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玄咫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句,过得片刻才想起这一句似乎有些歧义,才补充道:“小僧乃是出家之人,不会有未婚妻。”
“若是心上人呢?”
“亦不会。”这次玄咫双手合十,“小僧一心向释尊,再无心上人。”
好一个一心向释尊。织萝无声一哂,原本嘴角扬起的弧度却一下子掉了下去。
元阙见状,连忙道:“姑娘问我啊,我是火居道士,可以有心上人也可以有未婚妻的。不过……若是她要是没觉察出那人不是我,便是意味着那个人也让她觉得安全可靠,甚至比我更好,我又何必……啊姑娘我方才胡说的,其实我会嫉妒得发狂,不单会一五一十地说明真相,还会把那个冒名顶替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冒名顶替算怎么回事?若是真的那么喜欢,有本事就用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接近啊!”
“有的话,不说开就会变作一个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系越紧,最终将牵涉其中的人全都勒得窒息。”织萝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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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回来了?”站在门口说这样的事,被旁人听见了,对谁都没有好处,穆荧不得已,将李铉拉近府中,一把关上了大门,却不肯再往里走。
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你几时出去的”,不是“你为何与我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穆荧知道面前之人才是真正的李铉。并且……她的语气神态,都表现出对李铉回家之事的恐惧与不甘,若是再问得直接一些,那就是——你不是该死在战场上的么?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李铉越过穆荧望向她身后的前院,淡声道:“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回来?”
对,这是李家,李铉该在这里的,如今她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与另一人一起。穆荧十指紧紧绞着衣角,全然不知所措。
“阿荧,你送我的剑穗,我在北地的时候一个不慎弄丢了,回来之后便去重新买了一个,也是你喜欢的那样。只是我在买结子的地方听闻一事,很是有趣,想向你求证。”李铉收回目光,却是紧盯着穆荧那一双躲躲闪闪的眼睛,“我听那里的掌柜说,你要成亲了,连婚礼上要用的各项物事都买好了?”
穆荧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李铉也不在意她是否开口,只是接着道:“我并没有给你寄书信说我归期几何,你如何定下的吉日?”
贝齿咬得更紧,在唇边留下一圈白印。
“但凡大战得胜,宫里必定会发皇榜。我打听了一番,据说这皇榜发出来的日子,比你去采买的时日要晚的。”
那个时候,谁还记得有皇榜的事?
李铉的眸色渐渐冷下去,“你不知道我的半点消息,忽然见到‘我’归家,连真假都不辨了,急着就要成亲。从前我还不曾参军的时候,也问过你数次成亲之事,那时你为什么从来不曾松口答应呢?”
因为不曾尝过害怕失去而提心吊胆的滋味,所以不知道着急啊!
李铉又逼近了一步,“方才你问的那句话,原本是知道我不曾回来的,或许也知道我极可能回不来的,见了我却不问别的,只那样一句。阿荧,你是不是盼着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不,不是的!”沉默许久的穆荧忽地爆发似的喊了一声。
“不是?那我现在回来了,你是要跟我成亲呢?还是跟你现在的‘夫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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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流夕对峙许久,朝晖终于先一步移开目光,“对,我也早知道你是谁。你为何会在此?”
“你是为何化形难道心里不知道么?将军既然是对着我许下的‘照顾好她’的愿,你为何要扮成他来横插一手?”
朝晖愣了片刻,才轻声笑道:“既然你同我说起来历,那你也该知道,你一直忌惮着我没有对我出手,便是因为我的法力其实在你之上。而我们既然曾经同在一体,出现这样的情况原是毫无道理的,但事实如此……便是因为我比你多得到一份力量,这便是穆荧的念力。”
因为穆荧的心愿而化形成人,自然也要竭力去完成她的心愿。
“李铉原本是要死的,总归要有人来照顾穆荧。但你并不是最佳的托付者,毕竟你也是女身,两个女子待在一起,怎能比得上夫妻之间的相守?若不是李铉凭着执念撑了过来,这原该是最好的结局。”
“你的意思,是将军不该活?”流夕挑眉。
朝晖摇头道:“不,李铉不该死的,只是他也不该与穆荧成为夫妻的。你不觉得由穆荧心念而生的我才更合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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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荧,既然都决定好要与他成亲了,那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吗?”
