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撇了撇嘴,终究还是点了头。
可心里的话始终还是没说出来。
姑苏他一早就来过,这里什么好吃的他没尝过啊?就是他觉得的确是值得一尝,猜想让织萝也尝一口。
也是怪他,怎么能奢望高高在上的三生神女理解他所想呢?
(二)
这次姑苏城有人来求援,说是有几户人家接连丢了闺女,过个几日便会在城外的小河边捡到闺女从前的贴身之物,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捕快查过了,并非是歹人,而几班道士和尚夜来看过,说是有鬼气残余。
可查来查去,却总也查不到那怪物出没的规律。毕竟丢失的女子有大家闺秀也有小家碧玉,甚至还有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商人之女。
祁钰按照求助的道士给的线索,去了就近的受害人家。
只是巧得很,这一家恰是卖粥面点心的铺子。
听闻二人是来帮忙的,又见祁钰小小露了一手隔空取物的本事,店主夫妻简直要把祁钰供起来,领着他与织萝去了店里最干净的桌子坐了,又赶紧赶制出两份鳜鱼羮呈上。
这下,不想吃也得吃了。
织萝不好拂了人家一片心意,便用勺子舀了半勺放进口中,却被鲜得睁大双眼。看着平平无奇的一碗羹汤,白花花的似乎是没放什么佐料,却更是凸显出鳜鱼本来的鲜美,与为佐的莼菜相得益彰。且这鳜鱼肉细细剔去骨刺,又炖得几乎成了胶冻,入口即化,细滑无比。
面上的神色变化虽然细微,却叫祁钰看在了眼里。
既然织萝满意,祁钰便十分开心,喝了大半碗羹汤,方才问道:“二位,请问令媛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丢之前家中可有什么异象?”
一提起爱女失踪之事,夫妻二人便不由得悲从中来,“玉莲是四日之前丢了。那天我们照常开了店,玉莲帮了一天忙,我们三个一起关店回去的。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第二日一早,我们却没见玉莲起来,叫门也没人答应,进屋一看,没有人。起先我们以为是她先动身来店里了,还笑她忙糊涂了,连被子都不记得折。谁知我们到了店里之后也没见着人。等了一天……可算知道是人丢了。你们二位可一定要帮我把玉莲找回来啊!”
织萝一向不会安慰人,也没这个耐心,只是抓着自己存疑的一点,问道:“被子没折?意思是玉莲姑娘是在家歇到半夜丢的?”
夫妻二人哭得投入,谁也没理她。
祁钰想了想,点头道:“似乎是如此。若不是在梦中被掳走,便是一个熟悉之人夜里忽然找上门来将她哄出去了。二位,半夜没有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吧?”
“没有,我们一向睡得浅,要是真有什么事,早该觉察了。”夫妻二人竟然会理祁钰,倒是让织萝十分意外。
织萝想了想,又问道:“玉莲姑娘有没有……唔!”
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口中,却是祁钰忽然捂了她的口。织萝惊得双目圆睁——这小子,怎么敢?!
其实祁钰反应过来之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原本他只是猜到了织萝会问什么,也知道按照织萝的个性会怎地来问这话,更知道这话问出来会怎生刺激那两夫妻,便下意识要阻止她说出口,谁知道……
掌心下的肌肤一片细腻光润,几乎让祁钰生出爱不释手的感觉。那两片红润的唇瓣更是软得一塌糊涂,带着点湿意,混着呼出的气息轻轻地打在他的手心,生出酥酥的痒。
只是织萝开口之时便惊动了那两夫妻,此时二人愣愣地望过来,闹不清到底是要问什么。
四个人就这般面面相觑。
祁钰反应过来,连忙撤了手,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玉莲姑娘定亲了么?”
“还没说亲。这几年店里忙,一直叫她来帮忙,倒是忘了这事……”
祁钰又问:“那玉莲姑娘有没有瞧着中意的少年郎?”
“没有。咱们玉莲这么老实……你们不要红口白牙地败坏我们玉莲的名声啊!”
似乎真的是想错了。
织萝终于不那么窘迫了,除却耳尖泛起一层薄红之外,神态语气倒是与素日一般无二,“玉莲姑娘平日里不帮着店里的时候自己喜欢做什么?”
