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宓抚了抚额,无奈叹口气,“罢了,拿衣裳出来,给我换。”
姜元让的车停在二门上,赶车的是府里的老人了,立在马边,拉住缰绳,等人过来。
姜元让一身灰青猩猩毡,自脖子下包的严实,脸儿清俊,墨发高束,一尊墨玉嵌金紫冠。
瞧着便极有精神,那拉马的好似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待人上车,笑道:“久不见公子,瞧着身子可大好了,竟是这般容光焕发呢。”
姜元让小厮忍不住笑,难为那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想出这么个词。
姜元让捞帘子进去,听后头说话,他的小厮笑道:“李大爷这话说的,咱家公子哪日不是容光焕发的,又叫你瞧见了。”
那赶车的李大爷不服气,本来就觉着今儿四爷不似往日,便是身子没好,那也是好好儿妆扮了才是。
急道:“我说的皆是实话,何苦诓你来着?”
“罢罢罢,你觉着是便是了,我瞧着公子每日皆是一个样儿。”
“那是你在公子身边日久,瞧不出来罢了。”
两人说了会子,便见表姑娘也带了人来了,忙躬身将人让上车。
那李大爷还在怔忪之际,尚回不过神,叫人眼前一晃,急眨几下眼睛,方又回了人间。
瞧了姜元让小厮平安道:“乖乖,往日见七姑娘,便是远远儿一眼,也是天上的仙女儿。今儿细瞧了一回,敢情该是王母娘娘咧!”
平安啐他一口,“混说什么?那王母娘娘乃是玉帝之妻,咱们姑娘冰清玉洁个人,该是这般说呢?”
李大爷挠头,嘿嘿笑,“我这不是叫姑娘唬住了,说错了还不成。”
巧是云桑过来,听见笑道:“咱们姑娘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唬住你。”
便把手炉递进车里,自个儿翻身回去。
虞宓打开帘子进去,却见姜元让正瞧着她,双目炯炯,好似他的眼里只她一个。
一时又想起他昨儿叫她落荒而逃的话,不知如何,便有几分羞涩爬上脸来。
不敢正眼儿瞧他,只低头,坐过去。
姜元让待她坐好,吩咐外头人起身,便也倒了茶先递给虞宓。
也知她身子不适乃是借口,便也不去问。
虞宓一个愣神间,眼前便多了杯茶,抬头瞧他一眼,飞快低下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姜元让叹了口长长的气,语气失落道:“阿久便要跟我生分了吗?想来我这副落败身子,谁还记在心上,不若早些去了,大家干净。”
却是只字不提昨儿那句话,虞宓想着,他就说了那一回,玩笑也不定。
又瞧他失意落寞的模样,心里也是不忍,便也不去想昨儿之事,只当他是无心之言。
因道:“谁个瞧不上你来着,自来便只你自个儿这般想罢了,再莫说些自暴自弃的话。不说舅舅舅妈听了心里不好受,我也不是滋味,有那乱想的功夫,该想着如何保重身子,倒实在些。”
他抬眼瞧她,嘴唇微抿,有些莫名的委屈,“昨儿你说陪我出门看大夫,如何今儿又推诿?”
虞宓懊恼,也只得安抚他,“我不是早起身子不适,歇了半日又好了。为这么点事儿,你莫跟我计较了。”
她苦思冥想地哄他,姜元让心头微松,大度道:“罢了,往后答应我的事儿,可能做到?若不能,便别给我允诺才是。”
虞宓舒一口气,伸手捏他的耳垂,他那儿敏感,一模就痒,一痒便笑,她早知的。
姜元让没笑,只淡粉慢慢爬上侧颊,板脸训她,“阿久,别闹。”
虞宓不松手,笑道:“谁闹了,你是金镶玉嵌的,便是碰一下都不成。”
姜元让侧脸,瞧了她一会儿,虞宓有种不好的预感,忙抽身往一旁躲。
只车里就这般大,哪儿去皆不成,况姜元让已欺身过来。
将虞宓压在身下,手挠向她后颈。
她是个怪人,身上哪儿叫人碰到都没事,便是以往跟刘嫚闹腾,互挠腰际,她最是不怕的。
刘嫚便以失败告终,每每笑哭了般讨扰。
除了姜元让,却没人知晓,她后颈哪儿最是怕痒,除了自个儿,谁碰都不成。
虞宓笑岔了气,眼泪都出来了,“让让,你饶我这回罢,我再不敢了,好不好?”
