏杏没把对方的体重算在计划内,救人的过程中动作慢了一下差点被河中的浮物戳中,擦着脚跟而过。而救男青年时更惨,对方较重,手脚乱动乱踢。
苏杏先是揪他衣领的,谁知用力一提,对方衣服嘶地裂开了。
第193章
河里杂物多,那男青年又被一根木头撞中胸口,正在山洪里翻滚沉浮。
回到岸边的苏杏看一眼对面。
对岸下方是厚厚的红泥,应该是以前的山洪带下来的,滑溜溜无落脚点。上边才是泥石山壁,有一些较硬的突出石块。她顾不得别的,边追着跑一边响亮地喊了一声。
“喂,你抓住我的手!”
说罢,她再次用力一跃冲向男青年。
没办法,他手臂湿滑不好抓,光凭她一个人肯定不行,得靠双方努力。
如果对方听不见,她只能尽力而为。跳下洪流救人行不通,水流湍急,贸然下去绝对凶多吉少。
还好,那男的仍有一点意识,在她再一次跃到水中握住他的手时,他立刻死死抓住不放。苏杏顺利提起他直扑对岸石壁,虽然速度快,但对方的体重拖累了她。
而且就在扑向对岸的瞬间,恰巧男青年的求生欲让他做了一个动作,他想上岸,尽力往上跳的力度反而形成一股坠力,将已来到对岸山壁的苏杏往下一拽。
她的手脚没能及时扣住石头缝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离开那块救命的石头。
瞬间,苏杏脑子里出现片刻空白。
她来不及考虑要不要放手,忽然手腕一紧,旋即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对方眼眸黑亮,内里蕴含暖色,盯着她的眼睛鼓励着,“别放弃,苏苏!”
“易哥,”对方如神兵天降,劫后余生的苏杏眼眶微热,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些哽咽,“他好重。”而且手滑,她要抓不住了。
没料到她说这个,陆易险些就笑了。他稍一用力将拉她上来用手扣住那块突出的石块,然后身手敏捷地攀爬山壁巧妙地将那男人单手接过,减轻苏杏的负担。
几下攀爬的动作非常老练,不像她……压力解除,苏杏顾不得多想几下翻上本来就不算高的山顶。再回身拉起那个男人,陆易随之上来。
“还有几个人?”没时间叙旧,陆易问她。
苏杏摇摇头,“不知道。”哪有时间问?她是能救一个算一个。
她四周看了一下,发现安德正在前面搜索,少君估计在善后。
没看见少华,他脚有伤肯定不能来。
陆易的眼角余光被一抹红色吸引,他瞧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你受伤了,在这儿歇歇。”言毕,他继续往下游追去。
她受伤了?
苏杏呆了下,随即察觉脚跟处一阵火辣辣的痛。一看,果然,左脚踝边被戳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估计是救那女生时受的伤,一会功夫脚下已流了一小滩血。
她顿时苦了脸,倒抽一口冷气,好痛好痛……
苏杏等人遇到的那辆车是自驾游的,另一辆面包车是周国兵开的,他在梅林村接了一批散客进云岭村。他们边走边玩,在小峡谷一带有个小孩要下车便溺,大人们索性下来逛逛。
山洪来得很快很突然,他们被吓呆了来不及跑,然后给冲散了。
婷玉医术好,将那没了气的老大娘救活了。可惜那少年不是他们家的,老人口中的孙女仍下落不明,有关部门正在打捞中,两老及其儿媳妇在医院里抱头痛哭。
他们的儿子跟着搜救大队去救女儿。
山洪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小时不到就没了。可是人没找到,现在搜救大队沿着山洪的流向一直回到东江河里捞。情形不乐观,因为通往东江河的缺口有很多不规则的山石矗立。
别说一个小姑娘,哪怕是成年人也无法承受那种撞击力度。而被救起来的女青年伤得不重,男青年胸骨断了,少年受惊不浅暂时说不出话来,安德他们救起来的一名初中生是皮外伤。
可以想象,等一切平静下来周家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游客以及家属们的愤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平熄的。
客人是何玲在梅林村截的,让周国兵带路进村。
她家的新屋盖好了,证照齐全,就等客人入住,不料祸从天降。
“哗,好痛好痛……没有止痛药吗?”