夫妻二人认真想了想,“也就没什么了。玉莲一向不爱说话,也没什么玩得好的朋友,要是店里不忙,她就喜欢去书市瞧瞧。”
“会不会是在书市遇上……”书市是什么地方?难道青年文士会少了么?年轻的读书人,若是再生得好些,嘴巴再甜些,妙龄小姑娘最是抵抗不了的。
但夫妻二人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若是如姑娘所想也就好了。只是街坊四邻都知道,我们玉莲一向去书市都是为了买食谱。那些个读书人,成日里说什么‘君子远庖房’,怎么会愿意与玉莲搭话啊?何况不怕两位笑话,我们家玉莲生得又不是顶好看的,那些个读书人怎么会瞧在眼里?”
食谱?这倒是个奇特的爱好。
于是祁钰顺口问了一句:“玉莲姑娘的厨艺如何?”
提起这个,夫妻二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色,“不是我们自夸,小店的生意一向还不错,就是因为我们家的菜做得好。其实从前我们夫妻一起开店的时候生意差多了,还是玉莲开始帮忙之后才好起来的。玉莲这丫头,什么都不爱,就喜欢钻研厨艺。刚刚二位尝的这道白龙臛,便是玉莲细细研究过后改良的,若非如此,这羹也不会这般细腻鲜美了。”
一个擅长厨艺的女子在自家后院失踪了,现场还有鬼气留下……总不会是哪个鬼差鬼仙抓人回去做饭吧?阴鬼又不能食阳间之物,抓回去有什么用么?
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祁钰与织萝换了个眼神,便要告辞离去。
临走之前,那家的女主人还十分不好意思地问:“这位法师,你有没有……成亲啊?”
祁钰愣了愣,旋即悟到她的意思,又下意识去看了一眼织萝的面色,却见她满色如常,一点好奇也没有,才有些无奈地道:“在下又心上人了。”
女主人十分失望,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进到屋里去抓了一把松子糖,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祁钰手里,大概是想当个赔礼道歉的。
原本是不想收的。不过又想着织萝没吃过,一旦捉鬼忙起来可能就没这个时间了,祁钰还是替她接下了。
一路走了好远,织萝一直都神色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祁钰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道:“姐姐,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我的心上人是谁呀?”
织萝有些惊讶地扬了眉,“哦?真的有?我还以为……是你编出来搪塞的。”跟着祁钰在人间辗转许多时日,织萝渐渐也开始明白些人情世故,看出刚刚那女主人问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祁钰嘻嘻一笑,“可是我真的有啊。”
“哦,那你……开窍好像还挺早的。”一百六十岁,对于人来说实在是高寿,可对于神族来说,却是十足的少年。
玉面上闪过一丝不同寻常的红晕,祁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还在酝酿织萝问下一句话的时候他该怎么回答。
谁知织萝问过便罢了,又开始目不斜视地赶路了。
祁钰有些傻眼了,不甘心地问:“没有了?”
“嗯?”还要问什么吗?
“姐姐真的不关心你以后的……弟媳妇会是谁?”
若不是真的熟络了,祁钰又委实不讨人厌,再换个人来问这话织萝一定赏他一记如刀眼风便走了。想了想,织萝才认真地道:“你又不是我亲弟弟,只是因为你比我小才叫我姐姐了,怎么能算弟媳妇?”
“啊?”这次轮到祁钰说不出话来。
织萝又道:“何况九阙天的神女仙子我也不熟识,其余五界的女子便更是不认得,问了也无用。”
这话真是……无从反驳。
祁钰忽然有种胸口一滞的感觉。
怎么办,似乎自己把自己坑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有个大活动,累得简直不想更新。现在继续番外走起。
这个番外的时间是中二期两只刚刚见面不久、还在一起治水杀妖的时候。
内容为祁钰是怎么从一个娇生惯养眼高于顶的帝子变成厨艺超群的痴汉好男友的~~~
第159章 口腹之欲(中)
(三)
一连走访许多户人家, 得到的结果着实让人意外。
杨员外家大小姐珍儿, 其貌不扬, 别无所长,唯独会做一手好菜。
商人齐富之女金娘, 针织女工、烹调酿酒是一把好手。
孙秀才家的闺女秀娥, 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训, 精通一切家务,其中当然就包括下厨。
刘木匠之女小红, 才说了一门亲事, 正被母亲逼着学做饭。
……
虽说丢了女儿的人家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丢了的这些闺女也互不认识, 看似这失踪一事十分随意,也没个规律可循。可细细一看, 这些丢了的女子, 都或多或少与厨艺扯上了联系。
所以,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会厨艺的女子都很危险。
只是人间的女子,尤其是家境不那么好的,下厨几乎算是必备技能,这样算来范围也太大。织萝起先还提出过, 捉人那只鬼大概也是会挑一下的, 比如长相什么的。后来要过丢失女子的画像一看,却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想法——好像还真是不挑。
不过祁钰又分析许久,又有了新发现。
所有的失踪的女子里头, 没有一个是嫁过人的。
但细细想来,但凡有妖物伤人或是人口失踪的案件,几乎受害的都是未婚的少女。一来是未婚少女独处的时候远比妇人多,一个错眼看顾不到的时候太多了;二则未婚少女掳去做妻妾或是转手贩卖甚至是吸取精气逗比妇人要强。
没有更多的线索,也不知道那鬼物掳人是为何,只能沿着仅有的线索查下去。
祁钰又想出一个主意——既然那鬼物要掳会做饭的未婚少女,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织萝么?不会做饭没关系,可以现学么。
织萝想也不想一边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呢?”祁钰十分好奇。既然织萝急着要抓了作祟的鬼物回去治水,如今找到一个最可行的法子,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呢?
