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止耳尖,连那干净白皙的脸都涨红了。憋了半晌,玄咫终究只说出句“阿弥陀佛”。
耽误这回功夫,花桥便没了踪影,织萝不由有些懊恼,暗道不该去管闲事。
恰在这时,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呼救声。
几人倶是神色一凛——若是被凡人撞上那妖物,只怕要遭!
于是三人加快步子向声音来处追去,近了之后,却见一幅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
一名面容英俊却形容狼狈的道士跌坐在地,却死死抱着一名白衣女子的双腿。这道士却是织萝白日里遇到那个卖符的。那白衣女子面上有银白色的纹样,眼神阴鸷凶狠,一见便不是善类。而她的宽大白色衣袖飘飘荡荡,看不见手臂的存在。
“姑娘是你啊。这里危险,你别过来啊。”道士见了织萝,又惊又喜,然后又转头高声道:“救命啊——”
若不是那白衣女子没了双臂,只凭她居高临下的位置,怕是早就一掌往道士的天灵盖上拍过去了。
玄咫立在一旁面有疑色,织萝则是看热闹的模样。只有聆悦实在忍不下去,嫌弃道:“你放开手不就好了?”
“哦,姑娘说得有理。”道士竟还傻乎乎地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然后放开双手。
白衣女子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见自己半点好处都讨不到,丝毫不作逗留,化作一道白光便飞走了。
玄咫连忙要追,织萝却淡淡地道:“不必追了,她还会出来的。”
“等到下一人受害之后?”玄咫微微皱眉。
织萝胸有成竹地道:“我知道她是谁了。”
“谁啊?”聆悦连忙问。
“还待我最后去确认一番。”织萝说话的时候眼神却飘向玄咫,“折的虽是枯枝,可用来充作四肢的枝干想必也是非同小可,此番定会有个三五日不敢再出来作乱。”
玄咫还要说什么,织萝却看向了那小道士,“道长好雅兴啊,这么晚出来赏月?”
小道士挺了挺胸膛,“夜里出来活动的妖物多,小道我出来捉妖的!”
“哦?真的不是险些让妖捉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元阙的名头,不说别的,但在皇都还是响当当的!”
织萝点了点头道:“原来道长......号为元阙,真是好名字。”
元阙瞪大双眼,懊恼道:“呀!一不小心随意讲出来了!不过还好,生辰八字未泄,不怕什么。姑娘,公平起见,你也告诉小道你的芳名呀!”
大喇喇地问女子的名字本就与无赖行径无异,只是织萝混不在乎,笑道:“好说,小女子名叫织萝,这是聆悦,这位大师......法号玄咫。”竟是将在场诸人名号俱报了一遍。
偏偏元阙还认真拱手行礼,“小道这厢有理了。各位,夜还长,小道要继续去捉妖了,就先别过了啊。”
“道长慢走。”织萝这番却未生气,只是笑得清浅,大约是不相信这三脚猫道士真能捉到妖。
待元阙走远,织萝才打着哈欠道:“时辰也不早了,聆悦,咱们回去睡了吧。”
“好啊!”聆悦求之不得。
“玄咫大师,就此别过。”织萝潇洒地挥挥手。
“织萝姑娘!”玄咫忽然开口。
织萝顿住身形,回头认真地看着他。
耳尖又红得仿佛要烧起来,但玄咫的神色却很认真,“方才......实在对不住......”
“无妨,”织萝开口打断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写那一段黏黏糊糊的台词是个恶趣味,不过真的是恶心并欢乐着~~~
第13章 绘影
“姑娘你为什么不带我们去啊!一晚上发生那么多精彩的事,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一大早,听了聆悦转述的滟滟便吵个不停,深觉遗憾。
潋潋倒是没吵,只是手上缠着的流苏线松一阵紧一阵,很是不成样子。
聆悦丢人都丢成了习惯,也没呵斥她们,只拿过潋潋手上的线一边调整一边道:“姑娘与玄咫说知道是谁在捣鬼了,是谁啊?”
织萝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两段枯枝放在桌案上。
恰好这时店里进来一名年轻女子,织萝便道:“你们先仔细看看这是什么,我去接待客人。”
潋潋与滟滟一下子就凑了上来,趴在桌前瞪大双眼打量那两段枯枝,但因着从前在结双城被聆悦纵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是聆悦自己,也仅仅是觉得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
原本想叫织萝,却见她十分殷勤地与那姑娘介绍:“妹子想买什么样的配饰呢?是只需要挂着好看还是别有深意?”