休闲居的二楼客厅,苏杏痛得满头大汗不敢看自己的伤口,倚在沙发上脸往落地窗外看。救了人之后,她们被陆易带回休闲居,婷玉给她清理伤口和包扎。
“没必要浪费,才破一点点皮。”
婷玉毫无同情心地说,手里端着一小瓶黑漆漆的药膏,一勺一勺地往她伤口上涂抹。看得旁人牙酸+心塞,这样真能治病吗?他们很怀疑。
苏杏听了她的话,险些泪流满面。
“什么才破一点皮?我明明看到肉翻出来了!”
“我给你整理好才抹药膏的,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婷玉抬手又是一小勺抹上去。
噫~,看不下去了。
安德见状,站在一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对心仪女子的这种原始治疗法不忍直视。
“你们先忙,我下去给你们做吃的。”赶紧下楼去了餐厅。
陆易正在忙着,苏杏信赖婷玉用不着他上场。
“亭飞,你这样真的可以消毒?”柏少君坐在旁边看得很仔细,心惊肉跳地看着婷玉的一举一动,“小心破伤风。”
“我去,”苏杏随手甩了他一个抱枕,“别咒我。”
“我是关心你。”柏少君嘻笑着接住。
众人身上的衣物全部换过了,苏杏的伤口在现场被婷玉用药粉止了血。一回到休闲居就用金鸡独立的姿势先洗了一个澡和头,把自己清理干净才出来接受治疗。
门口处传来笃笃声,柏少华拄着拐杖过来了。他温文尔雅,神采依旧,肩上还趴着一坨黄色的物体。
柏少君见罢,往他身后瞧瞧,“诶?小福它们呢?怎么没带上来?”
“陆易在餐厅,她们还伤着,改天再见也不迟。”柏少华笑说,这猫还是趁对方转身取食材时偷渡进来的呢。
反正要住一段时间,急什么?
柏少君一跃而起冲下楼,“不行,我去看看。”等它们主人一好他就没戏了。
见他过来,婷玉站起向他行了一礼,然后继续给苏杏敷药包扎。
“少华,好久不见。”在他面前不好放肆,苏杏调整姿势坐得一本正经,望望对方肩上那一坨,“小吉?”
“喵?”一坨黄色动了动,回头瞄她一眼。
仅仅是一眼,然后毫无动静。
苏杏欢喜的眼神顿时一变,成了斜睨蔑视,“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枉我特地回来看你们。”还受了伤。
柏少华嘴角动了动,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刹时一股好闻的气息慢慢渗染开来。他把肩上那坨黄色面团拎下来,放在苏杏怀里,小吉乖乖地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第194章
“少君说你在城里找到住处了?”柏少华问她。
“差不多吧,”苏杏不太有把握,软软香香的小吉摸着特别舒服,心神宁静,“三天后我回去看看。”事不过三,选择对她来说很困难,但有些事不必选择。
“恐怕不行。”不等少华开口,婷玉已经接过话头,“前三天的愈合期不便舟车劳顿,以免伤口恶化。”
“啊?”苏杏微怔,“要很久吗?”
“当然,你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要有一个过程。”
这点伤势不必动用巫术,按正常程序进行医治即可,吃几天苦头在所难免的。
“这几天你们哪儿也别去,安心住下,别让伤口恶化。”柏少华以过来人的身份好心劝她,目光下意识地瞧瞧婷玉手中黑乎乎的药膏,不禁挑了挑眉头,“正好陆易也是医生,如果亭飞有事走开他可以帮忙。”
对那盒东方草药膏,他始终不敢恭维。
人家的表情语言很明显,苏杏看得出来。
“呵呵,谢谢。”虽然不肯给麻.药,对婷玉的医术她还是有信心的。
婷玉礼貌道:“劳大家费心了。”
这里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医术,说句不好听的,他的意思是一旦苏杏的伤口恶化正好让陆易补救。
终究是一番好意,不必强辩。
而柏少华一心二用,一边皱着眉头看婷玉的动作,一边告诉苏杏:“对了,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先听哪个?”