“我……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托付终身,这是多不愿意靠自己来照顾自己?李铉忽地释然一笑,“那我告诉你,我的剑穗不见,是以为我在快要死的时候对它许了个愿,因为想着留下你一个人,只怕没人照顾,所以它因为我的执念而成了流夕,千辛万苦从北地赶到皇都,就为了要好生照顾你。你摸一摸自己的玉佩,却与从前的那一枚还一样么?”
迷迷糊糊之间陡然接近真相,穆荧心神剧震,下意识地就去握悬在腰间的玉佩,却觉得自己委实不像是握到了实物,但低头一看,那玉佩又的确在手上。
“想必自我走后,你也总是在祈祷我早些回来吧?念力足够强盛,又得了些我的执念,才成了我的样子,口口声声说回来娶你。”李铉淡声道。
穆荧轻声解释:“我……我的确是盼着你平安归来的,别无他想。”
“你是盼我归来么?你不过是盼着一个能护着你的人归来罢了,至于那个人是不是我、是人是鬼是妖是神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叫李铉就行,是不是?”
“不是!”
穆荧还想再说,李铉却打断道:“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愣了许久,才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穆荧声音更低,“其实……第一日就发现不对。你从来不与我这么说话的。”
自幼就父母双亡,被李家好心收养,才得以长到这么大,可以说没有李家穆荧便活不下去,所以李铉当年问她愿不愿意嫁入李家为妇时,她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也正是因为自幼相识,彼此太过相熟,她也很清楚李铉的脾气——他不喜欢女孩子太过娇气,不喜欢让她做一株只能攀附大树的丝萝。
然而她已经做得太习惯,逼着自己改过来本就很痛苦,如今还有了因着她的心意而成人男子愿意照顾它,不带丝毫恶意……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铉哥……对不住……”
“没什么好对不住的,当初你无依无靠,我骤然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本就是在逼迫于你,那时你答应我,本就做不得数的。是我不对了。”
“你……”穆荧很是吃惊,拿不准李铉是什么意思。
这原本不是个适合他的女子,曾经一时不知为何的怦然心动也就罢了,毕竟谁年轻的时候不曾如此过?既然如今已然看清,就不该再这样莫名其妙地纠缠下去,她有了更合适的归宿,便放她去吧。
“阿荧,你我婚约作废,五日后,我将以嫁妹之礼送你出阁。”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过年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搞得一地鸡毛。但是断更是不对的,我检讨!以后熬夜修仙也要赶上!
本来想说给穆荧洗白的,但是想了想,也没啥好洗的,因为这样的人还是蛮多的,有的女生愿意做独立自主的女强人,而有的女生就愿意依附别人。只是三观不一样,其实也没啥好槽的。不过要不是因为朝晖是精怪,基本上也能养活,要不然现实中也没法和穆荧这样的姑娘凑一对的,毕竟不好养活~
第33章 扫尾
“不知小女子这次又做错了何事, 要惊动司法天神亲自跑一趟来降罚?”
“你!明知那姻缘红线不得擅动, 为何还三分五次地犯?”
“两道红线相绕, 我不过是动手分开也有错?难道就任由月老这般搅和下去?”
“擅动红线便是犯了天规,不得不罚……”
……
天雷加身, 修为高些的神仙扛下来也是十分不易, 若是修为低微的, 当场被劈得灰飞烟灭的也实属寻常。这种时候,织萝还暗自在庆幸——还好她只是一条红线, 也不怕被劈散的。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 房门被推开, 元阙无声无息地摸进来, 连灯都没点,探头来查看, 却恰好对上织萝一双漆黑晶亮的眼。
“咳, 姑娘……方才我起来……刚好就看见院子里闪过一个人影,所以来查看一番。”元阙打着哈哈, 手舞足蹈地说着,“那个人,是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放心好了, 不是歹人。”若是司法天神都不是好人了, 六界之中只怕也没个人敢说自己好了。
元阙也不好再问,只是道:“那……姑娘还是早点睡吧,明□□晖和穆荧成亲, 还请了姑娘去观礼呢。”
待身上的麻痹与灼痛之感减轻后,织萝才翻了个身,避免用趴着的姿势与元阙对话。“有什么好去的?他们两个凑一块也就罢了,别再连累旁人便阿弥陀佛了。”
“这话怎么说呢?”元阙有些奇怪。
“一个什么都不懂,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哄她开心;一个什么都不愿意会,只想找个依傍罢了。倒不是伤天害理,只是说起来总觉得不让人舒服。不过也难得能找出如他们一般这样相配的。”织萝说话的语气有些嘲弄,“但愿这二人婚后……还能好生过下去。”
元阙沉默了一阵,又道:“姑娘,方才你关起门来待客之时,李铉上门来辞行了,说是皇都已然没有容身之处,亦不想在此长待,故而想去游历天下。”
织萝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流夕呢?”