“我……”女子略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角,“相公要出征了,想送他一物保平安的。”
织萝了然地点头,反身在架子上取了一对平安扣挂饰递给那女子看,“妹子你看,这一对挂饰乃是平安扣,光听名字便知道寓意甚好。且这平安扣用的是缠丝玛瑙,而缠丝玛瑙有一特性,便是这一块分作两半,不管做成任何东西,两半的纹路都是可以严丝合缝地对上的,一般都是夫妻或姊妹各持一半,倘若离别,还可凭此相认。”
那女子很是动心,捏着那对淡紫色的玉佩只犹豫了片刻,便掏钱买下了。
滟滟很是惊讶,“织萝姑娘好厉害!三言两语就卖出去了一对这么贵的!我和潋潋这几天说破嘴皮了也不会有人理的。”
织萝毫不留情地道:“谁让你说的都是些无用的废话?我让你们去背的每个结子的寓意,背熟了几个?哦,现在还要加上每样配件的寓意,这个我不大懂,连镜不就是要做这个生意吗,改日请他给你们讲讲。”
“找在下讲什么?”说来也是巧,连镜忽地串门来了。
“说是找公子请教玉器的事。”织萝一句带过,又去问潋潋和滟滟,“看出这是什么东西了吗?”
三颗脑袋整整齐齐地摇了摇——聆悦看了许久也没看出门道来。
织萝顺势把枯枝拿了回来,递给连镜,“那公子认识这是何物么?”
连镜接过来看了几眼,便歉然一笑,“在下一向对莳花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天赋,就算是繁华满枝也认不出来,何况是两截枯枝?姑娘见笑了。”
“也罢,那就让它自己说吧。”织萝拿回枯枝,轻轻往空中一抛,屈指一弹,一根红线便从她指尖飞出,缠在了枯枝上,将原本要落下的树枝拽住,停在了半空。然后那红线开始围着枯枝盘旋,却不是胡搅蛮缠,而是如同被谁执在手中的笔一般,慢慢勾勒出某种花枝的轮廓。到最后,浮在空中的,几乎就是一幅朱砂色的白描,且还是立体的。
“这……”连镜惊得瞠目结舌,却是指着织萝的。
不光是他,潋潋与滟滟也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哎呀,怎么就忘了,还不曾在这几人面前显露过,这一来可不就吓到了?
只是这两只小鸳鸯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
“哎,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非人?”
潋潋与滟滟双眼依旧直愣愣的,“可我们没想到……原来红线也能成精啊!”
织萝难得好脾气地没有骂他们,只是指着浮在空中的红线,问道:“如今都给你们勾出模样了,还不认识么?”
这次是四只鸳鸯同时摇头。
“好吧,毕竟是韩小怜自己呕心沥血培育出的得意之作,旁人几乎也没见过,不认识也没什么好奇怪。”织萝抱臂,“反过来说,这枝夜来香,只有可能出自花府。”
“所以……花桥是夜来香变的?”滟滟大惊。
潋潋的神情与她如出一辙,“花桥是韩小怜亲手种出来的?”
聆悦好歹正常些,但纠结半晌,却道:“可是……传说中花桥跟韩小怜关系那么不好,甚至大晚上的还跑到别人家去恩恩爱爱的,怎么还会在家……跟她……这样那样?”
织萝皱了眉——这是怎么个关注点!
只有连镜满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花桥怎么了?”
哦对,这里还有个新进来的人,不明白状况是很正常的。于是织萝收了红线,又耐着性子跟连镜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昨晚经历之事,一点细节都没放过。
连镜略微想了一下,才道:“织萝姑娘不是说……一开始是看着半支钗从花家飞出来才跟着追,一直追到那户人家去。然后那半支钗变成了花桥,跟那个女子浓情蜜意,又要加害于她。但是你们进去之后……怎么就掰下来两段……这是什么东西的树枝?”