又选?
苏杏默默瞅他一眼,见他盯着自己的脚伤,估计是无心之言。
“坏的。”
“你交给我的六只猫少了五只。”他十分坦然。
哈?!苏杏一脸惊诧瞪着他,有负所托还能这么淡定,她该夸他还是该独自憋屈?
她谴责的目光十分明显,他无声地笑了笑,望她一眼,“它们可能嫌我侍候不周,自己在外边找了合适的猫奴。只有它还在等你。”伸手过来揉揉小吉的脑袋。
小吉抬头望他一眼,喵了声。
嗤,对别人那么热情,对她那么冷淡。
苏杏忍不住吃醋,双手揪揪小吉的耳朵,“只怕它不是等我,而是更喜欢你。”
“喵——”小吉抖抖脑袋,从她怀中跳落地板。
“哎,哎,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呀!”苏杏忙叫它。
可惜太晚了,高傲的大橘猫尾巴一摇一摇姿势十分优雅地走了,头也不回。
不管周边发生什么事,婷玉一概不理。她放下药瓶,取出一块膏药贴在苏杏的伤口处,然后在某人不赞同的目光注视下取过陆易给的干净纱布开始包扎。
看在西方人眼里,那种过程酸爽得无法直视。不缝线不消毒,只有海底泥一样的膏药糊着。脏吗?会不会感染?发炎了怎么办?重新清理伤口再来一次?痛不死她。
柏少华看看苏杏,见她额上微渗汗渍,眼里不禁充满了同情,“感觉如何?”
苏杏正一脸失意地目送小吉离开,听罢一愣,“什么?”恰巧婷玉打结稍微用力,“哎妈……”一丝尖锐刺痛令她五官皱成一团。
短短的一声闷哼,听得旁人心里一紧。
别开眼,俊逸清冷的脸庞难得地掠过一丝无奈。华夏的古武古医术真是让人大(触)开(目)眼(惊)界(心),他觉得有必要叫陆易准备一下,或许这两三天里用得着。
“啊,糟了,小吉是不是下楼了?陆易要是看见它就完了。”柏少华忽然想起这件事来,拿过拐杖正想起身。
“我去吧,你们先聊。”婷玉说,将剩下的纱布、药瓶放进自己的小药箱,翩翩然地离开了。
两个都是瘸子,还是好好待着吧。
“易哥既然对猫狗过敏,你把小吉带进来他看不见难道感觉不到?”苏杏问出自己的疑惑。不是过敏吗?一定要眼睛看到才有效?猫毛飘在空中不易发现,对过敏的人依旧能造成伤害。
“他是对猫心理过敏,看不见的话自然无效。”别人的私事他不便多说,“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
小福它们四个当父母了,家里添了四只小狼狗。
“啊?!”苏杏受惊不浅,“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它们孩子的爹妈是谁?!”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交.配的,什么时候怀的,更甭提什么时候生了。
柏少华满头黑线,“……你这主人是怎么当的?”
而且这姑娘貌似真的不懂害羞为何物。
苏杏却被他这个问题惊着了,心底倏然划过一丝难受。是呀,她这主人是怎么当的?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正如未来的那个她,连自己什么时候怀了孩子都不知道。
孩子没了,也不见得有多伤心。
一丝感伤跃上心头,又想到刚才小吉对自己的冷淡,不禁哂然一笑,有些心灰意冷,“少华,要不,它们还是留给你养吧?”她对它们只有一种责任,没有情感。
她很想当个称职的主人,想当个称职的母亲,但现实告诉她这不可能。
它们应该找一个细心的主人。
意识到自己的话触动她的某一根神经,柏少华默默地看着她,眸色深沉得令人难以猜测他的心思。
“对不起,我好像有些得寸进尺了,”苏杏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尴尬地笑了笑,“你就当我没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不打扰你了,今天有点累,我回房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