“李铉走之后,流夕也悄悄来辞行,看样子应该是追着李铉去了。”
“追不追得上就是她的造化了。”织萝懒懒地挥手,“罢了,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大半夜的还在我房里待着,被人看见指不定要怎么说闲话呢。”
元阙微微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好胡乱应承一声,便转身离去。
李铉与流夕之间……原是没有那姻缘线的。
不过是穆荧与朝晖之间那可笑的红线与李铉手上伸出来的那一根缠在了一起,中间有带上了一个流夕的,一点一点地捋开之后,却发现李铉与流夕的红线,虽说离得极近,却是不相交的——终端却也是飘散在空中,没有绑上别人。
李铉与流夕,算起来也是十分相配的,依着如今的身份还是心性都是的。
但愿不久之后,能传来这两人的好消息。
这样的话……也不算白白挨了一顿雷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上个少的,晚上还有一更。
这一篇的灵感,来自一对玛瑙。原本是用来做摄影文案的,现在改成这样,有点魔幻,感觉不是很适合文字版,以后要注意啦!
第34章 求学
“元阙, 快些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周正些, 这可是入学第一日!若是因衣冠不整而被书院拒收, 我看你怎么办?”
一大清早,最爱赖床不起的织萝便在院子里高声催促着从前都是第一个起来给几位大小姐准备口粮的元阙, 吓得那三只鸳鸯也纷纷从床上跳起来, 趴在窗户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元阙被喊得无奈了, 火速穿戴收拾好,出去拉走织萝, 酝酿半晌, 却只是问出一句——真的要去书院上学啊?
于是又被织萝提着耳朵一顿数落:“你看看你这书读的, 什么样子?再有两月不到就是秋闱, 不去书院里临阵磨枪,你这次就等着继续落第吧!”
咦, 竟然有朝一日会被逼着去书院, 早知如此,就不找这么麻烦的借口了。
元阙讪讪地笑道:“只是不想……浪费姑娘的银子。”
“那你就好好学啊。”织萝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我瞧你画还算画得不错,多练一练,能考入画院也是不错的。走了。”
织萝一面往外走,身上便随着她的步子发生着变化——整个人先是渐渐褪去了颜色, 只剩了红线勾勒的轮廓, 然后这个只有轮廓的人先是身高凭空拔高了半尺,然后身上衣袍的样式从女式襦裙变作男子的学士服,长发整齐地绾起, 又裹上幞头,最后五官也有了细微的调整。待一切都变化完毕之后,那个以红线为轮廓的人才又慢慢生出血肉,与身旁之人看起来一般无二。
变作男身的织萝摸了摸自己的面皮,笑道:“你看,给我画出来的假相还挺好的。”
乍一看的确是个英俊的男子,不过仔细一看,长相与织萝自己还是十分相似的,若让不明内里真相的人来看,还以为织萝有个同胞的兄弟。
这倒是真的出自元阙之手——头一日织萝也懒得出来守着外头的生意,只管吧自己闷在屋里,也不知是在捣鼓什么,连午饭的时候元阙做了她喜欢的龙井虾仁也不曾将她请出来,元阙忍不住进去看个真切,才发现原来织萝是躲在里头画画。织萝这般心灵手巧的人,却实在没有画技上的天赋,废了也不知多少纸,却始终描不出个人形。元阙问明白后,要过她手里的画笔,三两下便画出一个男子的形象,竟有七八分像织萝。
织萝大喜,一弹指挥出一道红线,沿着元阙的白描笔迹,用红线勾勒出个形状,然后浮了起来,又套在了织萝自己身上,她便成了男身。