“夜来香。”织萝随口道。
“好的,在下记住了。不过这不重要,在下只想问,这个花桥究竟是人还是非人?如果是非人,那他是死物还是活物?”连镜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我去买发钗的时候,花桥离我很近,可我没觉察到非人的气息啊。最重要的是,按照织萝姑娘所说,夜里遇到那个道士……抱着一名白衣女子的大腿……自己的相公是男是女韩氏总不能一直没有觉察吧。”
织萝与聆悦都是见过他的,尤其是织萝,还与他交过手,自然更有感触。她也想了一想,才道:“非人受了伤,都是会现原形的,所以……就是妖无疑了。那半支钗只是障眼法而已。”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滟滟认真地问。
聆悦白了她一眼,“你是觉得一株夜来香在街上走比较吓人,还是半支钗飞过比较吓人?何况发钗不大,又是一晃而过的,顶多会让看见的人以为自己眼花了而已。”
“可是如果看清了,半支钗和夜来香都很吓人啊。”潋潋有些无语。
织萝眯起眼想了半晌,“那也未必,使障眼法,许多时候都是为了……栽赃嫁祸。”
“嫁祸谁啊?”滟滟又问。
潋潋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变的是花桥的样子,当然是要嫁祸花桥。”
“那只怕是……花桥的仇家?”滟滟皱着眉,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什么人会跟花桥有仇呢?他们家是给大内供花的,是不是惹了很多人眼红?一个一个数起来,真是太累了。”
织萝失笑,“这次你这小脑瓜子怎么想得这么复杂?外人怎么陷害他,也不能从他的宅子里放出半支钗来吧?尤其是这支钗,还是花桥自己买的,亲手分的,还留在身边的。”
连镜终于插上了话,“所以姑娘还是坚持认为……这是花桥的夫人韩氏做的?”
“聆悦你以为呢?”织萝不答反问。
被点了名,也不得不说句话,聆悦想了想,“虽说这夜来香是韩氏种的,可感觉韩氏也不像非人,并且姑娘不是说……韩氏在夜来香上设了个压伏的阵法吗?原本夜来香就算化形了,也该是不得自由的。何况姑娘是怎么认识韩氏的?不是因为她说要买护花铃吗?姑娘也看到是花树上的铜铃掉了一枚,韩氏才换了一批新的……她如果知道夜来香有灵,该是不愿意放它出来的吧?”
偏偏在这时候,潋潋又插了一嘴,“对了……前些日子从韩氏身上掉的那个香囊还在我们这儿,听说是颗镇魂珠。那天晚上,不是还有只蝶妖闯进来,说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线索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甚至还互相冲突……这事倒是真的错综复杂了。不过织萝现在唯一确定的一事,就是近些日子在城南为非作歹的东西,大概就是蛰伏在花家的。
花家知不知情这事,是一定要去查探的。只是他们没这个身份,更没这个权利上门逼问,只能先私底下搜集些证据,将事实真相理清之后,才好去问个始末。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要硬想,还是多找写线索后再议吧。”织萝拍拍手。
“怎么找线索?”滟滟脱口问。
织萝慢条斯理地道:“在人间就要学会人间的规矩,既然做不到将疑凶抓回来严刑逼供,那就像他们正常审案那样,先从受害人那里下手,一点一点地问,总能问到的。”
“问死人?”潋潋那本就圆溜溜的杏眼睁得更大,“怎么问?招魂吗?可就算没投胎,没被无常拘走也便罢了,若是……强行提到人间是犯了天条的!”
织萝的神色有些不以为然,但口中还是道:“玄咫说他在案发的地方感受到了那蝶妖的气息,意思就是他是去查探过的,不管有多大的收获,总归是比我们先去,发现的最新鲜的东西也比我们多。更何况……不是还放着一个才救下来的大活人吗?难道还不能问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把文名改了……虽然好多小伙伴表示更喜欢《情有千结》这名字的QUQ
希望这么掉节操又欢乐的名字,能吸引更多的点击和收藏
第14章 行骗
潋潋与滟滟又被留下来看店,且反抗无效。
织萝带着聆悦又出门了,这次是和连镜一起。
只是晚上是跟着半只钗跑出来的,一路上只顾着追,也不知道是究竟跑到了哪里,出门之后,三人才有些窘迫。
连镜自不必说,本来晚间出门的时候就没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是找不到地方的。聆悦记性还算不错,但天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若不是跟着织萝,她都不会单独出门。织萝虽在皇都久了,也没有方向感问题,却也实在记不得地方。
不得已,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织萝放出一条红线,绕出只传信纸鹤的形状来,轻轻吹一口气,那只有红线勾勒内里却一片空白的鹤便飞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