织萝愣了一愣,显然她拒绝只是因为不愿意。不过既然已经拒绝了,少不得也要说出至少一条理由来。于是织萝慢吞吞地道:“你与我一到此地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打听少女失踪之事,难道那鬼物不知道么?”
“这……”还真是很有道理。不过祁钰还是不死心地道:“青天白日的,鬼哪敢肆意出来活动呢?就算他听说了此事,却也不知道打听的人就是我们啊。”
织萝斜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就知道你没见识。
因着连续走了许多受害人家去打听消息,总会摆出茶果点心来招待,织萝倒是意外地尝到了许多祁钰推荐的美味。只是一口两口还好,多了便有些腻味,何况苏式点心本就偏甜。于是一回到客栈,织萝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捧着不肯撒手。
呷了一口清茶,织萝才淡声道:“万一这鬼物法力高强,又或是附在凡人身上,白日里偏偏就可以出来行走呢?”
“那……姐姐你说呢?”祁钰有些无奈。
垂眸又呷了一口茶,眉尖微微一蹙,似乎是想到了一个主意,织萝抬起眼来望着祁钰,那一霎的眸光流转,直看得人心弦发颤。织萝噙着笑,“倒是可以……你扮女子,我扮男子。想来他也不会看得十分仔细,应当认不出来。”
“不行!”祁钰甩了甩头,干脆利落地拒绝,心下还想,好在本殿下我心性坚定,没被美色所迷惑。
“怎么?”织萝挑眉。
祁钰走到织萝面前,一站一坐,便显得祁钰本就颀长的身材更加高大。而祁钰也没有附身相就的意思,只是笔直地站着,居高临下地道:“姐姐你有多高?我又有多高?就这么站在一起……也不像啊。”
织萝只是将凳子往后头移开些许,让自己不必仰脖子仰得那么累,并没有站起来自取其辱。托腮思忖了一阵,织萝道:“这岂不是更好惹他上当?”
“嗯?”祁钰有些傻眼了,这话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纤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尖削的下巴,织萝笑道:“你想啊,若是身材像你这般高大的女子,一般是很难嫁出去的吧?你找了个未婚夫,可是这未婚夫别说没你高,就连跟一般男子比也差了一大截,那你必定是不满意的吧?这时候,有一个稍微条件好些的男子来对你表达倾慕之意,你能不动心么?”
祁钰闻言便怒道:“什么叫我动心?我哪来的什么未婚夫?我有这么水性杨花?我有这么肤浅?”
织萝眼唇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啊。你且说有没有道理?”
“我……”
“嗯?”眼尾微微上挑,暗含威压之意。
祁钰想了想,瘪嘴道:“姐姐,你学坏了!”
“是么?这样的馊主意,我见以前你也没少出啊。”
就算是有那也是让通钺去做的啊!我有这么坑过你么?摸着良心回答我!
只是祁钰再怎样不甘,再怎样生气,织萝也一概不予理会,就这么定下了计划。
(四)
三日后,姑苏最有名的的食铺天香楼外头一大早就跪了个身材高挑、容貌昳丽的女子。
伙计开门之时便吓了一跳,连忙叫来了掌柜。掌柜出来一看,也吓得不轻,连忙要去服。奈何那女子跪得太过结实,怎么都扶不起来。
掌柜差点给她跪下了,一跌声地问道:“姑娘,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一定要这么折煞小人?”
其时,天香楼外已然聚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看热闹的人,扰得掌柜实在无法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