他比她高大,压着她,便如一座山,叫她动弹不得。
扭了半日,只叫他越压越严实,便再不敢动,只能求饶。
左右她求他的次数多了去,不差这一回。
姜元让微微喘气,将她两只手反剪在身后,眼前是她白嫩的脖颈。
肌理细腻,瞧着便吹弹可破,他眸子深了深,动了动,热气全喷在她肌肤上。
她身上的暖香有些醉人,鼻翼张了两下,姜元让低声跟她说话,“你身上熏的什么香?我也要。”
虞宓好容易歇口气,又争不过他,还锁在他身下呢,闻言侧头瞧他。
一张俊脸近在眼前,额间的抹额为他添了儒雅气质,高挺的鼻梁白皙笔直,一双眸子清澈透明,几乎叫人溺毙在里头。
她心头突突跳了两下,有些心慌意乱,偏过脸去,微咽唾沫。
心头默念:他是你表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色都是他。
啊,不是,错了,差点咬到自个舌头。
虞宓稳住心神,不瞧他,“我哪有用什么香,怕是丫头们用来熏衣服的百合香,久了便沾在上头了。”
他细细嗅了嗅,摇头道:“不是,我也用的跟你一样的百合香,衣服上也没有。”
这该是她身上的女儿香才是,姜元让悟了,却是没说什么。
压着她不让动,白净的脸,瞧着便秀色可餐,继续为难她。
“倒是什么香,莫不是舍不得给我用?”
虞宓一面默念清心咒,一面又瞧见他这般可怜可爱的模样,倒是悟出一句话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说用在让让身上不合适,只实在忍不住。
求饶道:“你先放我起来,待我回去找找,想来丫头们换了香,未跟我说也是有的。”
“好。”
他应了一声,便准备起身了,松开她的手,脸自她脖子里抬起。
往一旁去,不想趴的太久,腰间一僵,没完全直起来,红唇擦着她的唇角而过。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两人脑子里皆是在放烟火一般,寂黑的心间,姹紫嫣红。
虞宓默默坐好,脸间的霞色一路蔓延到脖子,再不敢瞧他。
姜元让却跟没事人一般,只倒茶时,微微颤栗的手,泄露了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他真的特别好啊
☆、第六十四章
今儿出门, 并未想妥到哪处儿瞧病去, 倒是李大爷时常在外走动, 很是知晓些好地方。
便道:“公子若信的过,我带公子去个地方。哪儿偏僻, 那家的大夫却是岐黄圣手, 看好了好些疑难杂症呢。”
平安骂他道:“公子这般尊贵的人, 你敢情当跟咱们一样儿,有个小痛小病, 胡乱吃吃药便好了。”
李大爷咂嘴, 很是不受用, “嘿, 你这人,我就说说。你不知, 便是千里之外, 也有人赶着来让他瞧病呢,咱们公子便去看看又怎么了?”
虞宓听他们说话, 笑道:“想来民间自有高人,咱们成日在高宅大院儿里,未曾听过,也是有的。”
李大爷继续道:“那家的张大夫于调养身子、修身养性这道儿, 最是拿手。他家里有个小公子, 也似咱们公子这般,生来便身子不好,现今儿可不活蹦乱跳的, 前几日还娶了娘子呢。”
车里两人默了默,虞宓对外头道:“这般说来,倒是值得一去,烦请大爷带路。”
又对姜元让说,“让让,不论好歹,咱们去瞧瞧如何?”
看了这么多年病,听谁说哪里有好大夫,便皆是去瞧了的。
身子也还是这么个模样,姜元让虽心里不抱希望,只看虞宓这么着急为他的样子,也不能拂了她好意。
便也答应下来,于是一行人便驾车往城外去。
从一处大道,挑了小路,莫约走了两个时辰,李大爷方说是到了。
虞宓先下了车,再拉了姜元让的手,将他扶下来。
抬眼瞧这地方,竟是在一个大水塘旁边建的房屋,一半在水上,一半在岸上。
前头一个大水风车,过去便是桥栈,周围的环境也是极美,一片一片的花圃。
虞宓瞧的新奇,跟姜元让往前走,笑道:“这地方多好,想来这花草时常有人打理呢,规规矩矩的。若是能在这里长住,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姜元让虽也在打量环境,却瞧的是其他,有没有农具,周遭的路皆是通向哪儿。
他若是一人来,便是狼窝虎穴也没什么,只是带着阿久,由不得他掉以轻心。
李大爷先沿着栈桥进了水上正对外头的一间大屋,虞宓留神听了听。
果是说些他带了主人家公子,来瞧病等语,又有个年迈的声音,跟他絮叨。
虞宓四下里瞧了瞧,这房子建在水上,也是极有趣儿。
不多时,果见一人迎出来,请姜元让等人进屋。
瞧着六十好几的人,满头白发,长冉及胸,也是花白,人却是极精神抖擞。
脸上泛着红光,笑嘻嘻的模样,先请姜元让在交椅上坐了,便有个姑娘拿了医箱出来。
放在姜元让一侧桌子上,打开来,取出脉枕,不意抬头瞧了他一眼。
便满面飞起霞光,匆匆低下头去,收拾东西。
那老大夫一面摸脉,一面闲话,轻抚胡子道:“这病可是有十来年了?公子都吃了什么药。”
姜元让将心神自虞宓身上分出来一些,沉吟答道:“是有十来年了,说是自娘胎里带来的,喝的药大多以温补为主。”
张大夫点点头,一柱香.功夫后,叫他换了一只手,问道:“平日里可有发病的时候,什么地方难受,是如何个难受法儿?”
方才那姑娘拿了茶盘进来,悄悄给几人送上水,自姜元让身侧过去,偷瞧几眼,低头抿嘴儿。
姜元让瞧了瞧虞宓,这才说道:“发病的时候,只是心口疼,喘不上气,平日里总也咳嗽,一到阴雨天气,身子发软,使不上劲儿。”
张大夫细细摸了会子脉,请众人吃茶,又问道:“如今可如何?”
他倒是发觉这位公子身子的毛病,只没说出来。
姜元让抿唇,他已咳了许久的血,一直不让虞宓知晓,若这时候说了,不是她也知了?
虞宓却是等不及,不待他犹豫完,忙接道:“近期开始咳血了,昨儿还吐出一大口,可是病情加重了?于寿命是否有碍?”
张大夫点头,了然于胸的模样,看了看两个小年轻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笑道:“咳了多久了?是红的血,还是发紫的瘀血?”
虞宓双目炯炯,只盯着他,姜元让第一次有锋芒在背的感觉,冷汗要下来了。
虞宓催促他,“让让快说!”
没法了,想看好病,他只得如实相告。
竟是有两个月之久了,她却是丝毫没察觉,就这般瞒着,虞宓瞪他。
她不说话了,闷闷坐在一侧,也不知想什么呢。
姜元让唇角微抿,手掩在长袖下,轻轻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她不理,他又摇了摇,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她气闷,他还闹,用力捏住他的手,姜元让绷紧的唇角勾起,神色放松。
听张大夫说话,“你这病,集日甚久,我不敢说叫我瞧了,能完全根治,只你按我的来,多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原便好些大夫诊断他活不过二十,现下却又听人说能到三十好几。
如此说来,往后再找了更好的大夫,活的更久也不定,虞宓心中石头落下,脸上终有了笑意。
张大夫却还说,“若是早来找我,也便有轻省法子,如今却是不能了。我先开药你拿回去,吃两剂,再来寻我,且还有旁的。你这病需的耗时耗力耗钱,少哪个皆不能成事的。”
虞宓紧拉住姜元让的手,忙表态,“不论要些什么,老先生只管吩咐,便是麟毛凤角,我定要寻来才是。”
张大夫哈哈笑道:“姑娘莫急,我要的东西虽不是那些,也差不离了。”
却又说了几样南方才有的珍贵药材,虞宓一一记在心里,只待回去了便去寻。
张大夫把完脉,听姜元让说了些身子状况,又观了片刻他的气色,嘱咐了些话。
在药炉庄莫约待了半个时辰之久,这便准备回去了。
张大夫留人,说是此处无人烟,路上要好几个时辰,倒是用个便饭再去。
李大爷瞧了瞧外头天色,这会儿正是午时,若真个往回去赶,怕是皆要饿出个好歹。
虞宓想了想,姜元让身子要紧,不宜空腹赶路,也便答应下来。
闲着无事儿,姜元让跟张大夫讨论药理等话,虞宓也便出门来,四处走走。
巧是几座大房东侧便是个小厨房,那张大夫的女儿――方才送茶的小丫头正做饭呢。
虞宓站在门口,瞧她将菜肉皆洗干净,又细细切好,样样儿整齐如刀刻。
不觉笑道:“敢问姑娘芳名?张大夫是你什么人呢?”
那姑娘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腰间系了围腰,打扮很是随意,一支木簪便把头发收拾好,干脆利落。
瞧了虞宓一眼,这位姑娘是跟方才的公子一道儿来的,又这般好看,该是他什么人呢?
抿了抿唇,手在腰间抹了两把,擦掉水,坐下去看火。
“我叫张芷,给公子瞧病的乃是我爹。”
虞宓点头,过了一会儿,笑道:“芷,这名字好,秋风雕兰芷,芳洲久寂寞。想来张大夫也是个雅趣的人。”
张芷叫她说的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红脸,模样娇俏,回问了一句,“姑娘叫什么?”
虞宓待她自锅灶后头出来,自个儿坐过去看着火,也不管是否弄脏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